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散去了。
突然的炮袭也停止了。向前进轻轻地从灌木丛里爬出来,一边注目观测着前面那几个搜索过来的越军,一边到处张望,寻找掩护地形。不知部队是推进得太快,还是被打散了,现在身边看不到一个自己人。
他落单了,陷入了重围之中。不过阵地犬牙交错,自己人一定有在附近的,但他不敢出声大喊招呼。他变得很害怕,现在那几个人散开成队形,猫着腰,越来越近了,两下相距已经不过五十来米。好在此刻他虽然很害怕,但还记得丛林作战训练时对此种情形的处理方法,于是他迅速向着旁边的一块大石低姿贴地匍匐,潜行过去,想要以之为依托掩护。
他从一只越军的断手上爬过去,沾了些血迹在衣服的前胸襟上。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到了那大石后面后,他迅速转过身来,将枪口对准了那几个搜索者。正好那大石旁边有一丛灌木和草,可以隐身。
现在还不能开枪,到处都是越军,枪声无疑会引来更多的敌人。这块大石和灌木草丛并不能给他提供理想的安全保护。
老实说,他很害怕。他的害怕是有根据的,也是可以原谅的。从学校里一出来,当兵三月就就上战场,到现在他还没有完成由无一名无知少年到伟大军人的蜕变对接。严格来讲,他还是个孩子,才十七岁多一点。一个十七岁的善良少年,现在要他残忍的去杀人,他觉得办不到,这是他害怕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敌人是个很模糊的概念,那些人并非青面獠牙,而是跟我们模样相近,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就在于装束和语言。要杀掉他们,这些活生生的人,在他的前面还在走动的人,怎么下得了手呢?虽然在战场上消灭敌人是天经地义的,但认知上是一回事,真正要行动下手又是另一回事。
此刻在他的脑海里,竟然感知不到自己处在性命垂危的紧急关口,他不大相信那些人会开枪杀死自己似的。但他没有更多幻想,也没有侥幸,藏好了身子以后,他下意识地打开了56式的保险。
“来了,来了!”他看着搜索过来的敌人,心里在紧张念叨,有点喘不过气来。他这般紧张的趴着在地,耳朵里听着远处传来的枪炮声。枪炮声响得很激烈,尤其炮声,震撼大地。然而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那炮声隔得太远,仿佛来自天堂。那种隆隆的震撼声音像是一种乐章,是专门接引人们到达虚无世界的。
刚才雾气实在太大,几米外就看不见人影。敌军突然发动炮袭时,队伍瞬间全乱了。有一发炮弹落在他前边五米的地方,同班进攻在他前边的三个人随着爆炸声,全都倒下了,哼都没多哼一声。那一刻,他没有庆幸,更没有任何的多余想法,只是立刻趴下了,钻进了刚才爬出来的那丛灌木林,一直到炮袭停止,浓雾散去才悄悄现身出来。
现在他看着旁边和前面的地上,到处都是弹坑,被掀起的泥土,炸断的树枝······尤其敌我双方的尸体跟残肢,四处散落着,惨不忍睹。硝烟味还没有完全散尽,和血腥味混在一起。
这是拿命在拼,必须要杀人才能活下去!他渐渐的由害怕中清醒过来。
越军的搜索小队越来越近,离他这里只有三十来米了。他们散得太开了,他没有把握一下子干掉五个。驳起火来,最多打倒两个,自己就会牺牲。但他还不想这样死掉,这一刻,他突然很想家,很依恋家人,家中的亲人包括父母,一个哥哥,一个妹妹,此际全进入了他的脑海。
他真的舍不得就这样死,就这样死在丛林战地,永远离开他们。可是这是在敌人占领的地方,除了消灭他们,还有更好的方法能让自己安然无恙么?没有,他不能钻进地里去躲藏起来。他迟早要被发现,因为那五个人已经向着他走过来了,搜索得很仔细。而要开枪,他又不敢。
或许是刚才对亲人的想念使他增添了些求生的力量和勇气。看着敌人越来越近,他深呼吸了两口气,以让自己的紧张平静下来。可是这不管用,他仍然害怕着,呼吸不顺。他是真的不想死,而不愿死就得要消灭敌人,只有消灭了敌人自己才能活下去。可是这是在开枪杀人啊!而且一下子要杀五个人。别说杀人了,长这么大,一只鸡他都还没杀过。
然而一定得要消灭他们,除此别无选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感觉到自己异常的痛苦。世间在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了。
再没有时间给他犹豫和恐惧!厮杀是不可能避免的了!因为越军已经搜索到了距他只有二十来米远的地方!他都已抖抖索索,迅速取下了手榴弹,摆在了前面。或许是出于潜意识,现在他的脑海里在紧张较量着,是先扔手榴弹呢还是先开枪?他想,手榴弹扔出去后,会提前暴露自己,只怕它还没爆炸自己就招致了敌人的射杀。正这样评估着,敌人又已经走进了几步!他决定不先用手榴弹,一则卧着小幅度动作手榴弹他扔不了那么远,二则敌人分散的那么开,手榴弹威力并不如直接开枪。
他将枪口抬高了一点。他实在是希望敌人发现不了他啊,胡乱搜索过后就离开,那样的话,他也会迅速离开,去找自己的部队,大家都可以活得长久一点。
他心里明白,刚才在遭到越军猛烈的炮火袭击后,虽然部队被打乱了,但是大家都记得自己的目标方向,会有大部分人马向着任务高地继续攻击前进的。现在跟随部队,才是他心中最想要的,至于消灭敌人,在此种情形下,他万万不想,也不敢。
他可不是贪生怕死,他决不会做俘虏或者被敌人白白打死。他的害怕是正常的,是大多数新兵第一次上战场的通病,没有什么丢人。他是个正常的善良人,不是心理变态的凶残暴虐者,更不是杀人机器,三个月前他还只是个普通高中生,纵然现在三个月后身份变了,可是他仍然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孩子,一个第一次拿起武器要杀人的人,害怕是当然的。
远处高地的枪声、炮声仍然在激烈的响着。那是友邻部队在进攻,说不定是自己连队正在夺占某个高地,助攻主峰。虽然这里周围暂时都很静,他可不想要这样的平静,这种平静他承受不了,要是突然响起枪声就会好了,搜索的敌人一定会被引开去,那么自己就安全了,他想。
此刻可能是由于他的肾上腺素大量分泌的缘故,导致他的手心里现在全都是汗,在敌人越逼越近的当儿,浑身也有些发抖起来。
他想起刚才部队在浓雾中推进,当他亲眼看到自己前边的三个人在越军炮弹的突然落地爆炸中丧生时,可把他吓坏了。有一个湖南的当场断为两截,闷闷的“呕”的惨叫了一声,太恐怖了。昨天他们都还在一起抽烟,说各自的理想。那个湖南兵说等仗打完了回家去再复读高三考大学,可是这永远不可能了。他在战场一枪未开,转眼之间就去了另一个世界,才18而已,成为了永远的烈士。
现在他很想家,脑子里只闪念过父母,兄妹,他在想他们一定很担心他。绝别信他已经寄出去两个星期了,现在他很后悔了,为什么要寄给至亲的人令其担惊万分的信呢?做父母的永远都害怕自己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在战场痛苦的死于敌人的残忍之手 !也许母亲要忧忧愁愁,终日以泪洗面了;父亲也开心不起来,嘴上也许会说没事,内心里却一定担心得要命;哥哥和妹妹呢?他们又会是如何的担心和害怕?如果他们又真接到我阵亡的消息······向前进不敢再想下去了。
必须得要活着离开此地,凯旋归去,才不会给至亲的人们带来痛苦。而想要活下去,不让家人担心,就只有杀人,干掉前面的这几个敌军。他实在没有别的选择了,对!干掉他们,干掉他们以后自己就安全了。就可以去追随连队,就可以跟战友们在一起。他觉得只有跟战友们在一起,他才不会害怕。那么,现在还犹豫什么,开枪吧,开枪干掉他们!若不那样做,他们定会干掉自己。开枪,开枪!在敌人发现他之前开枪!
他终于战胜了自己,变得什么都不再想了。脑子里太多的杂念屏去了,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开枪,开枪!”
他终于扣动枪机。
然而糟糕!
这一刻,他的心理明明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因为没有时间供他多想,再去害怕什么,敌人就在眼前。可就是开不动枪啊,手指弯不过来了。浑身都很僵硬,仿佛冰冻住了。
这真是要命!“开枪!开枪!开枪!”
他急得要命,几乎是在祈求自己。对面的两个越军已经离他不过十二三米,正在走过弹坑边。他们看上去很瘦,高高的,年纪要比他大得多。其他的三人他现在看不到,被岩石和灌木草丛挡住了。先干掉他们再说,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脑子了只有一个念头:“开枪,开枪,开枪······”但他实在开不动枪。此际他变得是如此的紧张,肌肉僵硬得要命,但为什么会是这样?自己心里明明已经不再害怕了,可偏偏浑身都在颤抖,而且抖得是如此厉害,甚而他能感觉得到身边的隐身草木都跟着动起来。这次死定了!死定了!他感到无比绝望!
他只能感觉到绝望。
这该死的手指,为何不在抖动中往后痉挛收缩,扣下枪机呢?
这一刻,在这千钧一发的一刻,恐怕是没有奇迹发生了。一则敌人离得太近了,二则周围看不到自己的任何一个同志。现在他真的已经完全感觉得到死神来临,只等着敌人来要了他的命去了。
这一刻,在临死前,他最想念的人就是母亲,在家乡乡村小学里教书的母亲。
母亲,母亲是多么神圣的两个字眼,可是他只怕再也看不到这两个字了,再也领会不到这两个字所带来的深沉的关爱了。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敌人搜索过来的脚步声清清楚楚,就在前面,很缓慢的脚步声,小心翼翼,死神来勾魂摄魄的脚步声。“来了,来了,来吧,来吧,老子做好了死的准备了。”
在绝望的等待死亡的来临中,他心里还有一种愤恨和耻辱!他真恨不能将要杀死自己的人是他自己。“你这真是该死,你这是真的该死!”他在心里对自己绝望的愤怒的骂道。
脚步声依旧不停,在草丛中悉悉索索而来······
这一刻,他是真正的感觉到了害怕,害怕死亡,对死亡的害怕。
害怕中突然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如果以后再做梦遇到‘鬼’, 就念观音菩萨······只要念三遍,观音菩萨就会来保佑你的,‘鬼’自然就不敢来了,记住了吗?”这是小时候他一次噩梦见到了‘鬼’,吓得大哭,母亲起来安慰他的话。在临死的这一刻,他就只记得母亲关爱他的这一件事了,只觉得小时候躺在母亲怀里的安全感是多么的美好。此刻他在为着这种安全感而觉得很幸福。
然而幸福时光总是短暂的,这一刻安全感也只能是一个回味了。敌人已近在咫尺,他还能逃出生天吗?
现在在绝望之中,他的嘴里倒不知不觉地无助的轻轻念叨起这句话来:“观音菩萨······”
然而观音菩萨真的能解救他于眼前的这场生死大劫?除非这个世上真有奇迹发生,否则想要寄希望于神佛,那是万万不可靠的。
脚步声在左边和右边的草丛中也响起来了。现在他三面受敌,纵然观音菩萨真的在世,只怕也救不了他了。
但说来也真是奇怪,他那样默默地在心里念了三遍以后,竟真能感觉不再那么害怕、愤怒和绝望了,浑身更舒缓了许多。看来母亲的教导是对的,观音菩萨真的很灵,让他从痛苦中脱离出来了。他心里很清楚,他又在心里默默地念叨道:“观音菩萨······”
正在心里念着,“轰隆隆·····”此刻远处高地上的枪炮声由远而近,响到了他旁边的山头上来了,让他瞬间回到了现实中来。他睁开了眼睛,活动了一下手指。
手指能活动了。
手指能活动了!这个意外的反应和发现让他心中窃喜不已。他赶紧伸手在地上擦了把汗。
现在整条手臂都能动了。
“观音菩萨在我身边······”他又启动嘴唇,轻轻地叨念着道。
他看到刚才在他前面的那两个越军已经过了弹坑边沿,直接向着他这里来了。两下相距已经不过五米远了。他们应该还没有发现他,但被发现注定了是迟早的事,也就几秒钟后而已。其他的三人他在这一刻还是看不到,他不敢抬头乱动。没办法了,现在只能干掉一个是一个,干一个够本,干两个赚一个。这两人拉开相距不过三米,他决定了先开枪射杀他枪口一直指向的右边那个,然后再迅速扫射过来,将左边那个打趴。
干一个够本,干两个赚一个。他已经抱了必死之心!
“轰隆隆,轰隆隆······”
我方炮火继续延伸射击,在他左旁的山头上炮弹雨点般的倾泻而下,爆炸声响成了一片,震天动地。只见硝烟弥漫,泥石乱飞,敌人被炸断的枪件和血肉模糊的残肢跟着腾空而起,四下散落。世界似乎即将毁灭,巨大的爆炸声音淹没了一切。
刚才他伸手到地上去擦汗时,才发现地上湿湿的,全是血水,这些可能是经过了几轮敌我的炮火相互射击后留下来的。手上的汗不但没擦干净,反而弄响了草丛,被警觉的敌人发现了动静。但敌人还发现不了大石头后面灌木草丛里藏着的是什么人,不敢贸然开枪,怕伤了自家兄弟。于是右边的那人在山头炮弹爆炸的巨响中大喊了一句什么话。
他的话音未落,就有了模糊而简洁短促的声音回答他了。
回答他的当然不是周围还有趴着的隐伏越军,而是向前进的冲锋枪枪声,只在一瞬间,三发子弹呼啸而去,就如上空飞过的炮弹,钻进了他的胸膛。这家伙也是像刚才牺牲在他眼前的那个湖南籍的同志那般痛苦的“呕”了一声,枪撂在了一边,向后仰天倒下了。倒下了!干掉了一个了!向前进此际的心里只有复仇过后的霎那快感。现在孤身一人,他得要乘着山头巨大的爆炸声响的掩护,速战速决,免得过后让枪声引起周围越军的注意。在那家伙倒下的瞬间,他又迅速向左边的那人开了火。
然而两人几乎是同时对射,向前进只觉得有一颗子弹擦着额头飞过,啾一声响钻进了右边腋下草丛里。右边那家伙作战素质很高,反映快得很 。此际AK-47的子弹雨点般的乱打在身旁石头上和草丛灌木丛中。向前进像在跟自己赌气似的,仿佛要为刚才的丢人现眼的恐惧扳回面子,他已经不顾一切了,只是迎着弹雨反击。他不能凭借这块大石头的抵挡掩护而争取时间,以期赢来点什么,他更决不能凭借这块大石头趴下躲避!还有三个家伙,分散在他的两侧。现在只干掉了一个,才够本而已,没赚到什么。无论如何,也要再把这家伙干掉!这是向前进此际唯一的想法目标。干掉这家伙就赚了一个,死也值得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他倒不是记得这句话,要实践这句话的真理,他脑海里现在只是有一些空白的念头,像电影银幕上突然断片时的乱闪,这些念头包括杀死你、复仇、老子不怕死、够本了、来吧、老子现在什么都不怕了······正是这些电光火石的闪念,化为了再干掉那个家伙的勇气!不求别的,只要能够同归于尽······
三秒钟后,那人终于在经过了漫长而短暂的对射后倒下了。向前进又干掉了一个!现在他真的已经赚了一个了!
到现在,他得以喘了口气了,心里出奇的平静下来。这种平静,是带着某种冷酷无情的。对敌人就应该是这样,绝对的冷酷无情!从这一刻起,他已经变得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了。一霎那间生死的搏杀,他已经完成了军人的崇高和伟大。刚才肾上腺素的分泌导致的手心里的汗和肌肉的紧张,并不能阻挡他完成由一个无知怯懦的少年向伟大军人的蜕变对接。现在,他成功了。他转瞬间开枪射杀的两个敌人的鲜血和生命,宣告他已经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军人!
真正的军人在国家的使命召唤下,在血与火的疆场,在生与死的边缘,只能有一个目标,即是向着敌人,杀,杀,杀,杀杀杀!杀完一个,再杀一个!杀得越多,贡献越大!面对敌人只有杀,豁出性命去杀,绝不能贪生怕死或对敌人抱有丝毫的怜悯!只要有一口气,看见敌人就还得要杀!冷酷无情的杀!
屠杀生命就是热爱生命!屠杀敌人就是保护自己人!保护自己的祖国和人民。
这是最简单的真理,这也是最残酷的真理。
现在向前进明白了这个真理,虽然在转眼间干掉了两个人,但现在还不能停手,还得要继续杀下去。 和平还没有因为干掉了这两个人而到来,战斗还得要继续。
大地仍然在颤抖,炮火继续往他的右前方延伸,而且越来越猛烈。延伸的炮火似乎有下压之势,得要马上离开,免得被自己炮火误伤了。他很清醒的对眼前情势做了判断。但还有三个家伙没有消灭,他们应该都在自己周围二十米范围内。
不能停手,杀!
正当他想要转身搜索时,突然有个什么东西从他的左边扔过来,落在他的右腰身上,滚下来在身旁草丛里躺着没动静了。他一回头,是一颗手榴弹!原来敌人已经接近了,狡猾的躲在大石头的另一边。他眼疾手快,飞速从地上捡起那嗤嗤冒烟的东西,从自己头顶上反扔过去。太险了!他因为紧张,用力过大,东西被他抛得高了一点,在那边还没落地就空爆了。
他听到了几声混杂的惨叫,似乎还有人跑了几步后倒地下去了的声音。绝不能手软!杀杀杀!他又迅速将自己摆在眼前的一颗手榴弹拉了环,为避免遭到同样的手法,等它燃了几秒钟,才再扔了过去。
他趴在地上,静静的等待了几秒钟,爆炸了。
他仔细分辨着,谛听着。
是山头巨大的爆炸响声将一切再次淹没,还是周围显然不能再听到有什么动静了?向前进还不大敢妄下判断。他现在只记得右边应该还有人。越军的搜索小分队是五个人,散开成搜索队形来的。刚才打掉的那两个应该是在中间的两人。现在大石那边估算死的是两个的话,那么右边灌木丛外,至少应该还有一个。一鼓作气!一定要杀!一个不留。向前进的心里此际憋着一股莫名的悍气。“老子刚才不是很害怕吗?现在面对你们,老子不害怕了。只管来吧,绝望的应该是你们!老子已经干掉你们四个人了,你来吧,来找我报仇!无尚欢迎······”
显然这是他有点激动,判断失误,如果右边真的还有人的话,那么早就向他开火了。但他又等了约半分钟,还是不敢动。
我方炮火像犁土似的往下来了。战壕工事里的越军理应在俯身躲避即将到来的炮袭,没有人会留意到出来搜索的小队情况了。向前进大胆的往草丛外扫射了一下,打了近十发子弹,进行火力试探。弹匣打空了,他吓了一跳,赶紧换了个弹匣。还是没什么动静,直到这时他才放心了不少,赶紧一点一点的往后面退。他是想退出灌木丛,以让视野免受阻当,同时开阔些才利于观测敌情,更主要的是炮火压下来了,得要向后撤退。
突然间左边山头上继炮袭过后还不到一分钟,便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夹杂着手榴弹和火箭弹的爆炸声。友邻部队在炮袭过后,从侧面开始进攻了。攻夺战斗打得似乎异常激烈!枪弹声像是有无数的鞭炮同时在放,吵的不可开交。
枪声面越来越扩大,犬牙交错的阵地,一下子变得沸腾起来了,到处都有了枪声,追随着炮袭声到处。
现在周围很乱,再不能这般慢吞吞了。
他爬起来靠着给他挡过子弹的岩石,半蹲在地上,掏出来指北针,大体确定了一下方位,然后决定向着枪声比较激烈的左边山头摸去。那边打得热闹,想必人也多,他想去助阵一把。不管是哪个部队的,他想人多了就好办事,不提别的,胆量就要大许多。
现在时间还早得很,大约七点刚过没多久。刚转过岩石,他就发现那边草丛里倒着三个越军尸体,全都血肉模糊。有一个还爬出来一条三米多长的血带,可能最终死于他后来扔过去的手榴弹。他迅速从他们身上捡取了几个弹匣。
要上到左边山头去助阵,必须要过一道山湾峡地,山湾里草长林深,十分丰茂。谁晓得那里边有没有潜伏的越军呢?有的话,有多少?他大着胆子,向着里面搜索前进。
现在,他已经不再像刚才未能开枪时候那般害怕了。在转瞬间杀了五名敌人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个胆小鬼。在战场上就是这样,你不杀死敌人,敌人就杀死你,你就算能躲避得过,也会间接害死自己的同志,间接帮助了敌人来屠杀自己人。现在,至少有五个敌人不能再对我们的人形成任何的危害。这五个人若让他们活着,谁知道会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打死我们多少人呢?
毛说的话是对的,保存自己,消灭敌人,消灭了敌人, 也就保存了自己。邓也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向前进端着56式突击步枪,小心翼翼地在山湾里搜索前进。
他不停的告诉自己:“记得一定要在接敌的第一时间内首先开火,不顾一切的开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千万要记得!再也不要像刚才那样有任何的犹豫,逼得到要开枪时却开不了了。现在早已够本了,反正老子绝别书都写了寄回家了,也就没打算再活着回去,多干一个就多赚他一个。”
刚才在他消灭五个越军的那边山上,我方炮兵的专业技艺几至于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炮弹在山头上一排一排的呈直线往下来,很快在他离开的一分钟之内,将他的战地毁灭。当时巨大的爆炸声和滚滚浓烟往他藏身的那个地方延伸下来,近在咫尺,泥石都打在了身上,向前进顾不得再小心搜索了,乃是以最快的速度,在一分钟内跑出了他有生以来最好的成绩。还好,他没遇到任何越军的抵抗,很顺利地就进入到了山湾,躲开了我方的炮弹。
到达山湾以后,他才发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干的了。汗水和露水,和着刚才趴在地上沾上身的血水,弄得浑身湿透。解放鞋里面,这时走起来也发出噗嗤噗嗤的响声。他喘息了一阵,很快休息过来,恢复了体力。回想起来,刚才真是死里逃生,恍如隔世。命,把握在一霎那间的决定。他经历了两次生死难关的考验,不过,他还活着。不错的,还活着!
现在山湾里相对安静,炮火声音不再猛烈,而是变得更为沉闷了,又像是隔得很遥远,但不减惊天动地之势,整座大山都在颤抖。看样子炮火不会落到这里来,但并不表示没有炮兵飞炮轰炸的地方就是安全的,敌人很可能大部分都躲在了这个没有价值的深湾里避炮袭击也未可知。谁晓得呢?越军们作战经验丰富,躲避炮袭自有一手。
决不能麻痹大意,放松警惕!他不停的告诉自己:“记得一定要在接敌的第一时间内首先开火,不顾一切的开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第一时间开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再多赚他几个。”
他小心翼翼的搜索着,一面仍在不停的反复的告诫自己。
看得出来这个山湾里没有遭受过我方及敌人方的炮袭,但草丛杂乱,倒伏现象严重,水沟边尤其如此,还有很明显的解放鞋鞋印。这一切一定是昨夜我方潜伏部队留下来的,那么这地方一定很安全,不用说了。虽然昨夜大军连营开拔,秘密接敌,潜伏在敌前沿阵地。但现在潜伏部队已经打进攻上去了,山湾里静悄悄的,一个其他人都没有。没有其他人就表示敌人也没有,没有敌人就没有枪声,没有枪声就没有夺命的子弹,没有夺命的子弹,人就可以多活些时候。多活些时候是多久?战地上命悬一线,生死只在一两秒之间。
一两秒而已,所以决不能麻痹大意,放松警惕!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军情瞬息万变,谁知道有没有越军躲到这里来的呢?他反复不停的告诉自己,记得一定要在接敌的第一时间内首先开火,不顾一切的开火 ······
一边睁大眼睛搜索前进,一边在心里面告诫自己,他的嘴唇里也禁不住轻轻的反复念叨起来:“开火,开火,开火,第一时间内开火······”
“开火!开火!开火······第一时间内开火······一定要抢先敌人一秒开火,开火······先下手为强!”他边搜索着边想,“开火时,我只要快一秒,我只要快他们一秒,一秒,一秒而已,我做得到。我现在已经是最好的军人,我刚上战场没多久就干掉了五个敌人,是五个,五个,一对五,我赢了!现在我已经不再害怕,我要做的就只是快他们一秒而已。我是中国的军人,我当然可以快过他们。狗日的小越南,我来就是为了要对付你们的,不然我也不会在十七岁就当兵。快你们一秒,老子当然可以做得到,就像在学校的运动场,拿冠军,只要快别人一秒,而我呢,总是这样,快别人一秒,冠军就到手了。在学校是一秒钟定胜负,现在在疆场呢?乃是一秒钟定生死。在学校,我胜了,从未输过,现在,老子虽然小小年纪,但也绝不会输,这种竞赛没有亚军可以拿的,我仍然会保持百米的冠军头衔。现在我只要快过一秒,一秒,一秒就可以定生死,我要让所有遇到我的你们这些越南鬼子统统后悔在这一秒钟上。”
的确,在战场上,前一秒不知后一秒的事,多活一秒是一秒,多活一秒就可多杀一个敌人,多杀一个敌人就可以多活下来一个自己方的战士。这是最简单的算术,是最简单的消长计数。力量,来源于人手,在关键的时候,只要多有一个人,阵地就可以牢牢控制在手。所以,只要快一秒,接下来就可以完成许许多多的奇迹!
渐渐的草丛倒伏的现象看不到了,但偶有人行进过处的分散痕迹。向前进慢慢的往上搜索行进,草长得实在是太丰茂了,密密麻麻,走都走不通,视线有多好可以想见。
正在草丛中苦恼,突然听到左前方二三十米外岭上哗啦一下响动,传来了越军凶恶简洁的喊话声音。
“开火开火开火······”向前进在突然的高度紧张中,来不及卧倒,便立即开火射击。
他真的做到了快一秒,先下手为强!
56式突击步枪的枪口喷着焰火,子弹雨点般猛扫过去。两秒钟后,他听到了有人惨叫,三秒钟后,他听到了有人倒下去在草丛滚动的声音。但也有人开枪反击了,子弹打在身边,打得草丛晃动不已。向前进并没有卧倒躲避,反而是发泄般的尖声大叫着:“开火!杀啊······”边打边冲,迎了上去。
直到一口气打光了一个弹匣,再也听不到前面有任何的动静了,仍还在拼命往前冲,扣动着枪机,尖声大喊着:“开火!杀啊······”他的其实是由于紧张害怕而变得的悍气再一次爆发。
在经历了第一次的杀敌过后,他理应该变得沉稳了些。可这毕竟是生死存亡,生死攸关,生死搏斗,谁人能在杀了几个人后就马上变得在再对敌时不再紧张?前后不过是二十分钟而已,在生死绝地,血火战场,一个新兵对敌时谁能从容应付?惟有不要命的猛打猛冲,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最好诠释。
向前进边跑边换了个弹匣,继续喘息着冲了上去。
他看到了那是一个敌前沿机枪阵地,有三个人。机枪手显然在第一时间就中弹报销了,趴在了那里。还有一个滚倒在一旁,将草丛压住了一片,四肢摊开,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把十多年前我们援助的跟他手里一模一样的56式冲锋枪。还有的一个家伙是个头上缠着绷带的,坐在机枪手旁地上,靠着机枪,腿上枕着支AK-47,胸口在冒血。向前进害怕他们是装死,到时候自己转身,中了电影上那一套,于是分别又对几人头部点射了几枪,以防万一,确保安全。那头上缠着绷带的家伙还是那样坐着,向前进一脚将他踹到,拣取了他身上的弹药。机枪拿不走,周围又没有自己人,这东西不能再落入敌人之手,必须得将他炸了。他四处望了望,四野一片草丛,什么都看不到。
如果我们的攻击部队选择在这里作战,这个隐伏得如此好的机枪阵地,不知会给我们的攻占带来多少伤亡。机枪阵地上弹药相当丰富,有三箱苏制无柄手雷,这可是个好东西!机枪子弹近千发,突击步枪弹药向前进一个人取之不尽。他拣取了用得着的满满装备了,现在连两边裤兜里都有了弹匣,装得鼓鼓的。
他所有的动作都做得很快,一直都在呼呼喘着,额头上汗气腾腾。等将敌人的武器都收集拢来,他用草将自己的一颗有柄手榴弹绑在机枪上,下面又吊起几颗苏制的玩意,看了看,觉得很满意,而后他扛起半箱手雷,继续往岭上去。约摸上去了三十来米,没见半点动静,岭上这边长草没有下面多了,变作了灌木林丛与杂草相间,再过去就完全是密林了。相对而言,现在这里仍还是平静的,枪炮声隔得很远。前面正好有一棵树,他奔过去,将肩上的半箱手雷放下来,然后将裤兜里的弹匣取出,换上手雷,提起枪,又顺着来路望下面去。下去了十来米,发现旁边有一块凸起的巨大石头,就估摸着往下面扔了几颗手雷,迅速卧倒在石头后面。
引爆成功了,巨大的连环爆炸声音盖过了远处激烈的枪炮声。待爆炸声一停,向前进即迅速地冲上山岭。刚跑到临时的弹药储存点,他就听到有人从密林那边跑过来了。听脚步声音,来人大约有四五个,他看不到他们,不敢开枪,怕误伤了自己人,于是借着树的掩护,大喊一声:“什么人?”
话音未落,冲锋枪的子弹就扫过来了。妈的,这一次失了先机!他迅速扔了几颗手雷过去,并开枪反击。
敌人来势很猛,冲锋枪的子弹几乎是狂泻过来,打得向前进不得不趴下在地,抬不起头。敌人叫喊着,分开呈扇形冲过来。只听见前方草丛在哗哗的响动,敌人越来越近,逼得向前进往后退。他一退,那半箱苏制手雷就在他前面了。
向前进枪声一停,那几个越军就喊叫着,从左前右三方冲过来。趁着越军认为他已经死了,停止射击的这当口,向前进迅速半蹲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扔出了七颗手榴弹。有两颗他是一手抓住一起扔出去的。无柄手榴弹在他的十到十二米范围内连环爆炸,他紧紧地趴在地上,一点都不敢抬头。
连环爆炸声中,传来连环的倒地惨叫之声。但仍然有没被炸死的敌人,来自他的右上方,冲锋枪的子弹不停的从他身上不到一尺的距离打过。显然草丛密了,视线不好,射击是盲目的,角度一点都不对。只剩下一个了,向前进大为放心。他早换用了突击步枪在手,现在他迎着草丛中的枪声方向,预备猛火反击。
可只打得两发子弹,又空仓了!向前进赶紧伸手去裤兜里摸弹匣,裤兜里哪里有,他忘了刚才下去炸敌人的机枪阵地,换成了手雷了。好在还剩的有一颗,管他三七二十一,一扬手就抛了出去。
他扔得太远了,只是一霎那,敌人就已经狂冲到了他的面前。这家伙满脸鲜血,猛烈的摇摆着头,眨巴着眼睛。原来血水迷糊了他的双目,可能是刚才手雷的弹片击中了他的双眼以上部位,但这家伙很顽强,也是个勇敢不怕死的,疯了要拼命来了。
向前进的突击步枪上本来上得有刺刀,但他没来得及操枪在手,半蹲着往上捅去。情急之下,他乃是赤手空拳,猛地一个蹲步,窜起来就猫着腰向那人一头撞去,拦腰将他抱住了,使劲往后面推。
这家伙也是手忙脚乱,撇了枪,弯腰就用双手抄抱拢来,也将他的腰死死紧箍住了,想要将他倒立起来摔倒。这时候,他扔的那颗手雷爆炸了,两人谁都没伤着。这家伙虽然头部受伤,但丝毫不影响下盘的稳固,向前进拚了吃奶的力气,蜻蜓撼大柱,始终耐他不何。但那家伙想要将他倒立起来,也不是易事。两人都认了死理,非要往第一个念头去,于是胶着住了。
向前进脸挣得通红,一个劲儿嘿哟嘿哟的努力,那人也是如此,两人在草丛里就那样不动了。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对敌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二人分别代表着两个敌对的国家,在这生死战地进行着没有亚军的摔跤比赛,进行着殊死搏斗。
渐渐的,僵持状态改变了,力量发生了倾斜变化。
向前进双脚慢慢离地,被那越军一点一点的抬高起来。向前进右边头脸紧紧贴着越军的右腰,眼睛盯着地下,他本来早应该看到了这名越军右小腿上绑着的搏击匕首,但或许他看见了,只是没有反应过来,没有想过要去利用它,只是一味的坚持要摔推倒他而已。现在自己胜不了他,要输了,不免慌张起来。一慌张,原先的战术马上就改变了,他抱住敌人腰的左手一松,往下伸去。
就在这一刻,他马上被举高了起来,屁股朝天了。
向前进挣扎着,双脚在空中乱弹。
越军抱着他下意识的没有任何目的的往前努力走了两步,只走了两步,向前进左手高举着的匕首,从后面望他的膝弯处狠命扎去,而后猛地抽开出来。那名越军啊的惨叫一声,松开了手,单腿往旁边一跳一跳的避开去,那只右腿斜拖着。
这里向前进头先着地,脑门咚一声磕打在草地上,哎哟一声,整个前身跟地面来了个全亲密接触。爬起来鼻子也歪歪的,眼泪都出来了。他努力张着鼻孔,匕首交到右手,又往前向着那名越军捅将过去。因为向前进刚才扎的地方是腿脚的关键处,用力又猛,扎得很深,等于已经废了那名越军的一条腿,现在向前进捅过去的速度很快,他哪里避开得及?
匕首捅进胸腹去的那一霎,向前进只看到他弓腰往后一缩,两手死死的捧抓住了他的握刀的手,向着他这边用力,想要减轻匕首刺进去的力度。他看到他满面血污的脸上布满惊恐绝望而又痛苦的表情,那张与我们相同的脸扭曲了,眼神里流露出无比的哀求的光,死死的盯着他。
向前进用力往前刺,敌人用力往后推。
一刺,一推,一刺,一推。
看着越军脸上痛苦的表情和眼里流露出来的哀求之光,向前进害怕了。现在匕首往前再用力刺不进,往后缩也不行了。
两人又僵持住了,四只手手死命握在了一起。慢慢的均衡之势又起来变化,这一次是向前进占据了主动。二人面对面站着,那般四手紧握,一进一退,一退一进,像劝酒一般。
越军脸上痛苦的扭曲越来越恐怖,眼里的死光越来越盛,向前进真的害怕了,拼了全力,嘿一声,死命用力将手从他的手里抽脱出来,退了两步。
越军无比痛苦的捂着胸口,慢慢的用一只脚往后面草丛里移动,慢慢的萎顿着倒了下去了。
这个时候,向前进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也是无比的惊恐,变得目瞪口呆。这种杀人的方式太残忍了,他自己都接受不了,害怕了起来。他感觉到自己在发抖。
越军倒在那里继续呻吟喘息着,只有出的气,少有入的气。
“我操你妈······”向前进突然大声哭喊起来,转身向着地上,操枪在手,向着那鬼子疯狂的扫射过去。
一切都结束了。
无声的死亡的决斗已经结束,在远处隆隆的炮声中,此地暂时显得平静了下来。
他喘息一阵,扔下了敌人的枪,拿了自己的武器在手,拣起地上草丛中的弹药,又继续向着密林那边搜索着走过去。
从密林里冲出来送死的越军尸体都找到了,一共是四具,血肉模糊。
他从一具尸体旁发现了一把细长镂空的狙击枪,拣起来,看了看,还很好,堪称完美无缺,一点没炸坏。这种枪支他摸过,但没有实弹射击过。侦察兵们有用这种枪的,他也看见他们射击过,带望远镜瞄准的,火力强,射得远,精确度又高。现在居然得到这种他很羡慕的武器,心里甭提了有多高兴。他将突击步枪背在了肩上,将那夺命利剑拿在了手里,摸了又摸。试着向对面山顶上瞄了瞄,看得很远,他用手到望远镜那里去调了一下,举齐来又再望远处瞄,真是个好东西,估计十字架的交叉点对准目标开火射击,七八百米外的人头一定会被打中了。
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弹药。管它的,跟死人要得了。
现在有了这个东西,远距离观测就好多了,也可以远距离开火,一般的敌人发现不了自己,更打不中自己。他觉得很高兴,胆量又壮了一些,觉得自己一直都很有运气。
从山湾里摸索上来,到现在他已经翻过了一条岭。他记得大致方向,是要到左边高地去参战,那么应该一直是斜斜的往上去。枪声在那个地方依然想得很热烈,没有冷清下来。时间过去那么久了,看来敌我双方都打得很顽强。
在密林中大约走了半小时,这一面斜坡很陡,但再也没有了敌人。走着走着,他发现了一条小路,弯弯曲曲地通向了一个高地。他兴奋起来,就要到了,他想。
等到他加大脚步赶上去才发现,这里还很低矮,更高的山头多着呢。但显然,这个高地不是他要去的地方。高地上没有战火,战火在远处更高的山上纷飞。
但这个高地上有激战过后的痕迹,看得见的地方到处是弹坑,尸体,残肢,断枪······我方牺牲的人也不少。
敌人一定还残存得有,他敢肯定。看样子友邻部队是没来得及巩固地表阵地,清除坑道,一鼓作气攻克下来后,就又匆匆忙忙的往前推进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辛辛苦苦,历经生死才到了这里,那就再扩大战果,多搞死他几个人,总不能空手无获,白来一趟!从这里看过去,高地的树林中隐约能看到几间小草屋和环绕高地的战壕。
他估计这可能是越军的某处警戒阵地,现在又复活了。这里的位置视线不是很好,被挡住得太多,他向前借着一棵树作掩护后用狙击枪扫瞄,但还是看不到什么。必须得要绕到高地的右手边更高一点的去处,往下看才能一清二楚。
正要向那边过去,突然他看到一个越军端着枪,借着草丛树木的掩护,小心翼翼的向他摸过来。这人可能是个游动哨,觉得这边有动静,想要过来察看一下是个什么东东。
好在向前进眼尖,首先发现了他,两下隔得又很近,只在三十米内,如果被他先发现了,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向前进眼尖手也快,发现了敌人后,立马举起狙击枪向着来人就是一火,嘭的一声,那人应声倒下了。这么近的距离,他根本不用透过瞄镜瞄准。
打倒了这个人后他才觉得有点后悔了,白白浪费了一颗原装子弹。况且刚才也是冒险的,万一突然冲出来几个人,没有冲锋枪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趁着敌人还没有出现的功夫,赶紧换了56式在手。
好在只是一个人,没有别的了。向前进紧张的心平息了下来,透了口气。
其实他一直都犯了一个错误。我们的56式是仿制的苏联AK型号,虽然只是略微有些外观差别,但性能可就差别大了。再说我们的东西在云南这样多雾的山区,最容易生锈,两天不擦就锈迹斑斑,大大不便战事。他实在应该抛弃手中的护命宝贝,改用越军的原装AK,那是好货啊。
他在这里又等了一阵,还是没有人再出现。于是向着预定目标,折而向右,想要绕到高地的东侧制高点。
借着草丛树木的掩护,他竖起了耳朵,谛听着周围的一切异常动静。一直都还顺利,刚摸到那制高点下面,抬头间却看见一个越军从那上面站起来,想要往下看。大约也是很警觉,听得下面有动静了。向前进只有一个念头:抢先开火!也不顾伏下身子在草丛中躲避,迎着一梭子就打上去了。
敌人胸口被打了个正着,一个前扑,就向下翻出了防御工事。上面叽哩哇啦叫喊起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向前进飞快地往上面扔了四颗手雷,全都落在了预定点上,猛烈的爆炸开了。紧接着他一鼓作气,开着枪边扫射边冲了上去。
他又看到了一个机枪阵地,原来这里不过是个小土包,面积不大,不到三个平方,上面居然有五个人,或头、或腿、或臂、或胸、或腹,全都打着绷带,有一个家伙白布条将周身缠绕得紧紧地,这些人一定是刚才在与我军的战斗中负伤,动弹不了了,但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报应,全倒在了机枪旁。惟有一个还没有断气,喉咙间发出短促剧烈的咳嗽声音,嘴角里冒着血泡,向前进过去近距离补了他一枪。
机枪被炸坏了,歪在了一边。他迅速查看了周围地形,原来这里是一个骑线岭,他的前方两里外高处战地战斗还在激烈的进行,不时冒起浓烟和火光。要过去参战,必须得要从下面的高地过去。当然也可以走岭下,偷偷摸摸的避开这个高地上的敌人。但他不想那样做,反正都是打击敌人,在哪里都一样。现在他已经越来越胆大,不感到害怕了。
可惜了这个机枪阵地现在不能为我所用了,毕竟人手少,四面受敌是招呼不过来的。不然的话,就可以大胆的将敌人引到这里来,加以消灭。
眼前这个高地上的敌人阵地一片炮火袭击过后的狼藉,奇怪草房子并没有烧着,也没有倒塌。他想战壕内一定藏得有敌人,这是不用怀疑的了。只是怎样才能将他们引诱出来,然后一个一个的干掉呢。这里是不能久呆的,怕敌人用火箭筒打来,那么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在这上面观察了一会,拣了些弹药,便迅速离开了。
刚才敌人很狡猾,虽然隔得很近,可能还看着自己的人死在机枪阵地上,但就是不再现身出来,怕再遇到毁灭性的打击。不过他们一定在暗中观察,知道了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懒得跟他计较?
如果是那样的话,向前进一定会中他们的冷枪伏击。敌人是狡猾的,他们犯不着为了一个人,大家都冲出来当枪靶。但藏好身子伏击就不一样了,只要一颗子弹,又没有任何暴露无遗的危险。
敌人不敢出来,可能也是由于作战经验过于丰富,怕向前进身后还有大量伏兵,到时暴露了,徒增伤亡,坚守不住阵地。可能现在他们要做的事是等待援军,而不是轻易暴露。高地下坑道是坚固的,只要援军一来,那么就又可以恢复地表阵地?
向前进估计越军已经不多,只在于坚守高地壕沟坑道,外面一两个解放军,他们懒得理睬。这个高地的第一道战壕距离他刚才冲上去占领的机枪阵地约在两百米,现在他下了机枪阵地,直接由岭上向着第一道战壕过去了。
正在警戒行进当中,骑线岭右边隔着四五百米空间距离的山上,突然射来一颗子弹,嗖的一声从前额上头盔沿下过去了,向前进吓了一跳,赶紧卧倒,藏身草丛间。
正在回头去寻找子弹射来的方向处敌人的藏身点,身后突然又响起来哗啦哗啦的草叶惊动声和人跑动的脚步声,向着他这里来了。果然不出所料,阵地上还藏得有敌人。向前进顾不得跟那个狙击手较劲儿了,急忙回旋过身来,将枪口对准来人处。他暗自庆幸刚才真是福大命大,差那么一点就中了冷枪,去见毛主席他老人家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也可能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英灵在世,见情势危险,吹一口法气,就将子弹吹偏了,救了他一命。
但反面看来,狙击手杀人,又要安全一些,根本不用近距离接触到人。他想起自己也带得有狙击枪的,何不在等会消灭了敌人过后,就用冷枪也打两个敌人试试手脚?“我有那么好的原装武器不用,那是我太笨了。”他想。
仗打到这个份上,他已经完全不再害怕了,一心向着的是如何消灭敌人,多搞死他们几个。这一路过关斩将,毫发无损,只能说是运气。他到现在已经记不得自己打了多少个弹匣,五个,还是七个?他可不怕浪费,敌人有的是,打完了,捡起来就是。他的经验是火力压制一定要够猛,自己人孤势单,对敌时你再一枪一枪的啪一下,啪又一下,想打点射,来个百发百中,夺射击头奖,那是可笑的,幼稚的,敌人不要了你的命才怪。敌人绝对不会跟你比枪法,进行你来我往的公平较量。这是在拼命,是生死大计,不打得猛烈一点,胆量如何来,气势如何来?人家人多力量大,四五把枪,勇猛得很,不亚于我们,通常动不动就子弹雨点般的来;你想来个文明礼貌,要一枪一枪的问候,不粗鲁的一口气放光一个弹匣,那是绝对不行的。也就是说不凶猛的下手,杀死你的敌人,而且是抢先杀死你的敌人是万万不可的。
战场上,敌我双方谁活下来了,谁就是胜利者,谁就是英雄。胜利者和英雄都是双手沾满敌人献血的人,你的双手没有沾上几个敌人的鲜血,没有要过几个敌人的性命,你如何能成为英雄?你只能成就对方,成就对方做英雄。
所以这就叫残酷。
这就叫战场。
战场上,绝不能让你的敌人活下来,一定要让他比你先死。除非你已经想死,你想让自己的祖国和人民蒙受灾难和耻辱,蒙受利益的重大损失。在这种血与火,生与死的地狱,你只有唯一的一个选择,那就是杀死所有你见到的敌人,无情的杀死他们。你在血与火中成长,成长为一个让敌人恐惧害怕的杀人王,然后由地狱中爬起来,升上天堂,做万人景仰的英雄人物。
这就是赤裸裸的战争,这就是战争的凶残本质;对敌人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心,没有任何丝毫的友谊······有的只是生死的抉择······要么他杀死你,要么你杀死他。在这里杀你的敌人,你不用担心会犯法,会坐牢,你唯一要担心的只是如何才能杀死他们如何才能不被他们杀死。
所以现在向前进很冷静,他想着的只是如何先一步杀死那些想要杀死他的人。谁能做英雄,谁可以做英雄?谁能让自己的祖国和人民欢呼,谁可以让自己的祖国和人民欢呼?这些他倒不去想了 。现在是又一次到了对决生死的时候,是又一次让生和死来判定这一切的一切的时候。
现在要活下去,就得要抢先一步杀死想要杀死他的敌人。只有用死才能来交换生!
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说一句话,只能做一件事:杀死他!
向前进趴在地上,听着脚步的来向。不好,来的不止一个人!他趴着仔细分辨着敌人的来向。从地上草根处看过去视线无疑要比猫着腰好许多,这是向前进突然发现的一个秘密,因为他已经看到前方来人的腿脚了,敌人却还没有发现他。
开火!
开火!开火!
向前进已经来不及考虑另外的一个人会否给自己带来致命打击,他不顾一切的开了火。在战场上,唯有先敌开火,才有一线生机。这是法则,更是真理。真理是永恒不破的。
只是在一霎那间,他就已经猛射出了十来发子弹,向着那人的腿脚上方两三尺的地方去。他看到那人的枪高高的甩出齐人肩膀的草丛,往右旁边落下去了。右边传来一个人被枪砸到的哎哟叫喊声。
叫喊声给了向前进绝佳的射击指引方位,他立即扫射着调转枪口。
是扫射着调转枪口,而不是调转枪口再扫射。
在战地上,枪声,无论对谁,都无疑是一种震撼人心的魔音,会给人本处于高度紧张的神经带来慌乱。他扫射着掉过枪口去是对的!无比正确!这就是冲锋枪的好处, 这就是火力压制的好处。这是会用枪的人在用枪!
剩下的二十发子弹瞬间一泄而尽,在这当中,他听到了有人被扫射的子弹打中头脸喉部的短促剧烈的咳嗽声,紧接着是人倒下在草丛的声音。人倒下在草丛的时候,子弹也刚好倾泻一空。
一个弹匣消灭两个敌人,这在某些神枪手们看来无疑是最蹩脚的射技,在某些精打细算的人们看来无疑是一种浪费和奢侈。但在伟大的祖国和人民看来,此刻在血与火的疆场,他们还存留得一个勇敢坚强的战士,和平与安宁又多了一份有力的保障。而在后方的父母与亲人们看来,他们的儿子和亲人还在战地上活着,还可以继续勇敢的打击敌人,心中牵挂的悬念,又可以放松丝毫,喘一口气。
这个时候,没有谁会因为他的射击姿势的不正确而扣分,或者要求他重新练习。也没有人会说:“你用了那么多的子弹才打死两个敌人,不算,重新来过。”如果有,那么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我们就请他来给大家表演一下在此种情形下如何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我保管他枪口在调转来才开火的那一霎,敌人抢先半秒,子弹雨点般的射来,哼哈,只怕运气不好钢盔也给打穿了那就大大不妙,前一秒还活着的人绝不相信自己会在后一秒死亡。
这么说,在敌人面前,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用尽一切办法,能完好无损的活下来就好!
向前进听到前面草丛里已经没有动静了,还不敢就站了起来,后面那边岭上还有一个狙击手呢。于是调转身子,取了狙击枪在手,扫瞄过去。
草丛太茂密了,他什么也看不到。
向前进小心翼翼的将枪口从草丛里伸出去,前面却又被一道土坎给堵住了。他只得借着草丛掩护,慢慢的爬过去,爬过去了后,但在土坎处找不到瞄准的最佳低凹位置。如果贸然将头伸出去偷看,必定会被当作活靶子打,他知道狙击手的利害。刚才那一枪没打着,可能是站位开火,又或者受了风力等的影响,才偏得一偏,没有打中自己。
他估计那个狙击手一定还在关注着这里。现在自己的行动受到了限制,他感觉心里非常不爽,有种猫捉老鼠的感觉。猫是那名越军,自己呢则是老鼠,主动权掌握在对方那里。够种的话,就来面对面的较量,在远处偷偷摸摸的放冷枪,这算什么好汉?不过他也知道,在战场能胜利就好,讲什么光明正大?这是他自己还不是此中高手,还不习惯于这种对敌的打法而已。
那个人到底在哪里?自己周围到处的草丛都是那么深,一点也不好观测。自己这里是如此,对面的山岭上更是如此,草既深,林也密。
一般情况下,狙击手的位置都不大会改变,因为选取一个好的狙击位置分外不容易。但那个狙击手也可能是游动出击的猎手,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越南人不笨,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完全习得了我们打游击的真传。如果是这样,那就不好办了,只能敌在暗,我在明,受制于人。
他突然灵机一动:“有了。”闪念间,他忽然有了一个可以让对方现身出来的绝世好计!
