农历的腊月二十九,无雨无雪,在这个地处江淮之间的省会城市合肥,一点点北风,还是让人有瑟瑟发抖的寒意。 陆影霁从南七汽车站坐上一辆开往家乡临江县城的长途汽车,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归心似箭,往日满大街的人,到现在稀稀落落。陆影霁这样急急的赶回去,不是要去看自己的父母,也不是自己的妻儿,虽然年近三十了,但因为一事无成,也就没有理由没好意思找个人结婚。他急着赶回去是要赴一个约会,一个八年未见的初恋情人——吴梦筠。 年近三十的吴梦筠已不再有当日娇嫩的容颜,脸色有点疲惫枯黄,身形也是愈加消瘦了不少,站在寒风里有点瑟瑟发抖。 两个月前,身在苏州的吴梦筠突然接到陆影霁的电话,一瞬间有点无所适从又有点不敢相信,怎么这个时候这个人给自己打来电话,他不是早和自己断了联系了吗?那时她和自己的丈夫吃过晚饭,相互沉默的打发这夜晚的时间。彼此地无言,好像两个人从最初相识到结婚生子也快八年了,这八年加在一起说过的话不会超过八千句吧。其实,原来,吴梦筠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那时在校园,作为一个长相可以当作校花级的人物,吴梦筠和所有女孩一样,怀着对未来的憧憬,也有众多女孩情椟初开时的小女儿家的秘密,梦里想着自己的白马王子深夜里或是在某个烟雨迷茫的秋日闯进自己的世界,把一个灰姑娘变成白雪公主。就遇见了陆影霁,好像是初三吧,在那个三面临山一面对水的山村校园里,那天天气晴朗,整个校园的玉兰花刚谢落,栀子花开的浓浓郁郁,花香荼糜。 吴梦筠和小自己一岁的同班同学和闺中密友云水姬幸福的徜徉在白花从中,云水姬却突然不语了,拉住梦筠,语言急促的说:“梦筠,我俩回去吧。” 梦筠不解,“怎么了?水姬!” “你看,你看他来了,向我们这边走来了。” 吴梦筠抬起头,就见对面走过来一个白净的男生。男生除了一副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并没有多少与众不同的地方,印象里像是自己的同学,不同班。她不知道云水姬这个心比天高有点心高气傲的丫头为什么一下子如此紧张。 “走过来就走过来了,有什么大不了。这条路一天几百个人走,多他一个又能怎么样?” “不是的,他向我们走过来了。”水姬显得有点兴奋,又有点不知所措。 “你认识他?” “不认识。”云水姬有点懊恼的摇头。 “那不就行了吗!既然不认识,人家去教室是必须走这条路的,也不是特意来找你,你紧张什么?” “你不知道的。梦筠,他会写诗,他的诗在《中学生学习报》上都发表过的。一个难得的才子啊!我……我喜欢他。” “哦,才子佳人。这回不是才子爱上了佳人,是佳人先爱上了才子。”吴梦筠打趣道。 栀子花夹道的小路本就不宽,那男孩看到吴梦筠和云水姬并肩而行,看了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吴梦筠本不是一个关心男孩的女孩,她的家庭教育不允许,从小,父母是把她当男孩养大的,作教师的父亲望子成龙,三个女孩中她是老大,这种家庭的希望和压力理所当然的压在了她的身上。她见眼前的男孩这个样子,有点生气,怎么就这样目中无人! 男孩倒是很有礼貌,站着,也不看眼前的两个女孩,眼睛看着远处。却是分明为这两个并肩而行女孩让道,让她们顺利的穿过这狭长的绿树白花的甬道。 都擦肩而过了,男孩迈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吹着口哨一路走去,水姬却停下来,声音急促的说:“陆影霁。” 男孩停下脚步,口哨声也应声而止,回过头问:“叫我?” “是的。”云水姬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一张脸胀得通红,说:“是我叫你,你是陆影霁吧。”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本人就是陆影霁。”有点玩世不恭的样子。 “我是云水姬,她是吴梦筠。” “知道了,这个学校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两位校花的名字,小生不能免俗,当然也是知道的。” “你知道我们的名字?”云水姬有点激动的说。 “当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吗!我可能比别人更早知道两位小姐的芳名。