“呵呵,你跟我玩儿冷枪,那我就跟你玩儿脑子,看你上不上当。”想毕,他迅速回过身,爬到刚才那两个送命者的身边去。两人在草丛中隔得很近,向前进将两人的枪都收集在手,捡起了弹药。这两人中有个家伙还有顶我们的头盔。“真是天助我也!正好可以施行妙计!”他一边想,一边将敌人的枪和那顶头盔都取了拿到岭边沿来。
他还折断了一大把齐人高的长草,这些长草他是预备用来连接起来的。
在继续对对面山岭进行了力所能及的观测后,他选取了一个好一点的位置,开始施行他订好的计划了。他将一支收缴来的枪用长草拴系着,放在左边接近两臂远的地方,然后用另一支枪一点一点的在它的屁股后面用力将它往前斜斜的推移送出去。如果对面的狙击手还在的话,他一定会看到有一支枪正在慢慢的伸出土坎草丛,枪口斜斜的向上指着。
向前进在进行着一个赌博,赌注下得很大,是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不过,他相信自己一定会赢得胜利,整个赌局只是有惊无险。
现在他在等待着,给敌人时间,看对面敌人的反应。在等待的时间内,他接好了那一大把长草,现在他们变成了一根长长的绳子,可以拉得很远。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用手里的那支枪将头盔送到那支枪旁土坎下,微微露出一点。
“当”的一声,子弹立刻穿过前方疏密不定的草丛,射在了头盔上,打得旁边土坎上泥土都飞起来。敌人果然还在那里,位置没有变,盯着这里很紧的呢,真一毫也不放松。这家伙很有耐性,也很是果断干脆,是一只善于等待捉老鼠的好猫。可惜向前进不是老鼠,他现在是一上战场就奋力杀死了二十多名敌人的神勇战士。现在他胆儿大了,心也细了,可不是好招惹的主。
向前进判断了一下,子弹是从何方来的。对面山岭只是个大体位置,首先要确定在五十米范围,才可以进一步观察,从草丛树叶的隐伏中找出对手。刚才他是往左边向着高地战壕过去的,子弹横过额头前方,现在射击头盔的子弹是由左前方过来的,画一个三角形,大体位置就确定了。
他又将头盔用枪支起来,一点一点地伸出土坎去。刚冒出土坎三寸不到,“当”的一声,又是一颗子弹射来。
他暗自笑了一下,拉动了一下草绳子。那支诱敌的枪随之移动了一下,位置放低了一点。然后他又用枪将那里草丛拨动了几下,以继续迷惑敌人。
向前进早就发现了自己的右边土坎要低平一些,也就是说,右边地势要高一些,过去不到三米的地方,还有个土包子,那里应该是最好的射击点了。于是他向着草丛稀疏或间隙地方后退移动,这样虽然隐身不住,但可以避免惊动草丛而引起对面岭上敌人的注意。这片高地现在暂时是安全的,隐不隐身都无所谓。他退了好几米,然后才向着右边爬过去,隐藏在了那土包子的后面。
伏好身以后,他又迅速对周围观测了一下,谛听了一阵,一切都很好,没有什么异常。
他转过头去,轻轻拉了几下草绳,枪从倚靠的土坎上往下又缩了一点。
远处的枪炮声现在虽然不再猛烈了,但零零星星,到处都有,可以说是此起彼伏。从清晨到现在,战斗还在继续,可以说更要激烈些了。那种轰隆隆的巨炮的爆炸声音倒真的来得很遥远了,好像是在做一种点缀,是舞台的背幕后声音。轰隆隆,轰隆隆,又好像在提点人们,那些在休息的战士,别忘了这仍然是在战场。
天色很阴沉,没有阳光。草叶上的露水也还没有完全散去。
他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干净的,这一点也不令人感觉奇怪。要紧的是他觉得这一刻有点饿了,肚子里咕咕响起来。昨天大半个白天都在急行军,夜晚又是摸黑在细雨中走了大半夜,好在二十多斤的负重,算不了什么,否则非累死不可。他记起来到现在他都还没有认真吃过什么东西。昨天白天时累得吃不下,夜晚休息时因着临战紧张的关系不想吃,现在饿起来,可就忍受不了。
干掉那个狙击手后就吃点东西,他想。
无论任何时候,枪,都是用来贯彻执行战士的思想意志的。战士呢?则是贯彻的国家和人民的思想意志了。
SVD由土包子旁边草丛里无声无息的伸了出去。
这是在捉迷藏了,这不再是刚才的明刀明枪、猛打猛冲就可以解决得了的事情。这将关系到个人的生死,万万大意不得。向前进每一个动作都很小心,每一个动作也都必须得很小心,用必须得万分小心也不过分。一旦暴露,那就前功尽弃。一旦前功尽弃,那就消灭不了敌人。一旦消灭不了敌人,那就要死于敌人之手。这叫因果循环,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他可不想自己种下死因,尝到死果。
向前进觉得这可是比刚才所有的战斗都要紧张、刺激多了。第一次开枪杀人的那种紧张是无意识的,是身体机能的正常反应。现在呢,紧张是有意识的,像在做贼一样,偷取的不是别的什么,而是人的性命。
他通过瞄准镜,对着那面山岭的任何可疑地点逐一搜索。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原来对面山岭上到处都是越军人员,在草丛灌木的掩护下,忙忙碌碌的修建工事,深挖战壕。虽然隔得有四五百米的距离,又是在草丛密林中,但一切动静都在狙击枪的瞄具镜里现了形。向前进一点一点的扫瞄过去,又压下视线扫瞄回来,从人的密集状态来看,那山岭的上面,应该有一个营的人马。可能已大部分是在我友军的强大炮火打击下,退回去那里固守的,怪不得自己这边身处的高地,看不到几个人呢,听到枪声出来厮杀的也没有几个。向前进心想,要是能唤来炮火袭击就好了。突然的炮袭,在半分钟内落下他个几百发就够了。
那些人看来已不大关心这边的情况了?怎么搞的,这边明明还可以据守,有那么多人,丢下这里不管,全跑到那里去修工事,真是令人费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向前进又想,管它的,最好是全退回去,这仗就不用打了,到时老子解甲归田,继续读老子的书去也。好歹也上个大学,今后出来有份工作,娶一房老婆,安安稳稳的过老子的日子。打仗可是个辛苦的事情,流汗流血也亡命,流汗流血倒还好说,亡了性命,那就什么都没了。哪个不想过安稳日子?老子生来也不是杀人王,刚才杀的人,只是逼不得已而已,在战场上我总不能让自己亡了性命,而让敌人活着吧?看着忙碌的敌人,胡思乱想了一通。
他很快将注意力集中到他的十点钟方向一处悬崖上来。那道悬崖长约百米,由山岭半中拦腰他的一点钟方向生起,一直延伸过去。悬崖不是很高,不过十来米的样子,上下都是树,乍一看还真不容易发现。悬崖在他的十点钟方向处,有几块巨石在上边堆着,周围都长着长草,巨石中间还长着一棵小树。这是他现在重点留意观测的地方。如果有狙击手的话,那倒是个很好的藏身之所,可以控制他这边的整个山岭斜坡,随时提供不利于我进攻部队的情报。他又以此为圆点,以悬崖上边线为50米直径,画了个半圆,在悬崖上方的半圆范围内反复观测。
搜索来搜索去,五十米直径的岭上半圆被他看了个遍,还是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而他刚才测算过了,子弹一定是那个地方射击发出过来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块巨石的旁边,不要说那里有一丛密密的草,完全遮住了他的观测视线,就算没有任何遮掩物,从他这里看过去,那块突出的巨石也是遮挡住了视线的。
他相信那草丛后面一定有问题,可是,眼见为实,感觉是不可靠的!要一次开枪命中,就一定得要亲眼看见敌人,且向着关键部位打。
现在自己藏身的地点,可以说是开阔地带,还很危险的,总不能长久的暴露在这里。再说,死死盯着那丛密草也不是个事,说不定它的周围还有动静呢?正当他是如此的仔细看了又看,还是没什么发现,想要离开视线的时候,枪瞄镜里那丛密草突然动了一下。
那周围的草丛并没有被风吹动的迹象,这个突然的发现,让向前进的心中惊喜而又紧张的跳动了一下。他的惊喜和紧张,就像一个刚学会钓鱼的垂钓者,在河边等了好久,终于有鱼来咬了上钩时的心情一样。他看清了,那应该是草丛中的一根木棒类东西在拨动。他在干什么?打草惊蛇?向前进死死盯着那里,要看个清清楚楚。
东西抬高了。
不是木棒,是枪!缠着草绿色伪装布条的枪。
看来敌人太狡猾了,太有经验了;对狙击手的伪装训练,工夫做得真是到了家。
向前进想:“等会儿也得用草,将这枪身包裹起来,学一学别人的经验。咦,有了,为何不用敌人的军装,撕成布条呢?颜色正好是丛林草绿之色。”
那把枪在草丛里一点一点的往上抬起,看样子要收回去了。大约是对方等得太久,见没有了动静,以为敌人中了两枪,终于气绝身死了?这是个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可看不到人怎么办?
不能就那么便宜这小子,一定得让他付出点代价!
向前进在脑子里飞快的计算了一下枪的长度,现在举起来,手臂位置大体在哪里,头部又大体在哪里。
开枪!等到他收起枪,缩回到大石头旁边去就射杀不了他了。他会对等会进攻的友军战士造成很大的威胁。杀不死他,让他受一下惊吓也好,或者受点伤更好。
枪一点一点的收起去。
突然,向前进几乎是喊了一声起来,太好了,是人,在密草后半蹲立起来了······
向前进立刻连开两枪。
第二枪的时候,他是闭着眼睛开的。等他睁开眼来时,他看到那把枪甩出了敌人之手,掉在了悬崖边上,护木以上的枪管部位,悬在了空中。敌人的一只手,则伸出来草丛,搁置在那里。
等了约半分钟以后,草丛里不再有任何的动静。向前进收起了狙击专用的SVD,换56式在手。直到这个时候,他才长长的吁了口气。
他伏身的此地距他这边这个高地的第一道战壕有八十米的样子,他一直都未有认真察看过战壕内的动静,现在是得要搜索过去的时候了。至于对面岭上的越军,还是尽量少去招惹为妙。自古双拳难敌四手,要是过来十多个人,那就不好对付,只有光荣了。到现在一切都还很顺利,他可还不想死。看看自己吧,都干掉了二十多个人了,还是毫发无损,这不是菩萨保佑么?愣是奇怪,敌人的子弹就没打到过自己身上。在战场上只能说运气这两个字,对人太重要了。有的人炮弹落在身边,震昏过去了,醒来后一点事都没有;有的人呢?却永远的醒不来了。有的人一枪未开,死得稀里糊涂,太不划算;有的人却杀敌无数,壮烈豪迈。
运气,和平年代的人或可不相信,但在血火疆场幸存下来的战士,却没有一个不认为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不靠运气的。
现在趁着运气好,得赶紧下重手,迟疑不得。好运气不会一直伴随着他,他知道。说不定下一秒,一颗子弹射来,他也就稀里糊涂的报销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句古话,是战地上多少战士不顾一切的瞬间念想,由它支撑起莫大的勇气?这可不是消极因素,这可是大多数军人在完成生命辉煌的豪迈血气的短暂念头,由它来完成一切。为国为民,不惜牺牲,那只是宣传,那是空洞的东西,真正的杀敌时的那一霎那,脑子里想的根本就不是这个。为国为民,不惜牺牲,那只是某种信念,遥远的精神深处的东西。
向前进这一刻心里想的也根本就不是为了祖国奋勇杀敌那样的崇高,他想到的只是如何才能活下去,他害怕牺牲。但他绝不苟生,他要打击敌人,用敌人的死来换取自己的生。
保存自己,消灭敌人,这是毛的军事思想的闪光之巅。
在保存自己的前提下,打击消灭敌人,这是他作为战士的职责。他绝不能深挖一个洞穴,躲藏进去,只顾着保存自己。他是战士,不是平民,前路纵然刀山火海、弹雨枪林,他亦义无反顾!
他还得要迎着子弹,走向死亡。
他也早预备了随时死亡!
在对那边山岭进行了一阵观测后,他确认了没有人发现他,或者宁肯说是没有人理会他,越军们都当没事一般,顾自抢修深挖工事要紧。这边岭零星的枪声,他们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他们面对死亡的镇定、奋勇作战的精神,虽然是敌人,但也不得不令人佩服。打过79’越境作战的人都知道,北越南人悍不畏死,全民皆兵,让我们很是吃了些苦头。
向前进进了部队以后就陆续听说过,越军尤其是特工作战,全是自杀式的打法,勇敢的程度绝不亚于传统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野战陆军王牌部队。这几年跟我们在法卡山、老山、者阴山等战地反复争夺,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喜得好我们联手太平洋对岸的美国,利用他牵制北方的苏联,使其不敢贸然入侵,避免陷入两线作战,得以专一用心来对付这个东南亚的小霸。
不要说国家是多么的不希望战争,尤其是刚从满目疮痍中复苏,改革开放正在起步的时刻,我们是多么的需要一个良好的大环境,从社会、家庭而言,谁又愿意将自己十七八岁的孩子送到血火战场去历经生死考验呢?向前进就更不喜欢打仗了,流汗流血直至光荣牺牲,那给后方的亲人们带去的是无尽的牵挂和悲痛欲绝的伤心啊,那是谁也不想要的!蝼蚁尚且偷生,谁不爱惜自己的身家性命?谁个亲人不关心自己的子弟兵?而眼下,要跟这个我们曾全力扶助过的近邻和平共处?这一刻实在是太难得到了。我们的无私援助,换来狗日的的强大,喂了恶狗反咬了自己了。现在,惟有将这个不认主子的狗,将这个狂妄自大的侵略者打趴下,废了他的武功,国家和人民需要的和平,才能慢慢来到。
“狗!”向前进心里想。
“黄眼狗!”,他又想到了一个词,向着那边岭上,吐了口口水。黄眼狗!黄眼狗是连主子都要咬的恶狗。
他只能看着那边阵地上敌人在构筑坚固工事,心里愤愤,莫可奈何。骂了几声,只是发泄。
他转过身来,向着自己这边高地的战壕爬去。
爬了一阵,大约爬出了三十多米远的样子后,又干脆站了起来。高地上草太深了,还有灌木,视野非常不好。只有站起来,才有利于观察一些。
他很小心,举枪四顾,一忽儿迅速往东,一忽儿迅速往西,前后左右都有警戒。他要保证一有异常,即在第一时间先敌开火。
他这样端着枪东张西望的搜索可疑目标,好一阵看看四周没有动静,心想,在这里都已经干掉了八个了,此地应该太平了,如果还有人,早应该现身了。算了,这样子将枪在眼前举来举去,很辛苦的,用搜索的戒备式端在胸前就可以了,他想。
离着那第一道战壕还有二十来米的样子,他向着一棵被炸断了半截的树下去。草丛的哗啦哗啦的声音实在是很讨人厌,可不发出响声又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尽量小心,减轻声音。这只是他小心做的无用功,在人的精神高度紧张集中的战场上,不要说大白天什么动静都可以看得到,听得到,就是晚上黑灯瞎火,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的,敌人也好,我们也好,谁个不会发现?子弹扫射的时候,就只能看运气了。当然能否第一时间发现,能否抢先开火,能否迅速卧倒······这些都是军人基本的战地沙场的必备功夫,大家都是训练有素的,没有谁会训练自己的士兵马虎到枪也不会开的程度,大家都做足了功课。那么,对阵搏杀时,看什么呢?没什么可看的,子弹互相对射,你雨点般的洒去,他也雨点般的泼来,谁僵死?谁活生?那就真的只能在几秒钟的时间内,看谁的命大了,看谁的运气好一点了。像刚才他受到狙击手袭击时,如果走快0.01秒钟,他也许就将死!又或者当时没有风,子弹飞行时没有影响到,他也将死。这只能说是命大,是运气。
管它的,生死由命,狼穴虎地,是一定要去闯的。认定了这个目标,排除了顾虑重重,向前进豪气顿时又生了。他更干脆直起腰来,大胆的向着那里过去。心想要该死早死了,实在用不着那样藏藏躲躲,贻误战机。
趁着气势,速战速决当然最好不过了。
“老子怕他个鸡巴毛。开火,老子只要一看见敌人就开火,做到快他一秒,就什么都不怕了。”他很粗鲁地想道。老子,鸡巴,卵蛋,鸟毛,这些粗野鄙俗的字眼不断地出自他口中,是他在进了前线战地的集训后,跟大家学到的。他还学会了吸烟,不过没什么瘾罢了。许多在外人看来是不好的习惯,他都具备了,比如他也会趁人不备,学习得抢过战友手中的来信大声的念:“亲爱的······”而大家在训练时候都有一种勇气,都知道要上战场,故而训练时发泄式的摸爬滚打,休息时发泄式的讲粗口流话,大家紧张的活着,大家快乐的活着······在短暂的紧张与快乐的活着中,等待着生死的到来,血火的洗礼!
不错,三个月后,他们就上战场了。
他们那个连队的兵就是这个样子了,谈不上有光荣传统,但作战力绝对不弱。兵们都有一种不怕死的乐观主义,乐观主义一个很好的体现就在大多数初学流话者的无畏的骂骂咧咧中。老兵们将新兵们很快的就传染了,都一副对生死无所谓了的气概。在整个八十年代的中期,在云南边防,在老山前线的征战杀伐中,有没有不骂过流话的兵呢?短兵相接的时候,又有没有面对敌人时先开口问候你好,而后再说请赐招的斯文人呢?我靠,那个时候大都杀红了眼,就算开口大吼问候的,也都是对方的母亲而已。
“来吧。”他心里想,“还有人的话,你不出来,我过来了。老子干了你们二十多个人了,你有种出来单挑对杀,老子看你把我卵蛋咬了。”
正这样想着呢,“啪”的一声,一颗子弹就钻他裤裆里去了。他只听到这颗钻进去的子弹发射的声音是特别的响亮入耳,其他的都未曾留意。
等他在一秒钟后反应过来,雨点般的冲锋枪子弹又有一颗打在枪管上,他手一松,枪掉地上草丛里了。他觉得耳旁、腋下、头盔上都有什么都西擦着过去。
他呆滞住了。
一切都来得太快!
等前面的枪声停了下来,向前进才记起要趴下去。
不是他运气好,而是那颗被炸断了半截的树救了他的命。敌人向他开火的那一霎那,他正斜过身子向树,0.1秒的位移,避过了弹雨。那名隐伏的越军,应本来是对准了他胸口或头部等关键部位的,不知为何,竟突发奇想,将枪口下压了一点,改为打卵蛋了?不得而知。很可能他根本就没有想要瞄准打点射夺射击头魁的念头,只是看见解放军来了,逼向自己,也不想死,才开火一阵猛扫而已?
那么有一颗子弹不小心钻进他裤裆就不难理解了。
人,有时的念头,好的不灵坏的灵,向前进这一次有切身体会了。
他现在脑子里有点空白,他隐约觉得自己负伤了,负伤这个词好像应该离得他远远的,不应该找上他才对。但现在的确是有一颗子弹钻进裤裆里了,这是事实。他还能不能够实现他刚才想的那个以后娶个老婆过安稳日子的愿望?简单直白的讲,他今后还能不能够跟老婆行房,完成生儿育女的社会责任?
这是个大问题,他这一刻趴在地上,关心的竟然不是自己的吃饭家伙,而是下面的老二了。当然他倒也没往深处去想,只是觉得应该受了点伤了,现在火热热的,不是受伤是什么?恐怕还给打掉了,这次完了,真的完了!
男人,什么东西都可以丢掉,砍头也不过碗大的疤,唯独这个,千万少不得。少掉了,活着也没意思了,永远的心理阴影挥不去了,自尊没了,不是个男人了。
狙击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拿在了手中的,伸过去透过狙击镜察看也是无意识的。刚才在遇敌时,多亏了他枪管旁的这棵树啊,现在二人隔着树,僵持住了。
那边战壕处一点动静都没有,狙击镜中什么也没发现,全给草丛挡住了。他回头去找刚才被打掉下的枪,找不到,这下可就有点清醒过来,慌了。他真后悔刚才没有随便带上一把敌人的冲锋枪,虽然现在手里有把SVD,但这是专门用来远距离狙击打冷枪的,在视线不好的草丛中近距离对敌AK型号突击步枪,优劣高下、生死存亡已立见分晓。
在旁边的地上倒是有一把冲锋枪,不过不完全,有些部位残废了。前面草丛里也有一把在那里,不晓得如何?
他借着树的掩护轻轻移动,爬过去了一点。然而草丛一动,立时遭来一阵扫射。看来这家伙头脑有点锈倒了,他完全可以无声无息移动战位,换一个角度开火。只要不在对面,让向前进借助这棵树掩护藏身失去作用,那么他就稳操胜券。因为他在战壕内,有很好的掩护,换位很容易,而向前进呢,则是在开阔地,虽然在草丛中相互看不到,但敌人完全可以凭借草丛的动静来判断。向前进再一次受制于人。
不能再这样耗下去,这会对自己非常不利。向前进试着在树后站起身来。稍微移动,啪啪啪······子弹便雨点般的又打在周围的草上。
他这次学乖了,侧过了身子,让树完全将自己挡住在敌人的射击弹着点够不着的空间内。
侧身的时候,他才发现身子底下有个硬东西。
那是他的枪,刚才完全压在身子下面了。
宝贝!护命的宝贝!为他立下赫赫功绩的56式!
然而56式宝贝不中用了。宝贝的管口处给打歪了。虽然不是很厉害,但一定影响到射击。他试着用手去扳动,这个是人力能矫正的吗?但他还是咬紧了牙关,憋着气,死命扳了几下。
他放弃了。很生气这也是钢铁的东西,怎么就给打歪了呢?妈的,也太不经打了。他将弹匣取下来,装入裤兜。
“对!搏一搏。再好好利用它一下。”弹匣装入裤兜时,他发现裤兜里还有好几颗手雷,触发了灵感,决定将枪伸出去诱敌。他用右手巴着树,借力一点一点的拖过身子,在树干的后面一点一点的直立上去。现在他已经用右肩斜斜的靠在树干上了。
他将SVD轻轻地靠在树干上,用腰身压着,不让它倒了,觉得不放心,怕等会儿使用不便,又将右手下垂,将枪把持着。他深呼吸了几口,然后用左手将56式突击步枪提起来,突然向后反伸出去。他左手里还有一颗手雷。
子弹全打在背后草丛,敌人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到左边。计划奏效了。
向前进将枪收了回来,他又改变了主意,决定不用手雷助战,而是直接用狙击枪射击。等了约有十来秒,他又故技重施。
56式突击步枪突然又被他反手伸出到敌人的左边去,在敌人的冲锋枪子弹疯狂扫射下,再一次掉下地了。不过这一次不是给打掉的,而是向前进自己扔掉的。他用了个低抛的手势力度,将子弹又引开去了那么一点。
几乎是在同一秒种内,向前进右手狙击枪提了起来,旋身闪出,现身在了敌人的右边。
声左击右。
他看到的居然是两名越军,但只有一名开火。另一个家伙趴在战壕上前沿,摆着射击姿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向着那名躲在后面一点开火扫射的越军连开两枪,那才是最大的威胁,一定要先干掉他。
不好,有一枪打在前面那家伙的肩膀上,向前进清楚地看到,子弹撕裂了那家伙的衣服,开着血口进去了。但这家伙没有动静,死了的?
就在这时候,那名越军冲锋枪扫射着过来了。那一枪也没打着他,敌人还精神着呢。现在向前进完全暴露在他火力之下,情势万分危急。他感觉到子弹扫射过来打在了他右边树上的声音,要完全躲避回树后去来不及了。
枪声突然停了。原来那家伙子弹打完了。
向前进大叫一声,飞快地冲过去。他边跑边开枪,子弹打得战壕前沿泥土乱飞。敌人换了弹匣刚冒出头来,见不是话,也不当枪靶子,就又缩回了战壕内的猫耳洞里。
草浅了些了,向前进跃过了一个弹坑,前面还有一个更大的弹坑,过去就是敌战壕边沿。他只觉得在跃过草丛和弹坑时,好像看到些牺牲了的战士,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我们的。那是眼角余光看到的,他的注意力在前面战壕的那越军身上,还要开枪压制射击。他在跃过第一个弹坑后,跑了两步就跳下第二个弹坑,然后马上扑上弹坑边沿卧倒,伸出头和枪去向着只有两三步距离的战壕警戒。左边地上摆着具越军尸体,可能是炮弹落下来,这家伙很不幸,没能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卧倒。他应该是被炮弹的猛烈爆炸给震死的。
向前进屏住了呼吸,等着对手冒头出来。距离太近,他感觉自己手中的SVD枪口几乎就要戳伸过到战壕内让敌人看到了。
不对不对,方向错了,刚才敌人射击的位置应该是在左边一点。他记起刚才有一枪还打在了左边这名越军死尸的肩上。
他迅速将SVD摆过来,向着战壕内。现在枪口距离战壕边沿又要远一些了。不能等耗子自动撞上枪口来,力争速战速决才是上策。向前进害怕情况有变,敌人打了一个还有一个,谁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情况发生?必须得要速战速决,解决一个,就少一分威胁。
扔一颗手榴弹?他腾出左手去裤兜里摸出来一颗手雷,这无柄手榴弹还真帮了他立下不少战功。他咬下了拉环,等了几秒钟,用左手抛出去了。
趁着爆炸的烟雾,向前进爬起来,冲出了弹坑,跳下战壕。他看到了一个炸断了小腿的越军,倒在战壕内抽搐。可能他的伤口一直都在流血,创口包扎处一片血的红,地上也浸湿了一片,不是现在被手雷炸成的样子。
很顽强啊,这家伙。向前进捡起地上一把AK,开了一枪,帮助他结束了痛苦。他往两边看了看,这是个环形交叉的工事,战壕内可以说是横七竖八的躺着我军跟越军的尸首。很显然,这里发生过肉搏战,看上去很惨烈。左边靠着战壕,有一个我军的战士用刺刀捅入了一个越军的胸腹部位,但他自己后背上也插着一把抢,刺刀捅出了胸膛,没有被拔出来。很年轻的生命,很勇敢的生命,很壮烈的生命······就那样终结了,但始终没有倒下去。
杀!
向前进看的呆了,脑子里只有这样的一个念头。
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你他妈的!”见那家伙还在抽搐,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并没有断气,向前进大吼了一声,一枪托就向他脑袋上砸去。
现在战壕内静悄悄的了。向前进无声的看着每一个友军战士的尸首,数了数,共有八名。他心里像堵住了什么,很不自在。尤其是那名背上插着枪刺并未倒下的同龄人,给他强大莫名的震撼。
牺牲的人永远都牺牲了,还没有牺牲的人在迎着牺牲,走向牺牲。这是在战场,生与死的战场!每一寸领土都有汗水的付出,每一寸领土都浸透着烈士的鲜血······
杀,唯有杀,才能解决争端,才能换来和平,才能崛起强大。
向前进将狙击枪斜背在了身上,手里持着缴获来的敌军AK,检查过了弹药,然后向着左边搜索过去。那几座草房子在环形交叉工事的中央,隔着二三十米,搜索过去看看。过去看看的目的就是要找人厮杀,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这一次向前进的悍气是真正地爆发了,心里憋着仇恨,他第一次在沙场想起来为国捐躯,想起来为国为民,不惜牺牲。所有见到的那些牺牲了的同龄人们,他们为的什么?他们不就是为了国家利益,为了边疆安宁,为了千千万万个善良家庭的和美幸福吗?难道就为了来这里牺牲?来结束生命?来壮烈死去?在那些牺牲了的同伴身上,他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这就是书上所说的英勇牺牲,这就是无私的奉献,这就是为国壮烈的捐躯。似乎遥远了的革命先辈们的英勇事迹,这一刻活生生的翻版,就在眼前。
我们是不言屈服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现在在他的心里深深的铭刻上了仇恨两个字。
杀!唯有杀,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杀到他国家大吐血,杀到他看见我们就害怕,直到屈膝投降,退出侵占领土,坐到桌前来谈判。
现在他真正体会到了战争的必要了。
响应国家的使命召唤,上了战场,就只有一个目标:杀!杀敌!多杀一个敌人,就多立一分功劳,就多做一分贡献。
他从一个牺牲倒地的战友身上跳过去,而后又从一个倒地死去的敌人身上踩过去。
抬头间,他很清楚的看到了草房子里有一个军官模样的家伙提着枪出来了。是个军官,更值得杀了!
“向前进,上了战场后,记得多杀敌立功啊,我们没选上,就你幸运了。记得帮我多杀几个。”
“也帮我杀几个!喂,还有没有人啦,快来报数,登记给向前进。向前进,你要努力哦!你天生就是当兵的,名字都叫向前进了,你不能当兵,谁能当兵呢?”
“哎呀,你们说的都不是关键,让我来说,向前进你可别光荣了,记得活着回来,要不然有人会······”
“还学习委员呢?你说什么呢?乌鸦嘴,不会说话一边站着去,还不走?同学们,给我打!”
“四眼”被“小猪”一声令下,大家此际都不再尊重他了,十多个男同学跳出来,冲上台去,一顿拳脚,直打得他鼻青脸肿。老师拉都拉不住,过后了只得安慰“四眼”:“你也没说错,上战场杀敌,活着凯旋归来才是最重要的。”
······
“登记啊,人呢?”
······
突然有人说:“向前进,马丽丽昨天哭了,现在课桌上还有一滩泪水呢,你看······”
全班同学都笑起来。马丽丽脸红到了脖子根了。
“小猪”带头大喊起来:“向前进,马丽丽,向前进,马丽丽······”他的声音很快给全班同学的应和声给淹没了。
欢送晚会在这一刻达到了高潮。大家一阵起哄过后,小猪又说了:“向前进,杀敌人的兵多没意思,要我说,给我干掉他个团长什么的。嗯,团长什么的也太不容易了,那就这样吧,给我干掉个连长如何,连长,记住了?四眼,对不起刚才打你了,我道歉,你过来接着登记,我小猪朱成景要个连长。登记啊同学们,都来登记!”
最后,一张大作文本纸上几大串名单,密密麻麻,全是同学们要的账,撕下来,塞到他手里了。
“全靠你了,兄弟!好好完成任务,大家等着你在前线杀敌立功,捷报频传。记住,我要的是个连长,别看见当官的就害怕啊,当普通敌兵打。”
这一刻“小猪”要的连长就在眼前了,来得全不费功夫。
“害怕?死我都不怕,一个小当官的,我怕什么?我不害怕,我一点都不害怕。”向前进举起枪来正要开火,突然发现还有两个士兵,跟在敌军官的身后,从那连长身后的茅草房里走出来,其中一个背着电台,另一个则一手拿着望远镜,身上挂满了包袱,全是带子。
不知道敌人是出来搜索动静的,还是要准备撤退离开。面对突然现身的两个小兵,对着那个连长,向前进竟犹豫了一秒钟。他想着:“这是小猪要的连长,要不要现在就干掉他?”他脑子里闪过“小猪 ”的影子,又看了看“小猪”要的人身后的两个“警卫”。
那敌连长打头出来,东张西望,并没有发现他,倒是那个背电台的兵,此时惊叫起来,反映相当快,手指一动,子弹就扫射向了他。
他感觉头上钢盔一旋,自己像是受了很大的力,来不及细想,顺势往战壕右边倒去。子弹斜射入左边战壕壁上泥土,他赶紧将脚缩了回来。头上战壕边沿土也被打得直往下掉,他不敢抬头。看见前面不远有一个猫耳洞,没办法了,他只得迅速挨着战壕的右壁爬过去,弓着背躲入了猫耳洞里。
刚才背上的SVD长了点,杵在了洞顶上,他只得将之迅速解放下来,此刻放在脚下。
洞里有一股臭气,谈不上熏天,但也直让人恶心。想是敌人拉屎拉尿全在里边解决,肮脏不已。他感觉脚上像是踩中了“地雷”了,软软的,滑滑的。敌人已经跃过几道战壕,向着他藏身处来了。一时半刻应该还找不到他,但向前进心里并不乐观,他们有三个人,三把枪,看来这一次是凶多吉少。他真是后悔刚才那一秒钟没有先敌开火!枪一响,干掉一个是一个,干掉一个就少一分威胁。“怎么就不长记心呢?”他将手里的枪紧紧握着抖了一下,他恨恨的念叨着:“开火开火开火!老子又犯了该死的老毛病了。不长记心,敌人干掉你,你活该。”
自艾自怨已经于事无补,想办法怎样面对吧。怎么冲得出去?地形对他相当不利,自己不能动,敌人在上面,居高临下,一有动静,三个人六只眼睛,紧紧盯着呢。
想着要离开,真是不行了,敌人就在头顶上,踩动得泥土掉下来了。他弓着腰又往后面退了几步,感觉踩中了“好几颗地雷”,要在平时,谁个人不开口大骂才怪,但现在只能忍着。
这样退了几步后才发现里面原来空间还挺大的,呈葫芦型,可以弓着腰藏住五六个人的样子,但里面全摆满了“地雷”,恶臭。他已经退到尽头了,看到左边屏蔽要好一些,可以完全藏住身子,让外面的人看不到,于是就斜伸过腿,移动身子,躲避到进口左边。
弓着腰藏在里面污秽之地,特别不好受,不能逃离,两相比较,性命的保存显得更重要一些,所以他只得尽量忍受着那种闷闷的恶臭。
他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显然是越军搜索不到他,觉得奇怪?紧接着,他听到有人跳下战壕里来的声音,又有一个人跳下来了。隔离得并不远,听得清清楚楚,战壕里传里了脚步声。向前进突然想起一件事,心里暗叫:“不好,糟糕了。”刚才在洞口踩中的“几颗地雷”他没有覆盖泥土,痕迹鲜明,一定会暴露无遗。如果敌人发现蹊跷,扔进来一颗手榴弹,那么······
那么当然就会牺牲了。
怎么办?
杀出去!
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杀出去,杀开一条血路,绝不能在此坐以待毙。
他踩着“地雷”,转过身,将枪口对着了洞口外。
大约过了四五秒钟,他首先看到洞口的光被斜斜的遮住了。接着遮光慢慢的移动过来,两秒钟以后,他看到了一颗嗤嗤冒烟的手榴弹出现在洞口,握着在一个人的手里,手榴弹晃动了一下,正要扔进来。
这还得了?让他扔进来,那就死有葬身之地了,永远呆着在了这个污臭之穴地。
向前进手中AK嗒嗒嗒连发扫射出去,在洞里那声音闷闷的,但叫得很欢。只在一瞬间,那人手腕一痛,被好几颗子弹击中,只打得向后摆动,手榴弹掉落下去了,还在洞口右边地上嗤嗤冒烟呢。向前进正要闪身到左边洞壁躲避,突然听到洞口外传来惊恐的哇哇叫声,他看到一个家伙飞快地弓着腰扑出,去地上捡那手榴弹,显然是还想再扔进来。他不捡起那手榴弹扔进来,说不定两秒钟后就会死于自杀,谁那么笨呢?他动作太猛,连带那刚才扔手榴弹那家伙也被他挤到了洞口,二人滚作了一堆,将手榴弹死死压住了。
向前进还来不及开枪,手榴弹的爆炸几乎将两人同时抬动了起来。
向前进连声说:“谢谢,谢谢,老兄!”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趁着爆炸震起的土尘烟雾,向前进猛冲出去。
的当一声响,钢盔重重的顶在了洞上方,头部被反作用力击打,震痛得差点晕了过去,才记起这洞很低矮,直不起腰来。于是顾不得头上疼痛,弓着腰,再度往前探身猛冲出去。不提防脚下又踩中了一颗“地雷”,将他一滑,一个恶狗抢屎,摔倒出去了,牙巴骨先哐的一声着地,将下牙床送到上牙床去又猛烈的哐一声令下撞击,几乎是不可辨别的0.01秒,他的脑袋里接受了两个轰隆声音,这一回真的晕头转向了。他“哎哟妈咦”在地上呻吟叫唤了一声。
爬起来,呛着烟,又猛烈的咳了两声嗽。枪呢?枪刚才脱手了,急忙俯身去找,还好,在敌人尸体上靠着呢。赶紧将枪捡了起来,在还没有散去的烟雾里东张西望,找敌人搏杀。
正要抬脚落地,踩到了一个圆圆的滚动的东西上了,低头一看,是自己的钢盔,又赶紧捡起来,戴上。此刻觉得牙巴骨尤其下面皮肤火辣辣的,疼痛,他张大嘴歪动着下牙床,很好,还没坏。现在还处于紧急状态,不能休闲整养,杀敌才是第一件大事。他迅速抬头向阵地表面扫了一眼。
人呢?敌人呢?应该还有一个,是个当官的,是“小猪”要的连长。一定要给他这个连长,刚才没拿到手,这次绝不能放过。“小猪”是他最好的兄弟,是兄弟,不是同学那么简单。“小猪”是校长的公子,是个服软不服硬的小霸王。那次听说有个社会上的小混混追他同桌马丽丽,而且纠缠不清,硬是带人出学校去,在大街上将那个混混打得满地找牙。他从没跟“小猪”说过他喜欢马丽丽,但他好几年一直跟马丽丽同桌,瞎子都看出了点什么。兄弟的事情,用得着多说什么呢?所以“小猪”帮他打了,摆平了这个事情。
现在,“小猪”千叮万嘱要的那个连长呢?就算小猪没有要,他也不会放过他,任何一个可以干掉的敌人,他都不可以放过。何况这家伙还有点价值,干掉他,要胜过干掉好多普通士兵。
他向里边爬上了战壕,还没有完全站起来,就看到右边他刚才过来的战壕里有一颗戴着钢盔的人头晃动了一下,低伏不见了。不愧是个连长,讲究战术,想要从后面包抄。
“该死的家伙,还想包抄我?”
向前进迅速转身半蹲,对着刚爬出来的战壕,枪口指着下面。瞥眼间看见战壕里倒着的那些友军战士的尸体,他呆了一呆。这一次他下定了决心,只要人头一出现就开火,决不会再有半点犹豫。
一定要干掉这个当官的,就算是为了牺牲的人报仇雪恨。
四处都还响着枪炮声,战斗打到了这个时候,敌我双方都已经精疲力尽了,但只要侵略者不投降,战斗就还得要打下去,人就还得要牺牲下去。牺牲了的人,又是战壕里的多少倍?
在这个片时宁静的高地上,听着遥远的炮声,那种震撼人心的力量似乎也已经减弱了,只是轰隆······轰隆······象是人奔袭累了没有了力气的喘息。但人决不能松懈下去!向前进等待着,他知道那个小军官儿一定会过来的。
有一些泥土被他踩动掉下战壕里了。他赶忙着移动过来了些距离,他有点担心会惊动到那个偷袭者。
现在两个人都想着要偷袭对方,谁将成功呢?
敌人的连长很小心,几乎是背靠挨着战壕的壁沿,侧身着过来,他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了?尽管他很小心,但还是被上面的向前进听到了脚步移动的声音,这已经足够了。向前进摸出来一颗手雷,估摸着向前面两米远的地方扔了下去。手雷掉下地的声音很响亮,他立即听到了有人奔跑着重重卧倒在地的声音。
手雷爆炸的一块弹片擦着钢盔顶上飞过去,向前进感觉头盔动了一下。爆炸弹起的泥土还没落下,向前进就长身而起,迈过一步,奔到战壕边沿。他看到那敌连长抬头向上,一面迅速爬起来。向前进哇的大叫一声:“杀啊!”手中枪口指下,向着敌连长猛烈开火。AK的嗒嗒嗒的欢叫声这一刻格外引人兴奋,刺激人的神经,为着心里憋着存留的某种仇恨,向前进彻底爆发了,哇哇连声怪叫个不停:“杀啊,杀死你,老子要杀死你,要为前面战壕里的人报仇,就是你这个浑蛋!”悍勇而暴戾,看了让人恐惧不已。
直到打完了一个弹匣,他的叫喊声才停了下来,在那里呼呼喘气。
敌连长被打得趴在地上,背上成了蜂窝,血水模糊一片。
向前进赶快换了个弹匣,跳下战壕去。只见敌连长腿脚和肩臂还在地上抽搐弹动,向前进用脚使劲踹着这家伙的头。
许久过去了,敌连长手臂腿脚都没有了动静了。
将他踢翻过身,见人早已经断了气了。向前进去他身上搜出来支笔和一个小本子,本子上沾着血迹,将之在他身上干净处揩擦干净,自己收藏好了。抬头间见到刚才那两个自杀的敌军尸首,一个背上还背着电台,就走过去,对着电台开了几枪,将之打坏。
他迅速的他们身上收集了几个还可以用的弹匣,补充了弹药。
正要离开,瞥眼间看到SVD还在洞口那里,忘了拿走。想一想,他终于还是舍不得这玩意,于是又将它拣起来,背在了背上。
一切似乎该告一段落了。他想:“是继续搜索过去呢?还是回头将烈士们的遗体摆弄好?”那个背上还插着枪刺的壮烈汉子给他的震撼,让他不忍就那样离开。他察看了一下四周,再也没有人了,敌人的连长都出来了,这个阵地应该没有什么人可以杀了。
杀敌立功是一件大好的事情,他现在只想着消灭敌人,生死根本就已经不重要了。他觉得就算要光荣,也够本够得厉害了。
他还是决定回去为烈士们做点事情。
走过去后,接连跨过几具越军尸首,倒在他脚下的第一个牺牲的友军战士,个子矮矮胖胖的,白衬衣领子早已被血浸透,现在黯红了。向前进看到他的脖子一侧被割开了一道口子。他直直的俯卧着,枪还握在手里,刺刀见红,倒在他前面的越军有两个。
向前进将他翻过身来,为他扣好了风纪扣,遮住了致命的创口。从没有血污的地方看得出来,那张脸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失去了光彩的眼睛还大大的圆睁着。嘴也大张着,里面满是泥土,鼻孔里,也塞着好些泥土。这张脸看上去是如此恐怖,但向前进没有害怕的感觉,他只是渐渐感觉到他的仇恨又被激发了起来。
向前进默默无言,他用手替眼前的这名光荣者将其嘴里和鼻孔里的泥土抠出来,将脸上血污也去掉了。现在看上去,这张脸很干净了,那是很年轻的一张脸孔啊,有多大年纪呢?二十岁应该不到吧。
他用手关闭上了这个光荣战士的张大的双眼,在心里轻轻念到:“好兄弟,好样的!够本了,够本了就行了。”他掉下了一颗泪。
回过头去看看,还有七个人哪,每个人死得都是如此壮烈,在刺刀、枪托、匕首、拳脚的搏杀中,他们倒下去了,他们在倒下去的那一刻,临死的那一刻,有没有想念起遥远的故乡的家人?父母,兄弟,姐妹······
这些牺牲了的人,他们从遥远的地方来,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仍在牵挂着、担心着他们的亲人和朋友,他们日思夜想······可是从这一天起,这些人永远也回不去了,他们的家人和朋友再也看不到他们了。他们永远的将年轻的生命留在了打击侵略者的激战杀伐的作战场!为了这一方热土地,他们流的是血,付出的是生命。
向前进默默地为这些光荣者整理着军姿仪容,让他们直挺挺的保持着军人应有的不屈。现在,他们的枪,都放在了他们的身边;他们躺在这片血红的大地上,面对苍天立正······
“给家人托个梦吧,告诉他们,你们已经做到了最好!”
吃了点东西过后,向前进离开了这里,从那两座草房子旁边走了过去。他觉得心里压压抑抑,很痛苦,很难过,那些牺牲者的遗容,老是在眼前晃动。前方炮火还在响着,周围高地山头上不时随着零星的爆炸声腾起浓浓硝烟,各种单兵射击武器的开火声时断时续。战斗还在继续着,渐渐的在向前进的眼前,牺牲者的遗容被这些字眼取代了:“侵略者,强盗,该死的狗······”
他手里端着缴获来的AK,背上背着SVD,一个人有点孤独的在激战过后的疆场继续向着战火纷飞的前方走去。
从那草房子旁过去的时候,他忽然很想进去休息一下。他觉得这一刻太疲倦了!草房子的后面一丈来远,有两棵树,树下的草很平整,那应该是个很好的休息的地方。自己有多久没睡过觉了?三昼两夜吧?
他记起来,漆黑的夜,冷冷的雨,高一脚低一脚的走动的脚步声······到处都是人,年轻血性的人,沉默寡言的人,背着杀人的武器,拿着冰凉的钢枪。跌倒了,爬起来,累趴下了,爬起来······走走走,在漆黑的夜里走走走,涉过了上涨的水,爬过了陡陡的坡,那不是走,那是跑,在山沟里,半坡上,密林中,草丛里,连滚带爬······终于在夜里黎明时分到达了目的地了,秘密接敌,无声无息的接敌,秘密的潜伏藏身在敌人半山腰最前沿的阵地草丛里、密林中。
三个月的集训,该掌握的丛林作战的本领都掌握了,该掌握的杀人的技巧都掌握了,枪要往着致命处打,刀要往着致命处刺······战斗发起后,看见敌人就要开枪,第一时间开枪,肉搏的时候,要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刺刀上、匕首上······几千人的部队,整连整营的人马,背着枪,带着刀,都秘密的开拔来了。每一个人,手里都紧握着杀人的枪,杀人的刀,带着心里刻骨的仇恨······临出发时,师长,军长也都来了,是谁带头唱起了国歌?是谁带头又唱起了军歌?饮过了壮行的酒,吞下了无声的泪,想念着家人,想念着母亲······酒在咕都声中饮下去了,碗在吼声中砸碎了,背起刀枪,拿起武器,出发!没有人想着过要活着回去,没有人不写好了绝笔书,没有人不整理好了遗留物······杀敌立功,杀敌立功,只有杀敌,才能立功······杀敌杀敌杀敌,开火开火开火······不能住手,直到消灭全部敌人!
而这一刻,激战过后,实在是太疲倦了。他想真正的停歇下来,休息一下。刚才虽然是休息了一下,吃了点东西,但东西下肚了后,不是长了精神,反而有点饱懒的味道了。他忽然又有了一种奇妙的觉得这一刻四周的战火离得远远的幻觉,好像书本上的东西,那应该是若干年前的激情燃烧的岁月的火热的斗争场面罢?或者是哪一场电影?
他有点模糊了,他想起问自己,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觉得自己杀了人了,而且是杀了很多的人来了。他在完成着军人上战场的特殊使命,他在履行着祖国和人民交付的重要的神圣的职责······打击侵略者,消灭那些在我高地上向我大国边民开枪开炮的卑鄙强盗。他已经发挥了自己最大的潜能,做到了自己的最好程度。他对自己无憾了,他对母亲无憾了,他对祖国和人民无憾了。
到底灭杀的敌人有多少个呢?他没有细细的去数。杀人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么?不是的,那要看你去杀的是什么人。有的人,你杀他一千次,也不足以抵他犯下的一次罪过。他在脑子里有了这样的一些印记:革命、烽烟、侵略者、反动派、云南前线、战斗英雄、者阴山、董存瑞、黄继光、老山、B高地、向前进······隐隐约约,有一个人,记起来了,又好像不大熟悉。
真的很疲倦,真的想要休息一下了,这是一种渴望,也是一种奢望。现在战地沙场上除了他,再也没有了别的人,这一片领土就是属于他的了,是他占领的了。敌人都彻底清除了,谁站在这土地上,这土地就是谁的。很明显了,领土现在重新归于伟大的祖国。
而他,就是为了这个而来。那些静静的躺着在地,由曾经火热的血流尽而变得冰凉的牺牲者的尸体,还有那些正在冒着枪林弹雨奋不顾身的血气方刚的杀红了的年轻人们,即将牺牲的勇士们,所有的人,为的都是这个。这是一个目标, 这是一个使命,这是一种光荣而神圣的付出。
革命、烽烟、侵略者、反动派、云南前线、战斗英雄、者阴山、董存瑞、黄继光、老山、B高地、向前进······脑子里这样的一些印记在极度的疲倦中越来越模糊了,但在耳朵里无意识听来的依旧隆隆的枪炮声中却又很分明。
在心中,那个人一定要弄清楚!
向前进!
向前进是谁?
他在树下坐了下来,将腿长伸着,枪端着枕在大腿上。脑子里觉得向前进这个人确实很熟悉似的,可得要好好的想一想。这家伙是个什么人?是个英雄么?怎么书里没记载呢?从小学到高中,都没听说过。嗯,不错,没听说过。
向前进,这名字真的倒是好熟悉的啊。这个人一定做了点事,一点什么不平凡的事。再仔细想想,不可能没印象!
向前进,向前进,名字真的很熟悉。他将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头上钢盔发出哐当的声音。
还是没想起来这小子是谁,再摸摸下巴,看能否记得点什么?但他无论如何只记起来漆黑的夜,冷冷的雨,高一脚低一脚的走动的脚步声······到处都是人,年轻血性的人,沉默寡言的人,背着杀人的武器,拿着冰凉的钢枪的人。跌倒了,爬起来,累趴下了,爬起来······走走走,在漆黑的夜里走走走,涉过了上涨的水,爬过了陡陡的坡,那不是走,那是跑,在山沟里,半坡上,密林中,草丛里,连滚带爬······还有一些画面,很刻骨的一些画面:······师长,军长也都来了,是谁带头唱起了国歌?是谁带头又唱起了军歌?饮过了壮行的酒,吞下了无声的泪,想念着家人,想念着母亲······酒在咕都声中饮下去了,碗在吼声中砸碎了,背起刀枪,拿起武器,出发!
出发!出发!向前进!向前进!
向前进是谁?这个人到底是谁?
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这个人也许对他很重要,他觉得自己必须要记起来他,记起来的是别人就不行,黄继光是谁这个是知道的,跟眼前的事无关。董存瑞也不用问了。云南?就是自己当兵所在的地方。老山?则在自己的脚下。A高地呢?不知道了。到处都是阵地,几千人在相互厮杀,都杀红了眼了,都杀的精疲力尽了,谁个人知道A高地在哪儿呢?也许有人 知道,但他没有问过。
向前进,向前进······
他倚靠的这棵树长得很好,并未有被我们第一作战阶段的十数万发炮弹轮番飞炸而毁灭。它的很好的长势,显出来几乎没有受到过任何的破坏。茅草房的一半都在它的阴蔽之下。
向前进坐在树下看着它斜斜垂下的枝叶时候,人有点发呆。这怎么会呢?这是在经历过第一作战阶段十数万发炮弹洗礼过的土地上啊。还有旁边那草房子,也都没有事。
渐渐的他除了觉得很疲倦,可说是极度的疲乏,再也感受不到别的什么了。三天的秘密行军,体力的透支和刚才血火的洗礼,让他现在极想沉沉的睡一觉。像这样靠着在这棵树干上多好啊,舒舒服服的,睡一觉醒来,也许就看不见战火了,所有的经历过的一切战阵杀戮都随着梦乡的过去而消失了。
只是脑深处还有一个声音:向前进,向前进······
只是向前进这个人到底是谁?他摸着下巴,想了已经很久了。不过,并未有一直都在想这个事情,如果专心一志,也许会想得出来。他那样摸着下巴的时候,他又感觉到那地方还是很有点疼痛。皮是破了的,用手摸可以感觉得出来,可能还渗进去砂子。
这也应该算是负伤了!他想起自己似乎应该负点伤,才像个上过战场的人。负伤,也是一种光荣,一种壮烈·····
不好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闲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个关键地方,一直都未有过问过,是得要关心一下了。疲乏的神经这一刻又清醒了许多。低下头去,看见鸟儿居住的地方不能避风遮雨了,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居民身影。出战的兵们都没有穿内裤,现在前后两个洞,站起来通光透亮儿,那可就见不得人了。四顾无人,用手指从前弹洞里伸进去,挠了挠里间物事,确信了还好好的,没有少着伤着,刚才可能只是碰着了皮,并无大碍。想着只要今后还可以行圆房大礼,生儿育女不是问题,那就万事好商量。日后的事,从长计议,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唯眼目下跟连队失散已经四个多小时了,到哪里去找?到处都是战火,虽然可以随处投奔,毕竟要做起来,万分不容易。这地方的山,抬头看得见,低头走半天,又越军的散兵游勇,被打得满山都是。大部队来清剿都是相当困难的事情,何况自己孤身一人?更要紧的是自己这一刻疲倦到不行。脑子里现在又越来越变得混混沌沌的,连自己之前到底发生过了什么呢都记不大住了。
这四个小时来,或者这四个小时的某一个瞬间,他经历过了太多了。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战地硝烟弥漫,什么叫尸横遍野,山么叫悲壮惨烈,什么叫惊天动地,什么叫生死瞬间,······尤其在生与死的边沿,有些事情,你是来不及去细想的,出于本能,你会爆发出无尽的潜能,做到你根本不可能想象的事。四个小时的事情,足可以改变他今后的一生坐标,改变他今后一生的心路观念。
四个小时来,在生死绝地激战杀伐,是多么的难以想象。但是他竟然做到了勇敢,无畏。四个小时来,尤其那些蜂拥而上的勇士们燃起的遍地烽火,更让他敬崇不已!为了打进攻,夺高地,他们前仆后继,顶受着敌人居高临下的弹雨,便如刚才那八名牺牲的友军战士,他们年轻的生命,终结的何其悲壮!何其辉煌!便是此刻,战地也还没有平静下来。这一片生死之地,血火疆场,令到多少年来,热血男儿报效的国土后方,多少亲人魂牵梦绕,挂肚牵肠?战斗还得要继续,牺牲还得要付出!
“向前进,向前进······”多么雄浑的歌,多么悲壮的歌!
而又是谁唱得那首好歌?
我是一名战士 命运是战场
我披上征衣 从不容迟疑
我唯一的信念 就是不能回头
唯一的凭借 就是岁月的利剑
我不能卸下马鞍 只为你盈盈眼波
将蚀去斗志 毕竟我还那么脆弱
然而驰骋过处 那一闪的生命
谁来为我缀饰一路的寂寞
任前途坎坷 任青春渐失
我将永远是那凯旋的勇士
请你 伸出双臂 请你 伸出双臂
请你 伸出双臂 等待远征的战士
我是年轻战士 我是年轻战士
我是年轻战士 一名年轻的战士
哦... 哦... 哦...
一阵越军叽哩哇啦的说话声将他吵醒,他一骨碌爬起来,张目四望。声音来自旁边的草房子里,他立刻紧张起来。太大意了,刚才自己竟然靠在这棵树下睡着了。
除了身旁有人声,战地周围这一刻静悄悄,枪炮声沉寂下去了。睡了多久了?天色依然还是很阴沉,不能判断是什么时候了。此刻在身旁不远的草房子里,越军们显然是在争论着什么,不一会,声音小了下去,脚步声纷纷往外面去了。他们去哪里?向前进迅速转身警戒,借着树为依托掩护,将枪口对着了房子方向。他不敢少动,怕引起敌人的注意。
刚刚享受得片刻宁静,又有了敌情了!不过还好,可以说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他一点事都没有。刚才要是越军们到房子后面来搜索一下,那就稀里糊涂作了俘虏了。到现在他才感觉到后怕!怎么睡过去的?他完全记不起来了。只是觉得当时实在是太疲倦,本只想着稍稍休息一下,却控制不住了自己。想想吧,三昼两夜没有休息过了,又是强度极高的负重行军,来不及喘口气,惨烈的猛杖就打起来。在一鼓作气的战斗后,历经生死的考验,一切都透支得太厉害,一旦停歇下来,又看到了房子,谁人不想休息一下,睡它个饱饱的美觉,做个美梦?
他只是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进到那屋子去。
要是有自己人就好了,多一个人手,多一份力量。敌人太多了,他不打算主动跟他们交火,能躲避过去就尽量躲避过去。
这一刻,他是多么的希望有自己的同伴,多么的希望看到自己人,当然人越多越好。
正在紧张着,啪的一声,枪声突然响起来。他听到有人啊的惨叫了一声过后,枪声立刻大作了,激烈的像炒豆子般的爆响起来。与此同时,他还听到了自己人的熟悉的“冲啊”的吼叫声。
只是在一瞬间,这激烈的枪声就响成了一片。
流弹不断飞过来。
自己人,自己人,刚才他都还在想着自己人,现在,自己人到了!
向前进激动得差点哭了起来。他端起枪就往房子那边冲过去。刚冲到草房子旁边,他就看到了右前方不断有友军士兵跳入战壕,还有一部分人在第一道战壕边上向着他这边方向运动射击。
自己人,他心里又一阵激动,终于看到了自己人了!
敌军士兵依托战壕,向着我进攻友军颇为猛烈的开火反击着。他前面不到三米的交叉战壕内有三名敌军,背对着他,有一名正在射击,另两名则正猫着腰往前面去。
向前进也大吼呼应一声:“冲啊!”突然开火,嗒嗒嗒的AK的扫射声助长得枪声更为激烈。枪声淹没了一切!那两名猫腰运动的敌军先倒了下去,在射击的那一个正要转身,向前进又吼叫着:“冲啊!”扫射着冲了两步,又将他干掉了。
他的突然出现,使得敌军后背受敌,将敌人的顽劣抵抗阵式瞬间打乱了。友军士兵突然得到援助,大大刺激了作战神经,一个个更大声的怪叫着,跳入了战壕的勇猛穿插,没跳入战壕的,趁着敌人的这一阵慌乱,也纷纷跳入了战壕。
向前进又往左边战壕内几个只露出头颅的敌军扫射过去,那几个立刻蹲下去了,大大减轻了抵抗火力。正要冲过去解决他们,突然由草房子内一前一后冲出来两名持着跟他手里一样武器的越军。
两下隔的太进了,几乎就要撞了个满怀。向前进起手一火,没打响,空仓了。
喜得前面的那名越军也有点慌乱,竟忘了开火,而是抡起枪来,怪叫一声,向着他头上砸去。
他后面那名越军却不知是作战素质要高些还是惊恐没有经验,人还在草房子的门边,没冲出来,枪可就响了。
向前进面对着他们,正一闪身,往右边避过了前面那名越军的攻击,子弹就擦着他的左边腰身飞过去,将军服腰身又射穿了两个洞窟。那家伙的子弹追着他扫过来,立刻就将自己人误杀。
有道是枪打出林鸟,那家伙真是好枪法,转瞬间就将他前面的同伴身上射成了蜂窝。
向前进已经闪身在草房子的左边去了,避过了不幸中弹者的扑倒之势。
这名越军至死都想不明白怎么就中了自己人的枪呢?他当然想不明白,没有时间给他在临死前想明白了。他身上后背处在如此近的距离内被火力强劲的AK狂射,几乎是转瞬间就毙了命了。
很显然那名屠杀自己人的越军也万万没有想到,呆住了。误会,误会,一切都是误会啊!
向前进早换了弹匣,稍一转过身来,就将之结果了。等他再回过身去面对着前面的环形交叉战壕时,有两名友军战士已经冲上来了,又有一名战士冲到下面了。
先冲上来的那名友军战士满头大汗,向他举起大拇指,大声吼道:“兄弟,好样的!”一摆头,示意同伴,迅速往草房子后面往后搜索过去了。
第三名紧接着冲上来的战士也向他举起大拇指,吼了一声:“兄弟,好样的!”向前进这一刻只是想哭,终于看到自己的兄弟了!也端着枪,紧跟着他望草房子的另一边搜索过去。
前后战斗不到五分钟,很顺利!
清剿结束了。这一次战斗,共打死敌人十五名,逃跑了两人。
“多亏了你啊,兄弟,哪个连队的?”
友军来的是一个班,无一伤亡。大家碰了头,简单的做了介绍后,向前进就忙着要去寻找自己连队。这个班的正副班长跟战士都说:“好兄弟,你要去哪里?现在到处都还很乱,敌军被打散的人有很多,你一个人不安全,不如留下来,先跟着我们,等过了今天再说。”
向前进想了想也是的,就决定留下来了。这个班是奉连队之命,回头重来占领这个阵地的。刚才连队人手不够,大家也都杀红了眼,只顾着往前冲锋了,哪里来得及固守?
向前进于是将这个阵地的几处险情说了,尤其是对面的那边山岭上还有大量越军的情况,他强调必须要控制刚才他占领过的那个机枪阵地:“那是制高点,也是敌人过来偷袭的必经之路,控制好了,阵地就可以守住。”
“那边真的还有几百人?”听他这么说,一岭之隔,大家倒抽了一口凉气。
班长通过电台迅速向上级作了汇报后,却得到就地坚守至少两天的命令。
“两天?”副班长听了这个情况,低低的嘟哝了一声。班长看了看大家,大伙儿神色凝重。没有办法,班长说:“事情重大,大家赶紧开个会,党员团员都过来。”向前进见说,问:“我也是班长职务,预备党员,可不可以参加?”
“那是当然,难道你想置身事外?”那名班长说。向前进嘿嘿一笑:“那倒不是,我怕你们排外呢。”班长说:“这么说就不对了,现在在战场上,大家是自己人,生死弟兄,还说这个?那才是见外的话。现在党团员开紧急状态会,其他人分散警戒:老歪,带两个人左边,牛蛋壶,右边······”向前进想:这班长不错,很干练,带兵打仗,要的就是这个气势。手向着这个方向那么一指,又向着那个方向那么一指。
“好吧,拼了!”党团员加起来一共有六个,会议开得很简短,也没时间瞎扯谈,大家一致表示了要带头誓死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
带头正副班长又商量说了几句话,最后副班长跳起来说:“他妈的,几百人就几百人,老子的枪也不在乎再多干掉他几个,几十个当然也可以。”
正班长说:“什么也可以?是更好!”
“是更好,当然是更好。”副班长说。
“拼了!”全体党团员都在临大敌当前的党团会上低低的吼了一声,做散会最后的表决。
“拼了,老子也跟你们生死存亡都在一起。拼了!”向前进死命抖动了一下手中的钢枪。
“你背上背的哪个玩意好像很长噢。”副班长又低低的向着向前进咕哝着说道。
“老猫,那是狙击枪,没见过吗?苏联原装货,支援越南人的。”班长笑了一下。
副班长说:“别把我说得一点见识都没有好不好?我当然晓得是原装货了。哪来的?向班长?”
“你这不是废话吗?大家赶快开工做事。”班长说。
向前进嘿嘿又一笑:“对,大家赶快开工,做事了。”
加入他们建立警戒阵地,完善工事,大家一直忙到傍晚天快黑。工事该修补好的都修补好了,阵地上散落的弹药全收集了起来,分配到了各个阵位,友军牺牲的八名战士也都得到了妥善安置,搬到了草房子内,一列排着。
天黑下来了。
“小兄弟,不,向班长,哪儿人呢?”
“贵州的,你呢?”
“我是湖南的,湘西人,湘西,知道吗?”
“湘西?嘿嘿,看过湘西剿匪记的电影,情节都背得出来了。你们湘西人可真是悍勇,当土匪,跟解放军干仗,但还是不是解放军对手。不过,在朝鲜战场上,指挥官就喜欢你们当过匪的人去当兵,打起仗来不要命。”
“呵呵,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我爷爷之前就是匪,后来共产党宽待了他,朝鲜战场上兵员缺乏的时候,来湘西招人手,点名要当过匪的。我爷爷感谢共产党,就去了。他在朝鲜战场上,因为枪法好,部队就让他带几个人,专门打狙击,到前线去,神出鬼没的。听他说,那时候,多少人哪,都以枪法好,能被选中打狙击为荣。看到你这枪,我就想起我爷爷了。我爷爷在战场上专门打高鼻子的家伙,南朝鲜的他不打,留给手下人。你猜我爷爷打了多少联合国军?108个。我爷爷枪法那个好,十五岁就当匪,那时候天上的飞鸟都能一枪打下来。”
“嘿嘿,厉害啊,你爷爷还在吗?”
“不在了,文革的时候,被人给整死了。他在朝鲜的时候落下了风湿的老寒腿毛病,整他的人就把他关在水里,冬天哪。”
“刘少奇都给整死了,何况你爷爷还当过匪?后来平反了吗?”
“平啦。我是崇拜我爷爷才来当兵的,但我恐怕没我爷爷的出息了。别人都叫我老猫,我有呼噜的喉咙病,不过还好,人年轻,能跑能累。但医生说,如果年轻时不注意,到了三十岁后就不好办了。之前连长也不让我上战场,怕我不行,我急了,威胁他才得来的。”
“嘿,怎么威胁的呢?”
“我说,他不让我参战 ,我就开枪自杀。”
“反正你要死要活,他没办法了?”
“是啊,不威胁,怎么能上战场?当兵不能上战场,今后退伍回去,死了都不能闭眼。你嘿嘿什么,难道不是?那个什么马革裹尸?高中课文里有讲到的。我语文不行啊,上课就老打瞌睡。不过现在明白了,这话说得那个好,佩服!我知道你这枪能打很远,苏联的原装货噢。现在电视冰箱的是日本的好,美国的也不错,武器么,我认为还是苏联的厉害些。你这枪,我喜欢,能不能拿给我把玩一番?以前我爷爷他们,是用一般步枪,能打三四百米就不错了。也没有现在的瞄准镜,狗日的苏联人,硬是想得出来,配个望远镜在这上面,绝了!我们仿制的79式,哪有这个好?我要是能在战场上搞到这样的一把就好了。”
“看运气。”
“是噢,要看运气。你这好东西,能不能拿来我摸一摸?”
“可以,你拿去玩儿一下吧。”
“他*的,真的是好货噢。”
“是好货······等等,你们看,那边好像有人来了······我看得要进入战斗状态了,再观察一下,看情况再告诉后面的人······”
人影模模糊糊,在那边岭上巡逻了一圈,又回去了。
“枪还给你,向班长,你很年轻噢,我21了,你呢?”
“17多一点点。”
“才17?我19,大过你。”
“牛蛋壶,听你说话,别好了不起的,山外有山,能大得过我?我老猫开始端碗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天越来越黑了,晚上可能会下雨,会很冷,大家轮流值班,向班长,你是客人,你先睡一会。”
“你们不晓得,我刚才睡过了。这样吧,这个······这个牛同志你先睡,休息一下。我估计今晚后半夜会有恶战,越军惯于打夜战,搞偷袭这一套。”
“那是的。牛蛋壶,那你就先睡一会。”
为了不影响休息的人,说话声音没有了,随着夜幕的来临将一切吞没而跟着消失了。
夜里果真又下起来雨,不大,淅淅沥沥,打湿在树叶上,草叶上,被炮弹炸翻的泥土上······向前进和这个班的副班长跟另一名战士牛蛋壶在最前面的制高点阵位。几番轮休过后,现在是向前进在警戒,副班长和牛蛋壶抱着枪,蜷伏掩体下,身上覆盖着树枝草叶,半睡半醒。
黑夜沉沉,伸手不见五指。
什么声音?细雨中还有极其轻微的草叶的碰触声。是人,是人的脚步声。脚步声从前方正岭上而来。
敌人来偷袭了。
向前进迅速用腿往后蹬醒了两人,叫起了他们。两人轻轻将身上树枝草叶揭开,进入射击位置。向前进听到身旁的战士牛蛋壶在紧张的呼吸了口气,向前进低用气声说道:“别紧张,等我开火后你再开火。”这一刻,有自己人在身边,他的胆量又在经历了白天的孤独战阵磨砺得来的勇气后变得更冷静了,他告诫起身边的战友来。
“放进了打它小狗日的。”
他之前是个班长,手下有十多个人,连长和排长教给他指挥作战的技巧,他懂得在战斗中如何分派人手,三三制,一点两面,一点三面、四面······进攻时火力压制,一人突破,或者交替掩护,轮番滚进,防守时集中火力,封锁前沿······这些战术手段,他都一一记起来了。现在他镇定得很,他觉得身边的牛蛋壶就是他自己的兵,是自己的手下。牛蛋壶其实是个老兵,年纪而且比他这个十七岁的新兵大,但人的个体差异是不同的,他的肾上腺素的分泌可能要多些,虽然也历经了一个白天的杀伐,但对于突如其来的紧张习惯可能还没有彻底改过来。
大家静静的趴着在掩体内,静静的等待着敌人摸过来。前面有一人踩中陷坑,扑倒了下去,弄得前面树枝哗啦一声响。只有二十米了!“打!”向前进轻声说着,率先开火了。
对方猛烈反击。
“一班左边,二班右边,其他人火力掩护······”
“自己人?赶快停火!停火!”三个防守的人几乎是同时喊出了这句话。
驳火不到二十秒,战斗停止了。
对方疑心还很重,有人大喊问话:“是不是真的解放军?部队番号呢?”
老猫将自己部队番号说了,又说了第几连,对方才相信了。
“各班报告伤亡情况,看有没有人吃闷亏。”
不一会儿向前进听到了前面在报告情况:“报告排长,一班没有伤亡,二班没有伤亡,三班······”
向前进紧张起来,偏生那边好久都没有动静,这里三人都呼吸不出了,焦急的等待着。只听有人呀哟喊了一声,还伴着有好几声嘀咕,糟糕了,只怕伤亡都有。
好久才听到有人报告:“三班有人轻伤,子弹擦过肩头,破了点皮。”
“我说,还有没有伤亡,报告完毕了没有?说声话啊。”
“是啊是啊······”向前进心里真是好不焦急。
“报告排长,三班就只有一名轻伤,破了点皮,止住了血了。报告完毕。”
“我说,好,喜得好没事儿,不然闷亏吃大了。现在听我命令,三班在后警戒,其他人跟我上去。”
暗夜中张排长带着人马上来了,呼呼喘气:“我说,兄弟,你们厉害啊,阵地还在你们手中?”
向前进赶紧抢着答:“在,在的,在的。”
“我说,在,那就好了。我说兄弟,你们开火前也喊声话么,免得误会嘛。好在你们没有扔手榴弹,只是有个人轻伤,被子弹擦着点皮儿,不然弄出人命就不好了,死得稀里糊涂。大家认识一下,我说,认识个干卵,瞅地墨黑。介绍几句,我们也是这个部队的,23648(瞎编的) 团。我说,你们很警觉啊,我们一路摸上来,算小心了,都干掉了好几个越军的前哨人员,无声无息,无惊无险,但还是给你们察觉知道了。我说,要是死在自己人手中,不知该不该算烈士,呵呵。”
大家都轻声笑起来。
老猫说:“你们也是23648团?没听说过有你们啊,哪一营的?3营?我们一营的。”
原来同是一个团的,只因为驻防不同,所以互不认识。但现在格外亲热,此时班长也带着几个人跑来了。问明了交火情况。
张排长说:“我说,有人报告说这个阵地附近还有大量敌人,叫我们来协防,要抄近路,怕夜长梦多,阵地丢失,一路上来,可真是辛苦,经过了很多越军的前哨阵地。我说,还好,阵地还在,你们连辛苦了。”
老猫和他们的正班长同时说:“我们连?我们只有一个班的人手。”
那排长吓了一跳:“我说,什么什么?你们就一个班?这仗是怎么打的啊,咱们加起来还不到五十人,要对付五百人啦,兄弟!那可是够呛。你们看,现在黑灯瞎火的,要是敌人来搞偷袭,那可不好办了。白天时,营指和团指都来了电话,下到我们连里,连里呢,阵地还没有换防,着我们先来,明天才会有其他大量的人马,可能我们连全都要上来这里。我说,到明天就好办了,今夜最好不要出什么事。不过,豁出去了,之前你们一个班都要坚持,何况现在还多了我们一个排呢?他*的,誓死与阵地共存亡就得了,我说,越军也只是人,没有三头六臂,大不了光荣,进烈士陵园去!还可以年年被少先队员扫墓拜祭呢。”
向前进听说了,心里一阵激动,说:“刚才真实不好意思,我们专一对付对面敌人,没想到自己人会在黑夜里从这个方向摸来。现在是不是来部署一下?”
张排长说:“好的,今天黑夜,我们情况不熟悉,按照你们白天的布防,加强人手就好了。我说,这地方应该用一挺班用机枪。”向前进说:“是的,我也是这个意思。挨过了今夜,什么都好办了。白天我们还可以再拉宽战线,多屯少摆。”张排长说:“阵地的地形图我看过,上级首长也是这么吩咐的。我说,想不到你也懂得指挥上的事情,你叫什么?”
老猫说:“我说,他是个班长,边防团的,才十七岁,跟部队失散了。我······我不说了,他打仗那可很勇敢,干了很多人,还弄死了个敌人的连长。”张排长呵呵一声笑起来:“我说,好运气啊,连长都给你弄死了。请功了没有,记得要报上去,会立大功的。”向前进嘿嘿一笑:“我说,立什么卵功劳,能活着就不错了,杀敌是战士应该做的嘛。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应该的。”张排长说:“我说,你杀敌杀傻子了?功劳都不晓得要了,这可是军功,表示你上前线,为国家出力的嘛。”老猫他们都说:“是啊,不过,大家也都杀死过敌人,想想那些牺牲了的同志,立不立功都无所谓了。”张排长说:“话是那么说,不过英雄是要的,依着我的经验,你一定会成为英雄的,找到连队以后,如是报上去,我支持你。我说,别傻呼呼啊,我看你小子是个不晓事的,只知道上战场打仗得过瘾,你不晓得,人生艰难呢。”
向前进说:“我······我也不说了,以后再说,不晓得连里的同志们怎么样了,我班里的人手减少了没?仗打了一天了,伤亡一定不少。明天白天,无论如何找到连队。”张排长说:“那我说,到时候我排里着两个人送你下去。”向前进说:“好的。”
来了这一个排的人手以后,这一夜大家伙儿轻松多了,尤其向前进,更是无所顾忌,觉得再也没什么担心的了。
现在阵地上以张排长为最高指挥官,大家一切行动听他指挥。张排长依照着刚才的话,只是吩咐将一部分人手分散到这个班原先的哨位,又将余下的两个班留下一个班作为机动,一个班加强战壕防守力量。临时排指就安置在那两座草房子的一座内,四周环交叉战壕,摆了一个班。
向前进觉得很满意,他认为现在人手不够,只能这样多屯少摆,减少敌人大规模进攻带来的伤亡。各个哨位屯点上,加强火力布置,以尽最大力量杀伤敌人。刚才张排长留下一挺班用机枪在他们防守的这个小高地,他更是满意,现在这里有了六个人,力量大大加强了。这里作为第一道迟滞对面敌人进攻的防线,应该可以最大限度的杀伤敌人,阻断敌人的向前推进。因为正岭上道路不宽,两边都很陡峭,可以说是一条绝岭。向前进搞不懂敌人为何要放弃这里,我们作战方略应该大同小异,战术异常相近。这是师傅跟徒弟的关系,一脉相承的啊。但很显然,徒弟这次犯错了。
当然敌人的偷袭进攻路线不止由岭上过来这一条,他们有很多的选择路线,比如由对面直接下岭到谷底,再由下面爬上来。但那样的话,草丛过于茂密,很容易露出行藏,给我们的居高临下打击作出指引。而且这个骑线岭的跟对面岭的相对应的边沿,也是一长段悬崖,常人根本不可能上得来,只有几处地方可以一个个的爬上来,但都给我们的人作好了守株待兔的准备了。
明天就找连队去,仗打了一天了,敌人打退了,但是明天的反扑一定很厉害。战略形势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现在是我方防守,居高临下,敌人要来争夺。防守是一件更为艰苦的事,你不知道敌人何时来进攻,只能时时刻刻做好战斗准备。
而且反扑的敌人都是疯狂的,战斗会打得更为激烈。
后半夜时起来了雾气,风嗖嗖响,吹过山梁岭上,挟裹着雾丝,触在人脸上,特冷。天还没亮,向前进已经下了山。昨夜敌军小股部队来偷袭了两次,都给打退了。一次是由悬崖峭壁上爬上来,守在那里的战士趴着不吭声,等他们上来了五个,才突然袭击,放倒了三个,有两人“奋不顾身”跳崖逃走了。另一次是由他们六个人防守的地方摸过来,大约有四五个人的样子,来碰运气的。被向前进放进了二十米范围,才一阵猛烈开火,打死了两人。剩下的三人也狂窜逃走了,逃走中有一人慌不择路,从滚动和惨叫声来看,大约是掉下岭去,摔死了。
从这边岭下去,开始到处都是弹坑和环山战壕,往下就少了。草丛和密林,几乎让人不辨方向。张排长派的两名战士一直送他过了几道越军封锁线,摸过了好几道敌前沿阵地,现在得趁着天亮之前赶回去了。
他们在一个山谷地里分了手。一个护送他的广东兵说:“兄弟,这边是越南的地方,小心点。出了这个山谷,往左边走,你们连队的阵地大约在那附近不远。出这条山谷不太安全,小心碰上了越军特工,敌情报告说,他们常常由这条道过境来搞偷袭破坏。我们回去了,你自己小心谨慎。碰上了越军特工,尽量躲避,别天不怕地不怕。兄弟,保重了,希望下次还能看见你哈。”
向前进说:“谢谢你们了,我晓得了。这地方山高林密,越军特工和游动哨神出鬼没,你们也小心点,别以为来时没事,回去就大胆了。大家都小心谨慎点儿,再见了。”
“再见了。”这两个战士说。转身一晃,消失在了晨雾密林中。向前进在模糊不清的晨曦中看着二人消失离去,一下子就觉得孤单了。“再见了。”他心里还想着这句话。
他沿着山谷的左边,小心翼翼,慢慢摸过去。身子早被草叶露珠湿透了,他感觉不到热,唯觉得身子凉凉的,但也不冷,大约是走路久了,精神又很小心注意在敌情上,这些并不觉得难受。
天色越来越亮,还听到了鸟叫声。鸟!他突然在脑子里想起羁鸟念旧林,池鱼思故渊的句子。清晨空气很清凉,草叶树枝上满是露珠。雾气依旧很大。
正小心翼翼往前摸去,突然听到了越军人员的说话声音。他赶紧藏好身子,隐在一丛长草里。等越军过来,他看到有四个家伙在搬运弹药,大约要往山上去,在他前面的上山小路口停下来休息。四人中有两个居然戴着我们的头盔。这时坐在弹药箱上,将头盔取下来,仔细把玩着,觉得是好东西,有点爱不释手的味道。
打还是不打?向前进激烈的思想斗争着。他想,打的话,要是引来更多人怎么办?不知道他们后面还有没有人。打这四个人倒不是问题,隔得那么近,冲锋枪在手,突然袭击,百分之百有把握全歼。但他还是害怕会引来更多的人,想先等等再说。
那四个家伙休息一阵,开了几句玩笑话,很快就扛上东西起身了,向着山上爬去。再不打就来不及了,上了山,枪声一响,只要他们一个翻滚,随处就躲藏了。向前进抬起枪来,正要开火,突然又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怎么又是越南人呢?这次不好了。
对面隔着山谷上去了十来米的几个越军,听到说话声,立即停下来,最后一个放下弹药箱,转身抄起步枪就指着向前进上方,喊了一句什么话,拉动了枪栓。向前进身后的越军大约有好几名,七嘴八舌,骂骂咧咧的样子。这些人无声无息,不知几时来到了身后,不到十米,隔得如此近,向前进吓了一跳。
两边答上了话,紧张气氛消除了。但向前进却没有轻松,他得找个地方藏起来,不然身后山上下来的人,再走几步,自己就暴露无遗了。可是他决不能走,一有异动,无疑就会招来喝问,答不上来,则只有诉诸武力。武力解决,现在是他绝对不期望的。
现在晨雾还没有散去,浓浓的雾丝,凝结成露珠子,他回头去,看着自己身后草丛倒伏痕迹太明显,这无疑会引来越军疑虑。他们顺着走来,自己躲藏到哪里去?
正在紧张,思忖对策,身后下山来的越军又说着话,声音往山上去了。原来这只是越军的游动特工,听到山下有人声音,就悄悄的摸下来察看动静。现在情况问明白了,就又游动走了。这些特工,真他奶奶的来无影去无踪,白让人受惊了一场。
“好在刚才没有贪功好战,真弄出响动来,不好收场!”他等那些人上去得远了,才又悄悄地从草丛里转出来。
还没挪步,突然轰隆隆一阵惊天动地的炮声,从身后的山上某处阵地传来,地皮微微颤抖。这炮大约响了四五分钟,停下了。向前进倾听着,这阵炮袭过后,附近并没有传来激烈的单兵武器交火声音。那也就是说,弹着点离这儿还很远。
于是他继续沿着山谷左边往前走。山谷里不时有越军供需人员往对面山上搬运弹药物质,看来也是在准备长期与我军对峙抗衡,边地战火不会就那么快停。
山谷里雾极快的散去,又极快的奔袭过来,将人和身周的一切吞没。向前进低声的诅咒着这该死的雾气,让他吃够了苦头。
这一条山谷不时间有越军三五成群的往身后的山上去,每一次他都小心的躲避着他们。
走着走着,山谷越来越宽,前面出现了一个小坝子。他迅速躲在左边的一丛竹林里仔细观察了一会。雾太浓了,他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没有看到。只觉得前面坝子里人很多,影影绰绰,来来往往,在搬运着东西。
他大着胆子绕到了坝子的出口附近,想要查看到点什么。这次很幸运,他看到对面,也就是刚才出山谷坝子的右边又好像隐隐约约还伸展出去,有一个更小的葫芦坝子,被山包围着。借着浓雾散去的一霎那,他看到了那是一个炮阵地。炮口向上伸着,指着我方阵地。炮身上披着草衣,伪装得很好。
“难道刚才的炮袭声音就是由这里发出的?可惜我不是炮兵观测员特种兵,要是懂得炮位观测就好了。”他想。
这里敌人太多了,不安全,他正要离开,瞥眼间却又看见那个炮阵地山脚下突然钻出许多人来。“还有山洞?”他想。从这里看过去,草太密了,看不到洞口。正要换一个地方看仔细,雾又来了。
突然之间地动山摇,炮弹呼啸着飞过上空,落到向前进身后的高地上去,想起剧烈的爆炸声。这一次地皮抖动得更加厉害。浓雾中,向前进只看到炮口的焰光明灭闪烁,有一种奇异的凄凉之美。也许自己人中不幸者会牺牲在这片幻化的凄美之中?
向前进呆了一呆。他无能为力。
好像起了风,这一阵紧密的雾,很快就要散了。炮袭突然停止,向前进感到眼前雾丝突然拉开,他看到刚才出来的那些越军很快将大炮推进山洞里去了,等五分钟雾气散尽过后,那里什么也看不到了。
“太狡猾了,也太有经验了。回去一定要把这个秘密告诉给指挥官,派人来这里弄坐标,呼唤炮袭,消灭这个敌炮阵地。”
大坝子这里的弹药物资东西发送搬运完毕,剩下的人不一会儿也从这里坝子跑去了那里,进洞里去不见了。他暗想:“好厉害,在这里打炮,躲藏得又快,谁能发现?同时这里还是一个巨大的弹药库······”
向前进记得刚才那两个护送他下山来的兵说的出了山谷后往左边上山,就是己方阵地。看来他们说的没错,敌人的炮袭,印证了这一点。不能再往前去了,说不定走着走着,不几天就深入到越军后方深处去了。要是只顾埋着头走,突然之间发现脚下踩着了平原,那就得要饮马河内,回不了头了。
他开始转而上山。刚上到半山腰,就看到一顶头盔在一条战壕里一晃。看到自己人的头盔,他已经不再完全相信是自己人,就像越军不能凭着自己手中的苏联原装AK和SVD就判定他是自己人一样。他斜斜的上去,想要绕过这道战壕。
翻上一座山包,他潜伏在一丛灌木后,等待着战壕里的动静。战壕就在旁边,隔着不到十米。山包下面是荆棘,看过去一大片满是的,不好通行。现在只能上到这里来,能无声无息顺着战壕外边爬过去就好了。这段战壕不应该很长,绕到尽头,就可以继续上山。那顶头盔一直都没有动静,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要弄点响动,是敌是友,将之引出来,这样主动权就操控在自己手中。是敌军就毫不客气的给干掉,是友军则打听一下边防团驻防哪里。
他捡起一块石头,望着战壕里扔去。当的一声,那块石头落入战壕后,不偏不倚,正好给打在一顶钢盔上,发出响声。里面传来一声越语的恶声叫骂,是敌人!
不一会儿,从向前进的左边方向探出一颗脑袋来。向前进眼疾手快,嗒嗒嗒,放了一梭子过去,打得钢盔当当乱响,掉下去了,不知人有没有中弹毙命。这时候右边一人大叫着杀过来:“我操你妈,我的钢盔啊,坏了坏了!给打坏了。”
那么爱惜自己头盔的人,又是这种太监声音的,除了班上的葛朗台葛啸鸣以外还会有谁?向前进闻言大喜过望,找到自己部队了!他心中激动不已,爬起来,赶快向战壕冲过去。他怕葛啸鸣没命的冲过来,万一敌人没死,要吃亏的。只见葛朗台速度比他还快,在半腰深的战壕里边跑边骂边开枪,一副心疼自己宝贝东西不已的模样。向前进听到自己左边战壕里枪声响了两下就沉寂下去了。这边葛啸鸣一下子也不见了。向前进心里暗叫一声:“拐了。”两大步冲过去,还没跳入战壕,就看见战壕里倒了一名越军,坑道口另一名越军趴着在地上,引燃了手榴弹要扔。那边葛啸鸣也趴着,对着他猛烈开火。向前进还没来得及开枪,看见手榴弹掉在了越军身旁,战壕太低,他赶紧卧倒。
手榴弹的爆炸将坑道口炸塌了半边,里面传来几声闷闷的叫声。向前进爬起来,跳入战壕,堵住坑道口,往烟雾中打了一梭子。里面又传来了惨叫声,向前进再往里面扔了颗手榴弹,闪身一旁。
战斗结束了。硝烟雾散去过后,葛啸鸣才用他那特有的太监声音大叫一声:“班长?你还活着!?”向前进往葛啸鸣胸口一拳打去:“你刚才那么不要命的跑干什么?有金子抢吗?”葛啸鸣捡起钢盔,摸着弹孔,心痛不已:“你给打凹进去了,三个眼子呢。这家伙刚才在雾中带了十五个人来偷袭,把我的这东西给抢了,我追,追到了这里,一路上干掉了他们四个,在这里才找到他。”说着,死命往旁边的抢他头盔的家伙死尸头部踹了几脚,一边大声咒骂:“我操你妈,抢我东西·······”
葛朗台的东西,是能够乱抢的么?班里的人,排里的人,连里的人,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的东西万万不可动。居然抢他的东西?除非你不要命了。
向前进问:“到底怎么回事,说说。”葛啸鸣说:“走吧,回去阵地,边走边说。你来了就好了,大家一个不缺。老子这个副班长,这两天操心的事情可多了。”向前进嘿嘿一声:“大家都没事?太好了!他娘的,狗日的越南。”又问:“阵地有多远?”葛啸鸣用手一指:“就在上面。”
葛啸鸣边走边说:“刚才山上雾气太大了,越南人突然搞炮袭,今天是第四次了。炮袭一停,就有十五个家伙来偷袭,狗日的些硬是摸到了老子们前沿二十米,利害哦。被老子们打得鸡飞狗跳,丢下了七八具尸体,要逃走了。我就想多捞点,追出来,不小心摔倒了,头盔就滚落下去了。等我爬起来,原来被刚才那家伙捡起来戴上就跑。好处没捞到,反而丢了东西,我就猛追哈,身后好像有几个战士跟来了,随着我追了一阵,失散了,不晓得这会儿回去了没。”
向前进嘿嘿嘿笑一阵,说:“我说老葛,跟你搭档打仗没得说哈。”
葛啸鸣说:“大家都只以为你光荣了,哪晓得从你摸到越南人那边去了,从这边山下爬上来哈。搞死了几个人?”
向前进说:“蛮多,接近三十个吧。”
葛啸鸣欢喜得跳起来:“哇哈,那么多,发财了哦。”
“哈哈哈,发财了,发财了,各位······”
“葛朗台,你刚才追出去捡到金子啦嗦,格老子,听你口气,欢天喜地的。”
“是不是你捡炮弹壳卖废铁呵,卖了多少?”
“别一个个的猫在战壕里不出来哦,看看谁来了?真的发财了哦。”
“你们别他妈的大声吵吵嚷嚷,太累了,老子要睡一觉哈······”
“班长?班长来啦!!大家快出来,班长来啦······”
“哇哈哈,班长真个回来了。”
“格老子,哄人的嗦?”
“就是哈,做梦吧,班长昨天被炮袭击时人就已经牺牲了呵,你们别他妈的吵太大声音,老子要好好休息一下啦,几天几夜没睡过,受不了啦。”
“咦尔,真的是班长嗦,快起来看哈,真格的班长回来啰。”
向前进一跃跳入战壕坑道口,看见他了的几个战士,全呼拉一声涌了过来,不相信的战士这时候也都跳了起来,围上去了。葛啸鸣看见自己落后,慌忙将将战利品全丢在地上了,跳入战壕,一起过去抱住,一班人在狭窄的坑道口里挤拥作了一团。
排长听到这边吼得利害,慌忙从掩体里出来,问哨位上一个战士:“三班那边出了啥子事嗦?”那个战士说:“不知道啊,我一直在观察前面的敌情。”排长连问了几个人,都得不到答案,就跑了过来:“三班的,吼啥子吼,浓果高兴,越南人投降了嗦?喂喂喂,我说三班的,不理睬老子嗦?不理睬老子,老子走啰。”
葛啸鸣站在最外围,挤不进去,这时只得回过头去:“排长,你不知道,我们班发财了哦。”
“发啥子财哦?你骗老子嗦?先说来听听嘛。”
大家早就听到排长声音了的,这时候就一齐散开,闪出一个空间来,让排长视线无阻了。向前进嘿嘿一笑:“排长!”啪一下敬了一个礼。排长吓一大跳,一个闪让:“格老子,真是大白天见鬼了,你们核(吓)老子嗦?弄张三班长的画儿贴脸上······龟儿子的些,你们是不是都来作弄老子的?日你先人板板都不好山。”
向前进又嘿嘿一笑:“排长,我就是三班长向前进!”
排长仔细一看:“你当真是三班长嗦?”
向前进嘿嘿再笑道:“当真是山。”
排长说:“日你先人板板,老子还以为你死逑了。排里就少你一个,害老子想起来就难过······昨天连里伤亡太惨重了······呜呜······”排长奔过去,竟抱着他哭了起来。这一来,大家也都跟着哭了起来,扫去了刚才的高兴了,呜呜声响成了一片。排长回头吼道:“你们哭啥子哭?现在排里一个不缺,老子不哭了,谁都不许再哭。”回头又说道:“三班长,你不知道啊,昨天战斗打得很惨烈,连里其他排都死得很惨,现在就我们排里没事,一个不少了。走走走,赶快去连长那里报道。葛朗台,你刚才说啥子发财嗦?”葛啸鸣说:“刚才我追那几个人下去,到半山腰碰见了班长,他从越南人那边山下爬上来,你问他搞死了多少人?三十多个哦。刚才在下面战壕里打死的四个还不上算。”
“干!”全班战士都惊叫踊跃起来,一起跟着葛朗台喊:“发财了,发财了······”排长死命摇动着他,将他手脚浑身上下都拍打过了,确实还好好的,一样东西没少着。
“向班长,是真的嗦?好,好,好,好样的!发财,发财,大家一起发财。这回连里没亏本,双倍找回来了。我们赶快去连里,跟连长报道。昨天暗夜里敌人来偷袭,指导员在这里负责指挥,一发炮弹落下来,负了伤,老火得很,送下火线回战地医院去了,老子还得在这里顶倒起山。”向前进点了点头:“排长,我有重大敌情要向你汇报。刚才我从下面摸上来,在山脚下发现敌人一个炮阵地,看样子那里还是个弹药库。”
排长说:“是真的嗦?那就赶快走,去跟连长说。”两人爬出战壕,望山上去。
葛朗台仍然欢天喜地的,跟在后面要一起去,排长说:“你去凑热闹嗦,你莫去了,你在这里指挥,老子们去一阵儿就回来了山。”葛朗台说:“要得。排长,那你们快点回来哈。”
一排伤亡几近于没有,所以摆在最前沿南边的山岭突出部阵地,迟滞敌人进攻。二排、三排的人马损失近一半,三排阵地跟三营相连,二排阵地跟23648团一个连队相连。连指在山顶高地偏东南的次高地。张排长带着向前进向上边走边说:“到连指过那边去要近一些,但那边在对面敌人的封锁线内,只能走左边上去,路要远一点。”上去走了差不多十多分钟,通过了我几个哨位,终于到了高地上,只见树枝全倒,枝丫光秃秃,高地上一片黄土,有些地方烧得焦黑。战地已经打扫,看不到一具死尸,这一刻高地上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但战壕交错纵横,密布如蜘蛛网。
排长沉重的说:“这是23648团一个连的防守高地,昨天我们连本来没多大伤亡,夺下前面的次高地后协助攻打这里,格老子,就多死了二十多个。越南人在这里战壕挖得太深了,猫耳洞无数,坑道也用原木加固,攻打时很艰难。”向前进嗯了一声,看见前面战壕里有人在用铁锹扬弃泥土,拍打在战壕边沿。整个高地已经没有明显的弹坑,山头可能给削去了几十厘米。战壕里挖出来的泥土都高高的堆着,从看到第一个人开始,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人在战壕里继续深挖加固,或者在战壕里深挖猫耳洞。
顺着这战壕走过去,两分钟后,就到了连指的后面。向前进看到下面一座草房子,比昨天的那两座都小,上面给盖着厚厚的树枝和草。走下去的时候,排长叫了一声,不大一会,文书出来了,从草房子进口闪过身子来看清了来人,这文书就赶忙缩回身跑进去了。向前进听得他大喊:“连长,是一排长带着三班长来了。”
刚转到草房子门口,向前进就看到连长从里面坑道口奔出来,一面说:“是三班长嗦?你没死?回来就好了山!老子还以为你走散了,落到敌人手头了。”向前进赶忙立正敬礼:“报告连长,我没事,回来了。”
连长跟排长都是四川人。排长说:“格老子,三班长摁(硬)是要得山,一葛(个)人搞死三十多葛(个)哦。”连长一惊,人也是向刚才排长那样,一个后退闪让:“咦尔,一排长,你核(呵)老子嗦,三十多葛(个)?你莫又告诉老子,是一葛(个)弹夹放过去,敌人排倒起死的······日你先人板板,你吹牛也不是浓果吹的山!”排长说:“哪葛(个)哈儿哄你山。”
连长一把将向前进拉过去:“你给老子说,到底搞死好多葛(个)?”
向前进说:“当真是三十多个。”
连长说:“咦尔,你也核(吓)老子嗦?哪葛(个)看倒起的?有人证每(没)得?每(没)得嗦,老子怕你估倒起讲的,到时上头查下来每(没)得浓果多,你吃不了兜着走山!格老子,给你记十三葛(个),腰(要)不腰(要)得?”
向前进嘿嘿嘿笑:“腰(要)得山。十三葛(个)就十三葛(个)。”
连长说:“咦尔,格老子,你学老子讲话嗦?文书,你给老子记下来,翔(向)班长杀敌十三葛(个)。记好了每得?记好了去拿老子的两包艳(烟)来,一人送一包山。翔(向)班长,你卓(坐)倒起,给老子说说······你龟儿子,老子摁(硬)还是有点不相信山,你当真回来了嗦?老子就晓得,你平日军事考核全优,每(没)得浓果容易死的山。”
向前进只是嘿嘿嘿笑:“报告连长,我有重大敌情要向你汇报。”连长说:“你只管讲山 。”向前进说:“腰得,一哈哈前偷,我从狭偷伤来,狗日的敌人摁是狡猾山,将炮阵地躲倒起,隐藏在一个山咖咖里头。”连长说:“咦尔,你龟儿子,摁师飞讲得了老子们四川滑嗦。” 排长笑起来:“他龟儿子平时跟老子练兵打滚在一处,就会了山。”
等文书拿了两包烟出来,排长说:“连长,狭偷(下头)还要我顶倒起,我们走啰。”连长说:“等一哈哈,我请示商(上)头,三班长的回(汇)报腰(要)得紧,从昨天狭(下)午到现在,敌人打了我们十多回炮。炮观员又找不到,白挨他揍了。”
向前进说:“连长,是不是别忙着上报,等晚上我们再去摸一摸情况,扎实搞他一下。报告上去了,说不定营里团里就不准了。连里牺牲很多,我想报仇。再说,那地方炮不好打,还有洞。我们搞偷袭,用炸药包,将洞口炸了。”
连长连长带着喜色:“是不是真的可以做个大买卖?但我还得要报告商(上)头······”正说着,有线电话响了,文书接了,回头说道:“连长,有个战地记者要来我们阵地上采访,营里答应了,人正送过来了。”连长说:“是记者嗦?格老子,这年头记者也不要命了。”
话音未落,外面有人洪钟般大喊:“报告连长,有记者来了!出来个人接待哈。”连长从地上站起来:“来了来了,马大炮,你核(吓)倒老子了!”
向前进刚转身,就看见一大帮人簇拥着两个记者进草房子里来了,一个还是女的。男的抗着个摄像机乱照,女的一手拿着个本本,一手拿着支笔,正逮着了连长问话,男的就将摄像机照过来,对着了连长。向前进看了这阵势就有点慌。
连长说:“我没什么可说的,给你们介绍个英雄,是我连里的三班长,一个人可狠了。他们排长正好也在。三班长?······向前进!龟儿子跑了。”
向前进已经溜到了草房子外面,他看到营里直属警卫排的战士抽了一个加强班,护送记者来采访的,这时都在外面。这些兵都很高大,威猛得很。
两个记者跟着连长和排长出来了,后面还有文书。排长看着向前进说:“向前进你莫跑山,记者要采访你。你跑啥子跑?”向前进就站住了,等记者来问话。那女记者急步赶过来,怕向前进再跑了。扛着摄相机的男记者过来,对着向前进照了一阵,忽然停了下来,一手指着,问:“向班长,你裤子那里是不是通了?照出来蛮不雅观。”
大家于是都循着记者指引,看向向班长裤子那里。
连长一看,慌了:“三班长,你中枪了晓得不?打通了,打通了,鸡巴还在不在?”来护送的警卫排的战士全都哈哈大笑起来,那个女记者羞得满脸通红,尴尬万状的站在那里。
“格老子,你鸡巴着打了你都不晓得嗦?卫生员······格老子,卫生员跑哪去啰。”
文书说:“报告连长,卫生员到一排阵地驻防去了,那里最接敌,你昨天下午派他跟指导员一起去的。”
“是山,老子咋个忘了。向班长,你哈儿说句话山,东西还在不在哦?”
向前进脸上红红的:“在,在,在,没事,昨天白天打的,一点事都没有。”他不由将两腿紧紧夹住了。
“难怪你哈儿要跑山。文书,你过去给三班长挡倒起,有女同志在这的不方便。”
营直属警卫排的护送的战士们只是笑。一排长说:“笑啥子笑?”跟过去,在向前进后面,与文书一前一后,夹着向前进进了草房子。向前进说:“这回笑死人了,你们赶忙搞条裤子来我穿。”文书说:“哪里有?这样吧,我这里有针线,帮你把洞穿的地方穿连起来。”排长说:“要得,就那样搞起,快一点,外头记者们还在等倒起的。阵地上也不晓得怎样了,我打个电话回去,交待副排长一哈。”向前进说:“打了一两天,估计敌人也累了,要晚上才有动作,白天雾散了,应该没事。”排长说:“那倒是。”
文书蹲着在地,用针线在向前进裆前裆后给他缝补弹洞。几分钟以后,文书一切搞好了,叫向前进走几步看看。向前进老实走了几步,文书说:“要得,蛮可以的。”他一说,排长也说:“要得,将就了。”死命咬着嘴唇,闪在了一边。
向前进看排长神色不对,低头一看,脸立刻就哭丧着了:“张文书,你真是好手艺哈,撩得扯巴扯眼的,我怎么见人啊?”排长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张文书说:“没办法了,能遮羞就不错了,兄弟!总比你露出来晃晃荡荡的好吧。”向前进急忙问:“什么什么?我刚才露出来,晃晃荡荡的了?”
正说着笑着,一个人说:“让我来吧。”向前进一抬头,看见了那个女记者向着他走来,脸立刻就红了,两手乱摇:“不行不行。”那女记者一听生了气,鼓起眼睛:“什么不行?我说行就行!”向前进说:“就在这里啊?”那女记者说:“你进坑道去,脱裤子拿出来。”向前进说:“我脱了裤子怎么还拿出来啊?”那女记者就骂了起来:“你是猪啊?不晓得交割人跟你进去拿出来?”向前进连连点头:“好好好,张文书,那麻烦你一下,跟我进去。”
张文书说:“可以,你先走。”向前进就打头进去坑道里,在拐弯处脱了裤子给张文书拿出来。等了几分钟,张文书又将裤子拿进来了。向前进忙问:“怎么样?撩得还可以不?”张文书说:“当然可以了,人家女同志撩的,手艺比男同志要强多少倍。”坑道里拐弯处很暗,看不清楚,又不敢光着下身,拿到亮处来。只得用手摸了摸,感觉还可以。文书说:“你快点穿上,他们进来了。”向前进叫道:“你喊他们慢点,慢点,我裤子还没穿好,莫忙进来哈。”张文书就笑起来:' 我吓唬你的。" 向前进早已嗖的一声将裤子提上来,穿好了,说:“可以了,走,我们出去。”
走到亮处,向前进低着头早看清了,裆前打了个小小的补丁,用手去摸后面,感觉也是个小补丁。裆前的补丁针脚很匀称,平平整整。“嘻,蛮可以的。”他说。一面又转头问张文书:“你看我后面怎么样?”张文书说:“蛮好,蛮好。”
向前进就大步流星走了出来。走出了坑道,看到槽房子里几个人在围着女记者说话,似在关心的问着她什么。向前进过来,看到了那个女记者正用右手指捏着左手指中指,中指头上鼓起一滴血。
那记者说:“没事,没事,等它冒一阵,揩一下就好了。这点小伤比起你们的来,算什么?又不痛。向班长出来了,怎么样?我想跟你谈一谈。”向前进脸上还是有点红红的,不好意思,说:“可以。”不晓得他是回答的哪一句话。
大家就都随了女记者目光去看向前进的前裆。连长说:“穿上身,看起来蛮可以的嗦。你转过后面屁股来我们看看?咦,也感觉蛮不错的嗦。”向前进听了大为放心了,就扭头过去想看看,可惜在地上转了几个圈都没能看到。连长说:“你莫看了,旋得脑壳晕。这个女记者你还没有谢过人家,还不赶快谢嗦?”
向前进就赶紧向她谢过了。排长说:“老·····我不和你们在这里吹空壳子了,我下去阵地上了。向前进你接受采访完了就赶快回来,格······我走了。”连长说:“一排长,你再拿一包烟去。”一排长就等文书进去拿烟出来,等到手了,提起枪,告辞出去了。
这里记者就抓住了向前进采访,向前进有问必答,“姓向,名前进,民族汉族,籍贯是贵州······嗯,十七岁,职务?什么职务哈?哦,晓得了,班长。”像小学生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样。渐渐的胆儿就大了,话也多了一点,在记者同志的因势利导下,于是想起了可以说点什么,就把昨天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说了。女记者飞快的记着,不时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他。
连长也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一边不时提问插话:“这么说,向前进,是真的嗦?看来你刚才没哄老······我嗦?你当时怕得很嗦?记者同志,这个就不要写进去了,说他念观音菩萨那一句,会不会迷信了一点,报道出去,影响了解放军的光辉形象噢。什么这不是迷信嗦?是心理自我安慰法嗦,好满,你看着办。”
文书和那个男记者也听得呆了。
采访结束时,向前进突然发现这个女记者的军服前襟下摆破了两个洞,立即想到一定是她割下来给他做补丁了,也不好意思问,就看了两眼。连长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你看啥子看?人家记者同志牺牲自己的服装给你做补丁了,你不晓得嗦?”文书笑起来:“你们两个,倒真蛮有缘分的哦。主啊,我看到一段伟大的战地爱情开始了。”
向前进倒不脸红了,嘿嘿笑起来,“这个啊,也不是没可能,如果我也是个记者的话。可惜我是个战士,枪林弹雨,说不定哪天就去见马克思了。”那女记者却也笑了:“开玩笑要有个度哈,你很想死是不是?你还是留着性命作英雄吧,到时候喜欢你的姑娘多的是。我们要走了,到隔壁的阵地去。再见了各位,谢谢你们接受我们的采访。”
文书说:“走啦?不多聊一会?记得在报道中也把我写上几笔啊?我姓张,叫张生。”那女记者哈哈笑起来:“张生?还崔莺莺呢。”
向前进也跟着起身,一边说:“连长,我也要走了,回阵地去了。”将AK提起来,背在肩上。文书说:“我送你们出去。也提起枪,跟了出来。”
刚一出去,外面警卫排的那十几个人就立即有几个打前头带路,有两个跟在记者身边,其他人散开警戒,一行人往23648团的阵地上去。
张文书说:“这些人很威猛 。”向前进说:“你也是那么觉得?”张文书说:“是啊,他们一个二个高高大大。哪里像我跟你,你还好一点,精骨人,体力好,军事考核全能,我就不行了。”向前进说;:“你莫鲶鱼胡子过河——牵须(谦虚),你也是有点本事的人,不然连长早将你踢走了。你冲锋枪射击就有一手,准得很的,我们又不是不晓得。”张文书说:“莫说这个,我出来是想和你说句话。”四处看了看。
向前进说:“你直接讲,莫藏头露尾的。' 张文书盯着走远了的一行人,说:“告给你,我看得出来,那个记者对你有点意思,你莫客气,跟她联系联系。”向前进无心说这些,懒得理他,见他将自己捉住了不放手,要给句话,就说:“不晓得你是讲些个哪样銮,现在仗都还没打好,才一闲下来,你就有心情说这些。我走了,你莫拉着我不放手,要留我吃夜饭是不是哈?”
两人都嘿嘿笑起来,张文书说:“走好。他们上去了,你要走哪边?这边下去近一点,但下面山岭被斜对面越军封锁了。”向前进说:“我当然走来时的路。”张文书说:“那你快一点,还可以去打个招呼。不送了,我回去了。”
向前进说:“等等,你看看我屁股上下面的那个补丁咋个样?我看不到,你给句老实话。”张文书呵呵笑道:“要得,蛮好的。不相信你自己去问那个记者哈。”
向前进说:“嗯,我只怕后面又像你那样撩得扯巴扯眼的就见不得人了。张文书那我走了,晚上敌人可能要来偷袭,我回阵地去抓紧睡一会儿。”
向前进端着枪,顺着小路,一溜烟从23648团驻防的阵地上下来,几分钟就快下到了这个山坡的突出部阵地。在下来的途中他才发现自己阵地的右边不远又有一个山坡突出来,上面也有我友军的人马驻防在那里。两边隔得不是很远,遥相呼应,只是给中间一丛密林挡住了,看不到。
“什么人?”向前进听得对面友军一声大喝。正想着回答边防团的,那边可就开火了,子弹欢快的叫着奔向他这边来。这可不是好事!他赶紧往后倒下去,背靠山坡,又半坐起来,枪指着前面,怕有敌人。有好几颗子弹都打在他头旁草丛钻地里去了。向前进正想大喊不要开枪,他前面斜过去不远处,却有东西窜动了起来,往下面去了。扫射的人赶紧往下扫射断住去路,那东西又往上来了,只见草丛分往两边,那东西没命的往他这边上窜过来了。
“野猪?”只有野猪在草丛中狂窜时才不会转弯。向前进赶紧将枪口对准过去,他怕被野猪拱了。回头四处看了看,想要避开。还没挪动,那边友军战士子弹追着打过来。随着子弹送来了友军的大喊声音:“下来的解放军赶快开火啊,敌人向你那里来了。”这时候向前进听到了草丛里跑得呼呼气喘的声音。是个人啊!敌人!他这才瞬间反映过来了。刚才友军大喊他还发楞不知道是在跟他说呢,还想着在哪儿呢。
那个敌军没命的跑上来,在草丛中露出了头了。向前进还那样躺着呢,赶紧一个点射,又打了一个点射,敌人滚下去了。那边的友军喊起来:“好啊,打着了啦。”打着了么?向前进赶忙立起来,冲下去。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又来了。在你的右边,三点钟,二十米。开火啊,把他短路了,撵下来我们打。”向前进就嗒嗒嗒只顾向着指引处开火。那边的人喊:“好噢,下来了,十二点,打过这边来。”向前进赶紧在草丛中调转枪口,向着正面打下去。那边又喊:“好了,撵过来了,交给我们了!多谢啊!等等,你左边有几个人跑上来了,是自己人,别开枪。”
向前进刚下去了两步,就看见自己班里的两个战士提着突击步枪跑上来了,一个是黎国石,一个是武安邦。二人气喘吁吁地问:“班长,什么事?”向前进答:“没事了,解决了,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你们过来看一下,在我下面呢,看死了没有。刚才运气好,搭赖那边的友军,白捡了个便宜。”黎国石和武安邦呵呵笑起来。武安邦说:“好嘞,我们过去看一看。在这里草丛了,脚露出来了。枪在这里,哇,他身上弹匣那么多,大家赶快分了,等会副班长上来就不消了。”向前进下去,说:“让我看看断气了没?”用手去摸他鼻息,冷了,抬起头来说:“报销了。今天真是好运气,白捡了一个。把他的枪一起拿走,再看看还有什么可以拿的没?翻过来看看。”武安邦说:“是,班长。”就弯下腰去将他翻过来,搜了一遍。向前进说:“算了,没有什么了我们就回去了。”
刚一回到战壕,四川兵熊国庆就由那边哨位上跑了过来,正好看见他,喊了一声:“班长你回来了嗦,排长要找你去接电话,连长打来的。”向前进问:“排长在哪里?”熊国庆说:“你跟着我走,快一点,哨位上只有马小宝一个人,我怕他招呼不来。”向前进说:“好的。”跟着他,顺着战壕大步走了三十几米,又拐了几拐,到了排长的指挥所。
向前进走进坑道,里面暗暗的,光线不大明朗。听见排长说:“人已经来了,你等一哈哈。向前进你来了嗦,连长找你核实个事情,你刚才跑那么快,他找人来追你都追不倒。刚才你前脚出门口,连长就打电话请示过了,营指同意了去搞偷袭。但只能去几个人,你跟连长谈谈。”向前进奔过去,接了电话:“嗯,是,是,嗯,我晓得,你放心。嘿嘿,不怕了,三个就三个,要得,搞得了你教他们背下来。嗯,还搭得有一个专搞爆破的人哈,要得要得,嗯,好的,好的,保证完成任务。”说了一通。
“挂了?谈妥了嗦?”
“谈妥了,连长要我先休息好,晚上带队去搞偷袭。”
“搞偷袭嗦,好山,老子交给你们打夜战的技巧还记得不?以前咋个训练的?光记得,还要会灵活运用,实际情况实际处理!嗯,你晓得就好,以后慢慢的就更有经验了山。连长说去三个人嗦?你不多要几个?”
“四个,加一个搞爆破的工程兵,营里借来的。”
“是不是真的哦?放个炸药包还用得着去借人手嗦?”