而且我对两位的文字无比欣赏。” “真的,我想和你学写诗。可以吗?”云水姬掩饰不住欢喜。 “写诗?都什么时候了,马上中考了,大家都在忙着没日没夜的学习,你还有这心情?再说,写诗也不是学着就来的,如果写诗能学,那大家不都成北岛、顾城、舒婷了吗?” 对于陆影霁的前一句话吴梦筠还是认同,毕竟中考不到一个月了吗?这个时候再要写诗确实有点不务正业,但他紧接着的写诗的语言却是从内心里反感,好像他就是个天生的诗人,别人不行的,学也学不来? 云水姬也是有点失望,看着吴梦筠,然后低下头说:“既然这样,那你走吧,我不和你学了。” 第二章 昔日重现 文 / 城市玩偶 | | | | 陆影霁可能也感觉自己语言的冒失,看看她俩,又看看远处,说:“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马上中考了,大家还是以学习为主,老师、家里人都对我们抱着全部的希望。”他说到这儿看看梦筠,接着说:“如果有机会,我们在一起商讨商讨各自对文字的看法,反正马上就到暑假了,那时有的是时间。” 那时的中考分两轮,头次约是在五月底,考场就在区政府所在地的依山镇。 小镇除了当地的居民没有外来的人口,往日的街道也是冷清,当这全区八个乡数千个学子一下子涌到这个小镇还是给一潭死水的小镇带来了热闹和生动。陆影霁、吴梦筠、云水姬就在这数千个学子之中。 把一个人放到万千人中就如把一滴水放到了沧田桑海中一样,不是去用心体会和寻觅是很难分清彼此的。但是对于陆影霁吴梦筠来说,一眼就见到彼此的身影。只是没有说话,彼此的见了,相互的点一下头,对于双方,都在隐忍着。而云水姬却就要孤独的多,她的住处和吴梦筠隔着半条街和陆影霁更是隔着一公里的距离。这样的距离本没有多远,可是对于牵肠挂肚的人可是就如楚河汉界,云水姬是个心急又敢作敢为的女孩,她不想让这种渴望见面而不能的煎熬影响了自己女儿家的表面平静内部暗流涌动的心,她要去找陆影霁,虽然,她也知道这时候不是个好时候,但是她实在有点遏制不住自己思念成病的心。 女儿家的羞涩让她有点顾忌,还是找个人陪吧,只有吴梦筠。 头一天考完语文、地理,云水姬东扯葫芦西扯瓜的聊了半天,说:“不知道他考的怎么样?” “他?谁啊?”吴梦筠明知故问。 “他啊?你说谁?”云水姬知道吴梦筠会笑话自己,但是现在骑虎难下,也确实想去看看这个日日闯进自己小女人家梦乡的男孩,在吴梦筠面前,她可以撒娇。在这大一岁的姐姐面前,她觉得除了同学之外更多一分亲近。 云水姬现在叫吴梦筠一起去找陆影霁,吴梦筠也没有推托,两个人去了,陆影霁在亲戚家的一个院子住,好像刚洗过澡,准备洗衣服,见梦筠和水姬过来,赶紧穿上上衣,说:“你俩怎么来了?” “怎么?来的不是时候?”吴梦筠打趣到,她终于看到这个有点玩世不恭的大男孩有点紧张和慌乱。 “不是,我刚洗完澡,还没穿完衣服呢。” “陆影霁同学,今天考的两门,怎么样?”云水姬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每次看到眼前的这个男孩都有点紧张,半天终于找到这个话题。 “还凑和吧。” “哦。”彼此的又是无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衣服没洗,我和水姬帮你洗吧。”吴梦筠端起衣服往外走。 “不要。”陆影霁突然涨红了脸说。 “怎么了?”吴梦筠走到门口听到影霁的局促叫声,停下来,倚在门边,也是觉得自己有点唐突,脸也是红了。 “内衣,我自己洗。”陆影霁嗫嚅的说。刚才一刻,他突然看到梦筠倚在门边,那样温柔的,无意中想起李清照的一句词:和羞走,依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哦,原来这样,没关系的。”梦筠没想到陆影霁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局促和脸红,突然间,觉得这个男孩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故作深沉和玩世不恭,而是很有点可爱。 多少年后,吴梦筠想,如果不是云水姬硬要自己陪着他去看那个叫做陆影霁的男孩,或者说不是那天相对后的蓦然心惊和彼此吸引内心的眼神,那么以后的几年里也不会那样的不得安宁也不会闹得满城风雨,今天也不会是这种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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