“排长,那是高爆强力炸药,定时的,连长说了,有点专业技术在里头,我们不懂设置哈。”
“哦,浓果的嗦,老子还以为是拉导火索呢,原来还蛮不简单。趁现在没情况,你先去睡一哈哈,你眼睛落进去了,有一圈黑影了。”
“那我回去了,排长。”
“嗯,你拿包烟去分给班里头的。”
向前进出来的时候,顺便了解了一下班里人的哨位,兵力分布情况,将烟分发给了同志们。回到班里人挖的坑道,他进去放下枪,靠在一根支撑的原木上。他看到他缴获来的狙击枪还在坑道里,班里没有人喜欢这个东西。那枪就放在地上,靠着坑道的角落。他坐下地去,靠着他将AK靠着的这根原木,刚闭上眼没多久就睡着了。
呵,这一觉可睡得格外香甜啊,他完全进入了另外的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面真是什么都没有,连没有都没有。他就像一个离家久别的孩子,几经生死流浪,终于回到了母亲身边,睡得是那样酣畅淋漓。
这真是一个好觉!他不知道睡了多久。这一觉跟昨天在毙敌连长的高地睡那一觉不同,这一觉很沉,很稳,安安心心。他几乎是腰身直直的那样靠在原木上,那般两手支地,一腿长伸,一腿蜷起,一动不动。
直到有一发炮弹落到坑道顶上,剧烈的爆炸声将他从地上震动得一跳而起,他才醒了。他在里边,只见地动坑摇,泥土纷纷从横着的原木缝隙中掉了下来,坑道似乎要塌了。向前进赶紧抓起枪就往外面跑,跑到坑道外才发现,外面浓雾不知几时又起来了,敌人正在打炮。
右边山岭突出部的友军阵地上,枪声似乎已响成了一片,听不大准切。这边炮弹呼啸着而来,落地即爆,硝烟弥漫,泥土沙石被气浪带着翻滚不已。一切都天昏地暗了。
估摸这样猛袭击一阵过去后,敌人就要像那边友军阵地上一样,进攻上来了。
向前进在坑道口想看到点什么,然而能见度太低了,除了硝烟,这样大的浓雾天气,也只能看到两米左右距离。估摸着也快到了黄昏的时候,天幕垂沉,世界白茫茫一片,湿度也大得不得了。他唯独看到战壕壁沿上几处稀稀疏疏的草上结着的露珠,还有几颗没有完全被炮弹的爆炸震落。向前进左右扫里一眼,战士们一个都不在,全躲猫耳洞里了,他放了心。
突然他看到左边战壕里一个战士从靠着外边的猫耳洞里伸出手来向他挥动,示意他赶快退回去。那人是黎国柱,向前进向他扬扬手,就马上闪身躲进了一个分叉口猫耳洞了。
这阵子炮袭大约持续了三四分钟,三四分钟过后,敌人的炮袭弹着点慢慢移动上升去了,而泥头沙石断枝仍还不断被抛起落下来。浓雾中硝烟还没有散去,右边战壕里枪声就响了。
此时敌军哇哇叫喊着冲了上来,向前进急忙从这个战壕岔道口的猫耳洞里奔出来。不好了,第一道战壕里一个战士都还看不到,刚才向他挥手的黎国柱也看不到了。然而敌人的叫喊声就在外面!已经冲上来了。战壕被挖得深了点,他看不到外面的敌军情况。正在焦急,左边枪声突然想起来,闷闷的,好像在他前面战壕的地底里。
炮声在身后的高低上虽然响得很厉害,震得山摇地动,战壕边沿泥土日仍然不断往下掉,但间歇声中自己阵地前沿的冲锋枪扫射声和人中弹的惨叫声却格外分明,又还夹杂着手榴弹的爆炸声。看不到一个战友,却又只听到56式抵抗敌人进攻的扫射声,怎么回事?向前进蒙住了,无所适从间,退了几步。刚退到岔道口边,抬头见一个越军攻到第一道战壕外边上来了,端着枪,猫着腰,正要迈步跳过战壕。
向前进赶忙起手一枪,将他打落下来。可怜那家伙一步没有到位,人在空中,就中弹了,呕的一声,枪甩出了手,人落下战壕去不见了。向前进赶紧闪身出去,转身对着那还在战壕里垂死挣扎的敌人补了两枪。有一枪正好打在那家伙的头上脑门处,向前进看到白白的浓雾丝中,那家伙的脑门突的冒出黑红的血来,汩汩外冒。
他赶紧跑过两步,将他拖正,坐靠在战壕墙壁上。他踩上这家伙的肩膀,人耸立起去,望外面扫了一眼。外面斜坡上,他看到四五个越军仍然是猫着腰的姿势,在浓雾中一手提着枪,迅速冲上来。向前进脚下一软,落下了地,他赶紧将敌人尸首扶正,再一次站上肩头去,枪还没摆上战壕,瞥眼间见左边地里一丛灌木突然被掀开,一把56式前伸着,猛开着火冲出了一个人来。这人是班里的战士黎国柱,刚才炮袭时向他挥手的那个,湖南人,不怕死的湘军。
原来战士们将猫耳洞打出了外面地表,难怪刚才在第一道战壕里他看不到一个人。
只见黎国柱边开火边高声恶语咒骂着:“我操你妈,不怕死的来啊!” 向前进飞快地将枪摆上战壕前沿,向最先一个卧倒在他前面不远的敌人开了火,将之击毙。隐约间又听到右边一个人尖着嗓子眼儿也大喊着:“同志们杀出去,抢他们的AK好东西啊!”浓雾中不远处地里模模糊糊冲出了一个人来,紧跟着又冲出来四个,这右边立时枪声就明显大盛,四五把56式的扫射声音一起发作,淹没了一切。
战士们虎吼怪叫着,斜冲过来。向前进一阵激动人心,拼了!有这样不要命的战友,生死血战,又何惧哉?
嗒嗒嗒嗒嗒嗒大·····不好了,前面浓雾里焰火明灭,突然之间冒出来好多敌人!在向着右边的战士们反击着。
趁着前方浓雾中敌人火力被右边战士们吸引去了的瞬间,向前进一个直摆腿,挂上战壕边沿,左手一撑地,人就送身上去了,往前一扑,将枪一推,嗒嗒嗒,形成正面压制火力。 左边黎国柱在干掉了四个敌人以后,也怪叫着,声音盖过了枪声,不要命的开着火猛冲下去。
这样太危险了!向前进刚想喊他卧倒,突然见他往前一扑,哎哟一声,枪甩出了手,人就倒下去了。
“黎国柱!”向前进带着哭腔,死命的大吼了一声。
“哥哥!······呜呜!”那边一个战士吼哭得声音都变了。
“冲啊!打死小狗日的!”
“冲啊!”向前进已经半蹲了起来。
“慢倒慢倒,班长嗦!班长嗦!老子扛火箭筒来了,你闪开!闪开,挡倒老子了!”三班防守阵地最左边哨位的四川兵熊国庆来支援了。他在战壕里踩着那具越军尸体的肩膀,将缴获的苏联援助火箭筒扛着在肩头,摆在战壕边上。“班长你再移动开一点,老子发射了,苏联人这回帮他们倒忙了。”向前进赶紧侧移,趴在地上,轰的一声,火箭筒弹头带着尾焰光,从他身边呼啸而过。
一声巨响!前方浓雾中腾起一团凄艳的火光!浓雾火光中,照得人影狂窜。
这一炮打响过后,瞬间之间,前方明灭的AK扫射的焰火在浓雾中散乱如流星般的退下去了。大家纷纷吼叫着,追杀了过去:“冲啊!”大杀一阵,将没来得及逃跑及逃跑不及的伤兵全部射杀,然后大家才焦急的返回来,奔向黎国柱。
黎国柱不见了。
“黎国柱!”
“哥哥······呜呜······”
“黎国柱!”
“哥······呜······呜······”
“黎国石,不要哭!大家赶快给我找,你,武安邦,带两个人左边!葛啸鸣,带两个人右边!熊国庆,跟我再往下去看一看。雾太大了,天也快黑了,大家小心点。五分钟后回来!”
向前进带着熊国庆刚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声音:“等一等,你们要去找我是不是?弟弟,别哭了,我在这里。”大家一起转回头,只见黎国柱从他的猫耳洞里猫腰走出来了。
黎国柱没事儿!大家惊喜万分,尤其黎国石,更是喜极而泣,纵步奔了过去,大喊了一声:“哥······”抱着了他兄长,弟兄俩死里逃生,竟嚎啕大哭。哭好了,黎国柱说:“对不起,我刚才被石头绊倒了,脑门磕在硬实岩石上,昏过去了。醒来时见人都不在了,就赶紧躲进猫耳洞去了。”黎国石说:“哥哥,小时候我们不是一起练过铁头功的?你怎么会撞晕了。”黎国柱说:“哪个晓得,我当时又没有运气到脑门子上,只顾着冲了。”向前进就说:“也许是铁头功不灵了。”
熊国庆说:“是不是吹牛的哦?你们会铁头功嗦?咋个大家都不晓得山?瞒得紧哦。”向前进说:“大家赶快回阵地战壕,雾既大,天也快黑了,估计敌人很快会再来进攻的。”葛啸鸣说:“刚才我打光了三个弹匣,大家还不赶快捡弹药?前面好多哦,遍地都是,哪个捡得哪个要,哇哈哈,发财了哦。”熊国庆说:“我不捡了,我过那边去了。我们那边要是吃紧,你们也来个人帮帮手哈。”向前进说:“这个当然,你去吧,等会儿你跟黎国柱和我下山去。估计到后半夜,我到时候来找你。你过去时候,顺便帮忙到排长那里说说这里的战况。”熊国庆说:“腰得山。”
回到战壕内,向前进想起一件事,就问:“黎国柱,你脑壳莫非有点昏不?到时候下山你行不行?要是晕头转向,走失踪了就回不来了。”黎国柱拍拍脑袋说:“没事的,我毕竟还练过铁头功。”黎国石说:“哥,我替你去吧。”向前进想了想说:“也要得,就代替你哥去,你两弟兄不分上下。”黎国石说:“好,那哥哥,你今晚休息一下。”
黎国柱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你是弟弟,不能跟哥哥争,说不定去的每一个人都会立大功。你想跟我争功劳,亏我一直都很照顾你!去我是去定了,你再跟我争,我就不认你了。”向前进说:“好的,你要是觉得行,就决定了,我们大概后半夜出发。现在你们抓紧时间迷糊一下,我睡足了,让我来警戒。刚才真是一场恶战,大家可以称得上死里逃生。”
黎国柱说:“这算什么,我们这样的仗,从昨天打到现在,将近十场了。主要就是下面的炮讨人嫌。”向前进嗯了一声,没多说话。
熊国庆去了没多久又跑来了:“班长,我才到哨位,排长正过来了,我汇报了这里战况了,排长说,大家打得很好,蛮不错的嗦,但还要注意警戒!他刚才到一班,那边也紧张得很,敌人是预备了两面夹攻的,看见那边有准备,就没动手山,但估计人还在下面树林里潜伏着,我们这边还得要做好战斗准备,防止敌人再一次搞两面进攻的战术。还有那个,排长叫我跟你说,连长来了电话,黑一阵过后,炸药就会送来了。你是不是要我们跟你去炸敌人的什么东西嗦?”
向前进说:“你先别问那么多,到时候就知道了。排长还说什么了没?没有了,那你先回去哨位,加强警戒。”熊国庆答应了一声,就又跑了回去。
天黑下来后,敌人又发动了两次小规模的偷袭,想要占领这个阵地,都给打回去了。只要敌人没有炮助阵,战士们都不怕。
快到子夜的时候,连长将指挥所事务交给副连长及邻近阵地的排长,自己亲自来了。连长带着文书和两个警卫员,手里拿着一把缴获的敌人的AK,走得一身雾水,鞋上沾满泥巴。他下坡过一个弹坑时候还摔了一跤,膝盖滚破了皮,浸透了血水,走起来变得有些瘸了。那个营里借来的特种工程兵说话则瓮声瓮气,鼻子好像塌了。
黎国柱,熊国庆二人都被向前进叫去了,一起听取任务简报。在排指挥所里,连长用蹩脚的普通话先向大家介绍说:“这位是工程兵学院毕业的大学生特种兵,专搞爆破的,很有水平。”
大家都说:“欢迎欢迎。”连长又一一为特种兵作了介绍,这位是谁谁谁,这位又是谁谁谁,大家于是都认识了。
接下来是任务分派,弹药装备。连长说:“这次召集大家来,任务是跟着向前进去炸毁对方的炮阵地和一个秘密弹药库,我的警卫员和张文书,都是作战骨干,连里有目共睹的,这次加强到你们当中去。大家都明白了?”大家一起说一声明白了。连长说:“明白了就来部署一下具体的执行方案,谁外围警戒,谁渗透突击,要把侦察兵捕俘那一套用上来,格老子,老子们是边防军,这次搞这种事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同志们有没有信心?”都说:“有!”
“那就这样,重火力部署一挺轻机枪,四百发子弹,两具40火箭筒,其他冲锋枪、手榴弹、定时炸弹,大家讨论一下。”于是热烈的展开了讨论,又凭着自己特长,喜好,挑拣了防身杀敌近战武器。到最后,所有行动细节大家都明白无误了。
临出发的时候,快要临晨两点多钟了,连长说:“这次作战,我们是头一回,没有经验,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同志们要对自己有信心!还有,这位营里来的特种兵是国家栋梁之材,国家培养一个大学生不容易,这次任务大家一定要保护好他!我想过了,你们人手吃紧,不能扯稀了秧子,所以我才把我身边的这三个人都交给向班长你带去,任务可以执行就执行,不可以执行就安全撤退回来。你提供的情报我上报过后,上头很重视,白天立即又派炮观员下山来看过了,由于不敢太接近,也就没发现到什么,弄不到具体位置,但他们会想办法,我们不是非得要成功。”连长话虽然说得轻松,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了,不成功也得要成功。不说每天挨着炮袭,不是个滋味,单从在战地讲,任务既然到了军人的手中,就没有失败两个字,也没有失败的理由。
夜里两点多钟的时候,向前进带着六个人出发了。
字太多,看不过来,不过也要顶起来.
我最喜欢的是这几句
我不能卸下马鞍 只为你盈盈眼波
将蚀去斗志 毕竟我还那么脆弱
然而驰骋过处 那一闪的生命
谁来为我缀饰一路的寂寞
'老山狙击手'是我转帖的,作者原想以老山传奇狙击手向小平为原型,写着写着就跑离了原来的思路,
以致于原来的大量存稿无法使用,所以更新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绕回来[em01]
向小平就是以34颗子弹干掉31个越南鬼子的老山传奇杀手,其中有颗子弹干掉2人,(就是所谓的一枪双鸟,
和我楼上的楼上有得一比,呵呵,你不是在家带孩子了吗?)一枪2个,牛!实在是牛!!!
倒,怎么这也能比呀.
不一会儿向前进听到了前面在报告情况:“报告排长,一班没有伤亡,二班没有伤亡,三班······”
向前进紧张起来,偏生那边好久都没有动静,这里三人都呼吸不出了,焦急的等待着。只听有人呀哟喊了一声,还伴着有好几声嘀咕,糟糕了,只怕伤亡都有。
好久才听到有人报告:“三班有人轻伤,子弹擦过肩头,破了点皮。”
“我说,还有没有伤亡,报告完毕了没有?说声话啊。”
“是啊是啊······”向前进心里真是好不焦急。
“报告排长,三班就只有一名轻伤,破了点皮,止住了血了。报告完毕。”
“我说,好,喜得好没事儿,不然闷亏吃大了。现在听我命令,三班在后警戒,其他人跟我上去。”
暗夜中张排长带着人马上来了,呼呼喘气:“我说,兄弟,你们厉害啊,阵地还在你们手中?”
向前进赶紧抢着答:“在,在的,在的。”
“我说,在,那就好了。我说兄弟,你们开火前也喊声话么,免得误会嘛。好在你们没有扔手榴弹,只是有个人轻伤,被子弹擦着点皮儿,不然弄出人命就不好了,死得稀里糊涂。大家认识一下,我说,认识个干卵,瞅地墨黑。介绍几句,我们也是这个部队的,23648(瞎编的) 团。我说,你们很警觉啊,我们一路摸上来,算小心了,都干掉了好几个越军的前哨人员,无声无息,无惊无险,但还是给你们察觉知道了。我说,要是死在自己人手中,不知该不该算烈士,呵呵。”
大家都轻声笑起来。
老猫说:“你们也是23648团?没听说过有你们啊,哪一营的?3营?我们一营的。”
原来同是一个团的,只因为驻防不同,所以互不认识。但现在格外亲热,此时班长也带着几个人跑来了。问明了交火情况。
张排长说:“我说,有人报告说这个阵地附近还有大量敌人,叫我们来协防,要抄近路,怕夜长梦多,阵地丢失,一路上来,可真是辛苦,经过了很多越军的前哨阵地。我说,还好,阵地还在,你们连辛苦了。”
老猫和他们的正班长同时说:“我们连?我们只有一个班的人手。”
那排长吓了一跳:“我说,什么什么?你们就一个班?这仗是怎么打的啊,咱们加起来还不到五十人,要对付五百人啦,兄弟!那可是够呛。你们看,现在黑灯瞎火的,要是敌人来搞偷袭,那可不好办了。白天时,营指和团指都来了电话,下到我们连里,连里呢,阵地还没有换防,着我们先来,明天才会有其他大量的人马,可能我们连全都要上来这里。我说,到明天就好办了,今夜最好不要出什么事。不过,豁出去了,之前你们一个班都要坚持,何况现在还多了我们一个排呢?他妈的,誓死与阵地共存亡就得了,我说,越军也只是人,没有三头六臂,大不了光荣,进烈士陵园去!还可以年年被少先队员扫墓拜祭呢。”
向前进听说了,心里一阵激动,说:“刚才真实不好意思,我们专一对付对面敌人,没想到自己人会在黑夜里从这个方向摸来。现在是不是来部署一下?”
张排长说:“好的,今天黑夜,我们情况不熟悉,按照你们白天的布防,加强人手就好了。我说,这地方应该用一挺班用机枪。”向前进说:“是的,我也是这个意思。挨过了今夜,什么都好办了。白天我们还可以再拉宽战线,多屯少摆。”张排长说:“阵地的地形图我看过,上级首长也是这么吩咐的。我说,想不到你也懂得指挥上的事情,你叫什么?”
老猫说:“我说,他是个班长,边防团的,才十七岁,跟部队失散了。我······我不说了,他打仗那可很勇敢,干了很多人,还弄死了个敌人的连长。”张排长呵呵一声笑起来:“我说,好运气啊,连长都给你弄死了。请功了没有,记得要报上去,会立大功的。”向前进嘿嘿一笑:“我说,立什么卵功劳,能活着就不错了,杀敌是战士应该做的嘛。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应该的。”张排长说:“我说,你杀敌杀傻子了?功劳都不晓得要了,这可是军功,表示你上前线,为国家出力的嘛。”老猫他们都说:“是啊,不过,大家也都杀死过敌人,想想那些牺牲了的同志,立不立功都无所谓了。”张排长说:“话是那么说,不过英雄是要的,依着我的经验,你一定会成为英雄的,找到连队以后,如是报上去,我支持你。我说,别傻呼呼啊,我看你小子是个不晓事的,只知道上战场打仗得过瘾,你不晓得,人生艰难呢。”
向前进说:“我······我也不说了,以后再说,不晓得连里的同志们怎么样了,我班里的人手减少了没?仗打了一天了,伤亡一定不少。明天白天,无论如何找到连队。”张排长说:“那我说,到时候我排里着两个人送你下去。”向前进说:“好的。”
来了这一个排的人手以后,这一夜大家伙儿轻松多了,尤其向前进,更是无所顾忌,觉得再也没什么担心的了。
现在阵地上以张排长为最高指挥官,大家一切行动听他指挥。张排长依照着刚才的话,只是吩咐将一部分人手分散到这个班原先的哨位,又将余下的两个班留下一个班作为机动,一个班加强战壕防守力量。临时排指就安置在那两座草房子的一座内,四周环交叉战壕,摆了一个班。
向前进觉得很满意,他认为现在人手不够,只能这样多屯少摆,减少敌人大规模进攻带来的伤亡。各个哨位屯点上,加强火力布置,以尽最大力量杀伤敌人。刚才张排长留下一挺班用机枪在他们防守的这个小高地,他更是满意,现在这里有了六个人,力量大大加强了。这里作为第一道迟滞对面敌人进攻的防线,应该可以最大限度的杀伤敌人,阻断敌人的向前推进。因为正岭上道路不宽,两边都很陡峭,可以说是一条绝岭。向前进搞不懂敌人为何要放弃这里,我们作战方略应该大同小异,战术异常相近。这是师傅跟徒弟的关系,一脉相承的啊。但很显然,徒弟这次犯错了。
当然敌人的偷袭进攻路线不止由岭上过来这一条,他们有很多的选择路线,比如由对面直接下岭到谷底,再由下面爬上来。但那样的话,草丛过于茂密,很容易露出行藏,给我们的居高临下打击作出指引。而且这个骑线岭的跟对面岭的相对应的边沿,也是一长段悬崖,常人根本不可能上得来,只有几处地方可以一个个的爬上来,但都给我们的人作好了守株待兔的准备了。
明天就找连队去,仗打了一天了,敌人打退了,但是明天的反扑一定很厉害。战略形势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现在是我方防守,居高临下,敌人要来争夺。防守是一件更为艰苦的事,你不知道敌人何时来进攻,只能时时刻刻做好战斗准备。
而且反扑的敌人都是疯狂的,战斗会打得更为激烈。
“小兄弟,不,向班长,哪儿人呢?”
“贵州的,你呢?”
“我是湖南的,湘西人,湘西,知道吗?”
“湘西?嘿嘿,看过湘西剿匪记的电影,情节都背得出来了。你们湘西人可真是悍勇,当土匪,跟解放军干仗,但还是不是解放军对手。不过,在朝鲜战场上,指挥官就喜欢你们当过匪的人去当兵,打起仗来不要命。”
“呵呵,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我爷爷之前就是匪,后来共产党宽待了他,朝鲜战场上兵员缺乏的时候,来湘西招人手,点名要当过匪的。我爷爷感谢共产党,就去了。他在朝鲜战场上,因为枪法好,部队就让他带几个人,专门打狙击,到前线去,神出鬼没的。听他说,那时候,多少人哪,都以枪法好,能被选中打狙击为荣。看到你这枪,我就想起我爷爷了。我爷爷在战场上专门打高鼻子的家伙,南朝鲜的他不打,留给手下人。你猜我爷爷打了多少联合国军?108个。我爷爷枪法那个好,十五岁就当匪,那时候天上的飞鸟都能一枪打下来。”
“嘿嘿,厉害啊,你爷爷还在吗?”
“不在了,文革的时候,被人给整死了。他在朝鲜的时候落下了风湿的老寒腿毛病,整他的人就把他关在水里,冬天哪。”
“刘少奇都给整死了,何况你爷爷还当过匪?后来平反了吗?”
“平啦。我是崇拜我爷爷才来当兵的,但我恐怕没我爷爷的出息了。别人都叫我老猫,我有呼噜的喉咙病,不过还好,人年轻,能跑能累。但医生说,如果年轻时不注意,到了三十岁后就不好办了。之前连长也不让我上战场,怕我不行,我急了,威胁他才得来的。”
“嘿,怎么威胁的呢?”
“我说,他不让我参战 ,我就开枪自杀。”
“反正你要死要活,他没办法了?”
“是啊,不威胁,怎么能上战场?当兵不能上战场,今后退伍回去,死了都不能闭眼。你嘿嘿什么,难道不是?那个什么马革裹尸?高中课文里有讲到的。我语文不行啊,上课就老打瞌睡。不过现在明白了,这话说得那个好,佩服!我知道你这枪能打很远,苏联的原装货噢。现在电视冰箱的是日本的好,美国的也不错,武器么,我认为还是苏联的厉害些。你这枪,我喜欢,能不能拿给我把玩一番?以前我爷爷他们,是用一般步枪,能打三四百米就不错了。也没有现在的瞄准镜,狗日的苏联人,硬是想得出来,配个望远镜在这上面,绝了!我们仿制的79式,哪有这个好?我要是能在战场上搞到这样的一把就好了。”
“看运气。”
“是噢,要看运气。你这好东西,能不能拿来我摸一摸?”
“可以,你拿去玩儿一下吧。”
“他妈的,真的是好货噢。”
“是好货······等等,你们看,那边好像有人来了······我看得要进入战斗状态了,再观察一下,看情况再告诉后面的人······”
人影模模糊糊,在那边岭上巡逻了一圈,又回去了。
“枪还给你,向班长,你很年轻噢,我21了,你呢?”
“17多一点点。”
“才17?我19,大过你。”
“牛蛋壶,听你说话,别好了不起的,山外有山,能大得过我?我老猫开始端碗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天越来越黑了,晚上可能会下雨,会很冷,大家轮流值班,向班长,你是客人,你先睡一会。”
“你们不晓得,我刚才睡过了。这样吧,这个······这个牛同志你先睡,休息一下。我估计今晚后半夜会有恶战,越军惯于打夜战,搞偷袭这一套。”
“那是的。牛蛋壶,那你就先睡一会。”
为了不影响休息的人,说话声音没有了,随着夜幕的来临将一切吞没而跟着消失了。
夜里果真又下起来雨,不大,淅淅沥沥,打湿在树叶上,草叶上,被炮弹炸翻的泥土上······向前进和这个班的副班长跟另一名战士牛蛋壶在最前面的制高点阵位。几番轮休过后,现在是向前进在警戒,副班长和牛蛋壶抱着枪,蜷伏掩体下,身上覆盖着树枝草叶,半睡半醒。
黑夜沉沉,伸手不见五指。
什么声音?细雨中还有极其轻微的草叶的碰触声。是人,是人的脚步声。脚步声从前方正岭上而来。
敌人来偷袭了。
向前进迅速用腿往后蹬醒了两人,叫起了他们。两人轻轻将身上树枝草叶揭开,进入射击位置。向前进听到身旁的战士牛蛋壶在紧张的呼吸了口气,向前进低用气声说道:“别紧张,等我开火后你再开火。”这一刻,有自己人在身边,他的胆量又在经历了白天的孤独战阵磨砺得来的勇气后变得更冷静了,他告诫起身边的战友来。
“放进了打它小狗日的。”
他之前是个班长,手下有十多个人,连长和排长教给他指挥作战的技巧,他懂得在战斗中如何分派人手,三三制,一点两面,一点三面、四面······进攻时火力压制,一人突破,或者交替掩护,轮番滚进,防守时集中火力,封锁前沿······这些战术手段,他都一一记起来了。现在他镇定得很,他觉得身边的牛蛋壶就是他自己的兵,是自己的手下。牛蛋壶其实是个老兵,年纪而且比他这个十七岁的新兵大,但人的个体差异是不同的,他的肾上腺素的分泌可能要多些,虽然也历经了一个白天的杀伐,但对于突如其来的紧张习惯可能还没有彻底改过来。
大家静静的趴着在掩体内,静静的等待着敌人摸过来。前面有一人踩中陷坑,扑倒了下去,弄得前面树枝哗啦一声响。只有二十米了!“打!”向前进轻声说着,率先开火了。
对方猛烈反击。
“一班左边,二班右边,其他人火力掩护······”
“自己人?赶快停火!停火!”三个防守的人几乎是同时喊出了这句话。
驳火不到二十秒,战斗停止了。
对方疑心还很重,有人大喊问话:“是不是真的解放军?部队番号呢?”
老猫将自己部队番号说了,又说了第几连,对方才相信了。
“各班报告伤亡情况,看有没有人吃闷亏。”
后半夜时起来了雾气,风嗖嗖响,吹过山梁岭上,挟裹着雾丝,触在人脸上,特冷。天还没亮,向前进已经下了山。昨夜敌军小股部队来偷袭了两次,都给打退了。一次是由悬崖峭壁上爬上来,守在那里的战士趴着不吭声,等他们上来了五个,才突然袭击,放倒了三个,有两人“奋不顾身”跳崖逃走了。另一次是由他们六个人防守的地方摸过来,大约有四五个人的样子,来碰运气的。被向前进放进了二十米范围,才一阵猛烈开火,打死了两人。剩下的三人也狂窜逃走了,逃走中有一人慌不择路,从滚动和惨叫声来看,大约是掉下岭去,摔死了。
从这边岭下去,开始到处都是弹坑和环山战壕,往下就少了。草丛和密林,几乎让人不辨方向。张排长派的两名战士一直送他过了几道越军封锁线,摸过了好几道敌前沿阵地,现在得趁着天亮之前赶回去了。
他们在一个山谷地里分了手。一个护送他的广东兵说:“兄弟,这边是越南的地方,小心点。出了这个山谷,往左边走,你们连队的阵地大约在那附近不远。出这条山谷不太安全,小心碰上了越军特工,敌情报告说,他们常常由这条道过境来搞偷袭破坏。我们回去了,你自己小心谨慎。碰上了越军特工,尽量躲避,别天不怕地不怕。兄弟,保重了,希望下次还能看见你哈。”
向前进说:“谢谢你们了,我晓得了。这地方山高林密,越军特工和游动哨神出鬼没,你们也小心点,别以为来时没事,回去就大胆了。大家都小心谨慎点儿,再见了。”
“再见了。”这两个战士说。转身一晃,消失在了晨雾密林中。向前进在模糊不清的晨曦中看着二人消失离去,一下子就觉得孤单了。“再见了。”他心里还想着这句话。
他沿着山谷的左边,小心翼翼,慢慢摸过去。身子早被草叶露珠湿透了,他感觉不到热,唯觉得身子凉凉的,但也不冷,大约是走路久了,精神又很小心注意在敌情上,这些并不觉得难受。
天色越来越亮,还听到了鸟叫声。鸟!他突然在脑子里想起羁鸟念旧林,池鱼思故渊的句子。清晨空气很清凉,草叶树枝上满是露珠。雾气依旧很大。
正小心翼翼往前摸去,突然听到了越军人员的说话声音。他赶紧藏好身子,隐在一丛长草里。等越军过来,他看到有四个家伙在搬运弹药,大约要往山上去,在他前面的上山小路口停下来休息。四人中有两个居然戴着我们的头盔。这时坐在弹药箱上,将头盔取下来,仔细把玩着,觉得是好东西,有点爱不释手的味道。
打还是不打?向前进激烈的思想斗争着。他想,打的话,要是引来更多人怎么办?不知道他们后面还有没有人。打这四个人倒不是问题,隔得那么近,冲锋枪在手,突然袭击,百分之百有把握全歼。但他还是害怕会引来更多的人,想先等等再说。
那四个家伙休息一阵,开了几句玩笑话,很快就扛上东西起身了,向着山上爬去。再不打就来不及了,上了山,枪声一响,只要他们一个翻滚,随处就躲藏了。向前进抬起枪来,正要开火,突然又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怎么又是越南人呢?这次不好了。
对面隔着山谷上去了十来米的几个越军,听到说话声,立即停下来,最后一个放下弹药箱,转身抄起步枪就指着向前进上方,喊了一句什么话,拉动了枪栓。向前进身后的越军大约有好几名,七嘴八舌,骂骂咧咧的样子。这些人无声无息,不知几时来到了身后,不到十米,隔得如此近,向前进吓了一跳。
两边答上了话,紧张气氛消除了。但向前进却没有轻松,他得找个地方藏起来,不然身后山上下来的人,再走几步,自己就暴露无遗了。可是他决不能走,一有异动,无疑就会招来喝问,答不上来,则只有诉诸武力。武力解决,现在是他绝对不期望的。
现在晨雾还没有散去,浓浓的雾丝,凝结成露珠子,他回头去,看着自己身后草丛倒伏痕迹太明显,这无疑会引来越军疑虑。他们顺着走来,自己躲藏到哪里去?
正在紧张,思忖对策,身后下山来的越军又说着话,声音往山上去了。原来这只是越军的游动特工,听到山下有人声音,就悄悄的摸下来察看动静。现在情况问明白了,就又游动走了。这些特工,真他奶奶的来无影去无踪,白让人受惊了一场。
“好在刚才没有贪功好战,真弄出响动来,不好收场!”他等那些人上去得远了,才又悄悄地从草丛里转出来。
还没挪步,突然轰隆隆一阵惊天动地的炮声,从身后的山上某处阵地传来,地皮微微颤抖。这炮大约响了四五分钟,停下了。向前进倾听着,这阵炮袭过后,附近并没有传来激烈的单兵武器交火声音。那也就是说,弹着点离这儿还很远。
于是他继续沿着山谷左边往前走。山谷里不时有越军供需人员往对面山上搬运弹药物质,看来也是在准备长期与我军对峙抗衡,边地战火不会就那么快停。
山谷里雾极快的散去,又极快的奔袭过来,将人和身周的一切吞没。向前进低声的诅咒着这该死的雾气,让他吃够了苦头。
这一条山谷不时间有越军三五成群的往身后的山上去,每一次他都小心的躲避着他们。
走着走着,山谷越来越宽,前面出现了一个小坝子。他迅速躲在左边的一丛竹林里仔细观察了一会。雾太浓了,他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没有看到。只觉得前面坝子里人很多,影影绰绰,来来往往,在搬运着东西。
他大着胆子绕到了坝子的出口附近,想要查看到点什么。这次很幸运,他看到对面,也就是刚才出山谷坝子的右边又好像隐隐约约还伸展出去,有一个更小的葫芦坝子,被山包围着。借着浓雾散去的一霎那,他看到了那是一个炮阵地。炮口向上伸着,指着我方阵地。炮身上披着草衣,伪装得很好。
“难道刚才的炮袭声音就是由这里发出的?可惜我不是炮兵观测员特种兵,要是懂得炮位观测就好了。”他想。
这里敌人太多了,不安全,他正要离开,瞥眼间却又看见那个炮阵地山脚下突然钻出许多人来。“还有山洞?”他想。从这里看过去,草太密了,看不到洞口。正要换一个地方看仔细,雾又来了。
突然之间地动山摇,炮弹呼啸着飞过上空,落到向前进身后的高地上去,想起剧烈的爆炸声。这一次地皮抖动得更加厉害。浓雾中,向前进只看到炮口的焰光明灭闪烁,有一种奇异的凄凉之美。也许自己人中不幸者会牺牲在这片幻化的凄美之中?
向前进呆了一呆。他无能为力。
好像起了风,这一阵紧密的雾,很快就要散了。炮袭突然停止,向前进感到眼前雾丝突然拉开,他看到刚才出来的那些越军很快将大炮推进山洞里去了,等五分钟雾气散尽过后,那里什么也看不到了。
“太狡猾了,也太有经验了。回去一定要把这个秘密告诉给指挥官,派人来这里弄坐标,呼唤炮袭,消灭这个敌炮阵地。”
大坝子这里的弹药物资东西发送搬运完毕,剩下的人不一会儿也从这里坝子跑去了那里,进洞里去不见了。他暗想:“好厉害,在这里打炮,躲藏得又快,谁能发现?同时这里还是一个巨大的弹药库······”
向前进记得刚才那两个护送他下山来的兵说的出了山谷后往左边上山,就是己方阵地。看来他们说的没错,敌人的炮袭,印证了这一点。不能再往前去了,说不定走着走着,不几天就深入到越军后方深处去了。要是只顾埋着头走,突然之间发现脚下踩着了平原,那就得要饮马河内,回不了头了。
他开始转而上山。刚上到半山腰,就看到一顶头盔在一条战壕里一晃。看到自己人的头盔,他已经不再完全相信是自己人,就像越军不能凭着自己手中的苏联原装AK和SVD就判定他是自己人一样。他斜斜的上去,想要绕过这道战壕。
翻上一座山包,他潜伏在一丛灌木后,等待着战壕里的动静。战壕就在旁边,隔着不到十米。山包下面是荆棘,看过去一大片满是的,不好通行。现在只能上到这里来,能无声无息顺着战壕外边爬过去就好了。这段战壕不应该很长,绕到尽头,就可以继续上山。那顶头盔一直都没有动静,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要弄点响动,是敌是友,将之引出来,这样主动权就操控在自己手中。是敌军就毫不客气的给干掉,是友军则打听一下边防团驻防哪里。
他捡起一块石头,望着战壕里扔去。当的一声,那块石头落入战壕后,不偏不倚,正好给打在一顶钢盔上,发出响声。里面传来一声越语的恶声叫骂,是敌人!
不一会儿,从向前进的左边方向探出一颗脑袋来。向前进眼疾手快,嗒嗒嗒,放了一梭子过去,打得钢盔当当乱响,掉下去了,不知人有没有中弹毙命。这时候右边一人大叫着杀过来:“我操你妈,我的钢盔啊,坏了坏了!给打坏了。”
那么爱惜自己头盔的人,又是这种太监声音的,除了班上的葛朗台葛啸鸣以外还会有谁?向前进闻言大喜过望,找到自己部队了!他心中激动不已,爬起来,赶快向战壕冲过去。他怕葛啸鸣没命的冲过来,万一敌人没死,要吃亏的。只见葛朗台速度比他还快,在半腰深的战壕里边跑边骂边开枪,一副心疼自己宝贝东西不已的模样。向前进听到自己左边战壕里枪声响了两下就沉寂下去了。这边葛啸鸣一下子也不见了。向前进心里暗叫一声:“拐了。”两大步冲过去,还没跳入战壕,就看见战壕里倒了一名越军,坑道口另一名越军趴着在地上,引燃了手榴弹要扔。那边葛啸鸣也趴着,对着他猛烈开火。向前进还没来得及开枪,看见手榴弹掉在了越军身旁,战壕太低,他赶紧卧倒。
手榴弹的爆炸将坑道口炸塌了半边,里面传来几声闷闷的叫声。向前进爬起来,跳入战壕,堵住坑道口,往烟雾中打了一梭子。里面又传来了惨叫声,向前进再往里面扔了颗手榴弹,闪身一旁。
战斗结束了。硝烟雾散去过后,葛啸鸣才用他那特有的太监声音大叫一声:“班长?你还活着!?”向前进往葛啸鸣胸口一拳打去:“你刚才那么不要命的跑干什么?有金子抢吗?”葛啸鸣捡起钢盔,摸着弹孔,心痛不已:“你给打凹进去了,三个眼子呢。这家伙刚才在雾中带了十五个人来偷袭,把我的这东西给抢了,我追,追到了这里,一路上干掉了他们四个,在这里才找到他。”说着,死命往旁边的抢他头盔的家伙死尸头部踹了几脚,一边大声咒骂:“我操你妈,抢我东西·······”
葛朗台的东西,是能够乱抢的么?班里的人,排里的人,连里的人,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的东西万万不可动。居然抢他的东西?除非你不要命了。
向前进问:“到底怎么回事,说说。”葛啸鸣说:“走吧,回去阵地,边走边说。你来了就好了,大家一个不缺。老子这个副班长,这两天操心的事情可多了。”向前进嘿嘿一声:“大家都没事?太好了!他娘的,狗日的越南。”又问:“阵地有多远?”葛啸鸣用手一指:“就在上面。”
葛啸鸣边走边说:“刚才山上雾气太大了,越南人突然搞炮袭,今天是第四次了。炮袭一停,就有十五个家伙来偷袭,狗日的些硬是摸到了老子们前沿二十米,利害哦。被老子们打得鸡飞狗跳,丢下了七八具尸体,要逃走了。我就想多捞点,追出来,不小心摔倒了,头盔就滚落下去了。等我爬起来,原来被刚才那家伙捡起来戴上就跑。好处没捞到,反而丢了东西,我就猛追哈,身后好像有几个战士跟来了,随着我追了一阵,失散了,不晓得这会儿回去了没。”
向前进嘿嘿嘿笑一阵,说:“我说老葛,跟你搭档打仗没得说哈。”
葛啸鸣说:“大家都只以为你光荣了,哪晓得从你摸到越南人那边去了,从这边山下爬上来哈。搞死了几个人?”
向前进说:“蛮多,接近三十个吧。”
葛啸鸣欢喜得跳起来:“哇哈,那么多,发财了哦。”
“格老子,你鸡巴着打了你都不晓得嗦?卫生员······格老子,卫生员跑哪去啰。”
文书说:“报告连长,卫生员到一排阵地驻防去了,那里最接敌,你昨天下午派他跟指导员一起去的。”
“是山,老子咋个忘了。向班长,你哈儿说句话山,东西还在不在哦?”
向前进脸上红红的:“在,在,在,没事,昨天白天打的,一点事都没有。”他不由将两腿紧紧夹住了。
“难怪你哈儿要跑山。文书,你过去给三班长挡倒起,有女同志在这的不方便。”
营直属警卫排的护送的战士们只是笑。一排长说:“笑啥子笑?”跟过去,在向前进后面,与文书一前一后,夹着向前进进了草房子。向前进说:“这回笑死人了,你们赶忙搞条裤子来我穿。”文书说:“哪里有?这样吧,我这里有针线,帮你把洞穿的地方穿连起来。”排长说:“要得,就那样搞起,快一点,外头记者们还在等倒起的。阵地上也不晓得怎样了,我打个电话回去,交待副排长一哈。”向前进说:“打了一两天,估计敌人也累了,要晚上才有动作,白天雾散了,应该没事。”排长说:“那倒是。”
文书蹲着在地,用针线在向前进裆前裆后给他缝补弹洞。几分钟以后,文书一切搞好了,叫向前进走几步看看。向前进老实走了几步,文书说:“要得,蛮可以的。”他一说,排长也说:“要得,将就了。”死命咬着嘴唇,闪在了一边。
向前进看排长神色不对,低头一看,脸立刻就哭丧着了:“张文书,你真是好手艺哈,撩得扯巴扯眼的,我怎么见人啊?”排长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张文书说:“没办法了,能遮羞就不错了,兄弟!总比你露出来晃晃荡荡的好吧。”向前进急忙问:“什么什么?我刚才露出来,晃晃荡荡的了?”
正说着笑着,一个人说:“让我来吧。”向前进一抬头,看见了那个女记者向着他走来,脸立刻就红了,两手乱摇:“不行不行。”那女记者一听生了气,鼓起眼睛:“什么不行?我说行就行!”向前进说:“就在这里啊?”那女记者说:“你进坑道去,脱裤子拿出来。”向前进说:“我脱了裤子怎么还拿出来啊?”那女记者就骂了起来:“你是猪啊?不晓得交割人跟你进去拿出来?”向前进连连点头:“好好好,张文书,那麻烦你一下,跟我进去。”
张文书说:“可以,你先走。”向前进就打头进去坑道里,在拐弯处脱了裤子给张文书拿出来。等了几分钟,张文书又将裤子拿进来了。向前进忙问:“怎么样?撩得还可以不?”张文书说:“当然可以了,人家女同志撩的,手艺比男同志要强多少倍。”坑道里拐弯处很暗,看不清楚,又不敢光着下身,拿到亮处来。只得用手摸了摸,感觉还可以。文书说:“你快点穿上,他们进来了。”向前进叫道:“你喊他们慢点,慢点,我裤子还没穿好,莫忙进来哈。”张文书就笑起来:' 我吓唬你的。" 向前进早已嗖的一声将裤子提上来,穿好了,说:“可以了,走,我们出去。”
走到亮处,向前进低着头早看清了,裆前打了个小小的补丁,用手去摸后面,感觉也是个小补丁。裆前的补丁针脚很匀称,平平整整。“嘻,蛮可以的。”他说。一面又转头问张文书:“你看我后面怎么样?”张文书说:“蛮好,蛮好。”
向前进就大步流星走了出来。走出了坑道,看到槽房子里几个人在围着女记者说话,似在关心的问着她什么。向前进过来,看到了那个女记者正用右手指捏着左手指中指,中指头上鼓起一滴血。
那记者说:“没事,没事,等它冒一阵,揩一下就好了。这点小伤比起你们的来,算什么?又不痛。向班长出来了,怎么样?我想跟你谈一谈。”向前进脸上还是有点红红的,不好意思,说:“可以。”不晓得他是回答的哪一句话。
大家就都随了女记者目光去看向前进的前裆。连长说:“穿上身,看起来蛮可以的嗦。你转过后面屁股来我们看看?咦,也感觉蛮不错的嗦。”向前进听了大为放心了,就扭头过去想看看,可惜在地上转了几个圈都没能看到。连长说:“你莫看了,旋得脑壳晕。这个女记者你还没有谢过人家,还不赶快谢嗦?”
向前进就赶紧向她谢过了。排长说:“老·····我不和你们在这里吹空壳子了,我下去阵地上了。向前进你接受采访完了就赶快回来,格······我走了。”连长说:“一排长,你再拿一包烟去。”一排长就等文书进去拿烟出来,等到手了,提起枪,告辞出去了。
这里记者就抓住了向前进采访,向前进有问必答,“姓向,名前进,民族汉族,籍贯是贵州······嗯,十七岁,职务?什么职务哈?哦,晓得了,班长。”像小学生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样。渐渐的胆儿就大了,话也多了一点,在记者同志的因势利导下,于是想起了可以说点什么,就把昨天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说了。女记者飞快的记着,不时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他。
连长也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一边不时提问插话:“这么说,向前进,是真的嗦?看来你刚才没哄老······我嗦?你当时怕得很嗦?记者同志,这个就不要写进去了,说他念观音菩萨那一句,会不会迷信了一点,报道出去,影响了解放军的光辉形象噢。什么这不是迷信嗦?是心理自我安慰法嗦,好满,你看着办。”
文书和那个男记者也听得呆了。
采访结束时,向前进突然发现这个女记者的军服前襟下摆破了两个洞,立即想到一定是她割下来给他做补丁了,也不好意思问,就看了两眼。连长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你看啥子看?人家记者同志牺牲自己的服装给你做补丁了,你不晓得嗦?”文书笑起来:“你们两个,倒真蛮有缘分的哦。主啊,我看到一段伟大的战地爱情开始了。”
向前进倒不脸红了,嘿嘿笑起来,“这个啊,也不是没可能,如果我也是个记者的话。可惜我是个战士,枪林弹雨,说不定哪天就去见马克思了。”那女记者却也笑了:“开玩笑要有个度哈,你很想死是不是?你还是留着性命作英雄吧,到时候喜欢你的姑娘多的是。我们要走了,到隔壁的阵地去。再见了各位,谢谢你们接受我们的采访。”
文书说:“走啦?不多聊一会?记得在报道中也把我写上几笔啊?我姓张,叫张生。”那女记者哈哈笑起来:“张生?还崔莺莺呢。”
向前进也跟着起身,一边说:“连长,我也要走了,回阵地去了。”将AK提起来,背在肩上。文书说:“我送你们出去。也提起枪,跟了出来。”
刚一出去,外面警卫排的那十几个人就立即有几个打前头带路,有两个跟在记者身边,其他人散开警戒,一行人往23648团的阵地上去。
张文书说:“这些人很威猛 。”向前进说:“你也是那么觉得?”张文书说:“是啊,他们一个二个高高大大。哪里像我跟你,你还好一点,精骨人,体力好,军事考核全能,我就不行了。”向前进说;:“你莫鲶鱼胡子过河——牵须(谦虚),你也是有点本事的人,不然连长早将你踢走了。你冲锋枪射击就有一手,准得很的,我们又不是不晓得。”张文书说:“莫说这个,我出来是想和你说句话。”四处看了看。
向前进说:“你直接讲,莫藏头露尾的。' 张文书盯着走远了的一行人,说:“告给你,我看得出来,那个记者对你有点意思,你莫客气,跟她联系联系。”向前进无心说这些,懒得理他,见他将自己捉住了不放手,要给句话,就说:“不晓得你是讲些个哪样銮,现在仗都还没打好,才一闲下来,你就有心情说这些。我走了,你莫拉着我不放手,要留我吃夜饭是不是哈?”
两人都嘿嘿笑起来,张文书说:“走好。他们上去了,你要走哪边?这边下去近一点,但下面山岭被斜对面越军封锁了。”向前进说:“我当然走来时的路。”张文书说:“那你快一点,还可以去打个招呼。不送了,我回去了。”
向前进说:“等等,你看看我屁股上下面的那个补丁咋个样?我看不到,你给句老实话。”张文书呵呵笑道:“要得,蛮好的。不相信你自己去问那个记者哈。”
向前进说:“嗯,我只怕后面又像你那样撩得扯巴扯眼的就见不得人了。张文书那我走了,晚上敌人可能要来偷袭,我回阵地去抓紧睡一会儿。”
“哈哈哈,发财了,发财了,各位······”
“葛朗台,你刚才追出去捡到金子啦嗦,格老子,听你口气,欢天喜地的。”
“是不是你捡炮弹壳卖废铁呵,卖了多少?”
“别一个个的猫在战壕里不出来哦,看看谁来了?真的发财了哦。”
“你们别他妈的大声吵吵嚷嚷,太累了,老子要睡一觉哈······”
“班长?班长来啦!!大家快出来,班长来啦······”
“哇哈哈,班长真个回来了。”
“格老子,哄人的嗦?”
“就是哈,做梦吧,班长昨天被炮袭击时人就已经牺牲了呵,你们别他妈的吵太大声音,老子要好好休息一下啦,几天几夜没睡过,受不了啦。”
“咦尔,真的是班长嗦,快起来看哈,真格的班长回来啰。”
向前进一跃跳入战壕坑道口,看见他了的几个战士,全呼拉一声涌了过来,不相信的战士这时候也都跳了起来,围上去了。葛啸鸣看见自己落后,慌忙将将战利品全丢在地上了,跳入战壕,一起过去抱住,一班人在狭窄的坑道口里挤拥作了一团。
排长听到这边吼得利害,慌忙从掩体里出来,问哨位上一个战士:“三班那边出了啥子事嗦?”那个战士说:“不知道啊,我一直在观察前面的敌情。”排长连问了几个人,都得不到答案,就跑了过来:“三班的,吼啥子吼,浓果高兴,越南人投降了嗦?喂喂喂,我说三班的,不理睬老子嗦?不理睬老子,老子走啰。”
葛啸鸣站在最外围,挤不进去,这时只得回过头去:“排长,你不知道,我们班发财了哦。”
“发啥子财哦?你骗老子嗦?先说来听听嘛。”
大家早就听到排长声音了的,这时候就一齐散开,闪出一个空间来,让排长视线无阻了。向前进嘿嘿一笑:“排长!”啪一下敬了一个礼。排长吓一大跳,一个闪让:“格老子,真是大白天见鬼了,你们核(吓)老子嗦?弄张三班长的画儿贴脸上······龟儿子的些,你们是不是都来作弄老子的?日你先人板板都不好山。”
向前进又嘿嘿一笑:“排长,我就是三班长向前进!”
排长仔细一看:“你当真是三班长嗦?”
向前进嘿嘿再笑道:“当真是山。”
排长说:“日你先人板板,老子还以为你死逑了。排里就少你一个,害老子想起来就难过······昨天连里伤亡太惨重了······呜呜······”排长奔过去,竟抱着他哭了起来。这一来,大家也都跟着哭了起来,扫去了刚才的高兴了,呜呜声响成了一片。排长回头吼道:“你们哭啥子哭?现在排里一个不缺,老子不哭了,谁都不许再哭。”回头又说道:“三班长,你不知道啊,昨天战斗打得很惨烈,连里其他排都死得很惨,现在就我们排里没事,一个不少了。走走走,赶快去连长那里报道。葛朗台,你刚才说啥子发财嗦?”葛啸鸣说:“刚才我追那几个人下去,到半山腰碰见了班长,他从越南人那边山下爬上来,你问他搞死了多少人?三十多个哦。刚才在下面战壕里打死的四个还不上算。”
“干!”全班战士都惊叫踊跃起来,一起跟着葛朗台喊:“发财了,发财了······”排长死命摇动着他,将他手脚浑身上下都拍打过了,确实还好好的,一样东西没少着。
“向班长,是真的嗦?好,好,好,好样的!发财,发财,大家一起发财。这回连里没亏本,双倍找回来了。我们赶快去连里,跟连长报道。昨天暗夜里敌人来偷袭,指导员在这里负责指挥,一发炮弹落下来,负了伤,老火得很,送下火线回战地医院去了,老子还得在这里顶倒起山。”向前进点了点头:“排长,我有重大敌情要向你汇报。刚才我从下面摸上来,在山脚下发现敌人一个炮阵地,看样子那里还是个弹药库。”
排长说:“是真的嗦?那就赶快走,去跟连长说。”两人爬出战壕,望山上去。
葛朗台仍然欢天喜地的,跟在后面要一起去,排长说:“你去凑热闹嗦,你莫去了,你在这里指挥,老子们去一阵儿就回来了山。”葛朗台说:“要得。排长,那你们快点回来哈。”
一排伤亡几近于没有,所以摆在最前沿南边的山岭突出部阵地,迟滞敌人进攻。二排、三排的人马损失近一半,三排阵地跟三营相连,二排阵地跟23648团一个连队相连。连指在山顶高地偏东南的次高地。张排长带着向前进向上边走边说:“到连指过那边去要近一些,但那边在对面敌人的封锁线内,只能走左边上去,路要远一点。”上去走了差不多十多分钟,通过了我几个哨位,终于到了高地上,只见树枝全倒,枝丫光秃秃,高地上一片黄土,有些地方烧得焦黑。战地已经打扫,看不到一具死尸,这一刻高地上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但战壕交错纵横,密布如蜘蛛网。
排长沉重的说:“这是23648团一个连的防守高地,昨天我们连本来没多大伤亡,夺下前面的次高地后协助攻打这里,格老子,就多死了二十多个。越南人在这里战壕挖得太深了,猫耳洞无数,坑道也用原木加固,攻打时很艰难。”向前进嗯了一声,看见前面战壕里有人在用铁锹扬弃泥土,拍打在战壕边沿。整个高地已经没有明显的弹坑,山头可能给削去了几十厘米。战壕里挖出来的泥土都高高的堆着,从看到第一个人开始,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人在战壕里继续深挖加固,或者在战壕里深挖猫耳洞。
顺着这战壕走过去,两分钟后,就到了连指的后面。向前进看到下面一座草房子,比昨天的那两座都小,上面给盖着厚厚的树枝和草。走下去的时候,排长叫了一声,不大一会,文书出来了,从草房子进口闪过身子来看清了来人,这文书就赶忙缩回身跑进去了。向前进听得他大喊:“连长,是一排长带着三班长来了。”
刚转到草房子门口,向前进就看到连长从里面坑道口奔出来,一面说:“是三班长嗦?你没死?回来就好了山!老子还以为你走散了,落到敌人手头了。”向前进赶忙立正敬礼:“报告连长,我没事,回来了。”
连长跟排长都是四川人。排长说:“格老子,三班长摁(硬)是要得山,一葛(个)人搞死三十多葛(个)哦。”连长一惊,人也是向刚才排长那样,一个后退闪让:“咦尔,一排长,你核(呵)老子嗦,三十多葛(个)?你莫又告诉老子,是一葛(个)弹夹放过去,敌人排倒起死的······日你先人板板,你吹牛也不是浓果吹的山!”排长说:“哪葛(个)哈儿哄你山。”
连长一把将向前进拉过去:“你给老子说,到底搞死好多葛(个)?”
向前进说:“当真是三十多个。”
连长说:“咦尔,你也核(吓)老子嗦?哪葛(个)看倒起的?有人证每(没)得?每(没)得嗦,老子怕你估倒起讲的,到时上头查下来每(没)得浓果多,你吃不了兜着走山!格老子,给你记十三葛(个),腰(要)不腰(要)得?”
向前进嘿嘿嘿笑:“腰(要)得山。十三葛(个)就十三葛(个)。”
连长说:“咦尔,格老子,你学老子讲话嗦?文书,你给老子记下来,翔(向)班长杀敌十三葛(个)。记好了每得?记好了去拿老子的两包艳(烟)来,一人送一包山。翔(向)班长,你卓(坐)倒起,给老子说说······你龟儿子,老子摁(硬)还是有点不相信山,你当真回来了嗦?老子就晓得,你平日军事考核全优,每(没)得浓果容易死的山。”
向前进只是嘿嘿嘿笑:“报告连长,我有重大敌情要向你汇报。”连长说:“你只管讲山 。”向前进说:“腰得,一哈哈前偷,我从狭偷伤来,狗日的敌人摁是狡猾山,将炮阵地躲倒起,隐藏在一个山咖咖里头。”连长说:“咦尔,你龟儿子,摁师飞讲得了老子们四川滑嗦。” 排长笑起来:“他龟儿子平时跟老子练兵打滚在一处,就会了山。”
等文书拿了两包烟出来,排长说:“连长,狭偷(下头)还要我顶倒起,我们走啰。”连长说:“等一哈哈,我请示商(上)头,三班长的回(汇)报腰(要)得紧,从昨天狭(下)午到现在,敌人打了我们十多回炮。炮观员又找不到,白挨他揍了。”
向前进说:“连长,是不是别忙着上报,等晚上我们再去摸一摸情况,扎实搞他一下。报告上去了,说不定营里团里就不准了。连里牺牲很多,我想报仇。再说,那地方炮不好打,还有洞。我们搞偷袭,用炸药包,将洞口炸了。”
连长连长带着喜色:“是不是真的可以做个大买卖?但我还得要报告商(上)头······”正说着,有线电话响了,文书接了,回头说道:“连长,有个战地记者要来我们阵地上采访,营里答应了,人正送过来了。”连长说:“是记者嗦?格老子,这年头记者也不要命了。”
话音未落,外面有人洪钟般大喊:“报告连长,有记者来了!出来个人接待哈。”连长从地上站起来:“来了来了,马大炮,你核(吓)倒老子了!”
向前进刚转身,就看见一大帮人簇拥着两个记者进草房子里来了,一个还是女的。男的抗着个摄像机乱照,女的一手拿着个本本,一手拿着支笔,正逮着了连长问话,男的就将摄像机照过来,对着了连长。向前进看了这阵势就有点慌。
连长说:“我没什么可说的,给你们介绍个英雄,是我连里的三班长,一个人可狠了。他们排长正好也在。三班长?······向前进!龟儿子跑了。”
向前进已经溜到了草房子外面,他看到营里直属警卫排的战士抽了一个加强班,护送记者来采访的,这时都在外面。这些兵都很高大,威猛得很。
两个记者跟着连长和排长出来了,后面还有文书。排长看着向前进说:“向前进你莫跑山,记者要采访你。你跑啥子跑?”向前进就站住了,等记者来问话。那女记者急步赶过来,怕向前进再跑了。扛着摄相机的男记者过来,对着向前进照了一阵,忽然停了下来,一手指着,问:“向班长,你裤子那里是不是通了?照出来蛮不雅观。”
大家于是都循着记者指引,看向向班长裤子那里。
连长一看,慌了:“三班长,你中枪了晓得不?打通了,打通了,鸡巴还在不在?”来护送的警卫排的战士全都哈哈大笑起来,那个女记者羞得满脸通红,尴尬万状的站在那里。
向前进端着枪,顺着小路,一溜烟从23648团驻防的阵地上下来,几分钟就快下到了这个山坡的突出部阵地。在下来的途中他才发现自己阵地的右边不远又有一个山坡突出来,上面也有我友军的人马驻防在那里。两边隔得不是很远,遥相呼应,只是给中间一丛密林挡住了,看不到。
“什么人?”向前进听得对面友军一声大喝。正想着回答边防团的,那边可就开火了,子弹欢快的叫着奔向他这边来。这可不是好事!他赶紧往后倒下去,背靠山坡,又半坐起来,枪指着前面,怕有敌人。有好几颗子弹都打在他头旁草丛钻地里去了。向前进正想大喊不要开枪,他前面斜过去不远处,却有东西窜动了起来,往下面去了。扫射的人赶紧往下扫射断住去路,那东西又往上来了,只见草丛分往两边,那东西没命的往他这边上窜过来了。
“野猪?”只有野猪在草丛中狂窜时才不会转弯。向前进赶紧将枪口对准过去,他怕被野猪拱了。回头四处看了看,想要避开。还没挪动,那边友军战士子弹追着打过来。随着子弹送来了友军的大喊声音:“下来的解放军赶快开火啊,敌人向你那里来了。”这时候向前进听到了草丛里跑得呼呼气喘的声音。是个人啊!敌人!他这才瞬间反映过来了。刚才友军大喊他还发楞不知道是在跟他说呢,还想着在哪儿呢。
那个敌军没命的跑上来,在草丛中露出了头了。向前进还那样躺着呢,赶紧一个点射,又打了一个点射,敌人滚下去了。那边的友军喊起来:“好啊,打着了啦。”打着了么?向前进赶忙立起来,冲下去。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又来了。在你的右边,三点钟,二十米。开火啊,把他短路了,撵下来我们打。”向前进就嗒嗒嗒只顾向着指引处开火。那边的人喊:“好噢,下来了,十二点,打过这边来。”向前进赶紧在草丛中调转枪口,向着正面打下去。那边又喊:“好了,撵过来了,交给我们了!多谢啊!等等,你左边有几个人跑上来了,是自己人,别开枪。”
向前进刚下去了两步,就看见自己班里的两个战士提着突击步枪跑上来了,一个是黎国石,一个是武安邦。二人气喘吁吁地问:“班长,什么事?”向前进答:“没事了,解决了,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你们过来看一下,在我下面呢,看死了没有。刚才运气好,搭赖那边的友军,白捡了个便宜。”黎国石和武安邦呵呵笑起来。武安邦说:“好嘞,我们过去看一看。在这里草丛了,脚露出来了。枪在这里,哇,他身上弹匣那么多,大家赶快分了,等会副班长上来就不消了。”向前进下去,说:“让我看看断气了没?”用手去摸他鼻息,冷了,抬起头来说:“报销了。今天真是好运气,白捡了一个。把他的枪一起拿走,再看看还有什么可以拿的没?翻过来看看。”武安邦说:“是,班长。”就弯下腰去将他翻过来,搜了一遍。向前进说:“算了,没有什么了我们就回去了。”
刚一回到战壕,四川兵熊国庆就由那边哨位上跑了过来,正好看见他,喊了一声:“班长你回来了嗦,排长要找你去接电话,连长打来的。”向前进问:“排长在哪里?”熊国庆说:“你跟着我走,快一点,哨位上只有马小宝一个人,我怕他招呼不来。”向前进说:“好的。”跟着他,顺着战壕大步走了三十几米,又拐了几拐,到了排长的指挥所。
向前进走进坑道,里面暗暗的,光线不大明朗。听见排长说:“人已经来了,你等一哈哈。向前进你来了嗦,连长找你核实个事情,你刚才跑那么快,他找人来追你都追不倒。刚才你前脚出门口,连长就打电话请示过了,营指同意了去搞偷袭。但只能去几个人,你跟连长谈谈。”向前进奔过去,接了电话:“嗯,是,是,嗯,我晓得,你放心。嘿嘿,不怕了,三个就三个,要得,搞得了你教他们背下来。嗯,还搭得有一个专搞爆破的人哈,要得要得,嗯,好的,好的,保证完成任务。”说了一通。
“挂了?谈妥了嗦?”
“谈妥了,连长要我先休息好,晚上带队去搞偷袭。”
“搞偷袭嗦,好山,老子交给你们打夜战的技巧还记得不?以前咋个训练的?光记得,还要会灵活运用,实际情况实际处理!嗯,你晓得就好,以后慢慢的就更有经验了山。连长说去三个人嗦?你不多要几个?”
“四个,加一个搞爆破的工程兵,营里借来的。”
“是不是真的哦?放个炸药包还用得着去借人手嗦?”
“排长,那是高爆强力炸药,定时的,连长说了,有点专业技术在里头,我们不懂设置哈。”
“哦,浓果的嗦,老子还以为是拉导火索呢,原来还蛮不简单。趁现在没情况,你先去睡一哈哈,你眼睛落进去了,有一圈黑影了。”
“那我回去了,排长。”
“嗯,你拿包烟去分给班里头的。”
向前进出来的时候,顺便了解了一下班里人的哨位,兵力分布情况,将烟分发给了同志们。回到班里人挖的坑道,他进去放下枪,靠在一根支撑的原木上。他看到他缴获来的狙击枪还在坑道里,班里没有人喜欢这个东西。那枪就放在地上,靠着坑道的角落。他坐下地去,靠着他将AK靠着的这根原木,刚闭上眼没多久就睡着了。
呵,这一觉可睡得格外香甜啊,他完全进入了另外的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面真是什么都没有,连没有都没有。他就像一个离家久别的孩子,几经生死流浪,终于回到了母亲身边,睡得是那样酣畅淋漓。
这真是一个好觉!他不知道睡了多久。这一觉跟昨天在毙敌连长的高地睡那一觉不同,这一觉很沉,很稳,安安心心。他几乎是腰身直直的那样靠在原木上,那般两手支地,一腿长伸,一腿蜷起,一动不动。
直到有一发炮弹落到坑道顶上,剧烈的爆炸声将他从地上震动得一跳而起,他才醒了。他在里边,只见地动坑摇,泥土纷纷从横着的原木缝隙中掉了下来,坑道似乎要塌了。向前进赶紧抓起枪就往外面跑,跑到坑道外才发现,外面浓雾不知几时又起来了,敌人正在打炮。
右边山岭突出部的友军阵地上,枪声似乎已响成了一片,听不大准切。这边炮弹呼啸着而来,落地即爆,硝烟弥漫,泥土沙石被气浪带着翻滚不已。一切都天昏地暗了。
估摸这样猛袭击一阵过去后,敌人就要像那边友军阵地上一样,进攻上来了。
向前进在坑道口想看到点什么,然而能见度太低了,除了硝烟,这样大的浓雾天气,也只能看到两米左右距离。估摸着也快到了黄昏的时候,天幕垂沉,世界白茫茫一片,湿度也大得不得了。他唯独看到战壕壁沿上几处稀稀疏疏的草上结着的露珠,还有几颗没有完全被炮弹的爆炸震落。向前进左右扫里一眼,战士们一个都不在,全躲猫耳洞里了,他放了心。
突然他看到左边战壕里一个战士从靠着外边的猫耳洞里伸出手来向他挥动,示意他赶快退回去。那人是黎国柱,向前进向他扬扬手,就马上闪身躲进了一个分叉口猫耳洞了。
这阵子炮袭大约持续了三四分钟,三四分钟过后,敌人的炮袭弹着点慢慢移动上升去了,而泥头沙石断枝仍还不断被抛起落下来。浓雾中硝烟还没有散去,右边战壕里枪声就响了。
此时敌军哇哇叫喊着冲了上来,向前进急忙从这个战壕岔道口的猫耳洞里奔出来。不好了,第一道战壕里一个战士都还看不到,刚才向他挥手的黎国柱也看不到了。然而敌人的叫喊声就在外面!已经冲上来了。战壕被挖得深了点,他看不到外面的敌军情况。正在焦急,左边枪声突然想起来,闷闷的,好像在他前面战壕的地底里。
炮声在身后的高低上虽然响得很厉害,震得山摇地动,战壕边沿泥土日仍然不断往下掉,但间歇声中自己阵地前沿的冲锋枪扫射声和人中弹的惨叫声却格外分明,又还夹杂着手榴弹的爆炸声。看不到一个战友,却又只听到56式抵抗敌人进攻的扫射声,怎么回事?向前进蒙住了,无所适从间,退了几步。刚退到岔道口边,抬头见一个越军攻到第一道战壕外边上来了,端着枪,猫着腰,正要迈步跳过战壕。
向前进赶忙起手一枪,将他打落下来。可怜那家伙一步没有到位,人在空中,就中弹了,呕的一声,枪甩出了手,人落下战壕去不见了。向前进赶紧闪身出去,转身对着那还在战壕里垂死挣扎的敌人补了两枪。有一枪正好打在那家伙的头上脑门处,向前进看到白白的浓雾丝中,那家伙的脑门突的冒出黑红的血来,汩汩外冒。
他赶紧跑过两步,将他拖正,坐靠在战壕墙壁上。他踩上这家伙的肩膀,人耸立起去,望外面扫了一眼。外面斜坡上,他看到四五个越军仍然是猫着腰的姿势,在浓雾中一手提着枪,迅速冲上来。向前进脚下一软,落下了地,他赶紧将敌人尸首扶正,再一次站上肩头去,枪还没摆上战壕,瞥眼间见左边地里一丛灌木突然被掀开,一把56式前伸着,猛开着火冲出了一个人来。这人是班里的战士黎国柱,刚才炮袭时向他挥手的那个,湖南人,不怕死的湘军。
原来战士们将猫耳洞打出了外面地表,难怪刚才在第一道战壕里他看不到一个人。
只见黎国柱边开火边高声恶语咒骂着:“我操你妈,不怕死的来啊!” 向前进飞快地将枪摆上战壕前沿,向最先一个卧倒在他前面不远的敌人开了火,将之击毙。隐约间又听到右边一个人尖着嗓子眼儿也大喊着:“同志们杀出去,抢他们的AK好东西啊!”浓雾中不远处地里模模糊糊冲出了一个人来,紧跟着又冲出来四个,这右边立时枪声就明显大盛,四五把56式的扫射声音一起发作,淹没了一切。
战士们虎吼怪叫着,斜冲过来。向前进一阵激动人心,拼了!有这样不要命的战友,生死血战,又何惧哉?
嗒嗒嗒嗒嗒嗒大·····不好了,前面浓雾里焰火明灭,突然之间冒出来好多敌人!在向着右边的战士们反击着。
趁着前方浓雾中敌人火力被右边战士们吸引去了的瞬间,向前进一个直摆腿,挂上战壕边沿,左手一撑地,人就送身上去了,往前一扑,将枪一推,嗒嗒嗒,形成正面压制火力。 左边黎国柱在干掉了四个敌人以后,也怪叫着,声音盖过了枪声,不要命的开着火猛冲下去。
这样太危险了!向前进刚想喊他卧倒,突然见他往前一扑,哎哟一声,枪甩出了手,人就倒下去了。
“黎国柱!”向前进带着哭腔,死命的大吼了一声。
“哥哥!······呜呜!”那边一个战士吼哭得声音都变了。
“冲啊!打死小狗日的!”
“冲啊!”向前进已经半蹲了起来。
“慢倒慢倒,班长嗦!班长嗦!老子扛火箭筒来了,你闪开!闪开,挡倒老子了!”三班防守阵地最左边哨位的四川兵熊国庆来支援了。他在战壕里踩着那具越军尸体的肩膀,将缴获的苏联援助火箭筒扛着在肩头,摆在战壕边上。“班长你再移动开一点,老子发射了,苏联人这回帮他们倒忙了。”向前进赶紧侧移,趴在地上,轰的一声,火箭筒弹头带着尾焰光,从他身边呼啸而过。
一声巨响!前方浓雾中腾起一团凄艳的火光!浓雾火光中,照得人影狂窜。
这一炮打响过后,瞬间之间,前方明灭的AK扫射的焰火在浓雾中散乱如流星般的退下去了。大家纷纷吼叫着,追杀了过去:“冲啊!”大杀一阵,将没来得及逃跑及逃跑不及的伤兵全部射杀,然后大家才焦急的返回来,奔向黎国柱。
黎国柱不见了。
“黎国柱!”
“哥哥······呜呜······”
“黎国柱!”
“哥······呜······呜······”
“黎国石,不要哭!大家赶快给我找,你,武安邦,带两个人左边!葛啸鸣,带两个人右边!熊国庆,跟我再往下去看一看。雾太大了,天也快黑了,大家小心点。五分钟后回来!”
向前进带着熊国庆刚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声音:“等一等,你们要去找我是不是?弟弟,别哭了,我在这里。”大家一起转回头,只见黎国柱从他的猫耳洞里猫腰走出来了。
黎国柱没事儿!大家惊喜万分,尤其黎国石,更是喜极而泣,纵步奔了过去,大喊了一声:“哥······”抱着了他兄长,弟兄俩死里逃生,竟嚎啕大哭。哭好了,黎国柱说:“对不起,我刚才被石头绊倒了,脑门磕在硬实岩石上,昏过去了。醒来时见人都不在了,就赶紧躲进猫耳洞去了。”黎国石说:“哥哥,小时候我们不是一起练过铁头功的?你怎么会撞晕了。”黎国柱说:“哪个晓得,我当时又没有运气到脑门子上,只顾着冲了。”向前进就说:“也许是铁头功不灵了。”
熊国庆说:“是不是吹牛的哦?你们会铁头功嗦?咋个大家都不晓得山?瞒得紧哦。”向前进说:“大家赶快回阵地战壕,雾既大,天也快黑了,估计敌人很快会再来进攻的。”葛啸鸣说:“刚才我打光了三个弹匣,大家还不赶快捡弹药?前面好多哦,遍地都是,哪个捡得哪个要,哇哈哈,发财了哦。”熊国庆说:“我不捡了,我过那边去了。我们那边要是吃紧,你们也来个人帮帮手哈。”向前进说:“这个当然,你去吧,等会儿你跟黎国柱和我下山去。估计到后半夜,我到时候来找你。你过去时候,顺便帮忙到排长那里说说这里的战况。”熊国庆说:“腰得山。”
回到战壕内,向前进想起一件事,就问:“黎国柱,你脑壳莫非有点昏不?到时候下山你行不行?要是晕头转向,走失踪了就回不来了。”黎国柱拍拍脑袋说:“没事的,我毕竟还练过铁头功。”黎国石说:“哥,我替你去吧。”向前进想了想说:“也要得,就代替你哥去,你两弟兄不分上下。”黎国石说:“好,那哥哥,你今晚休息一下。”
黎国柱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你是弟弟,不能跟哥哥争,说不定去的每一个人都会立大功。你想跟我争功劳,亏我一直都很照顾你!去我是去定了,你再跟我争,我就不认你了。”向前进说:“好的,你要是觉得行,就决定了,我们大概后半夜出发。现在你们抓紧时间迷糊一下,我睡足了,让我来警戒。刚才真是一场恶战,大家可以称得上死里逃生。”
黎国柱说:“这算什么,我们这样的仗,从昨天打到现在,将近十场了。主要就是下面的炮讨人嫌。”向前进嗯了一声,没多说话。
熊国庆去了没多久又跑来了:“班长,我才到哨位,排长正过来了,我汇报了这里战况了,排长说,大家打得很好,蛮不错的嗦,但还要注意警戒!他刚才到一班,那边也紧张得很,敌人是预备了两面夹攻的,看见那边有准备,就没动手山,但估计人还在下面树林里潜伏着,我们这边还得要做好战斗准备,防止敌人再一次搞两面进攻的战术。还有那个,排长叫我跟你说,连长来了电话,黑一阵过后,炸药就会送来了。你是不是要我们跟你去炸敌人的什么东西嗦?”
向前进说:“你先别问那么多,到时候就知道了。排长还说什么了没?没有了,那你先回去哨位,加强警戒。”熊国庆答应了一声,就又跑了回去。
天黑下来后,敌人又发动了两次小规模的偷袭,想要占领这个阵地,都给打回去了。只要敌人没有炮助阵,战士们都不怕。
快到子夜的时候,连长将指挥所事务交给副连长及邻近阵地的排长,自己亲自来了。连长带着文书和两个警卫员,手里拿着一把缴获的敌人的AK,走得一身雾水,鞋上沾满泥巴。他下坡过一个弹坑时候还摔了一跤,膝盖滚破了皮,浸透了血水,走起来变得有些瘸了。那个营里借来的特种工程兵说话则瓮声瓮气,鼻子好像塌了。
黎国柱,熊国庆二人都被向前进叫去了,一起听取任务简报。在排指挥所里,连长用蹩脚的普通话先向大家介绍说:“这位是工程兵学院毕业的大学生特种兵,专搞爆破的,很有水平。”
大家都说:“欢迎欢迎。”连长又一一为特种兵作了介绍,这位是谁谁谁,这位又是谁谁谁,大家于是都认识了。
接下来是任务分派,弹药装备。连长说:“这次召集大家来,任务是跟着向前进去炸毁对方的炮阵地和一个秘密弹药库,我的警卫员和张文书,都是作战骨干,连里有目共睹的,这次加强到你们当中去。大家都明白了?”大家一起说一声明白了。连长说:“明白了就来部署一下具体的执行方案,谁外围警戒,谁渗透突击,要把侦察兵捕俘那一套用上来,格老子,老子们是边防军,这次搞这种事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同志们有没有信心?”都说:“有!”
“那就这样,重火力部署一挺轻机枪,四百发子弹,两具40火箭筒,其他冲锋枪、手榴弹、定时炸弹,大家讨论一下。”于是热烈的展开了讨论,又凭着自己特长,喜好,挑拣了防身杀敌近战武器。到最后,所有行动细节大家都明白无误了。
临出发的时候,快要临晨两点多钟了,连长说:“这次作战,我们是头一回,没有经验,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同志们要对自己有信心!还有,这位营里来的特种兵是国家栋梁之材,国家培养一个大学生不容易,这次任务大家一定要保护好他!我想过了,你们人手吃紧,不能扯稀了秧子,所以我才把我身边的这三个人都交给向班长你带去,任务可以执行就执行,不可以执行就安全撤退回来。你提供的情报我上报过后,上头很重视,白天立即又派炮观员下山来看过了,由于不敢太接近,也就没发现到什么,弄不到具体位置,但他们会想办法,我们不是非得要成功。”连长话虽然说得轻松,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了,不成功也得要成功。不说每天挨着炮袭,不是个滋味,单从在战地讲,任务既然到了军人的手中,就没有失败两个字,也没有失败的理由。
夜里两点多钟的时候,向前进带着六个人出发了。
刚出坑道时,觉得外面夜气很寒,光线也暗得很。顺着战壕走的时候,向前进在中间,想起一件事,说:“不知你们发现没有,越南人大都是打光脚板的,真的像老兵们传说的,走起路来无声无息。我今天早上从下面山谷里上来,一路上看到的人都是这样。还有,他们爬山奇快,扛着弹药,几大步就上去了。”前面的黎国柱说:“他们脚底下老茧也许很厚,我小时候也打过赤脚,现在不行了。”熊国庆走在旁边,也是想起一件事,就问:“老黎,你真的练过铁头功唆?不晓得有没有人会铁砂掌,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后面的张文书听了笑起来:“呵呵,我会一门功夫,有空传给你。”熊国庆问:“是哪样哦?”张文书说:“降龙十八掌。”熊国庆说:“龟儿子,你拿老子开玩笑嗦,降龙十八掌,你以为那是真的嗦?”
大家都笑起来。一个警卫说:“如果可以,我觉得还不如练蛤蟆功,欧阳锋就是毒了点,这门子功夫倒让我喜欢。”熊国庆说:“是的嗦,可惜后来洪七公跟他同归于尽了,不然的话,他活下来,你就可以跟他拜师了山。”大家又都笑起来。连长说:“你娃儿的些,只喜欢看金庸的小说唆。”
张文书说:“连长,难道你不喜欢?哦,记起来了,你喜欢看《薛丁山征西》,还有他老爸《薛仁贵征东》,《杨家将》······”连长笑起来:“你娃儿硬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哦?这几本书摁是要得!你们不喜欢看唆?”
黎国柱说:“当然都喜欢,我们没事儿就谈论薛仁贵是不是真能吃那么多。上次向前进硬是说杨令公撞死在了李陵碑上的那个李陵碑是个人的墓,我不答应,争到现在还没结果。上次为了这个事情,我们争得还差一点搞打了起来。大家说说,李陵碑是不是个人的墓碑?我还是反对的!没有根据。”
排长说:“你龟儿子的些,上次就为这个事情闹起来的唆?”
向前进正要回答,“什么人?口令!”突然传来前面哨位上马小宝的大喊声。原来他刚才得到命令,等会儿有自己人下山,听到动静先别乱开枪。他犯了个错误了,自己人都还没出发,哪有就从外面回来了的?
那一声喊话过后,只听到有人慌乱的用中国话回答:“自己人,自己人。我们是解放军。”又一个说:“来巡逻的,不要开枪。”
声音不大自然,向前进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劲,正要下令分散警戒,做好战斗准备,连长已沉声说:“大家赶快散开,做好战斗准备。”大家也都觉得不对,想要看一看情况,呆在原地等命令呢,闻言熊国庆快速向前面跑,插在了黎国柱的前头。他背着一具火箭筒,端着突击步枪,第一个抢占了前面的战壕交叉口射击点。黎国柱则散到左边战壕里,从一个梯窝里爬上地表,卧倒在上面。张文书跟特种兵在一起,连长又低声说:“你们两个留下来,跟爆破员在这里不要动。”显然是在跟他的警卫员下命令,“我跟一排长过去右边包抄。”一排长说:“右边让我去,你留下来指挥。”连长说:“废话,我留下来指挥谁?”说着,腿也不瘸了,沿着战壕里壁迅速摸着走过去。
前面战壕哨位上马小宝又大喊了一声:“解放军?那个部队的?口令!”
“兄弟,你紧张个什么?都说了自己人了,难道是越军特工队还不跑吗?我们是侦察兵,一直在外边,哪里晓得你们这里的口令!从这里巡逻路过的。”
马小宝大声说:“站着别动,再动就开枪了。说,你们当中有没有镇远省的兵?”
“镇远省的?有有有,我就是镇远省的,呵呵,想不到大家还是老乡。兄弟你哪个县啊?”那人干笑起来。马小宝说:“我是你妈的那个县的。”嗒嗒嗒······手中缴获的AK说话了。
战斗瞬间打了起来。
原来马小宝 父亲是贵州省镇远县人,来到云南安了家,他晓得贵州省有个镇远县。情急之下,他灵机一动,想出了这个套问之法。
暗夜里,黎国柱在地表上很清楚的看到五六个敌人射击的枪口焰火,向着马小宝移动着来了,已将他压制住。那些压制的子弹打过来,打在了身边的泥土上。他趴在地表一声不吭,从焰火位置估摸着向敌人胸口部位搂火扫射了过去。与此同时,熊国庆也开火了,并扔出了一颗手榴弹。
右边连长过去时 眼睛好生厉害,虽然暗夜里,却看得见有人悄悄摸到第一道战壕外边来了。人影黑耸耸的一排,连长心里想:“狗日的些,都是一个二个打着你娘的光脚片,硬是没得一点声音。好在老子眼睛厉害,看得见你们。老子等你们再走近了一点再打!让你娘的全掉进战壕里来。”连长半蹲着,斜身出腿,大步无声的移动过去。
“来偷袭老子唆!老子打你狗日的山。”伴随着嗒嗒嗒的AK扫射声音,连长咒骂完毕,飞快地运动着冲到前面第一道战壕,去捡起来胜利果实。此刻三班的防守士兵们手中抢早都猛烈爆炒起来,连长身后排长也在对阵地前沿作压制射击,掩护连长冲过去解决掉下战壕的敌人。
“没见过你大爷出过手唆,你大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不凡哦!老子打你小狗日的。”连长在战壕里不管敌人死活,一路扫射过去。
战斗很快结束,连长将最后一名掉下来爬动着去捡枪的家伙干掉了,阵地恢复了寂静。此刻硝烟味在夜气里格外刺鼻,连长将六人小组召集拢来,问了各人情况,有伤着的没有,大家都说:“没有。”连长说:“好山,一出门,敌人就送来了这个大礼,老子牛刀小试,也干了好几个!这是个成功的预兆。狗日的些,没见过他大爷老子亲自出过手,今天领教了老子厉害了。”大家呵呵笑起来。
连长说:“废话少说了,时间不早,大家再检查一下装备,刚才战斗,莫掉了。”而后做了个简短祝语:“同志们下山小心些,尽量避开偷袭的残存特工,快去快回,马到成功!”大家齐声答应着:“是,保证完成任务。”于是继续出发。
出了战壕,大家都无一说话。向前进打头走,由跟友军阵地相连的那片密林中直插下去。那个特种兵很显然还习惯于走夜路,像是受过夜战训练。
大家武装精良,负重也不小,很小心的在漆黑一团的林子中溜行着。向前进、黎国柱、熊国庆等三个人虽然都是新兵,但入伍后有两个月时间针对越军作战特点,连队几乎每天都搞夜战训练,风雨无阻。所谓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现在运用得上了。
树林子里不时间嘀嗒嘀嗒掉下叶片承接不住的雾气凝珠,打湿在肩头上,格外要冷一些。但很快,大家就都适应了。
在林子里没下行多久,身上全都湿了。走在最后的张文书要好一点,浑身上下只是肩头打湿得多些。向前进的冲锋枪挂在一边肩头,他随时都可以右手一摸,提起来左手端接住枪前面护木部位就开火。这个动作他曾经反复训练过,只要一秒钟就可以形成作战杀伤力。
在黑暗中他尽量地找到感觉,往着林中低矮灌木丛的空隙中间走。这样的话可以尽量少弄出声音,减少暴露几率。二则可以减少湿叶沾湿身子,被凝结雾水露珠打湿那可很不好受,让人感觉冰凉。可是林中光线比林外要差很多,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他不得不下意识地不断地用手伸往前面,不断拨开前面的低矮灌木的枝叶。
走了一程,解放鞋也早透湿了,脚趾头老是往前面争挤着,想要出人头地。地上太滑,这鞋底面凸出印痕既不深也不多,得不到什么摩擦力,非常不适应在腐叶润湿的林中夜行,还不如没有,向越军那样打光脚片来得利爽。
越军这些年一直在打仗,本来在越战胜利后,应该集中精力搞建设,发展经济,不应该交恶中国。但这头白眼狼吃厌了中国的无偿支援粮食和打惯了中国无偿援助枪炮,胜了美国后,觉得天下无敌,号称世界第三军事强国,有点独孤求败的味道了,就一面侵入柬埔寨,一面开始在国内排华,并进一步在中越边界挑起战端。79一仗,越北地区被中国自卫报复,打得千疮百孔,寡妇哀村,哭声不绝。那一年,只要中国愿意,谅山以南的广大平原,将被全数占领,饮马河内,指日可待。由于连年战争,这个国家穷得要命了,军人一年都只能发一双解放鞋穿,而且是交战前线的军人。在越北山区,湿热多雾,一双解放鞋,也就够上山下山跑几趟。
这一来倒好,光脚片的特工无声无息,脚底下老茧一寸厚,能踩硬刺果板栗球,跑起来飞快。真所谓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越南人硬是跟我们较上劲了。
中国军人虽然有鞋穿,但向前进觉得很讨厌这种鞋。这种鞋虽然在平地上跑起来很送脚,但云南不是北方,云南、整个西南,都是高山仰止,令人望而生畏。尤其在云南山地丛林,湿热多雾,穿这种鞋作战,晴天上山还可以,下山,呵呵,像现在可就够呛了,脚趾头在透湿的鞋内老是往前挤,不利行走。
正生气自己脚指头弟兄间不团结,个个要出头,突然咚的一声,身后的黎国柱一跤滑倒,屁股蹲儿着地,脚往前一伸,蹬得向前进往前一个趔趄,差点扑倒。他赶紧用左手薅住旁边触手可及的东西,才稳住了身子。突然觉得手掌心很痛,又赶紧松了手,原来抓住的是荆棘,被刺伤了。
黎国柱这一跤,大家正在谨慎小心中,都吃了一惊。等明白过来是自己摔的,才又松了口气。向前进停下来,回身低声说:“你们后面的人,把保险都关了,不要打开。”黎国柱爬起来,想起一个问题,低声问:“敌人会不会在林子里埋地雷?向班长,走你来时候的路吧,安全一点。”向前进说:“应该没事,相信我。白天上来时的原路我找不到了,只能估摸着向这个方向下去。”熊国庆说:“不要走错了,走错了冤枉路,不划算,耽搁了时间。我还真担心越南人在这里埋地雷。他妈的苏联人援助他们的地雷可好了。小李子大一个,挂在草藤树枝上,绿色的,看见了,你也只以为是个果果儿,可以吃得的。”向前进说:“好了,不要多说话,保持安静。大家直接下去好一点,距离近,比外边安全。”黎国柱仍然强调他的意思:“我在担心,林子里敌人会不会设得有地雷?我建议还是走你来时候的路。”向前进说:“放心,白天我打死的那个敌人的侦察兵应该就是从这里上来的。不要再说话了,我们继续出发下去。”
坡势很陡,估摸在七十度左右,下行相当困难,主要是鞋的问题。这个问题,出战前他们曾经反映过,但没有得到解决。向前进走了一程,不耐烦了,干脆把鞋脱了,学起了越南人打光脚板,果然这样一来,便利多了,只是赤脚踩在腐湿的林中地上,立时就感到一种别样的冷。他叫后面的人全都把鞋脱了,有的扎进腰带,有的装入裤兜,这样走起来,脚步声小了,下行时候,十个脚趾头可以充分的钻进腐败的枯叶里,抓紧地面,脚板心弓起来,力量集中于一点,增加压力,稳当多了。
在丛林山野作战,国家也许应该训练一批赤脚战士。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这个伟大的念想。
下行到三点半钟时,树林子突然断了,前面模模糊糊,有了一点光线,看得见大约是一个山谷。大家都站在了山脚下等向前进继续带路。向前进辨别了一下方向,这应该是白天来时经过过的地方,那么,往左转身出谷去就是了。于是就说:“快到了,出去就是了。”
见不用再下山了,大家都松了口气。向前进轻声叫大家穿起了鞋,六个人轻悄悄的出山谷而去。
走了一阵,向前进想起白天临晨送他下山来的那两个兵中一个说的话,这山谷是越军特工越境偷袭的常走路线,心里突然升起来一点担心。这样的深夜,正是惯于夜战的敌特工活动的时候,会不会运气不好,恰巧碰上了他们?如果双方都无声无息,转个弯,竟然相互走到了对面碰着了,说不定额头起疙瘩大青包,都晕头转向了也是有的。
既然来了就不能回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入伍来那三个月的集训,是学到了杀敌的真实本领了的,现在自己人那么多,他更觉得什么也不怕了。
想起来入伍的三个月集训,那是实战在即的训练,没有任何花架子,大家都知道,训练不好,上了战场,第一个死于敌人之手的就可能是自己,所以拼命的练,没有任何一个人偷懒,溜号。大家都明白,面对的是作战经验异常丰富的越军,那是生死搏斗,不是请客吃饭,来不得半点马虎。每个人只要一想起来那三个月的苦和累啊,可能是有生以来受得最多的了,都难免感慨。人瘦下去了,但精神上来了,动作麻利了,变得勇敢无畏了。更时不时被领去参观我们受敌人特工越境偷袭得手的惨景,激起心中无比的忿怒和仇恨,训练时更加刻苦认真,培养了无比的悍勇之气。不训练的时候,大家则在一起就研究越军战法,模拟攻守,虚心听取作战战术指导。三个月后,紧张和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来临,一声令下,上战场!上就上吧,当作那不过是上级首长的一次检阅,用平时刻苦训练学到的东西,表演一番得了。现在,他表演得不错,他这个班表演得不错,这个排表演得也不错,整个连队,都不错!
说来真是奇怪,向前进自进了这个连队后,发现不一阵子再斯文书生气的新兵都有了一种不要命、不怕死的勇气,他自己当然也改变了。连队里大家总是骂骂咧咧,虽称不上文明之师,但绝对是勇敢之师。
军人是用来打仗的,在血火的疆场、生死的战地,文明已经退居其次了。邓小平说过,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在他看来,四川人硬是爽利,看问题直白,说话简洁深透,所以他喜欢四川人,喜欢邓小平讲的每一句话,这很合他的胃口。他也就喜欢学四川人说话,模拟他们的调门,说得越来越纯正。
“等仗打完了,我也许会讨个四川人做老婆。”这一刻他突然莫名其妙的想。这个想法毫没来由,走在暗夜里,带着阴森森诡奇惧怖的山谷,决不会让他产生这的联想。现在他要去作战,搞偷袭,想到的应该是害怕被发现。但他还就真那样想了,心里一点也没把这次任务当回事儿似的。除了刚才有点担心会碰上越军特工,到目前为止,跟弟兄们在一起,他还当真没怎么怕过。带来的六个人,除了特种兵他不知底细,其余五个,单兵作战,那是个顶个的好手!
他们年龄都不大,平均在19岁左右,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生龙活虎的年轻人,有的是热情,有的是豪气!他们是一群专门训练出来的对越防御作战的边防军,只要给他们时间,假以时日,他们一定会成长为令越军特工都闻之丧胆的作战精英!
带着大家走了好久,向前进有点担心了起来:“怎么还没到那地方?难道走错了?”他明明记得,刚才几乎是直接上去的,没怎么绕弯子,那么直接下来,不就对了?不应该走那么久才对。他心里有点虚了,但不作声,不能自乱阵脚。他又硬着头皮走了一阵,身后的同志们嘴里不说,心里也有了疑虑。但向前进不说话,只好跟着走。
山谷里的阴森诡奇渐渐的在空旷起来的模糊不清夜色中减淡了一些,两山夹的不再那么紧,视线好多了。向前进心里松了口气,只要山谷越走越宽,那么方向就没错。
两山间的距离越来越宽,前面山谷好像突然空旷了起来,向前进心里面一个喜欢:“他妈的,终于没有走错!”他突然站住,往后面扬起了手,示意大家停下。
大家一惊,迅速散开了一些。黎国柱和熊国庆赶紧往左边抢占制高点,张文书则斜斜的插过那边山脚去。两个警卫员紧紧地跟着特种兵,随在向前进身后。
向前进发现前面谷口接近坝子的左边,黑乎乎的新增加盖了一个防守哨卡。白天来时这个哨卡还没有的,怎么到晚上就有了?可能向前进白天上去,他们觉察到了一些异常情况,故而加强了防守。难怪今天夜里暂时停止了炮袭,怕暴露无遗。向前进心里有数:“小狗日的还真是警觉,你怕了就好!”
这个哨卡怎么通过去?一定要拔出锄掉,不留根须,才能免除后患。向前进轻轻用气声对那两个警卫员说:“看来敌人加强了防守,我先过去拔除掉哨卡里的人,你们保护好特种兵。”特种兵是个大学生,文人,恐怕还不会开枪,连长借来,也是心有惴惴,生怕有什么闪失,向上头交待不了,所以连自己警卫员都派上了,是重点保护对象!
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现在的特种兵作战的概念,也没有专门组建的特种兵,是在实战中吃了越军特工和特种兵的大亏后,各轮战军区才临时组建起自己的侦查大队,因应作战的。那时候不叫特种兵,叫侦察兵,而称炮观员、工程爆破兵、防化兵等为特种兵。我军在那之前也从来没有专门的训练过狙击手,都是临时代办,抽调神枪手、优秀射手来充当狙击手,反制越军的狙击手。建国后我们向来注重的是政治思想工作,军队内政治挂帅思想一直在79中越大战后才惨痛醒悟过来,始重军事训练。但一直到两山轮战期间,军事训练都没有跟上国际潮流。我们现在的特种兵建制及其作战经验,是在两山轮战中经战士们血洗出来的,发展起来还不到二十多年。
谁知向前进才交待完,那个塌鼻子腔音的特种兵就一手将他左前面的一个警卫员逮着了,一拉就拉到身后去了。“我不需要什么保护,我是习武人家出身,会铁砂掌!让我去!”向前进惊愕间,右手腕突然被他出手逮着,如铁钳紧箍,痛得像要断了,他差一点就要大叫讨饶。
特种兵手一松,向前进已痛得弯下腰去,左手赶紧为右腕舒筋活血,那右手腕也拼命甩动着,只想甩掉不要了,为的太痛。
三个人紧张地看着特种兵猫着腰往那哨卡摸去,只见他猫腰走了不到十步,突然贴地匍匐,转瞬间就看不到身影了。正不知什么情况,只听一个越军从哨卡里走出来了,到旁边来屙尿。尿水激动地面,声音很响亮。这名越军屙尿得正顺畅,特种兵借机已经爬过去到他身边了,正当这名越军感觉身边有点异常,噫的发出了一声惊疑过后,还来不及喝喊出声,太阳穴上猛地受到了一掌重击,整个人就摇摆着萎缩下去了。特种兵轻轻将他接住,放到地面上。然后转身,绕到了前面去。
大家赶快跟了上去,策应特种兵。
特种兵单掌击毙了那个出来屙尿的越军后,一切都无声无息,可能是条件反射,他竟然也想屙尿了。但觉得接着再发出尿尿声,恐怕不妥,就忍着了。过去时他发现左边哨卡房有一个射击口,这防守哨卡旁边两步远处又有一丛灌木,为了不弄出响动,那个特种兵大着胆子,挨着原木搭建的哨卡房摸过去。里面的三个越军没有发现外面发生了情况,尤其负责旁边射击口的那人只以为过来的是自己出去屙尿的同伴,就没有出声。
那个特种兵绕到前面去了以后,躲在门口,蹲着身子,正在想把里面的人引出来,徒手搏击,杀人于无声之中。对付三五个人,他是有把握的。
但紧接着向前进等三人跟了过去,人多声杂,在草丛中弄出了点声音。哨卡里潜伏的专门负责旁边射击口的那名越军觉得不对了,怎么又有好几个人影儿过去了呢?不由就咦了一声。那个特种兵还蹲在前面门口呢,回头见是自己人跟来了,晓得坏事了,急忙将枪交给了向前进,嘴里衔着匕首,运气与掌,转身摸进了哨卡房去。
刚低着头从一个趴着在正门口的家伙肩头踩过,里面有些疑惑的那个家伙就问了声什么话。向前进在外面听得清楚明白,心悬到了嗓子眼儿,手心里汗都出来了。这特种兵不会说越南话,情急生智,就逼着嘴唇角跟鼻孔呜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一等眼睛适应了里面,看到那个旁边的家伙转身向他,就又呜哼着干咳了一声,一面快步向他走过去。
他看到那家伙站了起来,两人隔得相当近,特种兵家传铁砂掌运足了十二成劲力,猛然一掌击去,正正的打在那人胸口,将那人打得闭过了气去,一声不哼,坐倒下去了 。这时候那个趴着在地警戒门口的家伙晓得坏事了,赶忙爬了起来,腰还弓着,被特种兵一转身,又猛击一掌,用掌沿砍去,将他的背脊骨砍断。那家伙沉闷痛苦的呕了一声,重重趴下去,正要大喊大叫,被向前进抢进来,一匕首捅向他头脸部,没有声音了。
只到这个时候,最角落里轮休睡着过去了的最后一名活着的敌军才醒来了,迷迷糊糊间,叫了一声,大约是问同伴怎么了,见无动静,也反应过来,晓得坏事了,急忙去身边操枪。特种兵不待他拿枪在手,左手一飞刀,直射入那人脑门,再赶入一步,向他脑门上猛力推一掌去,将匕首柄也推没入了其脑门中,那家伙也没哼声就死了。
特种兵的匕首拿不出来了,就去这人身上搜,竟然搜到了两把,于是将一把插入腰带,一把仍旧像刚才那样,口里衔着,走了出来。这人太厉害了,向前进看得呆了一呆,跟他比起来,自己算什么?赶忙让在了一边,让他先出去。他没来得及奇怪这人怎么不进去侦察兵,反而搞爆破?只听外面灌木林哗啦啦一声响,大约有人钻出来了。
连长的警卫员还在外面警戒,这两人近身搏击功夫也不错,近距离发现出来的是个敌人,两人分散开的,这时一左一右,手中匕首同时并进,一刺嘴鼻,一刺胸口。这名越军愿来是个暗哨,一直躲在旁边灌木丛里,警戒着前面坝子,听得哨卡房里响动很厉害,以为是自己人打起来了,就摸过来看动静,想要劝架。但绝没想到一从灌木丛里现身出来就遭到刺杀,死得稀里糊涂的。
特种兵出来了后拿起靠在原木房上的枪,口里的匕首仍旧衔着。向前进跟在他后面,也拿起了枪。现在用枪扫射还为时过早,只能像特种兵那样用最原始的方法来杀敌,但很显然,这方面的功夫,他还得要多学习。到部队以后,他的左手飞刀技术练习得有一点成就,但跟这特种兵相比,也差得太远,他没有那么的劲道。当然,这种杀人方法是不得已为之,如果能用冲锋枪扫射而又不发出声音,那最好不过。但他们都没有微声冲锋枪,那是侦察兵们才配备的。
不到最后关头不能开枪,枪声惊动了敌人,完成任务就只能是一句空话。现在这场任务的中心人物转移了,变成了这个有家传武功的大学生特种兵。
向前进轻声学了一声丛林猫头鹰叫,接着又叫了一声,向黎国柱他们传递事先约好了的安全靠拢讯息。模拟声音,这是他的拿手好戏,就向他三个月不到,学得一口流利的四川话一样。人都靠拢了,向前进悄声问张文书:“你那边怎么样?”
张文书刚才插向山谷出口的坝子右边,这时说:“那边山脚我已经搜索过五十米了,很安全。”向前进问特种兵:“现在是不是走右边?”特种兵说:“你是指挥,我们大家跟着你。”向前进说:“好,那就走右边,敌人在左边加强防守,怕我们走下来,还好刚才我们绕远了一点。现在我们走右边,直接由山脚下摸过去。大家拉开距离,我跟张文书打头,后面接着黎国柱、熊国庆,麻烦两位警卫员同志殿后。”
这个坝子不是很大,可能就四个篮球场面积,几个人悄悄摸到那边山脚以后,已经接近临晨四点钟了。
由于坝子较山谷出口为大,这里视线又好很多了,所有人都已经适应了这种夜色,可以看到了八九米远的模糊黑影。
经过了刚才的搏击,大家异常谨慎,一路过去,都没有弄出什么动静。只见暗夜里,七个人猫着腰,由山谷出口迅速穿过了坝子,到了对面山脚。大家的行动极其迅速,一路过去,很快向前进就最先看到前面出现了那个炮阵地谷口。
这就是目的地了。
向前进轻轻转身嘘了一声,停了下来,大家赶紧半蹲下,靠着山,借着草丛隐藏着身子。那个特种兵由后面悄悄摸了过来,到了向前进身边,轻用气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就在前面?”向前进点点头,用手指了指前面,也是轻用气声说道:“拐进去就是了。”
现在到那个进口已经不到十米,近在咫尺。这里应该有敌人的防守部署,只不知力量是多少,位置在哪里。向前进身边再过去两步距离处有一块巨大的石头,这块石头由山上伸展出来,挡着了去路,要么顺着这块石头走出去五米左右,再包过来才能顺着山脚摸过去,要么直接爬上这块高过人顶的石头,翻下去。
向前进转头看了看,上山绕过这块石头是不行的了,一路过来都是断壁,高不可攀。他再往前面谷口看了看,担心那谷口的两边上面也部署得有人,居高临下,防守着进口。如果真如他所料,那么这边的人想要逾越这道阻住去路的石头,可就难了。看得出今夜敌人没有再打炮,显然是在防备着目标暴露,以免遭到偷袭。既然在那边加盖了防守哨卡,那么这里进口当然不会没有加强摆放人手的。
怎么才能进得去?行动太匆促了,没有任何准备,更谈不上经验,凭着一股热血就来了,根本没考虑过其他的什么后果。现在他有点着急了!贸然闯禁区是万万不行的,是会送命的,他不会那么笨。而要想办法来不及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一亮就什么也做不成了。既来之,则必定要满载而归,否则冒着生命危险,来之何益?
呆在这里不是办法,战果不是免费得来的!他决定冒险冒到底,先去进口探探。他对那特种兵说:“你们在这里等等,我先摸过去。”
一直顺着这块巨石,摸过去时很顺利,到了巨石尽头,有一棵树,脚脖子大小,因为受光好,枝叶很浓密。他在这棵树下停留了几秒钟,谛听了一下周围动静。正要转身绕过这块巨石,向炮阵地山谷进口过去,突然看到前面坝子的进口方向,好像有两道光柱,闪了一下就灭了,不像是闪电,接着又好像传来了汽车的马达声音。刚才那棵树的枝叶挡住了他对那两道光柱的位置判断,不知道距离这里有多远,但听马达声呜呜突突的,隐隐约约,应该还在前面山下。
他没去理会这些,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这边的禁地口来。此时除了那隔得很远的汽车声音隐隐约约外,周围都没有什么动静。刚一转身,一阵清凉的微风从后面山谷里吹过来,坝子草丛和靠后的中央一丛灌木叶发出轻微的嗄嗄响动。随风送来某种熟悉的喳的声音,这是有人在划火柴。还来不及回身,又一阵风吹过来,什么味道?香烟?向前进吓了一跳,怎么得了,谁烟瘾这么大,这个时候抽烟。该不会是熊国庆这家伙吧?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他赶忙回头去看后面。
这一看不要紧,有个亮点在夜里由距离他这里不到十米的地方向着他这里走过来了。向前进赶紧蹲下身,靠在石头边,面向着坝子。那亮点越来越近了,只有六米来远了,向前进趁着风再起时,顺着石头往后慢慢腾腾悄无声息退了一步,想要避开他,离得远些。此时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是背对着了敌人禁地的进口,身后又有了一块大石头,他只退了那一步就再也退不动了,给挡住了。进口那里有一个家伙好像已经发现到了什么,猫着腰,端着枪向他身后摸了过来。
向前进并不知道自己的现状处境是腹背受敌,只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前面那个吸着烟来的家伙身上。此时后面那家伙小心翼翼,前面那家伙则直接走了过来,距离向前进比后面那人要近,喜得他只顾走,并未发现到什么。
这一刻还是安全的,但向前进紧张不已,怕这家伙发现了自己,声张喝喊起来,答不上话,任务立刻就暴露失败了。不好,这家伙后面还有一个人。隔着稀疏草丛,向前进已经看得见了前面的那家伙将枪背着在肩上,烟在嘴里叼着,后面的一人则将枪横端着,在其后隔着三步来远。
那边大家无疑都紧张起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替着向前进捏一把汗。向前进想要趴下去,又怕反而弄出声响,暴露了,只得硬着头皮蹲着在那里,一心想借着稀疏的长草来掩护。偏生这时候头顶上面树枝叶上掉下来水珠,落在头顶钢盔上,连续不断发出别样的响声。
一对二,要是有那个特种兵跟来帮手就好了。特种兵还在大石头的另一边后面,向前进轻轻将枪放在了地上,刺刀握在了手里,又将专用搏击匕首像刚才那个特种兵一样,咬在嘴里。匕首太硬了,他觉得这样咬着等下不好使力气拼刺刀,又将它取下来,握在左手。
现在他一手握着三棱长形刺刀,一手握着双刃短形匕首,等待着跟敌人来个殊死搏斗。
前面那两人走起路来还真是夜猫子,赤脚无声,吸烟的那家伙已经到了向前进的前面五步的地方。他偏着个头,嘴角叼着香烟,看上去那香烟一抖一抖的像要掉下来。
只有四步了,向前进等待着,只要他再走两步,或者其有所察觉,那么他就将第一时间跃起,用刺刀向他胸腹捅去,将他刺穿,同时左手匕首由右边那么划过来,割喉。割喉以后,左手匕首就掷向后面那人。
突然那人将烟吐掉了,飞快地出手去右肩上拿枪。向前进猛地一个蹬步窜起,手中刺刀向着那家伙拼力刺去,进肉了!手中感觉就是不一样。那家伙左手还在右臂处取枪,很痛苦的往后退了一步。向前进左手匕首割裂他喉咙,然后侧身一掷,匕首带着寒光,往后面那家伙头上闪去。那家伙头赶紧一偏,但还是迟了一点,飞行的匕首进了他的右眼眶。他啊的叫了一声,枪掉在了地上,下意识地用两手去护着眼睛,只退了一步,就被一个人从后面伸过来匕首,捂嘴割喉,放下了地去。
解决这名敌军的人是黎国柱,原来他跟过来了。紧接着黎国柱的身后出现了好几个人,大家都跟来了。向前进本来想要探清了进口敌人情况的,不料人马全出现了,来不及了,现在只能用最快的速度突入禁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杀进去。向前进抽出刺入敌人胸腹的刺刀,退回两步,捡起地上枪来,一回头,发现身后石头上站着一个人,可把他吓了一大跳。
这人是那个特种兵,刚才直接爬上巨石,由上方过来了, 无声无息用飞刀解决了向前进后面那名越军,不然向前进要吃亏了。此时特种兵轻轻跳下地去,不见了。这里黎国柱将向前进的匕首从那名越军眼里拔出来,交给了他。
向前进右手一指那两个警卫员,又向对面一指,这两个警卫员就提着枪,猫着腰奔过去到对面,控制禁地口右边。张文书断后,向前进带着自己班里的两人,绕过刚才身后这块石头,跟上特种兵。他看到特种兵已经接近了禁地谷口的左边了,在那里警戒,这家伙胆子真大,武功更是厉害,出人意外。
谷口右边两个警卫员过去时很顺利,直接突入到禁地的出口边,不管三七二十一,闪身进去了。特种兵也跟着一闪身,进了谷里去。向前进不敢延迟,带着身后三人,也快步奔到谷口。
进去了后,里面光线比外面的要暗很多,模糊不清,但还看得见特种兵在前面,向他们招了招手。向前进急行间,脚下绊着了什么,差点摔倒,低头一看,是个人。一抬头,旁边还有一个,站着靠在岩石上。向前进赶紧一刺刀刺去,那人没有任何动静,向前进急忙抽出刺刀,带动得那个人移动了一下,要倒下来。他赶紧将他扶住,免得倒下来,发出响动。一面心里只是佩服这特种兵的厉害。
那边两个警卫员也无声无息干掉了两个哨兵,正搜索过去,寻找潜伏暗哨。洞口在向前进跟特种兵这边,很快前面的那个特种兵就猫着腰蹲在山脚下地上草丛里不动了,黑乎乎带着点阴森森气息的洞口就在他旁边。
“找到了,在这里。”向前进跟进去时,特种兵轻声说“留下两个人在这里,教他们将炸药包解下来,炸洞口只要一个就够了,我们可以多带一个进去, 大家做好准备,我们得摸进去了。时候不早了,天亮之前我们一定要完成任务出来。”向前进留下张文书跟黎国柱在外面策应,剩下的人,则跟着特种兵,全进了洞去。
这特种兵经验老到,做起这一行来,驾轻就熟,动作利索得很,只不知越南人吃了他们多少闷亏,无疑今天这个是吃定了。
刚一进洞,立刻闻到一种陈腐气息,大家身上湿透了,里面倒是很温暖,给人感觉那陈腐的气息并不难闻。不过洞里面漆黑的一团,什么也看不到,大家在紧张之中,就像进入地狱,步步接近死亡一样。好在地下很平整,也可以摸着洞壁行走。
向前进紧跟着特种兵,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了一阵。大家悄无声息的走了大概二十米左右,突然听到前面不到三步远有人喊话。向前进只听到前面特种兵迅猛出招跟空气摩擦带起的风声,有人闷闷的呜了一声后,就再也没有搏斗的声息了。倒是啪的一声,有一把枪掉在了地上,在洞里弄出了很大的声响。
大家紧张不已,停下来谛听了一阵。还好,没有什么动静。
向前进手在壁上摸着过去,走了三步,感觉手一下子摸不到洞壁了,前面空了,估计那里是个猫耳洞,里面躲着个暗哨,又给特种兵干掉了。向前进于是估摸着直接走了过去,好几步以后,他的手又找着了洞壁。于是小心翼翼的继续摸着走。
洞里开始滴滴答答掉下来岩浆水,声音很响亮。越摸进去,回响就越大。啪啪啪啪,叮咚叮咚······
走着走着,隐隐约约看到前面不远有些黄黄的光亮,不知那里是不是爆破目标。光亮好像越来越近,向前进突然发现前面的特种兵不在了,后面也没有一个人跟着来。糟了,想是他刚才走错了!
原来刚才特种兵解决敌人的那里是个分岔道口,他身后的几个人都跟着特种兵往那里边去了,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照直走了过来。正想着该怎么办,是否走回去?突然身后嘘了一声,将他吓了一大跳。原来特种兵带着那几个人往里边走了一阵,没有去路了,就又回头,迅速跟来了。这时看见前面有了灯光,那特种兵处理这种情况显然很有经验,就示意大家停止行进,自己则快步走到了向前进前面来观察。
向前进等几个人却又像刚才敌人的枪掉在地上那样紧张担心起来。
黑暗中,向前进感觉到前面那特种兵趴了下去,他也跟着趴了下去。大家都跟着趴了下去。
那特种兵耳朵贴地,只有几秒钟,他听到了有好几个人的清晰的脚步声音由前面传了来,于是迅速站了起来,沉声说道:“散开,准备战斗!前面的趴下,后面的半蹲,小心开枪,不要误伤自己人。”这一来倒好了,敌情明朗化,不再紧张了,大家赶快依照特种兵的吩咐,分散在洞壁两边,做好了战斗准备。
出来的敌人有四五个,在提着的一盏煤油灯光的照耀下,看得越来越清楚了。五个人,中间掌灯的走在前面一点,他的左右两边各有两人。那盏马灯倒不错,玻璃罩子,不过好久没擦了,有点熏黑了。现在敌人在亮处,我方人员暗处,情势对我们有利。
但我们不是为了消灭这几个敌人而来,如果干掉他们,惊起来洞里的其他人,那就不好办了。现在首要的是找到敌军的掩藏的大炮,将之炸毁。走进这洞来大约有了六十多米了,还没有发现目标,是不是敌人的炮根本就没有躲藏在这里?还是这洞太深了,要进去很久才有较大的空间,大家心里都没底。不过看见前面有人出来了,估计要的东西就在里面。
特种兵突然转身向向前进轻轻说:“匕首,全拿给我!”向前进传下话去,大家赶快将匕首交了上来,一共三把。向前进递了上去。特种兵说:“你的也给我,快!”向前进说“我会!”特种兵说:“好!再给你一把,交换你的刺刀。别射拿灯那个,留到最后,让我解决。你负责最左边那个就好了。还有二十米,你过那边去,等我发刀你再动手。”
向前进赶紧将刺刀交换了他递过来的一把匕首。两把匕首射一个人,他完全有把握弄死他。他迅速爬过去洞的那边,然后半蹲起来。敌人越来越近,但在洞里,昏黄的灯光照不了多远,大家屏息宁声,等待着敌人走近。
敌人越来越近。向前进右手高举着,紧紧地注目盯着他们,突然他发现前面灯光处两道寒光一闪,立时右边的两名敌人同时撇了枪,各自用双手卡住自己的脖子,剧烈的干咳着。他赶紧发刀,匕首在洞里呜的呼啸着脱手射去。
中了!敌人甩了枪,摇摆着倒了下去。
剩下的敌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又是两道寒光,发自特种兵手中,剩下的两人全都在瞬间中了飞刀射击,那盏灯最后掉了下去,叮当一声,玻璃破碎了,光亮也灭了。刺中掌灯的那名越军的是向前进的那把刺刀,他看得很清楚。
灯一灭,特种兵就低低喊了声:“冲过去。”趴在地的迅速爬起来,大家迅速掩了过去。特种兵说:“赶快搜身,看有没有火柴和打火机之类,把灯点起来。等等,先换装!”向前进马上明白了特种兵的意思,他是要冒险,光明正大的进去。向前进脑子电光火石闪念,说:“等等,不用换,搞不快了,将他们的衣服裤子脱下来穿在外面。”大家迅速拔了敌人的衣裤,穿在外面,赶快扎好武装,背起炸药包。
火柴在一个警卫员的身上找到了,他赶忙划燃了一根,大家找到马灯,发现还有半盏煤油,刚才破碎的只是玻璃罩子,并不影响照明,这时点亮了。这已经足够了,有了亮,好办多了。敌人有好几个都没有断气,赤裸裸不停动弹,大家一一将匕首拔出,见还在动弹的又补了一刀,然后将尸体全拖到壁边去。
突然后面传来了越军的说话声音,在洞里嗡嗡作响。脚步声也听得到了,此时任务的边都还没有挨着,又有了敌人,大家紧张极了!那个特种兵说:“不要慌,背起炸药包了没有?赶快往前走。”向前进掌着灯,大家快步向前面洞里走去。
刚一转过弯,突然间看见前面灯光一亮,只见洞顶上吊着盏汽灯,里面浩大一个空间。十几门大炮摆停在里面,四周都熟睡着越军,密密麻麻。里面三个角落有掩体工事,架着轻重机枪,掩体里的越军也睡着了。一个角落堆满了军火弹药。大家好不兴奋,而又万分紧张。向前进轻轻一口吹熄了手中马灯,放下了在地。然后解下炸药,奔向了左边就近的一个掩体,控制那里的进口。
大家赶快解下炸药包,特种兵飞快的一一设置,然后迅速将三个炸药包安放在炮群中间,三个堆放在军火弹药旁。这个特种兵正要离开弹药堆旁,这时候身后跟来的那几人的脚步声已经在外面跑动起来了,大声的喊叫着什么。大家听来,在静夜里那叫声嗡嗡的作响,简直震动了整个大洞。
向前进身边掩体里的那名越军突然被吵醒了,一个激灵,从机枪旁边抬起头来,睁开眼看见一个自己人站在身边,于是咧开嘴笑了一下,打了个呵欠。向前进那个紧张啊,浑身汗都出来了,也向着他咧开嘴笑了一下,简直笑得比哭还难看。那名越军又打了一个哈欠,转头向外面狠狠地看了一眼,咒骂了一句什么。
他这哈欠一打,又来了声不耐烦的咒骂,大洞里睡着的本来有些警觉的其他越军已经醒了,这时一连也都打了几个哈欠,有好几个还坐起来了。此时外面脚步声已经急骤的响起,听来格外清晰,奔向了大洞里来。向前进身边的那名越军猛然觉得不对了,赶忙去抢那挺轻机枪。向前进枪口一摆,手指一动,AK近距离抵射,立刻将他打趴在掩体上。那几个坐了起来的越军哇哇怪叫起来,还没来得及去身边操枪,这里几个人的子弹纷纷扫去,将之全都打趴,接着猛烈的狂扫开去,立刻惨叫声响成了一片。
外面奔跑来的敌人的子弹这时也狂扫进洞里来,欲图冲进来,封锁几个人的退路。
战斗猛烈的在洞里打响了起来。敌人太多了,对角落里的一些人已经抄起来枪,子弹当当的打在大炮上。
特种兵最先大吼一声:“杀出去!”
向前进早已抢过那挺肚子下大弹鼓轻机枪,一边向着才爬起来的敌人狂扫,一边也跟着大吼一声:“杀出去!”然后飞快地调转了枪口,从侧面向外扫射出去。这样不行,外面敌人的火力根本压制不了。熊国庆大喊道:“班长闪开,我来。”蹲下身子,肩着火箭筒,向着外面进口就一炮发射过去。火箭弹斜飞过去一丈,触在洞壁上,轰的一声爆炸了。外面一片明亮的火光,照耀进洞里来。火光还未减小熄灭,射击进来阻断退路的子弹顿时就没有了。
“冲出去!”大家边打边退。
看着自己人被大屠杀,爬起来一个倒下去一个,成了活靶子,那边掩体里一个越军赶紧将枪口抬起向着洞顶的汽灯狂扫去。猛烈的枪声中,汽灯的玻璃破碎的声音格外刺耳,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洞里立刻变成了漆黑一团。
“赶快冲!只有一分钟就要启爆了。”特种兵大吼着。大家一听,不敢恋战,两秒钟的时间,五个人全都冲到了大洞外面,后面残存的越军们则哇哇怪叫着追赶过来。黑暗中熊国庆大吼了一声:“你们先走,老子用火箭弹在后封锁。”这一来提醒了大家,手榴弹立刻就扔了好几颗在大洞里,猛烈的连环爆炸开来。熊国庆吼道:“大家赶快跑!老子要近距离抵射!封锁出口。”
手榴弹的爆炸杀伤力减弱了敌人的追击力量,大家趁着爆炸映照出来的微光,拼命在暗洞里冲出去了十来米。但子弹啾啾声还是从众人耳边划过。熊国庆说:“大家赶快跑!我要发射了。”转身站立着,往大洞里枪口的焰火方向再抵射了一弹,转身就跑。只跑了一步,身后猛烈的爆炸声又再次响了起来,这一次火光照亮了整个山洞,他只感觉一股热气浪滚过来,掠过耳际时尤其分明的感受到了。他趁着敌人倒下,没有子弹射来了,又装了一弹,准备再射击。
向前进在前面大喊道:“熊国庆,不要再打了,赶快冲出去,洞就要爆炸了!”熊国庆猛然才想起,转身就跑,去追赶大家。
脚步声杂乱的在洞里奔跑着,五个人气喘吁吁,只如吴牛。还没有跑到出口,突然听到外面也响起来了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从黑暗的洞里看出去,腾起一阵阵明艳艳丽的火光。
向前进知道是外面的张文书跟黎国柱跟敌人激战开了,神经高度亢奋,大喊一声:“冲啊!”大家也跟着猛吼叫起来:“冲啊!杀出去!”
还没冲到洞口,离着还十米远的样子,突然之间整座山都动摇起来,身后明光一闪,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气流从后面推出来,将众人赶着走了好几步。大家都吓坏了!只见洞顶上岩石纷纷掉下来,像要大地震了!
特种兵没想到这次爆破威力竟然这么猛烈,看样子山洞摇动得就要倒闭!“赶快冲出去!”他跟向前进几乎同时大喊吼叫起来,声音都失了真了。
此刻外面也是火光冲天,爆炸声惊天动地,一波接着一波,此起彼伏,连环不绝于耳。原来众人进洞了后,张文书跟黎国柱二人在这里断后接应大家,没多久汽车的马达声响,有三辆运输大汽车由下面接连开来,进来外面坝子里了。敌人有两个排护送搬运,要将弹药卸下来这里存仓。先下手为强!黎国柱过去,火箭筒对着一辆汽车尾部,吹了一火,引爆了车上炸药包。如此一来,接二连三,牵五挂四,三车弹药,愣是自己炸得天光地明,一派辉煌壮丽,让人叹服不已。敌人万分惊怒,当发现只有区区两人,真恨不能捉来抽筋剥皮,碎尸万断,于是嗷嗷叫进攻。
两人阻击敌人,消灭无数,渐渐由炮阵地口退回到了洞口。
敌人火力猛,人也顽强,此际二人正在吃紧,弹药打得稀缺,已经退到了洞口里了,据着洞口处一块不大的岩石拼力抗击外面越军的进攻。敌人的子弹打得二人身周洞壁上火星乱闪,碎石末飞溅。这里五个人大吼着杀出去后,力量立刻就发生了变化。只见熊国庆疯了似的高叫着:“全都闪开!老子吹火了!”肩着火箭筒,轰的一声,一发炮弹呼啸着飞出洞口去。外面敌人尖叫着逃跑卧倒,枪声立刻就停了下来了。此时谁还进攻?都不是傻子,躲避火箭弹要紧。枪声一停下,外面连环的爆炸声音更加响亮;身后洞里的爆炸声则更为沉闷,震撼着整座大山,让人恐惧不已。
大家更不迟疑,立即猛冲过去,趁着外面火箭弹爆炸的烟雾,突击出到了洞口外。呵,外面的天地真是无比壮观!四野山谷还黑沉沉的,处在黎明前的那一阵黑暗中,大坝子上却明艳焰火光,惊天动地的爆炸生发出的强烈火光映红了众人脸庞。火光照耀中,到处都看得见是狂窜的敌人,那些人是闻声赶来的特工和附近的隐伏哨们。两个排的敌军士兵损失过半,剩下的一部分像没头苍蝇,被炸蒙了;有一部分则再次在指挥官的召集下,迅速组织起来,不顾危险,突入到了炮阵地口了。
那些早先攻入到炮阵地小坝子里跟张、黎二人驳火长久对射的四五个敌人,被众人的龙卷风般的冲出来气势吓着了后,纷纷后退,退到外面出口跟大坝子的毗连处,跟外面要冲进来的大约两个班的人挤在一起。
此时洞里洞外,爆炸如此猛烈,真个地动山摇,谁人不怕?在外面的人不赶快进来躲避就是个死,在里边的人则不退出去也是个死,两拨人马在那里乱做了一团。终于外面爆炸的弹片和火光像天女散花,热气灼人,顶受不住了,越军们只得又一起死命在谷口往前冲进来。
艰难的拉锯战展开了。
众人下山了后,高地上连、排长一直在坑道里焦急的等待着,不停出到外面来看了几十回。直到了四点半钟的时候,两人正走出来战壕前沿,大山突然震动起来,地皮颤抖了一下,接着又一下。这是那大洞在爆炸。两人晓得是成功了,心中有数,喜滋滋不尽,急忙伸颈向黑沉沉的山下眺望。紧接着山下坝子里剧烈的爆炸声音和随着那爆炸升腾起来的火光,映照红了半边天空了。
连长不明就里,不知道这是额外的收获,只是像吃了兴奋剂,跳脚叫起来:“娃儿的些,硬是得手了哦!”大喜之下,一转身就抱住了排长,搂得紧紧的。排长赶忙将他死命推开:“连长,你抱着我干啥子,还亲了老子一口,我又不是你婆娘!”
“得手了,得手了!”连长兴奋不已,“娃儿的些,硬是要得!”
山下那大坝子上爆炸太猛烈了,就算冲出去也是个死!向前进只看见外边巨大的闪光,像连接不断的巨大闪电。这时爆炸的浓烟滚滚过来了,洞里硝烟气浪则挟带着泥沙,也不断的呼啸而出。现在说什么都听不到了,看什么也看不见了。向前进等七人陷入了绝地,被困死在了这个死谷里,反复的跟敌人进行着较量。敌人的增援力量越来越大,但谷口太狭窄,想要冲进来也不容易,且很多就那样被大坝子上爆炸的弹片击中要害自己死了。但还是没有人退去,仍然是不停的冒着危险抢到谷口来。七个人分散靠着山脚,火力死死压住谷口那里,不漏一点空缺。
七个人浑身透汗,边打边退到了葫芦坝子的里边去,外面炮弹爆炸的弹片和啾啾乱窜的子弹完全的避开了,相对而言要安全了些。
但前面是出不去了,得要马上再寻出路。
坝子尽头的山坡颤抖得异常厉害,让人难免产生即将大地震的恐惧,树枝摇动,山坡上石头滚落。大家顾不了那么多,摸索找寻一阵,才顺着一条极小的山路鱼贯往上爬。冒着滚落的石块,一面回头打枪,一面相互掩护,一个劲儿往后面山上撤退。
这条上山的小路太陡峭,开始上去全得要踩着梯窝。向前进抢来的那挺弹鼓式轻机枪早打完了子弹,扔掉了。在用AK掩护所有人上去了后,他才提着枪,最后一个使劲往山上爬去。在上去了的人居高临下的掩护下,他却没回头打几枪,很快就跟大家在上面汇合了。
大家气喘吁吁,继续在草丛中爬了一阵。很快草就没了,山上是丛林,大家进入了丛林之中。
山洞里剧烈的爆炸仍然在持续着,不过地皮的震抖小很多了。山脚下坝子里爆炸的猛烈程度及其火光也小了下去。大家迅速翻过了一座岭,爆炸声音基本上就听不到什么了。林中空隙地上方,夜色已经淡了,有了一种灰蒙蒙的苍白。
天就要亮了。
大家随着山势,时上时下,一阵急走。在丛林里仍旧像刚才出发下山时的那样漆黑一团,大家只能够向着背离目的地的方向往上估摸着走,不辨方向。
现在已经完全摆脱了敌人的追击,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向前进问:“大家都没事吧?”熊国庆说:“格老子,刚才真是死里逃生。我没有事,就是脸上被一块弹片剐了皮,现在火辣辣的,可能出血了。不晓得其他人怎么样。”
报告上来了,只有连长的一个警卫员手臂上中了一枪,这时啊哟的叫了一声。向前进走过去一摸,沾了一手粘粘的血,那警卫员又啊哟哦叫了一声。“得赶快包扎一下,你伤得不轻。”大家听了下来,分散警戒,等向前进给那个警卫员作简易包扎。
还不能停留,必须得赶快离开这里。在丛林里,遭遇小股子特工或者反击打夜战,他们是不怕的,平日训练有素。再说就算有人追来,力量也应该是分散的,一对一,不在话下,敌人稍微多一点也无所谓。
天还没有亮,现在很安全,然而安全只是暂时的,这毕竟是在敌后。天一亮,说不定越军的特工就会组织大规模搜山。敌人吃了这个大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个只有那特种兵知道。
在密林中摸索着到达了一个山岭高地,稍微歇下来后,大家才来得及检查弹药。所有人坐在润湿的地上,盘点了一下,现在七个人加起来只剩下了两颗手榴弹、五个备用弹匣。弹药的严重不足,令得严峻的撤退安全形势摆在眼前!
那个特种兵说:“大家放松下来,再摸一摸身上,看有没有受伤。没有的话,我们不能呆在这里过久了,大家赶快离开,越远越好,尽量避开越军特工的追袭。想不到这一次干得那么漂亮,这个方向的越军至少得有三天不能动弹了。”大家都没有想到这一次居然搞得这么大,真是出人意料。熊国庆说:“是真的嗦,看来老子们可以回去休息好几天了,打仗太累了。”特种兵呵呵笑了起来:“你们这群兵,真是不赖,我有点佩服你们!是不是受过特殊训练?都是老兵吧?我是打过79自卫反击战战来的,今年24岁。你们呢?”
大家呵呵笑起来,不说话。
特种兵问:“笑什么?我可不是哄你们,真的打过自卫反击作战。大家不能久停留,起来,赶路了!天要大亮了,现在越军一定在调集大量人马,要围攻我们,我们这次将他们······用你们南方人的话来说就是整惨了。”大家又呵呵笑起来,现在觉得他的塌鼻子腔音并没有什么特别了,觉得这话很有劲,激发了骄傲感。熊国庆说:“老黎,难怪你死活不肯答应叫你老弟来,原来是想自己过瘾,我还以为你是关照你老弟,怕他有危险。你是真想立大功来了。这一次,你把他们的三车弹药都毁了,河内的人可能都在骂娘。”大家又都笑起来。向前进说:“新兵时候,只见到他们的特工渗透到我们后防,搞得我们很惨,想不到我们这个,也来了个那个什么什么······我记不得了,慕容复那个什么?”
熊国庆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嗦?”特种兵说:“你们还真看金庸的书!走吧,别再坐着了,跟着我。”熊国庆说:要得。我们跟着你!79年的时候我还很小,十四岁,上初中二年级。你们呢?他是问张文书跟那两个警卫员。张文书说:我十三岁了。
特种兵问:“向班长你呢?”熊国庆说:“别问了,他不好意思说。”向前进不满了:“我怎么不好意思说了?那年我12岁。”特种兵说:“那么到现在17了。我当年参加反击作战时,也是17岁。我在战场上运气好, 立了点功劳,国家就非要感谢我,保送我直接去上大学了。”熊国庆说:“你是有点运气的哦,不晓得我们这次会不会也立点功劳,国家要是也很客气,非得要保送我,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推辞。”大家又都笑了起来。特种兵说:“好了,不要多说话了。天色越来越亮了,我们今天白天看情况,如果敌人追得紧,不能走多远,就得要找个地方躲藏起来,晚上再赶路回去。”
熊国庆说:“要得,只是大家都没有带得有东西在身,到时候肚皮饿了,到哪里去搞点吃的?”大家都不去理会他的这句话,觉得这还很遥远。
林里光线越走越亮了,大家很谨慎,丛林里静悄悄的,除了这几个人的脚步和身子触动低矮灌木丛叶子的声音,就再也没有了别的什么了。
走了一阵,特种兵忽然转身回来说:“向班长,我觉得不对了,把你的指北针拿出来,我看一下方向。”
大家此时到达了一个小高地上,于是都停了下来,等特种兵看指北针。
特种兵看了一下,抬起头来说:“他妈的,我们刚才在黑暗中走的是南边方向,走了很远了。咦,我刚才怎么骂流话了,我是个大学生,斯文人,不能骂流话的。”大家呵呵的全都低声笑了起来,笑过了,熊国庆自己又一次呵呵笑起来说道:“我们不如直接南下,走几天就可以踩到平原,再直接来个枪访河内。他们的特工在我们后防线上四处骚扰,来而无往非礼也,我们干脆回敬一次,来个直捣黄龙。”黎国柱说:“奇怪,你这次跟外人普通话说得很顺畅了。可是别天真了,就我们这几个人,你以为真有天将神兵这回事?都是神话里吹的。越军也不是吃素的,那么容易的话,这仗早就结束了。”熊国庆说:“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
特种兵说:“从现在起,都不要多说话,丛林里也不安全,恐怕有他们的反侦查特工在转悠。我估计现在越南人大量人马已经调动了,在我们回去的路上设伏。这样也好,我们就在他们的丛林里呆几天,别忙着回去,跟他们玩一回捉迷藏的游戏。”
熊国庆还是想到那个问题,就问:“那,吃饭的问题咋个解决哦?”特种兵见他很担心,就说:“这个太简单了,热带雨林中要找点吃的很容易。”黎国柱说:“四川省人多地少,他是饿怕了。”大家又全都笑起来。笑过了,向前进说:“好了,听特种兵吩咐,现在起不要乱讲话开玩笑了,真的因此而暴露了就不好了。”特种兵说:“大家也不用太过担心,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这个我很有经验。我们越往南走,就会越安全,但走得越远,也就越不安全。我们就在这片丛林里,离着自己阵地近,随时都可以趁机返回去。战场上,敌我双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很正常。如果运气好,能碰上渗透到敌人后方阵地的侦查兵,就可以跟他们要一把无声手枪。那东西比飞刀要好。总之大家不用担心,我会带大家回家去的。”
回家,大家听到这个词,格外来了精神劲头。
向前进说:“没有人担心,我们这个连的兵,都不怕死,你也看到了,单兵作战没得说哈。我们连、排长也是打过反击战来的,摸透了越南人,连里平日对大家专门搞过针对性的加强训练。再说,上了战场,大家谁也就没想过还要活着回去,这一次,大家更是都够本了,你们说呢?”
“那是!”
“怕死不是英雄!”
“不就是个深入敌后?电影里见得多了。打仗都这样!有什么好担心的。”
特种兵很高兴:“这样就好了!你们这个连的兵,都真有一手!我相当的佩服!原来你们连、排长都是打过反击作战的,这就难怪了,强将手下无弱兵!我见过的侦察兵,接敌时单兵作战的素质,也就不过这个样子。”
大家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又嘿嘿笑起来。
特种兵说:“但侦察兵们的丛林战和生存技巧比你们要多一些,专门训练过的,搞渗透,破坏,暗杀,捕俘,全都精通。我再说一句话,你们虽然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但这是无比的漂亮仗!这一次,越南人只怕还以为是我们最优秀的侦察兵给干的,一定会调集大量人马,劳师动众,可真是要辛苦他们了。”
别看这特种兵说话嗡嗡声,还真是幽默,不愧为大学生,大家又忍不住呵呵的低声笑了起来。笑了过后,都不再说话了,跟着打头的特种兵走。特种兵叫大家拉开一定距离,跟向前进走在最前面。他现在要带领大家,找个地方先躲藏起来。
连接几天了,大家都在高度紧张的战斗状态中,昨晚又都一晚上没睡,精力透支相当厉害,完全凭借着一股勇气,使用着青春免费的豪情壮志,满腔热血,不叫苦,不怕累,更不怕死。
这样在丛林中支撑着小心走到十点多钟的时候,大雾弥漫起来,湿度更大了,林里空气有一种格外的清凉。白丝丝的雾气,压下进林里每一个人的身边,一走一带,追着人来。趁着浓雾,他们在林海深处的一个谷地洞穴里升起来火,烤吃着打来的几只小禽兽。这特种兵打猎也有一手,飞刀厉害不已,又快又有准。
张文书和一个警卫员在外头山坡上负责警戒,他们觉得是连长身边的人,责任重大,不让警戒就不行,向前进只好依着他们了。
捡来的枯枝都是湿的,烟很大,好在有浓雾作掩护,大家也并不怎样的担心。吃着东西的时候,黎国柱问:“熊国庆,你们四川人对吃比较看中,这几年搞改革,大家日子应该好过点了吧?”
熊国庆说:“你说得轻巧,下放到户才几年?再说老子们四川地方人硬是多了一点,一个粑粑分下来,落到口里的就没有多少了,塞牙缝都不够。不比你们湖南,相对来讲,地广人少。晓得不?人多好做工,人少好吃葱。要搞生活,就得人少。”
大家呵呵轻声笑了。向前进说:“不错,所以现在国家才搞计划生育。”
熊国庆说:“你们不晓得,我是农村来的,家里人都还吃不饱饭。我入伍前上高中,一个姐姐上大学,上大学虽然不要钱,但我们还是把家里读穷了。我在学校时吃饭凶得很,一餐要吃三个票的,可两餐才能吃上三个票,还真是饿怕了。我来部队以后,家里人松劲点了,我也吃饱得气壮山河。”特种兵说:“饱得气壮山河?这是什么话?不明白。”
熊国庆说:“呵呵。总之家里穷,不过有奔头。”
黎国柱说:“那是的。等你姐姐大学毕业,出来有工作就好了。你姐姐长得漂亮不?”
熊国庆说:“咋个的?你莫非还想打她的主意嗦?”
黎国柱脸上倒红了:“也就随口问问,你莫生气。”
特种兵说:“大家说话声音再压小一点,安全起见。还有,别细嚼慢咽,赶快吃,要上路了,不能久坐。虽然越军特工一时半刻还找不到我们,我估计他们都在前线封锁,但谁又知道他们会不会打回马枪,满山乱窜,疯起来要找我们,抓我们去坐牢呢?”熊国庆说:“是真的嗦?看来同样是社会主义,老子们这次在他们国家犯了法了,破坏军用物质,这个罪名一定很大,老子好怕怕!你们呢?”大家呵呵呵一阵笑,又不敢太大声。
特种兵说:“老子······对不起,又说流话了,我打过自卫反击战来的,真没见过你们这种兵,大敌当前,还当作游戏,玩家家酒似的。一个二个都不怕死!乐观主义得不得了,人年轻,就是不一样。”向前进说:“哪里,前天早上第一次开枪杀人时我就怕得要死,不敢开,一个人又没有个倚靠的。后来就好了,豁出去了,一路猛打,找回了训练时的感觉······”特种兵说:“都一样,哪个新兵第一次开枪射人不紧张的?搞死一两个敌人就好多了。”
洞口外长草丛生,白雾气丝丝不停涌进来。向前进往外看了看,说:“好了,各位,莫要再只顾着说闲话了,哪个跟我我去替换在外头警戒的人进来吃东西。”
熊国庆说:“老黎,我脸上疤子有点痛,你跟班长出去下。警卫员同志,麻烦你屙点尿出来,帮我擦在脸上,消消毒。这是土办法,蛮有效的。”
那个手臂受伤的警卫员说:“这样行不行?你自己要求的,莫说是我屙尿着你。”
特种兵说:“你们莫提屙尿两个字,我还真憋得慌了,既然这样,你手臂不方便,熊老弟,让我来帮你。”
熊国庆想了想说:“算了,还是我自己来。以后你说出去,被你淋过尿,传扬到别的部队,笑死人。”
黎国柱提起来枪,说:“你们还穿着敌人的服装干什么?两根裤子,屙尿也不好屙。”熊国庆说:“是哈,都忘了脱了。”特种兵说:“不要脱。”黎国柱呵呵笑着说:“还想着拿它来蒙敌人呢?”跟着向前进出洞外去了。
二人前脚刚走,后面大家急忙把火熄灭,也就跟着出来了。特种兵两大步跟上来,对向前进说:“东西拿给他们,边吃边走。告诉他们,骨头不要乱丢,装进口袋里,免得敌人发现了,跟着追来。”
大家休息了这一阵,吃了东西,力气又复原了。张文书跟那个警卫员边走边吃东西,七个人都不再说话,沿着莽莽丛林中的山谷往上走。
雾气依然很大,到了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他们还是没有遇敌,走走停停,安全过了大半个白天。雾气曾经散过一阵,但很快又起来了。上了一个斜坡后,林深雾大,视线不好,不知该往哪里去了。
向前进叫大家原地待命,跟特种兵看了指北针,又爬上一棵树,想去察看方位。可这样大雾天气,哪里能够看到什么,下树来后,两人低声商量了一下,决定往北走。回头看五个人全都很疲惫的样子,散开在岭上,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有的靠在树上,端着枪正作休息,一面警戒着四周。还好,虽然身在热带雨林,但这几天并不如何炎热,丛林荫翳,雾气极大,早晚还很凉快,甚至在林中夜晚还很冷,要是大晴炎热天气,汗出如雨,没有水喝,人可能就不行了,受伤人的伤口也容易发炎化脓。
他们现在占据的是个斜坡断岭,东面截断面下方是片开阔地,地里边竟然长着些红艳艳的花,隐在草丛中,不过大家不是丛林生物专家,开先也没怎么留意。再说,大家一身透浇湿,疲倦不已,又处在异域丛林,生死两端,无论怎么讲,内心里还是有点忧心的,哪有闲情逸志去看花草,向前进手一招后,纷纷动身,准备跟着往北走。连长的那两个警卫员眼睛像猫头鹰在夜间骨碌碌似的转,格外警惕些,这时候走在最后面。突然那个受伤的警卫员一回头,透过林缝,看到岭下雾气中醒目的一丛红花摇动了一下。他一下子紧张起来,有了个下意识的引颈动作。
这两个警卫员在一起久了,有点默契,那个警卫员不用再看就晓得有了情况,于是第一时间沉声向大家简洁的传递了敌情:“有情况!”
“有情况”这三个字在战地上足以让所有军人一秒钟内紧张起来,马上转换为临战状态。多么奇妙的三个字,含义多么令人专一注重的三个字。
大家不经吩咐,迅速按站照平日的地形作战训练要求抢占战位。向前进扫了一眼,然后提着AK,猫着腰往东边岭截断面去加强那两个警卫员的压制火力。他看到那两个警卫员动作很快,贴地低姿匍匐,迅速到达了岭边沿了,每人一棵树后,摆好了射击姿势。
向前进发现那个受伤的警卫员左手臂好像也不痛了,持着枪,动作很是规范。来不及再细想什么,也赶紧卧倒,左手持枪,右手肘带动身子,腿脚在地上借力,半侧着快速跟了上去。
那片开阔地里好多敌人,一阵风吹过去雾气,只见清一色的钢盔,洗得发白的草绿色军装全在草丛里显现出来了,此时都在猫腰运动,向着岭下迅速逼过来。最前面的只要再过来五米,就可以接近岭下的灌木林,不利于我们的射击了。看来敌人已经发现了他们,要追上来了。
“三班长,打吧?”
向前进说“等等,看我手榴弹,我一脱手你们就开枪打前面的。”这是向前进身上的唯一一颗手榴弹了,他半蹲起来,一脱手向开阔地中央扔了下去。与此同时,两个警卫员的枪声响了,手榴弹还没落地,前面草丛中已经有了好几个人倒了下去。
手榴弹划着弧线,从岭上飞下去。敌人遭到突然的枪击后,前面的一下子纷纷卧倒,动作相当迅速,后面的则赶紧举枪射击,可在雾中还来不及散开,那颗手榴弹就在草丛中落了地,有几个敌人惊叫了起来, 尚未跑开,手榴弹就爆炸了。
向前进趁着敌人在手榴弹爆炸中的那一阵混乱,对两个警卫员说:“掩护我。”操起枪就冲了下去。他飞快的冲下山岭,直像一头狂窜不懂得转弯的野猪,这是相当错误的,可是这个时候,他可管不了那么多了,战机稍纵即逝,实在耽误不得!刚才他看到敌人的那一阵慌乱,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捡个大便宜 。可还没冲出灌木林,一颗子弹从他下颌边打过,热乎乎的鲜血立刻流了出来。
特种兵这个时候赶到枪声处来支援,只看到灌木丛一路惊动下去,向前进已经冲到空阔地带边沿了,望着草丛中连连开枪射击。突然敌人连连大叫起来,那几声大叫过后,竟然全都停止了开枪了。
左边草丛站起来一个敌人,跑到他的前面,向前进一搂火,竟然没打响,没子弹了。那人向他哇哇怪叫着,一阵子的挥手乱舞,像在解释什么,指指他,又指指自己,像在示意他停止。岭上特种兵急忙命令两个警卫员停火。难道两国停战了?向前进惊愕了一下。趁着岭上和他枪声停止的这一刻,十几个敌人从草丛里提着AK,站起来了。向前进赶紧换弹匣,那名越军手摇舞得更厉害了。
岭上特种兵为向前进捏了把汗:“千万不要开枪,赶紧离开啊!”他经验丰富,已经明白了一切。
现在那个在向前进对面的越军愤怒的向他吼叫着什么,指着他脚下一具尸体,又向着周围的草丛指了一下,像是要他给个解释。向前进猛然醒悟,急忙伸手去领口处将穿着在外面的那件越军服衣领捏拢来,将自己里边的军装领口遮盖住。鲜血从他的指头上流下来,顺着手背流进去袖口里。
他觉得自己将领口捏的太紧了,勒住了伤口,疼得不得了,就伸了伸脖子。他实在不能开口说一句话啊,那名越军显然原谅他了,就咒骂着,转身叫人来打扫战场,清理自己人尸体。此时向前进反而紧张得不得了,僵在了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突然岭上枪声再起,紧接着这块空阔地的右边也响起来密集的枪声。向前进一回头,看见自己人在岭上转身向着下面开火,晓得又有敌人追来了。还没回过头来,只听那十几个越军嗷的一声叫,已经向右边冲了过去了,不过三七二十一,向着那边就是一阵猛火射击。向前进赶紧松了手,顾不得脖子上伤口,弯腰捡取了脚下敌人尸首上的几个弹匣,而后趁着浓雾再次涌起来,飞快往后退上山岭去。
山岭脚下的战斗打得火热,双方都很勇猛,几乎胶着住了。激烈的枪声中,伴随着手榴弹一连串的爆炸。向前进奔上岭来,跑得气喘不止,看到了大家,赶紧又抹了一把汗,这一来,弄得满脸鲜血,触到了伤口,自己也惨叫了一声。低头看时,整个领口前胸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他妈的,我中弹了!”
特种兵说:“三班长,我给你包扎。”向前进一把推开他:“赶快走,来不及了。先撤退!”
岭上枪声没了,零下双方还在激烈搏杀着,浓雾中,双方都杀红了眼,都要将对方这支该死的解放军侦察兵小分队消灭掉。等到过了二十多分钟,浓雾快散去时,双方已经死伤过半。终于左边的人手少了些,抵挡不住了,剩下的几个人先后退回到刚才那片开阔地来。
右边的人马乘胜追来,当看到的都是自己人尸体时,才晓得上了共军的大当了。
大家在丛林中一阵奔跑,向前进只觉得自己右边下牙巴骨跟脖颈相连处被衣领抵触,火辣辣的疼痛。血就是不断从那里流出来的,流势很猛,不肯就主动停歇的样子。这一次真的伤得不轻了!可能子弹打进去了。现在还没来得及治理,敌人随时都可能追赶过来,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撤退到安全地点。
他跑着跑着就落了后了。
刚才从枪声的密集程度来看,估计右边山岭下的敌人是一个排兵力,大家从那座岭上斜斜的插下沟里去后,就一直顺着这条山沟往里跑,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在水沟边响动着。雾气大,不辨方向,有路就好,大家一个劲的相互鼓励、沉声喝喊着往前奔。有好几次他觉得血流得太厉害了,就放慢了速度,边跑边用手去揩,抹得嘴脸上通红,还用手指去那里按住伤口,弄得五指鲜血淋漓,一甩地上一大片。就这样,他落后了。
他刚开始放慢速度的时候,战友们还边跑边催促他,伤势不严重,先别管,到了安全地带再说。但鲜血长流,总不是个好事,他记得自己嗯嗯答应着,几番下来后,浓雾中,战友们却不知不觉不知了去向。
现在身后的枪声是完全听不到了,但战友们的脚步声也听不到了。他一鼓作气,翻到这个山沟尽头的岭上时,四顾之间只见浓雾白茫茫一片,看不到远处的什么。这是在异域丛林中,不知该往哪里去才能跟上、找到自己人。虽然不是很慌乱担惊,但焦急却是难免的。他又回头看了一下,来路仍旧白雾茫茫,沟里上岭来的长草倒伏了一片。这很不利,自己暴露了行踪了。
此刻鲜血仍然肆无忌惮的流着,整个前襟里外的衣服都给染得黑红。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失血过多而休克,他停了下来,为自己做了个简易包扎,暂时把血止住得小些,心里也安稳些了。
其实他的伤口并不严重,只是擦伤皮肤,子弹由下颌下斜射过去,起了一个槽,又不停的剧烈运动,鲜血自然流个不停。
现在人很疲惫,他只想休息一下。
可能这里位置要高一些,雾气格外大。这边岭下能看到的全是树林,没有长草了。也许战友们是从这里下坡去了。他想看看周围的地形,然后决定如何走。
周围静悄悄的,听得到下面林子里的露珠下落的那种啪啪啪声音,单调而寂寞。偶尔弯着腰承受不住了凝结露珠的长草哗一下抖落晶莹剔透的珠子,直起来时将人吓一跳。向前进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走到右边岭一个牛丰包形的岭上,忽然就听到下面传来了啪的枪声。
这一来,他的高度集中的精神变得有点兴奋,这是一种军人好战的兴奋。他的疲惫瞬间一扫而光,正想要下去看个动静,那枪声突又啪的响了一下。这一次他听清楚了,枪声来得不远,就在前面岭上。
现在他得要往这个山岭上去看看。估计那是敌人的枪声,自己人的绝不会这么小气。
此刻他的身上没有一处是干的,真的可以挤得出水来。在亚热带丛林中就是这样,没有下雨,也会打湿一身衣服。
今天丛林的雾从十点来钟到现在,只停过一阵子,这样大雾天气,非常不利于丛林脱险。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而言,浓雾是最好的掩护,在丛林水沟、草丛地方多了一层安全保障。这亚热带丛林的雾气很有些特点,虽然看上去是弥漫天际,可有时候在山脚下却连一点雾气丝儿也没有,草丛树叶都是干的。
他小心的顺着岭上骑线摸下去不到二十米,可就看到下面山谷里的雾没有了。原来这里雾气只是在山岭上,悬浮在空中,有一条很鲜明的界限过去那边岭。
不好,下面右手方山谷口里,有很多的人在顺着一条小溪流岸边奔跑着往他正面山谷里来。他想看个仔细,可距离太远,他看不清楚衣装,但估计那些人应该全是越军!从人数上看,大约又是一个排的样子。
一定是同志们在下面被发现了,或者行踪暴露了,这些人在追赶。如果这些人是刚才自相残杀的那些还好,证明敌人兵力不是很多。如果不是,那就惨了,可能敌人的大队人马已经在合围了。
看着那些敌人在匆匆忙忙的赶往谷里去,向前进心里紧张焦急起来。要是能有一把狙击枪就好了,他想,一打一个准,把他们压制在那里。这里的岭上是灌木丛跟长草,叶片上也都结满着那种晶莹剔透的露珠,他心里焦急,忙忙的走在其中,往下直赶,想要观察个清楚。走得急了,弄得草丛声音响亮,自己倒不在意了。
突然他听到前面岭的尽头传来了喊话声音,有一个越军从岭上浓雾边沿的草丛里站起来了,向后张望着。
他旁边不远还有另一个越军,却比他先有发现,看到是一个自己人,满脸血污走下岭来,放了心,就最先将举起的枪收回去了。向前进没注意到他,只看到那个喊话回头来查看的敌军,也不迟疑,起手就是一火,一枪打中他的脸部,那人啊的惨叫一声,哗啦一下,滚下悬崖去了。
那个先前一步发现他的越军心里吃了一惊,这才晓得下来的原来是敌人!赶忙啪的开了一火,子弹由向前进身边草丛打过。长草丛中看不见人,向前进赶忙端着AK-47向着枪声发出处一阵扫射,紧接着他又听到一阵惨叫声。他等了一下,周围都没有动静了,于是急忙跑下去。
他看到悬崖边上有两把我们79式狙击枪的前身,苏联军队1963年即装备到班组的德拉贡洛夫设计自动装填狙击步枪,看到这个东西,他心中欢喜不已。可惜他只能选取其中的一把带走,要是能够,两把他都想要。时隔一天,他又看到这个东西。看来越军们狙击手已经相当普遍了,越战时候就得到实战锻炼,跟美国人打出了无比丰富的经验的。79中越之战,我们的人不知吃了这些冷枪手的多少大亏!许多人在数倍于步枪杀伤力之外的距离,连对手的人影都看不到,就那样牺牲了。
现在他们又用同样的手法,还想再捡便宜!不知道刚才他们开的两枪有没有打中自己人。向前进来不及细想,急忙捡起一把来。
这时山谷里已经交战开火了,激烈的枪声由那条山谷尽头的岭上传了上来。看来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情势不妙!
外面的敌人突然听到枪声,急忙加大了步伐,在继续的往前奔跑着,像是要赶进去实行两面夹攻,转瞬之间,已经快速运动到了他的左手方向十一点位置了。那里是片较为开阔的地方,有对面岭间山谷冲出来的一个小坝子,坝子上长满丛林间常见的荒芜茂密的长草和几丛低矮的灌木。
现在情势相当危急,再不开枪阻断他们的前进,只怕让他们赶去参战,会给战友们造成很大伤亡。他急忙捡起来一把狙击枪,向着谷里瞄准。他知道一切测距准备那两个越军都已经为他弄好了,他只管开枪就是。狙击镜里看那些人异常清晰,真的是敌人。没有过多的瞄准,他即向着一个奔跑在前面的敌人超前一点距离开了一枪。
啪一声,枪声在岭上很清脆的再一次响起来。
他看到这一枪没有打中那个人,却将他身边的另一个人击中打倒在地了。越军们愣了一下,反应很快,马上停下了,有一些卧倒在草丛中,有一些则迅速往他们的右边运动,想要躲进山里。
没有人知道子弹来自何方,枪声在下面也许根本就听不到。向前进看到他们中的一些人在草丛中调转过身子来向着他这里看,想要找到狙击手的位置。
从这里到下面直线距离至少在800米以外,向前进还不会判读PSO-1瞄准镜的测距数线。他只管开枪,别的顾不了那么多了。现在敌人趴着藏身地的左边是小溪滩,沙石裸露,不可藏身,小溪里更不行了,长久暴露只会找死,所以没有人敢往到山脚下他不大够得着的射击死角地方来。
这一来可就便利了。
在瞄距镜中,那片草丛几乎等于没有,越军们完全裸露在射击范围下。他向着那些匍匐运动者连连射击,一枪一个准。开到第五枪的时候,越军们全都不敢动了。这一次是他占据地利,越军们吃大亏了,一个个全都趴在了地上,那般纹丝不动,只希望不要被发现就好。他们可能还从未吃过中国军人的这种大亏,这种被人远距离狙杀等死的滋味他们充分尝到了。
向前进不敢一阵子的开枪射杀,他怕子弹打完了,形成不了威慑。
大家僵持着,过了一阵,有几个大胆的越军,又开始了向山脚下爬行。他们一边爬,一边回头张望。向前进没有办法,只得继续打击,向着那爬在最先的人开火,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果然,越军们想要尽早脱离险境的行动又受到了控制了。
在这个岭上开到第九枪的时候,子弹没了,他赶紧扔下枪,转身捡起来另一把接着压制,控制场面。
(关于战地狙击手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79自卫反击作战时,曾经有一个解放军的排奉命去抢占一个要隘,刚到达山下的一块开阔地,竟然被那座山上的一个狙击手躲在树上,超长距离射击,杀伤大半。有两个运动到山下想要摸上山去解决他的解放军,被树丛中等着的十几把AK打得不像人形。我们吃这种亏何止一例,回来以后,才痛下决心,根据缴获的SVD仿制出了自己的第一把狙击枪。而我们的战地狙击手,则继抗美援朝后时隔三十年再一切从零开始。很多读者都对本文2.深入虎穴(下)向前进对战狙击手的情节提出批评意见,说是硬伤。其实不然,在当年的战地上,敌我双方的狙击手都很少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记住是很少,军人都是聪明的,会视情况而定,决定是否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当时配备到战地前线的越军狙击手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在超长距离外消灭敌人,很少顾惜自己的生命,都比较勇敢无畏。我们那时没法子了,没有专门狙击手啊,于是就抽调射击优秀的兵们来临时代办,反制敌方,半路出家,竟然还打成了个平手,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当然现在不一样了,狙击手是特种战王牌之一,专门训练了。理论也丰富了,自我保全越来越注重,而且轻易牺牲不得,因为训练成功一个狙击手太不容易,光射击训练一项,弹药消耗就是几万发。狙击手的作用也越来越大,甚至上升到了战略高度。就像我们的二炮导弹,是不会轻易运用的一样。用现在较为成熟的狙击理念去看当年的战争,说狙击手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开第二枪,这是扛挺机枪到南宋的历史架空观点,而且也是脱离战斗实际需要的。呵呵。告给大家,接下来,向前进就该是由最优秀的兵进入狙击手的行列了,我会写他完成十到十二个战地任务,包括刺杀敌军师团指挥官、对战敌军狙击手王牌、间隙战地猎杀、随队渗透观测及火力支援、擒杀特工连长、护送战地女记者、破坏数个观测哨、参与帮助消灭越境越陆军总司令部直辖特种部队等。无尽精彩,尽在此文,总之绝不会让大家白花银子。)
当他捡取了第二把枪半蹲着觉得不大稳妥又趴下去瞄准岭下山谷时,才发现越军们在久无动静后,已经大胆的全都站起来了,快速往前边和右边的山脚下运动。雾气也像是要由对面山梁上下来了,他急忙扫瞄,寻找到最可能逃脱前去参战的目标瞄准、射击。他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他们压制在那里,否则战友们在丛林中会吃这些人的亏。
场面变得有点混乱了,不可控制。
“不要跑!”他向着对面山脚下两个一前一后背对他的越军迅速开了一枪,打中后面一人的弓起的肩背处,那家伙扑到了前面那人的屁股上,慌得那人像被毒蛇咬了,屁股一缩,人就直起了腰杆,慌乱中继续往山上跑去。看来这两人是想奔上山去,从侧翼包抄那几个让他们恨之入骨的“侦察兵”。
那人速度很快,眼看就要上山了。“还想跑?”向前进瞄准他的后背,再开了一枪。一瞬间后,子弹穿过一丛树叶,打中了他腰背处,那人也往前一扑,倒在了一块凸出的岩石上,挣扎着翻过来,满地打滚起来。
向前进顾不得他死活,迅速将枪扫瞄过去。
这一看可把他吓了一大跳,搞得紧张起来。前面顺着溪流想要快速插进谷里去的越军还真不在少数。“你他妈的,不要命了就成全你。!”他仍然是向着最前面的打,稍一瞄准,啪的一枪,跑在最前面那人在草丛中停下来,摸了摸后脑勺,接着就摇摆着萎缩下去了。可能是前面枪声太激烈,这些人心急如焚,而又接到绝不能让这支解放军的侦察兵小分队逃掉了的命令,所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不停的有人站起来往里边跑去。
向前进呼了口气,抬起头来往山岭下看了看,心里异常沉着冷静下来。趴在岭上,他移动了一下身子,将SVD伸出去了一点。现在战略手段决不能变,仍得要看见谁跑在最前面就打谁。
这样往前压制开到第四枪的时候,敌人的骚动好了一点了。狙击镜中出现了一个高级点的人物,他看到一个持着手枪的了,躲在山脚下一丛灌木旁,在那里举着手枪叫喊着,对残存的手下人东一指,西一指,像是在对手下下命令。这家伙半蹲在那里,凭借着灌木丛旁的一块大石头作掩护,这样不停的叫喊指挥,上身晃动得很利害,向前进不好瞄准。
他迅速向着他手指的的方向扫描过去,不好,又有两个突击到前面去了。有一个眼看就要侧身绕到一株倒伏的枯树后面去。他这样猫着腰,侧身背对着向前进,一大片的弹着点,向前进怎么会有丝毫犹豫?他立即又开了一枪。只见这名中弹的越军扑倒马爬在那株枯树上面,腿脚一抽一抽的动弹着。第二个人则紧紧地趴在他后脚跟处,不敢乱动了,想要借着草丛来保护自己。
向前进将枪移动下来,也是对着他背部射了一颗子弹进去。透过了狙击镜,向前进看到那人痛得翻过了身,在那里打滚惨叫,吓得那个指挥官急忙躲到了灌木丛下面。直到这个时候,草丛里才又都没有了动静了。这种惩罚性的打击很奏效,不听话,我就处罚你。
到目前看来,越军们适应性还不错,在再一次付出了惨重代价后,现在都乖乖的呆在那里了。此时他这把枪也是开到了第八枪,那么,很可能只有一颗子弹在里面了。他刚才听到这岭上开了两枪,刚才那把枪打了九颗子弹,这一把枪也应该只有九颗。
必须得要马上找弹匣,他朝着左边回过头去,不由啊哟一声叫唤,原来牵动得下颌连接脖子上的伤口痛。他刚才包扎时用急救包将衣领隔开了,但现在扭回头,当然感觉到疼痛了。那名死在山岭上的越军,在他身后五六步远的地方。他迅速爬过去,在他身上搜到了四个弹匣。
回归原位以后,他迅速用枪扫瞄了一下狙杀地,还好,没有人敢动弹,都还在草丛里。透过狙击镜居高临下看那些草丛真是不错,慢慢的移动过来,他开始重点扫瞄观测那个指挥官的藏身点。约摸过了一分钟,只见他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右手高举中手枪,在那里一摇二晃,人头却看不到。这人就是不老实!他扫瞄下来,看到这个指挥官的后面一点的地方,隔着那丛灌木,有一个家伙调转了身,在那里用望远镜向他这里观测。
没看见这些人有狙击枪啊,向前进不明白他拿望远镜看着边干什么。
啪的一响,那家伙正一点一点的往上搜索,看得起劲,突然趴下在地一动不动了。向前进这一次很有耐心,瞄得很准,子弹几乎是由这家伙的脑门心穿透过去的,他死得最为安静,不像其他人惨叫凄绝,疼的满地打滚。
他赶快换了个弹匣。
这种射杀的感觉简直太妙了。所有敌人的生命都控制在自己手中,一个排呢,压制的头都抬不起了,向前进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现在他控制着整个战场的局势。谷里山岭上的枪声渐渐稀落下去了。不管那边的战况如何,这里他做得相当不错。
他决定将那个基层指挥官解除掉指挥权。要解除他的指挥权很容易,自己虽然不是他的上级,但是解除的方式和解释表述有多种。他的解除就是终身制的那种,他想要让这个指挥官终身不可能再碰枪,永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那个指挥官在那里试探了好几次,向前进都忍住了,没有威慑性的开枪。他要等这家伙完全露头,有百分之百把握再解决他。
岭上枪声已经完全稀落下去了。这时候他应该趁机溜走了。可是他有点贪心,这个基层指挥官这一刻对他很有诱惑力。
“干掉他就马上溜走,去找战友们,决不再逗留。”他想,到现在为止,四周仍毅还是很寂静的,没有人为的其他声音。他静下了心来。等了有那么两三分钟的时间,他放过了好几个突击进谷里的越军,他想要引诱那个越军指挥官出来。
果然,在确认了安全,没有危险了后,那个指挥官慢慢从那块大石头后站了起来。他向着这边山岭上狐疑的看了两眼,然后手一挥,喊了句什么,立即又有好几个越军从后面草丛里站了起来,快步向他靠拢。
“站着别动,你只要停留两秒钟就好了。”向前进像在祈祷似的。他太专注于前面了,而且也太贪心,还犯了狙击手的长久呆在一个地方连续开枪的大忌!忽然身后岭上的草丛里响起来枪声。他毫不迟疑,立即向着那名指挥官开了一枪。这一枪打歪了,子弹击中在他身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火星子迸了出来。
身后的子弹打在周围的草丛中,他回不了头了,前面是悬崖。慌乱之中,他又立即向岭下的指挥官开了一枪。枪声的刺激性更大,身后的越军已经哇哇怪叫着冲了下来。
这些人是刚才自相残杀那些人,已经循着草丛倒伏迹象找来了。他们气疯了!
向前进没有了退路,他赶紧把身边的AK拿在了手中。想要转身反击,突然之间他觉得右边大腿后面肌肉像被什么虫子蜇了一下,紧接着又蜇了一下。他反手一摸,血!这下他慌了,赶紧向旁边打了个滚。那些越军边打边冲下来,已经逼得很近了。向前进不敢停留,赶紧抢过一把狙击枪来,连同AK-47一起抱着,向岭左边的斜面缓坡滚下去。还没有滚下去一仗,临空悬崖,他恐惧的叫了一声。
掉下去的那一瞬间,他脑袋里一下子变得一片空白。
越南人冲到岭上悬崖边,发现岭上躺着一个自己的狙击手,西方人称之为SVD的狙击专用枪扔在了一边,又打中了“自己人”,心里那个悔,一个个气得跳脚。下面山谷尽头的岭上断断续续则又传来了枪声,很显然,刚才这个倒在岭上的自己人是在支援进攻。在自己的地方,再一次误伤了自己人,帮助敌人逃脱,是不可原谅的,责任重大!一个指挥官急忙着写记录。
一个士兵看到左边草丛倒伏一片,就跟着下来。大家在上面等着他,下面看不见底,被树枝藤蔓遮住了,于是这个兵赶紧往回去,报告了情况。指挥官写好了记录后,又再一次带领了几个人在悬崖边上查看了一下,发现还是找不到下去的路。不知那个被逼奋勇跳崖的自己人怎么样了,一定要把他救起来。指挥官叫大家退回去,集中在岭上。
现在那边还有枪声,不容迟疑,他赶忙着带领大家从原路退回去,退到从那边山谷里上来的地方时带领大家迅速下了山。
一大部分人进入林子,顺着枪声去了,只有两个兵顺着那边崖底摸了过来。他们得到命令,一定要查看到自己人到底怎么样了,没死的话,要尽量施救,否则被他活着回去告一状,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他们恨透了穿着他们军装的“自己人”,一切都是“自己人”惹的祸。有时候自己人真的很难分辨,这也怪不了他们。
他们只是前线特工,就懂得装扮成解放军,而河内陆军总司令部的直辖特种部队,有时候就更是完完全全的解放军,一人两套服装,大家都会说两种语言,习惯于浑水摸鱼。这一次,如果打死的是他们中人,那个责任就更大了。
他们搜索过去,发现了一个满脸血污的自己人躺在一丛杂草里面,果然是两套服装的,赶忙用手去鼻子根下试了试,还很暖,可以施救。两人不敢大意,转头见旁边摔在地上的是两把枪,枪还没坏,一个赶紧捡起来,又搜索过去,不到一丈远,发现还有一个自己人,已经死了很久了。
两人于是急忙回过头来施行救助两套服装的总司令部的特种兵向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向前进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抬着走,他迷迷糊糊,想挣扎起来,可是脖子很痛,尤其左臂,根本抬不起来,可能骨折了。他只能努力半睁着眼睛,模模糊糊看了一眼就又昏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觉得有很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尤其脸上,最能感觉得到这种温暖。他不想努力睁开眼睛,觉得那要花费很大的力气。他懒洋洋的享受着这种温暖,感觉到仍然是有人在抬着他走。
但很快这种温暖的感觉就不存在了,他的耳朵里听到了越南人的说话声音。
听到越南人的说话声,他的第一个意识就是“敌人!”他赶紧睁开眼来,同时想要伸手去摸枪。枪没有摸到,却很清楚的看到眼前一个越军肩上吊着青藤在抬着担架。 见他醒了在动,抬着他的那个越南军人说了句什么话,行进停了下来。“不好,做了俘虏了。”他还有点昏糊的神志在当俘虏的意识下立即变得完全清醒了。
惨!他明白过来了,担架上的人就是他自己。他被他们抬着走,这是怎么回事?他显得紧张万分,心中狂跳不已!屋漏偏逢连夜雨,左臂的骨折处在刚才的摸枪动作中生发出的剧烈疼痛,现在也感觉得到了,他只得死命咬着苍白的嘴唇,咬出了血印。
他现在身体还相当虚弱,他的左臂骨折,右腿两处枪伤,而且失血过多。昨天从悬崖上摔下去,虽然被藤蔓树枝挂住减小了势能的转换,但还是摔得立即昏死。腿伤及脖子伤口裂开,昏迷中失去了太多的血。若不是这两个越军搜索过来看到,觉得还有点鼻息,帮他止了血,他早就报销了。
现在这两个越军抬着他们认为的陆军总司令部直辖的特种兵在山谷中走了大半个早上了,从昨天到现在,抬得很辛苦。
那两名越军将他轻轻放下地来,这人看起来年纪轻轻就做了陆军总司令部直辖的特种兵,他们是很佩服的,昨天一场误会,将他打下悬崖,全都要怪自己的指挥官,莽撞了一点。昨天大部分人马追过去了,现在不知逃走的解放军侦察兵小分队被全歼了没有。如果逃脱,无疑自己的指挥官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大家也都会挨批评。现在唯有对这个自己人好一点,心里才能过意得去。
“你醒了,同志?”停下来了以后,担架后面的那名越军居然用中国话问道。他走过来给他检查伤口。“哎呀,同······同志,你真是好样的,大难不死啊。你别说话,不然你脖子上的伤口又裂开了。你真不赖,看上去那么年轻有为,不知这次你们在前线的特种兵有多少参加了追捕。中国兵也学得你们这一套了,两套衣服,可惜他们国家太大,云南边境上参军的人少,没有几个会说我们越南话。”
“你应该经常出入中国吧,装的真像是个中国人,连说梦话都用中国话了。特种兵跟我们特工比起来就是不一样,要是河内总司令部的人看得起我,也把我选去严格训练,连说梦话都用中国话那就好了。”前边那个抬担架的兵在一块岩石上休息,这时候接过话去说。
越军的特工都会说中国话,不会的不会被选派作特工。不然他们对我后防线的渗透袭扰就不会总是那么容易得手。
现在怎么办,自己动弹不了,这样被他们当作上宾抬回去后方,那可真就难得脱身了。
“阮文雄,你看好他,我去找点吃的。那边树上好像有野果,我去搞点来,特种兵一定也饿了,吃点东西,好让他尽快复原。他左手的夹板好像松了,你再捆绑紧点。”那个在岩石上休息的兵又说。
“好了,土狗你去吧,我晓得了。果子要采大一点的,爬到树梢上去,莫偷懒,昨天在地上捡几个就回来,吃得你娘的酸掉牙。现在特种兵醒了,要采最大最好的来。”
休息的土狗就去那边山上采野果去了。
现在一对一,脱身倒是个机会,然而动弹不了,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身子还虚弱得很,脱身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现在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看一步了。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今天阳光真是不错,向前进冰凉的身上,越来越有了暖气。他的身上衣服开始冒热汽,时间还很早,大约是早上八九点钟,如果一直是这种太阳,到中午浑身上下就可以全干了。
整个山谷四周都在升腾着雾气,白丝丝的蒸发着,脱离开林梢。白雾空隙中的天空,也变得一片湛蓝,格外惹人喜爱。
照着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的处境不会有危险。只是不知道现在距离国境线有多远,这两个越军抬着他走了多长距离。他们一定是抬着他向南边走,如果走上大路,出了丛林,那就更不好办了。他想自己的伤,看样子不是很严重,右腿还能够动,只要等精力渐渐复原,那么最多也就三两天,应该可以自己走。到时再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挨回国去。
正在心里这样盘算着,忽然听到山谷外传来了一阵叽哩哇啦的声音,又是一群越军。山上采果子的土狗最先发现了人,急忙溜下树来,抱着果子向这边跑,边跑边向山谷外用越南话大声喊着。
山谷外的一个班的越军特工就向这里走进来了。向前进心里特别紧张起来,怎么办?要是被这些人看穿了那就完了。
“四班长,你们排怎么样?有收获没有?解放军的侦察兵小分队呢?”土狗老远就问。
来人中一个声音边走边答:“没有,那些人有点厉害。我们排死了几个弟兄,我班里也倒了一个。听说昨天三连的一个排被一个狙击手压制射击,硬是没有通过开阔地,贻误了战机。那次本来可以干掉他们的,谁知道他们的狙击手那么厉害。我们也派了狙击手了,不知怎么搞的,好像没起到作用。”
这话正打中了要害,土狗干咳了一声:“这个,这个······四班长,吃果子。”
“不吃了,我们刚才吃过了。噫,怎么你们还抬着个人?不像是你们班的,伤得好像不轻啊,我看看怎么样了。”
向前进本来紧紧闭着眼睛,哪里敢睁开来看他们,这一次更是紧张的不行,背脊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惨!很惨!脸上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哎呀,是个解放军!”这个班长那么一说,立即他手下的兵们哗啦啦踩过草丛围上来,枪口赶紧指着他。向前进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了。
土狗和阮文雄赶忙将众人分开拦住:“别开枪,千万别开枪,误会了,你们误会了,不要看他里边穿着解放军的服装,他是陆军总司令部直辖的特种兵,昨天被我们误伤了,连同那几个狙击手也被我们给打了。”土狗一心急,把刚才那个班长说的派出的狙击手不起作用了的原因也说了。
“怎么回事?”
“说起来都是误会,我们当时追赶那队侦察兵,跟着草丛倒伏的印子追到一个山岭上,哪里晓得那里的人却是我们的狙击手,正在那里狙击已经跑到下面山谷里了的敌人 ,不知道是哪一部分的人正在跟他们接火,那几个狙击手本来在帮忙,却被我们排长下令给打了。”
那个班长说:“把枪收起来!这次你们排惨了!连带总司令部的特种兵都给弄成了这个样子,打自己人那么厉害,搞不好统统要吃花生米哦!惨,很惨!”
阮文雄和土狗都慌了,赶忙问:“四班长,会不会你说的是真的?统统都要吃花生米?我们只是小兵,听从命令而已,排长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应该跟我们无关吧?”
四班长皱了皱眉头,说:“嗯,有可能!那要看这个特种兵回去怎么汇报了。再说,这次解放军的侦察兵要是解决了还好,解决得不好,你们还是难脱干系。依我看,现在关键是这个总司令部的人,你们也小心点么,不管怎么误杀自己人也不要误伤到他们。你想想,这种事情,直接就让总司令部知道了,你们还有好果子吃?平日犯点事,到了营里团里日子都不好过,何况这一次?总司令部啊!总之,你们排惨了!还好误伤他的人不是我们。我看我们还是得赶快走,免得惹火烧身。弟兄们,走!”
土狗怔怔的站在那里:“四班长,真的走啦?不吃果子啦?”
四班长回头说:“你自己捡大个的撑个饱吧,明天就没你的好果子吃了。你以后看见我莫老远的就四班长四班长的喊得那么亲热,我跟你不是一个连的,没有任何关系。弟兄们,走快一点。”
四班长带着人走了后,这里阮文雄和土狗还站着在那里。两人被四班长恐吓后,想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都有些担心。
看到向前进一直紧紧闭着眼睛,只当他又晕过去了!看来伤势是很严重的,要是人活不过来,那么每个人的责任就更大了。
“不晓得是谁开的枪,打中了这个特种兵。”阮文雄说。
“我也不知道啊,当时大家一个劲的冲下来,每个人都有开枪。当时我是在左边,我看到排里的武士春开枪开得最多,还边打边喊叫,像是猫叫春,他妈的,一定是他打中了特种兵的,应该抓他去枪毙!”土狗回答道。
阮文雄说:“是吗?”
土狗说:“是啊,我是实话实说,有一句讲一句,没有半点虚假。他妈的我最看不惯武士春这个人了,总以为自己很英雄似的,那样子啊啊啊的叫起来也不好听,真个的就跟猫叫春没有两样。他妈的个烂东西,这次倒好,将自己的特种兵打伤了。你想当时特种兵在狙击敌人,有没有回过头来跟我们开过火?他要是反击,我们就都没有命在了。他一心放在敌人身上,我们那样子冲下来,他还冒着枪林弹雨,向敌人开了两枪,真是让人感动。一定要把武士春抓起来枪毙,否则我第一个不答应。你看看,他把这个总司令部的特种兵打成了什么样子。他喉咙边受伤了喊不出话来,只能任我们向他开枪,一定是当时腿上受伤后站不稳就滚下坡去了,手臂杆也滚断了。狗日的武士春!国家一定要抓他去枪毙才行!”
阮文雄说:“等等,土狗,你莫一口一个武士春,咬定是他。我记得当时武士春是在中间,你才是在最左边,而且你冲在最前面,会不会是你打伤了特种兵的?我觉得应该是你,特种兵从左边滚下去,而你又在最左边前面。”
土狗跳起来:“喂,老阮,要不要说得那么肯定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打伤了特种兵了?”
阮文雄说:“左边这只,右边这只,两只都看到了。”
土狗急了:“我说老阮,我们平时交情不错,所以我的烟都拿给你抽了。你也太绝情了吧,这个时候,你赖给我,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我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阮文雄说:“事实就是事实,我也是实话实说。”
土狗软了下来,说:“我承认我当时是在最左边,但你要不要真的说得那么肯定、绝情啊?我这个人你是晓得的,心肠软,看见了敌人都还只照着腿脚等不致命处打,何况还是自己人?我会连接打他腿上两枪?”
阮文雄说:“你把他当敌人打了,所以他腿上就吃了你两颗子弹。”
土狗急忙一阵子的摇手,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绝对没有打过他腿上两枪。阮文雄,你真的不用说得那么直白吧?我们交情好象一直还不错啊,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了?如果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了,我那里还有两包烟,你也晓得的,我平日不大喜欢抽。是中国货,昆明卷烟厂的春城牌,你喜欢的话,回去我拿给你赔罪。不过我绝对没有打过这个特种兵。”
阮文雄说:“嗯,可能是我当时眼睛看花了,没有就没有吧,我也不是无中生有的那种人,你放心好了。你采的果子呢?拿一个来我吃。”
土狗急忙说:“好的,我拿到那边河水里去给你洗洗,这样直接吃不卫生。”
这一天土狗和阮文雄抬着向前进没有走多远,二人很细心,怕总司令部的人伤得重了,受不住颠簸,等他再次醒来,喂他吃了几个果子后,就让他一直在山谷里晒太阳,恢复元气。直到衣服差不多都干了,总司令部的人脸上也恢复了点血气,才又在下午三点多钟抬着他起身走。
这样最好不过了,向前进想,要是二人迷了路,走向了北方则更让人感激不尽。
他的右腿两颗子弹射入得不浅,伤到了骨头,幸得昨天在悬崖下被这两个越军蛮干,用匕首挖出来了。这两个越军好人做到底,毕竟是总司令部的人,二人格外用心些,又急忙采了草药来捣烂给他敷上。他左手臂的骨折也给他用树枝上了夹板,固定好了。
天黑的时候,三人在林中的一个崖洞下歇息了。虽然身份没有暴露,也没有在林中遇到其他越军,但这样走下去始终不是办法,向前进想,必须得要尽快脱身。
他不能说一句话,这两个越军认为他脖子上的“伤”不能让他说话,这太好了。这是目前最好的掩护。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那两个在崖外边一点的越军醒了,土狗爬站起来,走了两步去撒尿。向前进也有了尿意了,就挣扎着移动了一下。 阮文雄听到担架响动,急忙弯着腰过来问候。向前进就用右手指了指自己的下边。
土狗扭头回来看到了,对阮文雄用越语说了句什么,两人哈哈笑了起来。大清早的,这两个越军倒是好心情。土狗尿完了,就来帮着阮文雄扶起总司令部的人,两人一边一个帮衬着他,向前进用左脚一跳一踏的走了出去,自己掏出东西来尿了。
刚尿完,突然间土狗像是发现了什么,他弯下腰去看着前面的树林。向前进也顺着看过去,太好了,他看到了几个自己人!几个穿着解放军军服的士兵,正向着这里摸过来。这些人应该是真正的解放军侦查兵,不知道他们渗透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心里一阵激动。
他想喊叫,又觉得不妥,要是这两个特工发现自己不是他们总司令部的人,不在第一时间开枪杀了自己才怪。再说,侦察兵们都有自己的任务,他现在动弹不得,无疑会成为他们的累赘。他没有作声,反而希望他们不要发现这边有人,但又在心里面觉得有点舍不得他们离开,想要跟他们走。
阮文雄也看到了,显然他们两人都有点紧张,急忙扶着总司令部的人往后退。现在保护总司令部的人要紧,得要赶快将他藏起来。阮文雄低声对土狗说:“你保护总司令部的人,我去把他们引开。”说完,提着枪,猫着腰就往上边林子里摸去,很快在上边不远的地方响起来一声枪击。
向前进心都要紧张得跳出胸膛了。只听见前面林子里哗啦啦一阵响动,声音往下边去了,很快就听不到了。侦察兵们来这里是有自己的重要任务,决不在干掉一两个敌军上。
阮文雄很快就退回来了,说:“刚才真是好险!”土狗说:“我们赶快走吧。”
二人很快就又抬起担架,往上边去,免得走下边碰上解放军的侦察兵。今天那么快就动身,二人一定会抬着他走很远的地方。向前进真是担心会被他们抬到后方去,那就相当危险了。
然而到第四天的时候,三人还在丛林中转悠,显然向前进之前的担忧是多余的了。这时候,向前进的伤腿已经好很多了,他估摸着能够自己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走了。但还是不能让这两个越军发现这个秘密,每次方便的时候他都是让这两个家伙扶助自己。
这两人不停的找草药为他换,他觉得手臂上的骨折在草药的包敷下好得要比腿上的枪伤快。不知道这两人找的是什么药,厉害!这些越军,不光在丛林中打仗有一手,自我救护手段也非同寻常,相当有经验。
这样又在林中转悠了几天,向前进计算着,已经是到第七天了,三个人还是没有走出丛林。第六天的时候,也就是昨天,他们又转回了那天遇到了我们侦察兵的地方去了。现在那两个越军有点泄气了,向前进心里却暗暗欢喜。
第八天的清晨,三个人在一个山谷里的洞穴中过夜。向前进还在迷糊睡梦中,就被土狗摇动醒了,只听他很紧张的说:“不好了,前面有一大队解放军侦察兵,向着这里过来了。你在这里不要动,我们留下你的枪,你自己注意点,我们出去看能不能把他们引开。”洞口是茂密的长草,两个人很快猫着腰,在洞口边观察了一下,就转出去了。向前进赶快爬起来,现在他已经能一步一步挪动了。还没到洞口,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了过来,紧接着又是北方人的普通话声音传了来:“跑了两个,这里有个洞,进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其他人警戒,一班的,进去两个人。”向前进急忙喊:“外面的是解放军吗?我也是解放军,在里面,不要开枪。”
外面洞口草丛哗啦一下响动,有人厉声问:“你说是什么人?赶快说!不说就开枪了!”
向前进赶紧回答:“我是边防军,出来执行任务,跟战友们失散了。”
“部队番号?”
向前进赶紧说了,又补充了一句:“我真的是中国军人,我受了伤了,不大能走,你们进来个人,扶我出去。”外面又一个声音说:“会不会是越军特工假装的?这里怎么会有边防军来执行任务呢?我们侦察兵还差不多。先叫他把武器双手举在头上自己出来,数到三,不出来就开枪。”
向前进赶紧说:“千万别开枪,我照办,武器举在头上出来。我左手受伤了,举不起来,我用右手好不好?”
外边的那人说:“不行,必须是双手。”
这下子惨了,向前进慢慢的努力举起左手,还没抬动手臂,却先啊哟叫了一声。
“快一点,双手举枪,再不出来就扔手榴弹了。”外面又厉声喝道。
向前进说:“我手臂真的受伤了,举不动。这样吧,我空着手出来,你们着个人到洞口顶上去监视着好不好?”一班的那两个兵很较真,害怕是越军特工,到时候隔着草丛来一梭子,自己还不吃大亏?这样小心是没错的。
说标准普通话的北方人说:“那好吧。一班的,第一小组,上!第二小组,再上去,到这边山上压制着,快!”随着几声简洁的“是”声,草丛哗啦啦一阵响。
向前进耐心等待着。
“一班一小组就位!”
“一班二小组就位!”
普通话声音再次响起:“好了,你可以出来了。”
向前进说:“小心别走火啊,我出来了。”
刚走出去,还没来得及欢喜,洞口左边的一个兵喝道:“越南人?举起手来!”紧接着,向前进胸口上挨了一下,他退后了两三步。
当兵到现在,他还没被自己人打过。上战场来十天了,杀敌也算不少吧,胸口上敌人连碰都还没碰过。现在居然被自己人打了,重重的来了那么一枪托,他觉得很受委屈。
那个得到命令要进洞的还没有动过手的另一个兵正要给他再来一下,旁边讲标准普通话的人开口了:“别乱动手,优待俘虏!他已经投降出来了。问他动里还有没有人?”
“问你呢?还有没有人?死越南鬼子,不老实!不说我再打。”
“还有,说!你穿的里面的解放军服装是哪里来的?不说老子干掉你!”
这回可真是冤哉枉也了。
当时有两个侦察兵用微声冲锋枪往里边打了几枪,然后冲进去,不一会儿搜出来一把AK,一把SVD,两个弹匣,一副担架,还有些果子。
看守着他的一个侦察兵又用枪口戳了戳他的领口,厉声问:“还不说?你这身衣服哪儿来的?不要再告诉老子是你自己的。”
“同志,真的是我自己的,外面这身越南人的服装是那天晚上执行任务时我们在洞里抢的敌人的。”
“你他妈的真是摸透了我们的俘虏政策,不打不招是不是?告诉你,我们干掉你谁也不知道。”
“我知道,我真的是边防军,部队番号已经说给你们了,怎么就不相信呢?”
“部队番号?越南特工连我们前线每一个排长的姓名都知道呢,番号?我也知道你们越南人的部队番号,是不是我就是你们的人了呢?搜他的身!”
这两个兵接着就有一个背起枪,要来搜身。那个说普通话的军官说:“等等,我是连长,这里我做主。你们问问他,既然是边防连的,出来执行任务,是什么任务?有多少人,都叫些什么名字?”这些人真是搞侦察的,太细心了。
向前进急忙说:“原来你是连长,报告连长,战斗打响的第二天晚上,我们连里派出了我们六个人,还有个营里借来的特种兵,一共七个,从驻防阵地B高地出发下山,去炸一个山洞,那是敌人的一个炮阵地。任务完成了后,我们没能及时返回,当时情况有点难以控制,我们就躲进丛林里了。”
“后来呢?你怎么会跟两个越南兵在一起的?说,是不是做俘虏啦?”要搜身的兵问。听到这个话,向前进吓了一跳。这个问题可大可小,做俘虏,那是最可耻的,押回去要吃军法的啊。
他愣了一下。
“说,后来呢?是不是做俘虏了?你要贪生怕死,做了俘虏,老子第一个蹦了你,吃不吃军法是我的事。”那个兵抓住了他胸口越军军服,一手扬起了拳头。
这时突然有人从刚才那两个越军离去的方向跑过来,边跑边大喊:“报告连长,刚才我们从那边打包围,逮到了两个越军。刘邦他们正押过来了,叫我上前来报告。”向前进赶忙说:“你们先去审问那两个人,他们是特工,把我当他们自己人了,一切他们会说清楚的。”连长说:“看住他,先审问那两个俘虏。”转回头去向那个来报告的兵说道:“好!你回去叫他们快点押过来。”他还想要从他们口中探听到点越军在后防丛林中的兵力部署情况,这个也是很要紧的。
不一会儿,俘虏从岭上押下来了。那两个人一个手臂中枪,一个肩胛骨被射穿了。手臂中枪的是阮文雄,肩胛骨被射穿了的是土狗,两人此时都疼痛的要命。原来两人跑出去后,见解放军并没有上当沿着山谷追过来,而是发现了那个洞口,停住了。这二人担心总司令部的人,怕以后追究起来,自己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就想要冒险救回自己人,所以又绕道岭下,折了回来。没想到还没怎么接近,在山脚下草丛里时突然被几颗子弹无声无息的给打了,自己枪掉在了一边,还没来得及去捡起来,稀里糊涂就又做了俘虏。
连长叫押过来后,两人向大家惊恐的扫了一眼,当看到总司令部直属的特种兵也被解放军用枪口指着,心想这次完了,想要救助援手,也已经无能为力了。垂着头,各自捂着伤口,被押进洞里去审问了。
向前进被押到了一边去,在山洞外面谷地的进口处紧张的等待着,不知这两个越军会怎么说。他想自己的身份应该还没有暴露,两人应该不会抹黑自己,来个猪八戒倒打钉耙。
连长带着两个负责人进去后,边作记录边问:“说,外面被我们抓住的那人是什么人?”
两人装聋作哑不说话。
连长问阮文雄:“你说,外面那个人是不是解放军?我这已经是问了第三遍了,还是不说?我知道你们特工听得懂我们的话,我再问你一次,外面的那个是不是解放军?老实交待!我们的政策你们是很明白的,如果是解放军,做了你们的俘虏,那我们会立即枪毙他。”
这两人都晓得解放军的政策,自己人做俘虏,押回去绝对没有好果子给他吃,是敌军的呢,那又不同。
但阮文雄捂着手臂不作声。
连长做了个凶态势,冷笑了一声,说:“这么说,那是个解放军了,老子们军人在前线打仗,流血卖命,不惜牺牲,最痛恨的就是自己人贪生怕死当俘虏了。既然不跟你们是同一身份,那就好办,排长,马上出去毙了那个当逃兵做俘虏的。”排长嗖的掏出腰间手枪来,一手持着微声冲锋枪,一手持着微声手枪,大步走了出去。
土狗看见情势危急,望了阮文雄一眼:“老阮,说了吧。你不说,我说。说了他还可以留一条命,回去大家日子都好过点。你不说,解放军生气了,枪毙了你。你家里还有老娘,儿女一大群,我是无所谓,光棍一个。”
“嗯?中国话说得不错嘛,也在情在理啊,继续说,说下去。”
“好吧我说,不过解放军优待俘虏,你不能等会儿枪毙了我们。”
“解放军枪毙俘虏是犯法的,你们也知道,就不用我说了。”
“土狗,不要说。”阮文雄还是很硬气。
土狗说:“特种兵是我们害的,你还想他被当作解放军的俘虏冤死?说了起码还可以保住他一命。那个排长,等等!我说。”
出到洞口去了的排长又转身走了回来,口里骂道:“他妈的,老子们不要命的逮住几个俘虏,政策上敌人的俘虏却又要优待,没劲!”
土狗说:“你们不要枪毙他,他是我们的人,是陆军总司令部直辖的特种兵,十天前被我们当作解放军侦察兵打伤了,滚下了山坡悬崖,我们明白过来已经晚了,好在他还有一口气,没摔死,我们想把他抬回去后方医治,但我们迷了路了,又怕碰上你们的人,不敢走熟悉的老路。那个被你们抓住的特种兵他不能说话,脖子上有伤,你们审问他时别认为他是充当硬气汉,生气了打他,解放军优待俘虏,是不是?好了,我该说的都说了,解放军同志,没有什么不清楚的了吧?你们优待俘虏的对不对?你们能不能先帮我们治伤?”
连长说:“先等等,还有几个问题,早点说,就早点给你们治疗。你们把怎么打伤他的,地点时间说个大概。”
土狗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审问完毕了后,连长已经有了数,又出来,吩咐那个排长过来跟向前进核实这两个越军说的一些情况。
那个排长就大踏步沿着山谷,从草丛中过来了,站在向前进前面问道:“你接着刚才的说,你们的任务完成了,本应该一起撤退离开,怎么会失散的?”
向前进就一五一十的回答了。
排长还是很狐疑的样子,又问:“那你叫什么?是不是叫麻包雄?我们这次来就是找这个人,要带他回去。”
向前进问:“麻包雄?不是,我姓向,叫向前进。怎么,你们要找麻包雄吗?”
“你真的叫向前进?”排长一脸惊喜。
“是啊。我是向前进,不是你们要找的什么麻包雄。”
“找的就是你!”
那个排长话音未落,哗啦一下子,大家都围了上来了。
“闪开闪开,让我进去!”说普通话的指挥官分开众人,走到向前进跟前,紧紧握住他的手,使劲抖着:“向班长,英雄啊!可算找到你了。我们是参战野战军侦察大队的人,我是侦察大队的一连长,这位是张排长,后面这位是李副排长。他们这些都是我手下一排的兵。我们进来四天了,可算找到你了!英雄啊!”
一下子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向前进有点懵了。不过有一点可以确信,这些人相信他了。他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浑身颤抖着。
“哎哟!我的手。”
连长仅仅握着他的手,摇动的太厉害了。
“救生员过来,赶快!其他人散开,扩大警戒面!”
大家简洁的答应着“是”,卫生员小跑过来,给他检查伤口,上下都看了一下,说:“原来敷了专治疗跌打创伤的草药了,应该没什么事,伤好得很快。向班长,你怎么跟大家失散十天了,一个人人还活得那么滋润!?”卫生员话是那么说,还是赶紧给他打了两针消炎药。
“那两个越军没有怎么样你吧?”一连长又问。
向前进嘿嘿笑道:“没有,山人自有妙计,骗过了那两个家伙,你们看我这个样子,皮白红润,伤口也没有发炎化脓,就知道敌人很优待我了。真的没有一点事,就是身上脏得不行,一身臭汗。你们站开一点,小心熏倒了,非战斗减员。”
大家为他的幽默呵呵笑了。
一连长说:“英雄就是英雄!大家看到没有,乐观主义是克服一切困难的个人首重要素。看来邓老伯要接见你是应该的,我们服!”
“什么邓老伯要接见我?我不认识什么邓老伯。”
“向班长,看来你是在敌后真不知道啊?你的事迹,现在全国都传开了,连人民日报上也都登载了。老人家也说,向前进这个名字不错嘛,人如其名,一路向前,硬是要得。你现在是全国人民心目中景仰的英雄,我们的最高首长要接见你,是你应得的荣誉!虽然都是在前线拼命,但这一刻,我们服你,老人家要见你,我们没有二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向前进还是有点不明所以。
“这里不太安全,我们呆得太久了,还是先离开这里,到安全地点再谈。”
一旁的通讯兵问:“连长,是不是打开静默,发报说找到人了?前敌总指再三吩咐过,找到人第一时间上报。”
一连长说:“还不行,敌人会侦测到信号的,我们用的都是同一型号的通信器材,不能自己暴露自己。登上了飞机再说。”
“飞机?”
向前进问。他有点羡慕了,同样是打仗,这些人还有飞机坐,脑子里闪念想起潜伏接敌的那几天,拼命地在黑夜里高一脚低一脚乱走的那种辛苦,几乎累得吐血。
“你们是坐飞机来的?”向前进又问。
一连长说:“你莫提这个事情,敌人的对空火箭弹厉害得很,谁叫苏联人给他们撑腰呢?而且高射机枪到处都是,专门对付直升机的。若不是军命难违,我敢保证没有一个人喜欢乘坐它来这里。你好像还很喜欢这个东西,你不知道这其中的苦衷。怎么样,是不是用继续担架抬着你走?”
向前进说:“不用,叫个人扶助我就好了。”
一连长说:“好吧。麻包雄,你过来!”
“是!”
立刻过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向向前进嘿嘿笑道:“向班长,干脆俺扛着你走,利索。”大家都笑起来。
麻包雄身高1.85米,典型的山东壮汉,躯体壮如铁塔。手一抄过来,向前进立刻变得像是只小鸡,在他铁箍一般的手臂中动弹不得。他脚不点地,几乎是被这麻包雄挟带着走。他也不算矮了,南方人,1.72米的个头,而且精壮结实,平时体力弹跳都很棒的。
走了一程,向前进受不了了。他要求下来,自己走。这麻包雄的手臂太有力,挟带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而且自己右手抬高着搭在他肩上也很费力。
麻包雄说:“干脆我扛着你。”不容分说,稍微一弯腰,左手臂一用力,向前进就被他送上了肩去了。向前进像只死狗,趴在麻包雄的肩上,眼睛望着地面。
翻山越岭,走到九点多钟的时候,麻包雄也喘气了。正走到一个半山岭上,前面突然传来啪的一声清脆枪声。麻包雄立即将向前进放下地来,交给卫生兵和两个战士,喘着气奔向前面去抢占制高点位置。只是一瞬间,岭上各个方向的战位都给大家奔上去占据了,立时间枪声大起,从那边岭下传过来,不很清晰,但很分明。
侦察兵们装备的都是微声冲锋枪,射击时听来只像轻微咳嗽声音,此起彼伏,声音传到向前进耳朵里,已经没有什么了。正在担心岭上的情况,连长从岭上跑下来了,对向前进和三个兵说:“你们先撤退到东边方向,我们在这里阻击敌人,一会儿就来跟你们会合,快!”说完转身又奔上岭去了。向前进身边的两个战士问:“向班长,能不能运动?我们过去,不行的话就先到那边灌木丛里去,躲一躲。”
向前进说:“没问题,你们带我一把。”那个卫生兵说:“你们两个看好他,上面可能有需要,我上去了!”
卫生兵刚一转身,看到一个越军已经打包围,盘过岭来了。紧接着他的后面又有两个越军,一上一下,从林中藉着树干作掩护,快速摸过来。三三制啊,学习的不错,也打出经验来了。卫生兵急忙大喊:“卧倒!”手中冲锋枪嗒嗒嗒轻微的声音响了十好几下。
干掉了三个敌人,卫生兵刚站起来,岭上就有人大喊大叫:“卫生员!叫卫生员过来!”卫生员一手提着枪,一手伸到后背腰部按住急救箱旁甩动的挎包,迅速冲上了岭去。这里两个兵一个扶起向前进,肩搭肩往前走,一个在后警戒护卫,三人忙着向东边过去。
向前进的腿伤其实还不能走,只能说是勉强可以移动几步,他应该还得静养至少半个月以上。刚才清晨在洞里听到自己人说话的声音,激动人心,不顾一切从洞里出来,而又被押着走了好几十步远,已经牵动了伤口。那两颗子弹都伤到了骨头,越军给他挖子弹时又割开了两条很大口子,现在好像伤口裂开了,他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那个兵开始时是架着他,没走几步,紧接着是拖着他,再后来,人往下滑,拖不动了,一看,人已经晕过去了。两人急忙把他拖进就近的一个灌木丛,藏起来,然后就一个转身抢占岭上边的制高点位置,一个迅速爬上了旁边一棵树去,居高临下警戒护卫。
那边的战斗很快结束了。遭遇的是一个班的越军反侦察特工,有两个打前哨的侦察兵在第一时间给狙击枪打了,一个两边脸部被子弹射穿,牙齿也打掉了好几颗,顿时就晕过去了。一个右手臂被子弹射穿,枪不能拿了。现在两个重伤员不能走,一个轻伤员失去了战斗力,离着撤离点还有三十里地。在丛林中三十里地可不那么容易行进,翻山越岭,相当困难。
四个比其他人更壮实的兵抬着不能走的伤员,麻包雄则搀扶着那个右手臂被打穿的同志,大家默默往北方走。丛林中很不安全,只能走一阵,歇一阵,要等前哨人员给出安全信号。
天黑以后,月亮出来了,照进林中,寂静得很。斑驳的月光,清凉的夜色,林缝隙中湛蓝的天幕,闪亮的星星,不断的出现,平行着移动过头上去。向前进跟那个重伤兵静静的躺在简易担架上,任大家抬着走。那个重伤兵很惨,白天醒过来一次,现在一直处在昏迷中。
星月光下,向前进感觉周围的莽莽丛林显得有些阴森。不过星空很美丽。在山谷或丛林中空旷的地方看丛林里的夜空的确很美。这里的丛林似乎因为没有太多污染的关系,天幕蓝得与众不同,那种蓝色好像一直拉到了丛林的树梢,快要将丛林里边夜的黑色消融了。
而几乎没有一点真正安静的空间,虫鸣声此起彼伏。就在附近不远的某个地方,还有食肉兽吼。但让人感觉到害怕的,却又是觉得丛林里真是太寂静了。
一行队伍出了一个山谷以后,很快停了下来。前面是一个丛林中比较大的坝子。坝子中有缓坡,缓坡上长满了草,灌木丛四处散落着。向前进躺着从缓坡上草尖看过去,发现坝子左前方有一个圆柱形山包,星月光下很模糊,其状如谷仓,顶部应较为平整。
有人学了一声猫头鹰的夜晚带着点凄凉的叫,很快那边也有了两声回应,跟隐伏看守直升机的人员取得了联系。
周围都已经搜查过了,应该没有越军反侦察的特工。但还是不能大意,现在连长带着一个班的人打迂回包抄,悄悄往到那边坝子的出口方向去警戒。其他人则继续往前过去,大家都很小心,一级临战状态戒备。
到了那个圆柱形山包下以后,大家开始登山。
风吹起来,从林中树枝摇曳,哗啦啦响。响动中,有了某种细微别样的声音,不过大家都没有注意,或者说听不到。
周围有一百多越南军在悄悄的向撤离点包围过来。这些人很小心,借着风吹草动和树叶摇动的声音,在林中向着他们缩小包围圈,两下相距得已经越来越近。
还没等上山,山上灌木草丛中已有十多个战士冲出来接应,低声喝喊着:“快快快!”只听见山包上哗啦啦树枝叶被掀开,露出来一架运输直升机。有人跳进了飞机驾驶舱,直升机轰鸣声响起来了,螺旋桨越转越快,摇动得整个山顶上的草丛灌木都晃动不已。
山下侦察排的后卫兵们弓着腰,侧身边跑边回头举枪警戒,向半山上靠拢。一连长则带着那个班,绕到了山包那边,在另一边机舱门外的山边上警戒,十多个战士分散在草丛里。
直升机守卫兵员们已经跑过去打开了机舱门,有两个先跳上去了,盘踞在舱门边,其他人在机舱门的两边倒散开来,担任警戒。三个伤病员被飞快的抬过去,送上了飞机。直升机守卫员们动作飞快,逐一登机,还没关上舱门,突然砰一发照明弹升上了天空。枪声从四面响起来。
向前进身边一个兵大吼:“吴老歪,快走,起飞!”
此时“轰”的一声,一发火箭弹从山下飞上来,从机尾翼上飞过去了。
机舱内另一个兵大吼着:“吴老歪!还不快走!快快快!快起飞!你他妈的,还等什么?”
向前进大喊:“侦察兵们一个都还没有上来!”
先前吼叫的那个兵再吼着:“他们还有任务,不能回去,不要管他们了,我们自己走就得了。吴老歪,还不起飞?好了,起飞了!三小组的,拿火箭筒来,老子亲自回敬他们一下!你们扶助我。”
飞机摇摆着上升,有两个兵扶住他们的班长,这名班长半跪着,向着山包下面吹了一火。轰一声,山包下面腾起来一团火光。
战斗激烈的在四周进行着。没有听到我们的枪声,越军这一下吃不消了,人稀里糊涂倒下去了一大片,不知道哪里有解放军,子弹是从哪里射来的,于是只顾着盲目的射击这,向着直升机来。有不要命的冲上半山来一个就给草丛中的战士射杀一个。
越军们被侦察兵们阻击在山下上不来,很快变得狡猾了,退了开去,站在远处一点的地方瞄准,AK-47的子弹当当的直打在机身上。
一个兵喊道:“不好了班长,下面那里好像抬来了高机,日他妈的这飞机飞得那么慢!吴老歪,赶快掉头啊!飞过那边山去。”
直升机轰鸣着掉头向南边飞去。轰的又一下,一发火箭弹追着来。
直升机突然左转,差点将那个班长甩出了舱外去。两个兵死死的抓住了他,拉了回来。那一发弹药从舱门边飞过去了,好险!“拉住我,老子再揍他一炮!”班长红眼了,不顾危险,又回敬了一炮过去,竟然给他打着了。看到了的几个兵都为他大喊助威。
脱离了战区后,直升机再向南边飞了两座山头,才调转身子,往北飞行。
枪声早已经听不到了。
巨大的轰鸣声在林梢上空响彻着,向着北方飞回。
国境线上的哨防兵们都远远的看到了如流萤、如火把、如手电筒似的光照,向着这边来了。
直升机上飞行员不停的向大家吼叫着报告:“就快到了!就快到了。我飞,我飞,我往上飞,我再往下飞!”
突然直升机剧烈的摇摆起来,将众人颠簸的不行。
“日他妈的,这次惨了,我不好飞了。”
直升机急剧的下降。
“吴老歪,稳住,稳住,赶快稳住!”兵们都吼叫起来。
“怎么了?没有中弹啊!”待稍微一稳住后,班长爬过去喉道。
“螺旋桨坏了,出故障了,必须得迫降!不要慌张,前面那边有片开阔地,我看看能不能停到那里去。”
“他妈的,这里还没有到国境线啊!到处都是敌人的散兵游勇。”兵们又都吼叫着咒骂起来。
直升机摇摆不定,将众人颠来倒去,向着前面的一片开阔地滑下去。还没到那片开阔地,直升机就挂在了一棵树梢上,摇晃着不肯走动了。
“他妈的惨!大家干赶快开仓门跳机啊!文革时候造的东西,真是好货!再不跳越军特工来了就死定了。”飞行员转回头来吼叫。
“班长,打不开门了。可能两边树枝都别住了。”
树梢在摇撼。
兵们乱成了一团。
向前进靠在一边舱门上,吼道:“不要慌,用枪打,看看怎么样。”班长用冲锋枪射了几枪,有几颗子弹反弹回来,打伤了几人,好在都是轻伤,不严重。班长叫几个战士连推带拉,舱门动了一下。
“再来!”
哐一下,门拉动了。
“二小组警戒!一小组,先下去!三小组准备接送伤员。”
安全下到了地上后,大家迅速集中撤离。向前进不肯走了:“我动不了,趁现在敌人还没来,你们走吧,留下我的枪就好了。”那个班长说:“不行,我们死也要把你救回去。”不容分说,叫人架起三人就走。
这里已经偏离老山战线,敌人防守力量相对薄弱。现在要看运气如何了,如果有敌军发现了失事飞机,追赶过来,那可就大事不妙。这要看相隔距离和敌人的追赶的方向判断。越军们不笨,一定会向着国境线上追过来。
走了一阵,向前进对那个班长说:“我们不能直接向着国境线上去,速度不够快,敌人一定发现了这里的飞机失事。我们得要顺着国境线走,向着老山方向走去。那地方较为紧张,敌人的特工也不会太冒险。”
“好吧。听起来有点道理。全体往老山方向去!大家小心点。”
大家转而顺着国境线走,在山里高一脚低一脚的,渐渐的走出了丛林,树木稀少些了。
突然啪的一响,前面走在岭上探路的一个兵倒下了。
“卧倒!”
所有人都卧倒在一个山谷地里。这时候已是后半夜了,月亮很圆很亮,照得林木疏影横斜,大家都静静地藏身在草丛中不敢乱动。岭上那个兵已经忍受不住了,在那里痛苦的低声喊叫起来。
“得把他救下来。我过去探敌情,你们看好这三个伤兵。”那个班长说。
很快敌情下来了。原来是一个越军的狙击手,在那边岭上,用狙击枪封锁了这里。
大家都有点没辙了。狙击枪啊,一千米外杀人。虽然现在晚间不一定是一千米,但大家发现不了他,他却随时可以向大家开枪。
这样耗下去非常不利!“我去干掉他!”向前进说。走动不行,但爬还是可以的。大家看着他慢慢的爬上左边岭,由上面的林子边沿继续爬过去。班长还在岭上,躲在一株树后面的草丛里。
“什么情况?”
“狙击手在对面斜坡的那棵大楠木树上,看到没有,高高的那棵树,楠木树。现在我们有两个人被压在了岭上,动弹不了。”
“有两个人被压制?”听到是狙击手,向前进吓了一跳,顺着这个班长的手指方向望过去,果然看到了月夜下对面山坡上的那棵树,在丛林中高高耸立。可是他看不到人。
“没有人啊,看不到。”
“子弹是从那里射出来的,前面的兵告诉我了,可惜距离太远了,我们奈何不了他。”
“让我来,你忘了我有把狙击枪,我摸过去,干掉他。”
“不行,没有用,他的附近一定还有其他的人,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月亮正照在这边岭,不好办。现在你再爬过去,很危险。”
向前进问:“只是特工,不是特种部队吧 ?”
他知道越军的特种部队比特工又不止厉害多少倍。
“说不准,也可能是特种部队的。”那个班长说。
“只能干掉那个狙击手,才能把人抢救回来!我过去了。必要时你开火掩护一下。”向前进说着就紧挨着岭上树林,往前面爬过去了。
狙击镜里看上去很模糊。向前进赶紧伸手去调整了一下旋钮,反复试了好几次,好了,现在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他躲在岭上树林子的边沿。他刚才爬行时速度很慢,他知道那个狙击手一定还在那里等着进一步狙杀,越南人虽然不笨,但是在这一点上真的很自信,在一个藏身点上不连续开上好几枪,多杀伤几个人,心里就不满意。这些人一向少遇对手,骄横惯了。
现在离着天亮还有好几个钟头,伤员得不到救治,也许会失血过多而死。
虽然可以较为清楚的看到那棵树,可是发现不了人。那棵树高高的突出来一大截,像一把巨伞,又向一朵巨大的蘑菇,生长在丛林山上。
有了上两次的经验,现在向前进感觉不到这种偷袭的紧张了,他慢慢的扫瞄着,围绕着那棵树,反复的观测了好几遍。不知道这里附近有没有越军的夜战特工,要是转悠到了这里,听到枪声赶来,那可就大大不妙,他有点担心了起来。
他前面的岭上伤兵现在蜷伏在一棵小树后面,抱着肚子呻吟。还有一个在他左前方一点距离,趴在一块岩石下,以之作掩护,一动也不敢动。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定要引诱他开火,暴露出自己位置。
“你能不能做点事情?把你的头盔用枪挑起来。”向前进爬过去,隔着草丛,对那个趴着的不敢动的兵轻声说。
“不行,对方是狙击手,看得见我,我一动他就会开火。我才18岁,高中都还没毕业,我还不想死,别拿我做诱饵。”那个兵转回头很干脆,没有商量余地的说。
“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向前进说,“我只有用他们的狙击枪来干掉他,大家才能走。但我发现不到他,得要把他引出来。如果老呆在这里,敌人来包围,那就全军覆没了。你不想死吧?”
“废话,我当然不想死。我要想死就不会趴在这里了。”
“嘿,等会敌人的搜索队来了你照样死,如果不把他消灭,早点脱身的话。快一点!再拖下去就只怕真的来不及了。”
那个兵思考了一下,觉得有道理。于是侧着身子翻了过来,现在头枕靠着岩石,面向着向前进。
“那你是不是真的有把握?刚才我才移动了那么一点,那家伙就往我这里打了好几枪,有一枪差点打到我的大腿,裤子都打通了。
“没问题。你现在翻了过身来,不也没事吗?只要你不离开这块岩石,你就没事的。他一共打了多少枪?”
“五枪了。你说的事我还是不敢做,我觉得太冒险了。”
“你说他打了五枪了,那么他最多还有五颗子弹。不用怕,他要能打到你,你早死了。再说,你想要耗到什么时候?天亮了再回去吗?天亮了你就更不能走了。你一直想这样耗下去?”
“你错了,我巴不得上辈子就离开这个鬼地方!不晓得这里离国境线有多远?应该不远了吧,今晚要能走过国境线就好了。他妈的深入敌后还真不是个事,我只想早点越过国境线,跨过去也许就没事了。嗯,把枪挑起来是吧,告诉你我也还真不是个怕死的人,就怕死的不值得,一个敌人没弄到手,本都不够。你的事,报纸上说的很厉害,老人家都赞扬你了。枪法怎么样?你不会让我白死吧?”
“不会,你不会死的。别废话了好不好?你赶快把头盔取下来,放在刺刀上,然后慢慢的挑起伸出去。”向前进有点么耐烦了。
“好吧,死就死,有你在,我不怕了。有没有把握一枪干掉他?等等,要是我死了,你会不会认为我也很勇敢?你是英雄,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向前进真是哭笑不得,这个兵很天真,也很坦诚。他说:“你当然不是个孬种,不然深入敌后这种事也轮不到你来。”那个兵说:“那倒是。我是河北人,你呢?报纸上说了,但我没看过报纸,一直在忙着帮前线运送东西。你注意了,狙击手在前面那座山坡上的大蘑菇树上,刚才我看到那里有一点星火掉下来,可能是敌人在抽烟吧。好了,我弄好了,你准备好了没有?我伸出去了。”
那个河北兵终于慢慢的把头盔伸了出去。
“不要太高,慢慢的,伸出去一点就可以了,然后停留几秒钟就缩回来。”向前进告诫他说。
“好!听你的。我伸出去了,你注意看前面。”
当的一声,子弹打在头盔上,头盔偏了一偏,卸去了穿击浸彻力,子弹转射入岩石旁边的草丛里。
“他妈的!”那个兵气喘着吁了口气,“怎么样,看到了没有?”
“没看到,狙击枪没有焰火。但估计是从那里打来的,树枝叶动了一下。”
“能不能快一点解决他?我觉得呆在这里真不是个事。”
“放心吧,我现在得重新找位置,这里视线角度不好。我还得再砍两根树枝来架枪,我左手不能动,只能用右手,没办法。”
“那要等多久?”那个兵好像很无奈。
这时班长爬过来了:“架枪的事我来做支点。”就要在林子中半蹲起来,用砍刀去砍树枝。
那个兵还在那里抱着腹部蜷伏着一团,低声哼哼着痛苦流涕。敌人没有再开枪,是想以他做饵,引人去救,他好再射杀。向前进说:“等等,班长,你可以叫人来把那个伤兵救下去。到时候你的这个兵继续作掩护。”
“怎么个掩护法,可靠不?”
向前进说:“可靠,没问题。是这样的······”
“好!不用叫人了,那我马上把他救下去。我现在退回去,到那边时我咳嗽为号。我一咳嗽你们这边就把头盔伸出去。”这个班长很快就退缩了回去,在那个伤员后边不远的地方做准备。
一声咳嗽,这里头盔再一次慢慢伸出去的时候,那个班长飞快地冲出到岭上去,在那边当的一声中,扛起伤兵就跑。
伤员顺利的救走了。向前进看不到这边情况,就问对面的河北兵:“怎么样?伤员救走了没?我过去一点,你等等。”他继续顺着这个山岭爬过去,隔着那个兵两三米远了:“好了,我这里看得很清楚了,人就在那里。我用匕首砍断两根枝丫来架枪。你想办法把他留住,再慢慢的试探他两次,不要等他开枪就缩回来。”
“你动作放块一点,还有等会你向准点打,全靠你了!”
“我知道了,你开始啊,不然他溜了就不好了。”
“他妈的这是什么事啊,跟捉迷藏一样。真不象我想象中的那种打法。打仗么,因该是硝烟弥漫,火光冲天那种才对。”
“嘿嘿,兄弟,你错过了好戏。打仗还真就是那样的,惨烈!”
“也许吧,我没你那么运气好,我们不是一线直接参战部队。我们配属给开那破玩意的人,多数时候在后方搞搞运输,这一次也算真的为国家做点事情了。想不到我居然还跟英雄在一起并肩作战,说出去谁相信呢?”
这河北兵还真是能侃,躲在岩石后,有了英雄在,现在完全放心了,也很配合了。这样就好,向前进心里少了份担心焦虑。
不大一会,那个兵又引发了两枪。那家伙很有耐心,还真是跟他耗上了。很快向前进就又趴在地上,身子向下。用砍来的树枝交叉插入地下做的脚架将枪前端抬高了,现在虽然只有右手据枪,但并不影响瞄准,至于射击,那不是专用脚架,效果大打折扣是肯定的。
透过狙击镜,看到了,那家伙还在那里,站在一枝丫上,后背靠着树干,据着枪向着这边移动瞄准。戴着顶草帽,人应该不很高大。向前进将枪从他的头顶上扫瞄下来,只是向着他的两臂以下胸口部位瞄准着。这家伙侧着身,半个身子给前面一棵直立没有多少枝丫叶子的树干给挡住了。这样一枪打过去,把握不大。向前进想等到他扫瞄回过来身子,弹着点面大一些时才开枪。
月亮高挂在天空,少有云彩。这是个很不错的夜晚,战地这一刻宁静无声,风也停歇了。瞄镜里那家伙的手臂在缓缓的移动着,由侧面扫瞄过正面来了。
“很好!慢慢的转过来吧。”他屏住了呼吸,等待着。
那家伙扫描过来后,就那样停住了。这是个抢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说不定下一秒钟这家伙就又缓缓转动起身子来。他食指弯曲,加紧了力度,正要开枪。
“怎么样,找到了那家伙没有?”班长突然摸了过来,问。
向前进正在聚精会神瞄准,处在开枪准备中,被吓了一跳,手一动,前面的树枝做的枪脚架交叉承接处受力不住,往下移动了一点,忽然什么也看不到了。
“完了!”那个兵叹了口气。
向前进这一刻真恨不能将那个班长臭骂一顿。
他赶紧移动身子,将就现在的交叉脚架,等他重新找到那个位置时,敌人已经不在了。
“赶快走,往北边去!”
向前进收起来枪,那个河北兵急忙扯了把草塞进头盔,戴上了,提着枪,猫着腰,盘过了岭去,继续往前探路。
等到众人上了这个山岭,向前进被一个兵扶起来,大家拉开距离,在月夜下急忙向着北边方向赶。
他们不知道,此时离着国界线只有五米了,前面就有了一座界碑。但大家没有发现这座界碑,越过了后,绕过了一座小山坡,又急着下山去,进了一座山沟。大家只当是还在敌后,心情紧张不已。
一队人马小心翼翼走在山谷里,那个继续打头阵的先锋,河北籍贯的前哨人员刚转个弯,迎面碰上了一个人,正由一个三米多高的土坎下爬上来。
山沟里阴暗着,没有受到月光的正面照射。遭遇的是一队渗透的越军特工,现在只有这个前哨爬了上来,人还没有站稳,双方突然遭遇,都是二话没说,同时开了枪。战斗立即在沟里猛干了起来。
原来在刚才飞机失事的地方,离着边防线并不远,只有三百米不到距离。有一队越军特工,赶到失事点后,没发现一个人,于是沿着北边一直追了过去,从一个山丫口越过了国界线,悄悄渗透追赶到了我们后方去了。我们的一个边防班则发现飞机失事,停在那里不肯走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突入接应,两边都没发现人,也没遭遇。
那两个班的越军特工搜了一阵,没有发现,返回去时候,在边界线上突发奇想,也转而赶往老山方向来了。他们由东向西行,不敢一直沿着国界骑线岭走,而是从我方一侧的常走路线往上行,借着长草树木的掩护,胆大着呢。打头的两个越军刚从低处爬上一个坎,这条路他们走的熟了,绝没想到突然会出现有解放军在上面,一时紧张,这个家伙喊出了越南话。那个河北兵配备的是56冲改良空用型,毫不含糊,将那个最先爬上来的敌军打下去了后,赶到土坎边,起手往下就是一阵猛射。
近距离遭遇战就那样打了起来。
后边的这个班的人战斗人员听到枪声,放下伤员,全奔了过来,居高临下,一时间弹雨乱飞,双方在狭窄的谷地里打得相当猛烈。越军被压制在了下面五十米距离,但这个班的人在上方,手榴弹不断伺候下去,火光闪亮中,惨叫声连连响起来。
沟谷里太狭窄,荆棘丛生,越军们没发迅速分往两边抢占制高点位置,况且这个班的人比他们先占地利,你上我也上,无论怎么样,越军始终处在下方,被压着打。
大家不敢久作停留,怕仍在敌区,还担心着呢。那个班长也够猛的,见敌人久战不退,大吼着:“他妈的,同志们冲下去!”提起枪,第一个跳下土坎,弯着腰,边往前冲边开枪。
向前进已经跟那个手臂受伤的伤员互相搀扶着赶来了。只见一个解放军在阴暗的沟谷里吼叫着带头冲下去,后面紧跟着七八个,纷纷跳下土坎。3300
沟谷里太狭窄,后面的人不敢开枪。突然之间最前面那人倒下去了,立即有两个并排着开着火,继续大声吼着冲下去。向前进看得热血沸腾,可是自己参不了战。
正在此时,前面山谷里又有人冲上来了。有人大喊着:“解放军是哪边的啊?”他这样喊上面的人根本就听不到。但还没落下话音,越军的子弹已经回答他了。于是外面的人分明了敌我,猛攻上来。
越军本来还很顽强,但前后受敌,被上下夹攻,很快损伤大半,剩下的人拼命往两边荆棘里钻,顾头不顾腚,成了活靶子。
战斗结束了,两方会师,这个班的人才晓得这已经是在自己的国土上了。早知如此,班长就不会心急如焚,冒险冲下去牺牲了。他们心情有点凄凉,高声咒骂着,抬着自己的班长和三个伤员,随着赶来参战的边防军出山谷而去。
“国境线!”向前进想着,“多少人为了它而牺牲了。”
大约是早上九点多钟,天气晴朗,后方临时战地医院里,这一刻异常宁静。血腥味和浓药味已经散去了,向前进从窗户里看出去,天空湛蓝,云在天上,南风吹拂,心情格外的好。
这个隔离房的几个伤兵都出去晒太阳了。向前进昨天晚上未能睡好,对面铺位一个被地雷炸断了腿的兵一直厌恶而可怜巴巴的唠叨着,说他女朋友听说他腿断了,刚跟他分手,他不大想得通。直到后半夜才迷糊着睡过去,紧接着又传来枪战声音,是越军特工渗透来搞偷袭,闹了很久,睡眠就耽搁了,起来得迟了些。
呆在这里有两天了。昨天就接到电话,说今天将有营里的一个副指导员来问话,他在一小时前又接到通知,要他做好准备。
来到这里后,营里别一连和本连的轻伤战友已经来看望了他不知道多少人次了。都是从前线回来的,捡回来的性命,大家同生共死,并肩作战,在后方战地医院相见,真是恍如隔世。那一份浓浓的战友之情,天地可鉴。
在这里他没见到他班里的兵,排里倒是有两个。其中一个肚子中了两弹,打出后背去了,抢运不及,延误了治疗,内里已经化脓,可能有生命危险,要转院。
他的伤基本上没什么大碍,但要完全能够愈合行走,手臂运用自如,可能还要二十天左右。他算计着重返战场的日子,这样呆着在这里不是一个士兵应该做的。他用一条腿站在窗户边,拄着拐杖,看着窗外边的蓝天白云。这实在是一个很美好的世界,云在山上来来去去,远远望去,就像山坡上的羊群。云块间露出碧蓝的天幕,生命留着在了,还可以看到更多的这种美好的蓝天白云。
活着,没少胳膊没少腿,还真他妈的就是好,未来有大把的好日子可以过!
现在他在等待着上级首长下来问话。今天天气不错,心情也好,对于一个好不容易活下来了的士兵,上级首长也应该可以给他带来好心情才是。
给他一句祝福,给他一句鼓励什么的,战士们要求的并不多,就这些!
对于营里的首长们,向前进并不是很熟悉,平日因为连队驻地离着营部远,首长们除了营长和指导员以外,不经常下来。故而对于营部来的其他首长,向前进不会认识。
正在他望着窗外看天上飘浮的云的时候,营里三连的一个手臂受伤的战士,飞快的冲进来了:“向班长,他妈的报告给你一个不好的消息,我刚才打听到了,营部来的是那个‘五步蛇’,小心你被他整死。”
向前进听了淡淡一笑,不以为然:“怎么会呢?他是上级首长,为什么会整我?我又没干坏事。”
那人是个老兵,苦笑了一下:“你不晓得人心险恶,世上的事,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被越军抬着走的事,小心他拿来做文章,但愿你吉星高照,没事就好。我们也不希望你出事!这个五步蛇,别的本事没有,整人可是专家。你跟他还好好的说话,他一转身离去,五步之内就逮着你的小辫子,为人阴险着呢。多少战士被他穿小鞋,连营里团里其他首长听说也没少被他搞黑材料,完全还是以前文功武斗那一套。听说他是文革时靠整人起家的!可厉害了。总之我觉得你就要不走运了,自己小心,看着办吧。”
向前进说:“是不是真的?我看没那么严重吧?”
那个老兵说:“你是新兵,不知道,我们这个营,本来是不错的,官兵关系很好,紧紧抱作一团。哪晓得后来来了这个坏种,搞得不像是那么回事了。你不晓得那个五步蛇是有点来头的,上面有人,团长政委都拿他没法子。哎呀我不说了,静坐当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走了。”
这个兵正要走,突然门外又来了很多这个营的战友,都听说是五步蛇又要来了,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怕向前进吃亏,一起赶来,挤了一屋子,大家开始来商量对策。
“干脆在这里想办法把那个只会整自己人的狗熊暴打一顿。”一个右手被炸断了的兵说,“日他娘的,他来做战情统计的时候,硬说老子这手会不会是自己拉手榴弹看见敌人害怕了不敢扔自己炸的,气得老子吐血。当时只可惜老子这手不在了,要是还在,非一拳头打得他晕头转向不可。”
大家呵呵笑起来。
笑完了,二连的一个战士说:“就是。还有我们连那个马平,死的算惨了吧,明明他干掉了五个敌人,大家都看到了,他硬说不算,说我们是想往死人脸上贴金,好让家属多拿点抚恤金,这是个人话吗?你们猜他这么说为什么?因为马平曾经跟他黑过脸,他现在逮到机会了,还不公报私仇?营里摊上这号人,老子们这兵岂不是白当了?晦气!”
一个老班长说:“这算好的了,兄弟。79年的时候在越南,他指挥失当,一个营打敌人一个连还不到点,小小的山头,硬是死伤了两百人都没拿下来。”
好几个老兵都说:“是听说有这事!日他妈的孬种!我们营长当时还是个连长,带一百多号人,打穿插,所向无敌!归国来时,只挂了十多个。关心手下的兵,更像关心他爹那样,那才叫人佩服!”
大家又都呵呵笑起来。
“可惜后来来了这个丧门星,把上下级关系搞僵了,大家对营长也不太拥戴了。我想,只要营长把这个丧门星踢走,大家还是一样的像以前那样拥戴他。”
“不是那么容易的,莫说营长踢不动他,团长政委也没法。他们也经常被他搞黑材料往上送。”
“他妈的,他来了,我们打他一黑砖头!”
大家又呵呵笑起来,不置可否。
“怎么样?打不打?”
“我说算了吧,别老想着打他了,人家毕竟也是上级首长,我们总得要尊敬他。再说了,打首长那是犯纪律的。”一个兵说。
闻言大家都沉默起来,不说话了。
这些个兵走了后,向前进心里开始觉得有点不愉快了。也许他们说的是真的,老兵们说起五步蛇,那个反感,真恨不能生吞活剥。据说在79越北的时候,他指挥一个营,被敌人两个排迟滞在山脚,硬是攻不上去,他懵了,听不进手下人建议,瞎乱指挥,让两百多人死亡。后来归国,却将责任全推给一个牺牲了的连长,死无对证,保住了官职。兵们恨他只有整人的本领,忿怒了都要杀他,他呆不下去了,被降职处分,调离正营职,来到他们这个营作了个副指导员。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整人的恶习始终没有去掉。兵们吃了亏,只能自己憋着。人家始终是上级首长,能奈其何?搞得营长跟其他几个营指的人也不被下面拥戴了,官兵关系很僵。其人又还紧紧盯着营团里其他首长们一举一动,小报告雪片似的往上飞到旅、师部,军区······这个营上下都很反感他,团里也都想把他踢走,但人家上头有人,也是不能奈其何。向前进是新兵,当时临战集训时间紧迫,累得不行,少有人闲话这些,对于这个人他只是略有耳闻,未能亲领受教。
正在心里七上八下,吉凶未卜,忽然外面院子里嘎一声,进来了一辆军用吉普车,停下了,从里面走下来几个人。向前进头在窗户边,看到了这几个人,两个警卫兵挎着56冲,跟司机站在了院子里晒太阳,另外几个人挎着公事包,在为首的一个带领下,大步流星走了过来,进了旁边的临时医院的指挥部里面。
不大一会儿,院长跟一个卫生员来叫他过去:“你们营里首长带人来问你话了,叫你过去。”向前进只得扶着墙,一步一步挨着走。还没出门,一个四方脸,颧骨突出,宽额无肉的严肃的中年人带头走了进来。
向前进赶忙喊:“首长好!”
中年人鼻孔里好像哼了一下,挥了挥手,叫向前进退回去。向前进只得又退回到自己床沿上来,站着。
“问你话,你必须老师回答。如果有假,查出来,严惩不贷!”
“是,首长。”
为首的这个中年人说起话来语声带颤,时不时身上就打一下哆嗦,好像紧张兮兮的样子。这人在文革中一定是个专门算计人的干将,向前进想起老兵告诫的,虽无根据,心里已经晓得这就是传说中的五步蛇了。
“姓名?”
“向前进”。
“民族?”
“汉族。”
“出生年月?”
“······”
“籍贯?”
“······”
“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营里的副指导员,我负责战情统计,我们对你参战杀敌的事表示怀疑。说!第一天上战场的时候,当时是不是贪生怕死,躲在后面当逃兵了?是不是后来战斗结束了才摸到阵地上去的?”
“我,当时有点怕,后来就不怕了,杀敌了。”向前进被这气势搞得有点紧张了。
“你把当时的情况详细说说!要实事求是,绝不能掺假!”
“是,首长!·······”
“等等,那么顺溜,念评书啊?一看就知道是假的,预先想好了来谎报!说!是不是这样?”
“不是的,我说的全是事实。”
“事实?你一个十七岁的新兵,独自一个人,别说胆量不够,杀了那么多敌人,怎么一点伤都没负?这可能吗?还有,你不经我们核实同意就给记者乱吹一通,现在倒好,我们一点信息都没有,倒是出了个英雄。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过错?未经上级首长同意,接受记者采访,谎报军功,国家要抓你去坐牢!”那个首长厉声喝道。
向前进吓得脸上惨白,这可比学校挨老师批评要严厉多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我······我······”着。
“我,我,我什么?承认说谎了是不是?”
向前进赶忙着双手乱摇:“没有没有,我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态度不老实!看我怎么治你!?”副指导员似乎不耐烦了,突然高声尖叫似的咒骂着,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屋子里空气霎那间凝固了,都紧张起来。院长赶紧说:“我还有伤病员要去处理,我先出去了。”那个卫生员也赶紧跟着走了。副指导员叫一个随来的干事把门关上,在屋子里的狭小空间来回疾走,转动着身子,像是小跑着。这人神神经径 ,简直不可理喻,那种革命斗争的紧张和兴奋,完全洋溢在他身上和憋得铁青的脸上。
而后他的两眼生发出一种令人骇惧的光,盯着向前进说:“你不老实,我写份材料,国家就会抓你去坐牢,你坐定了!会判你无期!你知不知道?”
向前进吓坏了。
过了一阵,这副指导员像是平静了下来,又吩咐道:“把你后来的事情再交代一下,为什么深入敌后的其他人都经过血战杀回来了,唯独你却留在了那里,是不是又贪生怕死,躲在后面了?”
向前进说:“我当时脖子上受伤了,跑在后面,跟他们失散了。我后来在一个岭上干掉了两个越军的狙击手,在那里压制住了一个排,帮助战友们撤离了。”
“哼!”一个做记录的干事冷笑了一声,“你一个人压制住一个排?怎么压制?你压制给我们看看?就知道吹牛,没一句实话!难怪副指导员看穿你,要来调查你。你这个事情可严重了,弄不好,会判你无期。”
副指导员说:“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先听他说下去,你们只管做好记录,我们再慢慢的拿回去研究,找到破绽,就把他送进监狱!关他一辈子!”
向前进突然暴怒了起来,一下子变得什么都不顾了,高声吼叫道:“你们他妈的只知道在后面瞎嚷嚷,也不知道前线敌人是谁干掉的。怎么着?坐牢我就怕了?老子这条命是从前线捡回来的,有种你们也到前线去走一圈,看看你的命能不能捡得回来?我操你妈的,不是些个东西,有能耐上前线去啊?留着点精神杀几个鬼子我们看看?一群孬种,给老子滚!滚出去!!想要调查我,先干掉几个越南鬼子再来,否则你们都不配!还有你,还副指导员呢,我操你妈的!你是个什么东西?孬种得手下的兵都要干掉你!你原来营长不是干得好好儿的,怎么干不下去了?你跑来我们营干什么?你他妈的,你在79年的时候,打死了几个越南人啊?手下两百多人都给你这个孬种弄死了,你还那么威风凛凛,我呸!”他指着那个副指导员的鼻子,有根无据,只管破口大骂。
那个副指导员气得双脚跳了起来:“反了反了,目无上级!你这个兵,完全没有教养礼貌!我要关你的禁闭!把他抓起来!”他歇斯底里的喉叫道。
几个人正要动手。突然哐的一声,门被踢破了。冲进来十多个这个营里的伤兵,原来全都在外面等着的呢,此时大声吼道:“你们敢?老子们都是从前线下来的,要拼命吗?叫你们全躺在这里,一个都出不去!妈的,坐牢坐牢,就知道拿坐牢来吓唬人,当年坐牢的人应该是你!老子们在前线打仗,枪林弹雨都不怕,坐牢?先打了你再说!同志们,打他!”
一个双手健全的伤病员一跳一跳的冲过去,挥起一拳,打在那个副指导员的下巴上,哐的一声,副指导员舌头尖被自己咬着了。那几个文职干事吓傻了,被人一涌过去,按住了一顿猛拳。
外面循声而来看热闹的其他部队的伤兵们问明情况,也发怒了,吼叫着,挤进去,狭小的屋子里水泄不通。人挤人,伤碰伤,喊叫声不绝于耳。
战地医院里吵翻开了天。
等院长和保卫人员赶来时,只听见里面惨叫声杀猪似的响起来,好不容易分开众人挤进去时,刚才那三个完好无损进去的人全都仰翻在地上了,眼如熊猫,脸上比刚才胖了五六倍,嘴唇拱起,完全三副猪头模样。
兵们的伤十有八九重又裂开口子,现在退出去在外面呻吟叫唤。院子里那两个警卫人员和司机不知溜到了哪里去躲藏去了,吉普车翻了个身,倒在那里。
院长摇头:“什么人不好招惹?去惹这些兵······伤兵们过来排队,重新检查。”
好几个兵说:“他妈的,打得五步蛇好惨,今天终于出了一口恶气,痛快!”
这次事情闹大了,向前进吓得六神无主。
老兵们说:“怕什么?打架而已。大家从前线回来,手脚生疏了,切磋一下。还好,手艺还在,重新上战场没问题。”
(更正:谢谢书友日落夕阳的指教,营级应该是叫教导员。那个被打的副指导员以下就改称副教导员。至于首长,我问过老山下来的一个老兵,他说,随便啦,战地上看见上面的人,不管级别,有称呼首长的习惯。有时候一个没有任何级别的文职干事,因为是上面下来的,大家也称呼首长,文职干事们也嗯嗯的答应着,还挺高兴的。)
副教导员和那两个文职干事挨了这个悍勇营的伤兵们一阵暴打后,伤得实在不轻,现在在隔离房里打吊针。尤其副教导员,被打成了肥猪头,脸部肿亮,看上去像个蛮有福气的人了。他晓得自己恶了上级其他人,营里、团里告不响,于是从战地医院里一个电话就直接挂到了师部。
躺在床上打吊针的时候,他想:“等着吧,全要叫你们好看!不在这里看到你们的好看我还真就呆在这里不肯走了!不出一个钟头,只要师部一声令下,你们全都会给抓起来关禁闭!”
现在师部的几个首人没什么事,有三十分钟的休闲,就利用起来开会研究这个事情。
一个干事作了简要汇报以后就出去了。
有那么两三分钟的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
政委在抽烟,参谋长在研究沙盘。后勤和装备的头头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没有办法,总要有个人开口,打开场面。师长是全师主官,只得首先打个呵呵,苦笑着道:“说几句吧,不要不当回事。既然报上来了,就研究一下,看看该怎么处理。下面的团营们要不要挨个治军无方的处分?听说那个副教导员被打得挺惨的。眼不能看,嘴不能说,手不能写。接电话的一个副参谋听到呜哇呜哇的的含混声音,还以为是什么新的密码,还想怎么前线黑话换得那么快呢?却原来是他舌头被人打,自己咬了。我就晓得他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今天果然就应验了。还是发回他们团里去自己处理?喂喂,大家说几句啊,独角戏不好唱,你们敲敲边鼓、打个和声总行吧?”
没有人理他,这算个屁事?政委仍然在抽烟,参谋长仍然在看沙盘,负责后勤和装备的头头则在哈欠一声后,已处于闭目养神状态中了。
冷场了。
半响,政委将烟抽完了,烟屁股杵熄灭在烟灰缸里,慢条斯理的说:“那,我说两句吧。我是政委,谈点个人看法。政治思想工作是要抓的,而且我一直都在努力的抓,没有松懈过。全师历年征战,从79年打到现在,政治上是完全可靠的,兵们都不是孬种,个顶个的好汉,让人敬佩啊!尤其那个团和那个营,我们的一线主打部队,硬是让老子们放心得下的!带兵的主官,全都是79年打大仗过来的,真可谓猛将雄兵。我认为报告上来的事,不过是老兵们打架而已,这个事情在部队很常见的嘛!兵要架都不能打,战斗力从哪里来?虽然打的是上级,但是我们这个部队的传统是发生了这种事,都应该是挨打的上级自己负责。一般情况下兵们是不会乱出手的,除非这个上级实在是不像话。我们大家都是一级级的从下面升起来的,有没有被自己的兵群力殴打过?没有吧,兵们看见了,尊敬都还来不及。这个副教导员没事干就三天两头送材料上来,说这个那个的坏处,好像当初我们提升这些人都像是瞎了眼,不知道你们怎么看?好像真不是个干正事的人,专一琢磨着使人的坏处。官兵们出生入死,在前线浴血奋战,很不容易了。那么好的兵给他,居然带不好,还给暴打一顿,是不是他自己的问题?参谋长你呢?怎么看?”
参谋长终于从沙盘上抬起头来,笑了笑:“我一直有一只耳朵在听,你们说几句就行了吧。要我说呢?我们的兵,实在是很不错的么,一个个受了伤,被送下火线来的,还有作战力。他妈的,要是那些牺牲了的兵也还能爬起来打架那就好了。”
“是啊!”师长感慨了一声,“从79年到现在,牺牲了那么多人,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走了又来了!前仆后继啊!”声音有些哽咽了。
政委慌忙着说道:“莫提动感情的事,几个大男人,莫非还要搞得热泪盈眶怎的?来来来,抽烟,抽烟,我请客!”
听到有人说请客抽烟,搞后勤和装备的头头就醒来了,睁开了眼睛,眨了眨。
小会议室里很快烟雾腾腾,看不清人。大家都觉得这个事情有点棘手。
师长说:“眼目下这个事情还真不好办,他的上头有人,我们不帮他解决好,他一定会再往上告上去。虽然没什么大不了,但让上头知道,若是严查下来,兵们恐怕要吃亏!”
政委说:“当初上头要调动他来我们这里,征询大家意见,我是坚决反对的。你们答应了接收,现在倒好,明摆着拨弄过来了一粒老鼠屎。这叫什么?搬石头砸自己脚。”
参谋长说:“呵呵,你莫提这个事情了,大家后悔死了。但当初有什么办法?他的关系打通到了我们老首长那里去了,我跟师长都是跟着他,让他老人家带出来的,他老人家一句话,说要给我们个能打的人,怎么好拒绝?谁知道他老人家是被蒙了,给来的不是猛将,却是个瘟神。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他可能也想到我们这里多打几个滚,沾满身金,还就不肯走了。这一次得他吃了亏,自己马上要求调动或者专业走人就好了。”
政委说:“不可能的。这种人我太了解了,得理不饶人,真他······算了,我不想因为他而毁了我不再骂人的誓言。然而要让他满意罢手,不再往上告,除非把那几个伤兵抓来枪毙!真他妈的!”
师长跳了起来:“枪毙?老子的兵,哪个敢?”
政委忙说:“莫动肝火,莫动肝火。我是夸张了点,但这种人实在不好应付啊!这样吧,问题总得要解决,像你说的,不能不当回事。得要解决,莫如折中一下,事情因为向前进这个班长而起,我们就给他个处分,看能否平息一下那个副教导员的心态,大家看好不好?”
“不好!”师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大家都吓了一跳。“他是我手下的猛兵,处分他?除非我死了。”
“要处分就处分营团长以上的官,我们大家也都有份。”参谋长也说。
大家都没话说了。这个事情,确实是有点压力的。
沉默了一阵,政委突然也是一巴掌拍了下去,不过不是拍在桌子上,而是自己的大腿上,高兴的说道:“哎呀,他妈的,有了!我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枉自搞了那么多年的政治工作了。不能亏待了兵们是不是?我们的传统我怎么忘了呢?我们反过来处分那个副教导员,兵们一个都不动。”政委说到这里,有点阴险的笑了起来。
参谋长马上说:“这一招恐怕在他身上吃不香了。大树底下好乘凉,记不记得这句话?他的上面有人!”
政委嘿嘿笑道:“我就是要从上面下手!让他自己断了退路。这就要看我们师领导班子能不能齐心协力,紧紧抱作一团了。”
师长说:“这是什么话?大敌当前,从79年以来,硝烟战阵,大家向来都是紧紧抱作一团的。”
政委说:“我说的是人民内部矛盾,不是一致对外那回事。”
师长说:“有点深奥,不大明白······”
参谋长却早省悟了,笑了起来:“我说政委啊,不愧为搞政治的人,你这一招够毒的啊,把他赶走?”
政委嘿嘿着说:“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是他自己呆不下去了,要求调动的。”
师长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不明所以,皱着眉头说:“居然有你们说的这种好事?可不可行?”
政委说:“可行,当然可行了。你还真是不明白,脑子像我们的56冲,在云南这样高温湿热的地方容易生锈。听我说,他这次被兵们打了是不是?我们可以来个先下手为强,报告到上头去!说他处理官兵关系糟糕,不能带好兵。这些都是曾经的事实,上头没有人会怀疑。我们就以这个定他的罪,说他挑起干群关系紧张,涣散士兵斗志,给他来个反穿小鞋。这个叫什么我那小子看的书叫什么天龙八部的慕容复的家传绝学以彼之道反施彼身?是绝招啊,呵呵。”
师长一拍脑袋,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声说道:“好啊,不愧为政委,搞内部矛盾思想工作的,有你的!大家一向同共进退,没有克服不了的难关。这一次咱们来个上下夹攻,让他两头受气!你还等什么?还不动手,赶快搞他的黑材料啊?哈哈,反穿小鞋,这个计真他妈的用得好,用得妙,用得呱呱叫!老子的兵,一个都不处分,对他们,反而还有奖赏,这可是大功劳!”
政委说:“撤职副教导员怎么样?把他发配到一连去,就是向前进班长那个连,他们指导员不是还在医院里不能重返前线吗?让他到那里去凉着,仍然给他个副职,看人冷脸。我们给他严厉的降职处分了后,又要他给那些打过他的伤兵们道歉,暗中叫兵们顶住,说他不道歉就不肯重返前线。逼得他自己去动用关系走人。”
师长哈哈大笑着说:“有你的!够毒,够阴险!这次他还不走?斗翻他。”说着对空挥了一拳头,“同志们打得那个好啊!早知道这样可以赶他走,他来的第二天我就叫兵们暴打他了!只可惜这次是几个伤兵,下手力度不够。那个营的兵,要在平时,这样一拳头挥过去,还不打得他满地找牙?参谋长你说,要在平时会不会是满地找牙的效果?”
大家都来了精神,热烈的讨论起来,关于师长说的打击效果的问题。这个问题后勤装备部的人最有发言权,最后大家都虚心听后勤装备部的人作总结发言:“关于同志们说的这个问题,依着我们的经验,赤手空拳的打击力度是远远不及装备点什么武器的。当然,拳头的力量,不是不可能达到满地找牙的效果,但若装备点岩石块什么的在手中,效果会更佳。”
师部的人很快就直接下去了,一个副参谋长亲自带着一个干事和十几个悍猛的师部直属警卫连的精英,嘎一声,两辆军用吉普车在继副教导员驾来的以后又停在了临时战地医院里。
在院子里的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了这两辆车上。已经没有人不知情了,都替向前进跟那些动手打过人的伤兵们捏了把汗。
首先跳下来十多个高大威猛、挎着56冲的雄兵,紧接着出来了一个大军官,看到一辆车翻倒在旁边,哼了一声,一行人杀气腾腾向着临时战地医院的指挥部去。
早有人跑去报告向前进了,向前进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再想,只等着被逮捕带走了。
副教导员也得到报告,说是师部的一个副参谋长亲自来了,心里很高兴,呜呜哇哇叫着要那两个警卫和司机扶助他起来走出去,要去看热闹。如果副参谋长将向前进和打过他的那些兵一个一耳光,那就好看了。
两个警卫员扶着他,司机高举着输液瓶,几个人还没出到门口,大官就在十几个雄兵的簇拥下大步走过来了。后面还跟来了好多看热闹的能走的兵,包括那些胆子大的打过人的伤兵也在。
“修······袖······修章·······毫!”副教导员艰力举起手敬礼,含含混混的说。
“首长好!报告首长,我们副教导员舌头被人打坏了。说话不清楚了。”
“嗯,怎么打坏的呢?怎么里边还有三个人?说吧,舌头怎么打坏的呢?”
“塔门从······从过来······达·····达·····达······折里·······”
(他们冲过来打这里。)
“慢慢来,说明白一点。”首长很是关切。
“遥······遥了······”
(咬了。)
“嗯,是有点严重。讲话都讲不门(明)了。”首长不知道是受了影响还是故意开了个玩笑,后面来看热闹的兵们都哄笑起来。
首长一脸严肃,回过头去道:“你们笑什么?打得人家话都讲不门白,不是,讲不明白,还笑?信不信我管你们禁闭?”
“堆·····堆······管塔门井······井笔·······”
(对,关他们禁闭。)
兵们更加大笑起来。
这个首长突然大喝一声:“关他们?老子要关你!李干事!”
“到!”
“处分通告,念!”
“是!”
李干事大声念道:查师旅团营,副教导员某某,带兵无方,挑起干群关系紧张,涣散士兵斗志,着革除原职,降为连职副指导员云云。
这一下来得太快,兵们等到明白过来,嗷的就欢呼雀跃起来了,接着哈哈大笑不止,羞得副教导员恨不能有个地洞钻了进去。
干事通告念完毕了,副参谋长吼一声:“全体都有,立正!向左转!出发!”又杀气腾腾,一行人马雄赳赳走出去了。
师部的人,行事作风干练,就是不一样。兵们都大喊大叫起来:“副参谋长!副参谋长!副参谋长!”
医院里沸腾起来。
“看来这件事还真他妈的处理对了!”副参谋长钻进吉普车,对司机说“出发!”呜的一声,两辆车一前一后,扬长而去。
向前进还在提心吊胆着,刚才外面吵翻了天,不知道什么事,正在心里七上八下,早上第一个来给他告信的老兵乐颠颠的跑进来,脸上眉花眼笑:“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呢?不出去喊几声副参谋长?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还没等向前进回答,早上那一帮人又都乐到这里来了,涌进来,嘻嘻哈哈的笑着,像过年了似的。
“日他妈的,硬是解气,这可比梦中重新有了右手还高兴!”那个右手肘全没了的兵说。
“老子也是那样觉得!他妈的,腿没了算什么?当兵打仗,能有这样的指挥官,就算搭上命,值了!”向前进对面铺的那个被地雷炸没了腿的兵也豪壮地说。
“今天真是太他妈的高兴了,可惜没有酒!喝死庆贺也值得。”
“谁要喝酒?绝对不允许的!你们他妈的全都给我滚回去!”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护士走了进来,呵斥大家道。
所有进来的人像逃跑的贼似的,瞬间溜得一干二净。
“你,还有你,看什么看?没见过淑女也骂流话的吗?妈的!姑奶奶今天真是太高兴了。”
顶
师部。
“我们会不会做的得有点小人了呢?”副参谋长去了后,师长望着打开了的窗户外面蓝天说。他的脸上没什么倦意,精神很好。
今儿真是个好天气。前线没有战事,隆隆的巨炮声音没有了,这一刻,后方就是宁静的。
“呵,大家说说。”师长又说,仍然是向着窗外的蓝天。
“要我说嘛,这是在战时,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再说我们也忍耐这种不长进的人很久了,不用太内疚什么的吧。”政委说着站起来,也从窗外看到了今天的好天气,接着说:“天气不错啊,要是没仗打就好了,多好的蓝天呵,还有你看那云,悠闲的自由来去。不知道参谋长怎么看?”
参谋长还在桌子旁低着头研究沙盘。
但他耳朵里听到了政委的话,包括师长的每一句话。这时只是呵呵笑了一声,说道:“其实,打仗,靠的是那些普通的兵,没有这些质朴、勇敢的人,我们指挥谁呢?难道靠那个副教导员?这样处理法,这叫灵活变通吧,如果再让他呆下去,把所有的兵都弄寒心了,这仗还怎么打?虽然手段是有点小人,可是不得已而为之,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政委跳起来说:“不会吧,参谋长,你也认为有点小人?那我岂不是一个人背了这口黑锅,他要有一天得志,还不得让我给他提鞋?”
“他那熊样?能让你给他提鞋?”师长和参谋长几乎异口同声道。
政委倒有点担心了:“上头压下来呢?”
“有什么事大家一起扛着。”师长说。
“对!一起扛着!”参谋长终于从沙盘上抬起头来,也走到窗户边去了。“前方的,后防的,我们都一起面对。”
政委说:“哎呀,我真是感动!我请你们抽烟吧。”
“别,还没个了结呢。只是这件事情让我们处理了,可以使下面的营团指挥员们不必分心,可以全心全力用到前线上去。现在什么事都由我们师部扛着,毕竟跟他们比起来,我们腰腿要粗些,顶得住!大家还要小心接招才是。”师长说。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的压力就大了,陷入了两面作战,这是兵家大忌啊!”政委说。
“我们陷入两面作战总比下面营团指挥员们陷入两面作战要好。”参谋长从窗户边指出去,向着南边,“呵呵,我宁肯面对面的这样跟敌人打,也不愿这样跟自己人斗心计,整日你都得要提心吊胆,防着阴招,可不是个事。跟敌人作战要好多了,硬碰硬,大家战法相近,明刀明枪,爽快多了!”
“嘿嘿,其实这个事,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大家上面都有人,自古邪不胜正。小人永远都不是大当家,真要斗起法来,上面的几个大当家,还是向着我们的。这样吧,你们主攘外,我主安内,如何?大家各有所长,分工合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政委笑道。
师长和参谋长都笑起来:“是啊,大家上面都有人,全国人民还在我们这边呢!”
大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就这么说了,没事就好,大家太平,要有事,应急方案立即奏效。我还没请大家抽烟呢,来啊,一人一支,接着。”
师长说:“你这叫什么呢?毒害他人身体健康啊,哈哈。”
大家又都哈哈大笑起来,于是宣布散会,一起走出去了。
天气是美好的,人的心情也应该是美好的才对。现在向前进的心里完全暂时的化去了担忧,在那个淑女也疯狂的护士走了后,他又用拐杖拄着,站在了窗户边来,看同一片天空下的云彩。想不到这一次逢凶化吉,竟然比在战场上都还凶险,让人想起来还害怕。
在经历了一场虚惊过后又美好了起来的心里,忽然就有点变得空落了起来,找不到什么来填补了。或者说他感觉到人生并不是向他所想象的那样简单了。
人生艰难,他想起那天在阵地上遇到的那个“我说”排长的话,那个老兵在刚才也说过人心险恶的话,到底是人生艰难呢还是人心险恶?人生到底是艰难呢还是险恶?他有点眩晕的感觉。
不晓得那个我说长还在不在?也许还活着,也许已经牺牲了。还有那个班长,老猫,牛蛋壶他们······他有点感到无奈了,谁说人生是美好的了呢?有很多你很挂牵的人,你很记念的人,你不希望他们出事的人,你却无能为力去为他们做点什么。
他打听到那个曾经一起血战过沙场的特种兵回到他的部队去了,原来他是个空闲的人,不断配属给其他部队。哪里有任务就到哪里去,而又可以说是绝不空闲的。他感到那是个不错的人,一个真正的勇敢战士,从十七岁就开始打仗,从79年打到现在。他甚至还相当的钦佩他、敬崇他过。
这人以后也许会是个将军的 。他想。
“你,还有你,看什么看?没见过淑女也骂流话的吗?妈的,今天真是太高兴了。”此时那个断了腿的对面铺的伤兵倒在床上,笑眯眯的回味着这句话,嘴里不知叨念着多少遍了。
“有意思,可爱!我喜欢!”他又自言自语着说。
他觉得一个人没啥意思,好东西要大家分享,于是坐立了起来,问:“向班长,你觉得刚才进来的这个护士怎么样?蛮可爱的哦?向班长,向班长?看什么那么出神?”
他拿过靠在床上的拐杖,走过来了。
“向班长,看什么呢?叫了你好几声了,都没反应。哎呀呀,那个护士,走过去了,我喜欢!我是广西人,真想跟她对对歌,把她勾引一下!”他笑眯眯的说。
向前进这下听到了,嘿嘿笑了起来。
那个广西兵说:“今天天气不错,我现在是个看得开,容易忘记不快乐的人了。你呢?就像我这腿没了,很快我就接受了,没什么大不了,我还活着嘛,应该感谢上苍了。小兄弟,有什么别憋在心头了,说出来啊,说出来就好受多了。你说说吧,我听······哎呀,其实我要是你,从战场下来,没少胳膊没少腿,不知有多开心了。那种小人,放在心上干什么?”
“不是,这一刻我在想我们连排和我班的阵地不知怎么样了。我只想明天就重返战场。”
“那,医生怎么说?”
“说至少都还得20天左右。”
“唉,你真是幸运!战场我是回不去了,腿没了。不过命留下来了,还活着。”
“今后有什么打算?”
“今后?没想过,现在只等退伍了。本来我们已经超役了,要打仗,当时部队就没给退,现在应该可以了。我干掉了三个敌人,立了个三等功,虽然腿没了一只,但值了!”
“回去应该会给安置的吧?”
“应该会。”
“别太崇高了,不要国家的安置。人生艰难呢!”
那个伤兵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是啊,人生艰难。我看你年纪比我小多了,何来此叹?”
向前进也转头看着他:“念过高中吧?”
“是啊,念过。”广西兵说,“恢复高考后不久,连接考了好几火,非北大不读,没进去。要进别一间知名的大学也毕业了。我这人那时有点认死理,当时生气了,愤而弃笔从戎,就来到了这里了。听说我腿没一只了,我老妈哭晕了。我祖籍山东的,老爸是南下干部,随军打到广西的,就在那里安了家了。你问我老爸当很大官?倒没有,就一个小县份的统战部长而已。你呢?走吧,大家出去走走,活动活动,聊聊天。他妈的这天气还真好啊!太阳也不毒,晒太阳适合得很。”
两人从那个副教导员的病房前走过去,广西兵止不住的嘿嘿嘿笑:“他还在那里输液,咱们进去问候一下吧?”向前进说:“算了,他也够惨的了,他是个很有脑筋的人,你进去,还看不出来你是猫哭耗子?”
“呵呵。”
走过去了,这个老兵又说:“我看这件事情还没完,以后你得要万分小心,别被他给踩着了,尽量离的远远的,这种人惹不起客还躲得起的。”
向前进说:“所以我想早点返回前线战场去,面对面跟敌人作战好多了。你不晓得,今天我被他吓坏了,第一次杀敌时也没那么恐惧的,说要抓我去坐牢,那可是大事啊!我也不晓得当时是怎么了,突然就爆发了,将他一顿臭骂。”
那个老兵说:“那是你,算能忍受的了,换我们团一个别的老兵,他早遭打的吐血了。我看你是个不错的人,有点血性,是条汉子!我虽然有一半血统是南方人,文弱,但也有一半血统是北方人,豪强,我欣赏你的这种血性!战士,就应该是这样子的,服软不服硬。他妈的,枪林弹雨都过来了,莫非还真是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都改革开放了,应该不会像是以前那样了吧。我觉得国家应该下一道圣令,将以前那些整过自己人的人统统抓起来枪毙,那样就干净一点了。有些人对外的本事没有,窝里斗第一,像以前文革那样,有功的人都整趴下,小人当道,真他妈的汉奸!和平汉奸,把好好一个国家弄得乌烟瘴气。老子给这些人一个新称谓,简言之叫和奸好不好?和平年代的汉奸,和奸!到这里坐一坐,走不动了,伤口痛起来了。”
“OK!”
两人放下拐杖,坐在一把长椅上。附近好几个出来活动的伤兵都过来了,相互攀谈起来。
一个说:“你好像来这里还没几天,我第一天就被送到这里来了。怎么受伤的呢?”
向前进嘿嘿一笑,反问:“你呢?”
那个兵说:“当时我们冲上一个前沿阵地去了后,我干了一个敌人,突然就有两颗子弹射穿了我这只手的胳膊了,把我的枪打掉了。当时大家都在冲,很多人倒下去了。老子急了,用左手扯一根藤子,将手臂一捆,将枪也绑在右手上拿着,用左手扣机,冲上阵地后,失去了很多血,晕了。再后来,醒过来就到了这里了。要是敌人打准一点,过来三寸就打中胸口,只有光荣了。现在没事了,云南的白药,还真是不错。医生说,再过一个月就可以重返前线了,我要求下周就走,我们连人手不多了,吃紧得很。你呢?才来没几天吧,你真不走运呵,没被敌人撂翻,却给自己人恐吓得半死!今天真是大快人心!我们支持你!”
“我们也支持你!”所有过来的兵,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说。
向前进嘿嘿着道:“我没事了,谢谢大家关心。”
“喂喂喂,别说话了,那个最漂亮的护士过来了,我们看看她先跟谁打招呼好不好?”
“好!”兵们兴致勃勃,全都眼里放光。
“站开一点,你们挡着我了。”广西兵说。
“别仗着腿脚方便,只顾着抢占有利地形,也挡着我了。”另一个腿上受伤的兵也说。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的望着那个护士。
一袭白衣,姗然而来。
走近了。
“预备——护——士——好!”所有的兵们一起整齐的喊道。
“今天全都很好啊,你们所有人的伤口都不痛了吗?”
“不——痛——了——”大家又一字一句的整齐的喊。
喊完了哈哈大笑。
护士也笑。
笑完了,护士说:“向前进,你过来!”
“哇!不会吧?没戏了!”兵们叹息起来。
“跟我走!”
“哇!哇!!哇!!!”
“别哇了,今天是他生日啊,我们所有护士要给他过生日!”
“哇——我们以前也过生日的啊,怎么没见你们那么热情?”
“以前太忙了,这几天没什么伤员,就乐一乐,到时候你们也来吧。我们走了!我代表全体姐妹来邀请他去商量一下怎么过。”
“护——士——再——见,向——班——长——再——见——”兵们又喊,喊完了又都哈哈大笑起来。
“唉,我没戏了,你们大家也都没戏了。这小子人长得帅,所有护士的目光全给他吸引过去了。”广西兵叹息一声说。
到了中午时分,阳光依旧很好。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兵们都在太阳底下坐着,闲话着,活动着,练习康复。
嘎一声,一辆军用吉普停在院子里,走下来几个兵和几个记者。其中一个还是个女的!蛮漂亮!于是所有的兵们眼里都放出了光彩,不约而同齐刷刷看过去。
女记者打头直奔指挥部去,找到院长:“院长,请问有个叫向前进的新转来的兵吗?”
院长打着哈哈,说:“记者同志,你好你好。近几天的?嗯,我查一查,看看再说。小李,拿登记本过来,我老人家亲自看看。嗯,这个这个,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第一页没有,第二页······刘邓朱毛,,江朱胡温······也没有,第三页还是没有。第四页,没了。”院长抬起头来,两手一摊。
女记者一脸疑惑问:“怎么会没有呢?这里不是战地一院吗?”
院长说:“是的,记者同志,这里是甲区一院,还有个乙区一院,你们去那里看看。可能你要找的人是边防军的,我们这里是野战军轮战部队的。”
“难怪了,我要找的是边防军部队的。”
从指挥部里出来,吉普车唔一声,屁股冒烟,冲出医院,往乙区一院去。
嘎一声,只见一辆军用吉普停在一个院子里,走下来几个兵和几个记者,其中一个还是个女的,院子里所有的兵们眼里都放出了光彩来,眼睛也是齐刷刷看去。
女记者仍然是打头直奔指挥部去,找到院长:“院长,请问有个叫向前进的新转来的兵吗?”
院长挠挠头,摘下口罩:“不好意思,太忙了,我给忘了。”
女记者说:“那,院长,麻烦你给找找看。是两天前,有没有一个新转院来的伤兵,叫向前进的,边防军的。”
院长又挠挠头,忽然省悟:“啊!有,向前进是吗,前天走了。转到二院去了,来这里打了个转身,伤不重,这里是接收重伤员的。”
那记者问:“伤的不重吗?你们二院在哪里?”
院长说:“我们正有个人要去,搭载你们的车子行不行?行?好的。”
嘎又一声,一辆军用吉普停在一个院子里,走下来几个兵和几个记者。其中一个仍然还是个女的。院子里所有的兵们眼里仍然是又都放出了光彩来,眼睛齐刷刷看去。
这次有一个兵说:“这女的,别又是来找向前进的。这小子,今天坏事好事全给他占了。”
一个回答说:“别羡慕了,人家长得帅,比台湾那个歌手刘文正差不了多少,走桃花运也是正常的。我呢,还过得去,你看看你,姓侯,还真瘦得跟猴似的。”
女记者直奔过来:“几位同志,你们刚才说到的向前进,是某团某营某连一排的三班长吗?”
一个兵说:“报告记者同志,我们说的向前进正是某团某营某连一排的三班长。记者同志,你要找的就是这个某团某营某连一排的三班长吗?”
女记者高高兴兴,开开心心地回答:“是的,各位解放军同志,我要找的就是这个某团某营某连一排的三班长。”
闻言那个扛着摄像机的男记者脸上的肉烂成了一堆,像吃了一坨牛屎。
女记者再问:“各位解放军同志,这个某团某营某连一排的三班长现在在哪里?能不能带我们去见见他?”
“这个某团某营某连一排的三班长他啊,现在在温柔乡里,跟全体护士们热闹着呢。那边楼,你过去看看。哪,我们院长大人来了,你过去问问他。”那个广西兵一指前面走来的一个中年军人。
女记者打头,直奔过去:“院长你好,我们来找某团某营某连一排的三班长向前进同志。”
院长说:“欢迎欢迎!到我办公室里先坐坐。向前进同志现在是486号,某团某营某连一排的三班长这几个字词可以省去。486号现在在楼上护士值班室,护士们商量了要给他过生日,叫他去定夺。唉,现在的年轻人花样就是多,我老了,只好闪一边去了,眼不见为静。我的办公室在这边,请。”
女记者很高兴:“有生日怕踢吗?太好了,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可以热闹一下了。”
那个扛着摄像机的男记者依然是烂着个脸,嘴里咕哝着说:“来这里还不到两天就跟护士们打得火热,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院长说:“唉,世风日下啊,这小子一来,我的护士们都争抢着去看,都说长得帅,像什么刘文正,刘文正是什么人?很出名吗?有邓主席出名?不知所谓,莫名其妙。喂喂,你们都不去我的办公室里坐坐啦?直接上去啦?”
看着几个人大步奔上楼去,院长叹息一声:“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时代变了。改革开放也才五年么,变化的真是太快!也好,省得麻烦老子,偷得浮生半日闲,我老人家赶快去小睡一下。说不定狗日的越军特工到晚上时又渗透来这里搞偷袭,老子白天要医伤兵,晚上还要指挥打仗。铿锵铿锵坑铿锵,我手持钢鞭将你打······”
这一天黄昏很快乐,天一黑大家就都睡觉了,实行灯火管制。
日子很快过去了十天,很多伤兵未等完全康复就直奔前线去了。向前进的伤康复的很快,已经可以扔下拐杖慢慢走着去上厕所了。医生说,如果他的腿伤得到及时的救治,就不会外边看起来没什么而里边已化脓,应该好得快得多。还好,要是再晚一些,骨头受到感染,那就大事不妙了。进医院来后,医生给他重新切开伤口,割去了腐肉,排挤了脓水,清洗得干干净净,上了最好的枪伤药,能复原得那么快,已经很不错了。左手臂现在则可以端碗吃饭了。
再有十天,重返战场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天晚上,他躺在床上,跟那个广西的兵一边抽烟,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兄弟,别怪我不提醒你,那个女记者对你有点意思,别的什么话也不要说,自古美女爱英雄,天经地义!再说了,最勇猛的男人,一碰到漂亮美丽的女人,也就柔肠相思起来了,死定了,否则怎么叫作英雄难过美人关呢?给句真心话,你是不是也有点那么个意思?”
“嘿嘿,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话,好像蛮深奥的。我已经不是什么英雄了,一切都免谈了。不过也好,我只要安心能做回我的战士,重返前线就好了。”
“这么说,什么事都没了?替你高兴啊!”
原来这一天那个女记者又来看望了他一次,跟他说了很多话。那个副教导员回去以后果然心有不甘,抓住那两个越军抬着他走的事,大做文章,上面对这个事情讨论很激烈,差一点就要定他的罪,让他坐牢。喜得好那个轮战军区的侦查大队的连长回来了,上交了那次对阮文雄和土狗的审问记录,轮战军区觉得事关重大,立即转交了相关材料,情有可原,他才免于受审。但一切功劳大打折扣,政策是宽松的,将给他“立功赎罪”的机会。副教导员则也觉得呆不下去了,已在跑关系准备走人了。可能部队轮休时就会调走。
那个记者说:“真是抱歉啊,没想到给你带来那么多的麻烦,所谓名声累人,这话是真的。是不是有点失落感呢?”
向前进只是嘿嘿嘿笑,他压根儿也就没想过要当什么英雄,这回做回一个默默无闻的战士,他反而觉得挺轻松了。
这十天来,他的内心里一直都隐隐的有一种不安,真切的感受到了那个关心他的老兵说的人心险恶的话。直到那个女记者又来看望他,他才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也许今后就不再有自己人来让他感觉到害怕了。而对战敌人,他是一点也感觉不到害怕了的。
现在跟这个病友在一起,这样子心无挂碍的闲话,他真觉得是一种幸福了。
再过十天,就重返前线,他想。
十天后。
院方给他联系了一个运输连队的司机,司机说要请示连长。连长批准了,答应载他到前线去。但要明天晚上才能出发,白天不敢通过敌人的封锁区。那里有一段路在越军阵地的射击范围内,就算晚上时也不太安全,敌人会盲目的乱打炮,毁坏公路。火箭筒什么的也总是胡乱的吹到公路上来,一不小心就要中招。有时越军是白天向着盘山公路打炮,炸坏公路,民兵们就在晚上抢修,修了被炸,炸了再修,弹药总得要源源不绝的运上去。
民兵们很苦。公路的维护大体上全靠他们。
那个记者老早就打了电话到院方,叫向前进去接了,说要来送他,后来又说不来了,明天有事情要到别的地方去了。
广西的那个同室的老兵说:“兄弟,看来她硬是粘上你了,你别想甩掉哈。我看也要得,人家大学生,人也漂亮,比你大不了多少。”
向前进说:“你说的这话就对了,她比我大,把我当小弟看的,别想得那么歪歪好不好?我可是名花有主了的,嘿嘿!”
“喂!”广西那个兵一只脚跳起来,“名花有主?呵呵,明白了。不过别怪认识一场当哥的不把好话来教给你。依着我说呢,别碰到凤凰不懂得抓获,偏要养只画眉鸟啊。你懂什么?女大三,抱金砖。先说说吧,你那个阿哥什么来头,模样俏不俏?名花有主,呵呵,我倒要看看了。有照片没有?谅你小子也拿不出手。没有是不是?我就猜到了。那,口头介绍几句吧。”
向前进脸上红红的,有点期期艾艾起来:“这个,这个。”
广西兵说:“什么这个那个的?羞于出口?是不是太差劲了,说出来脸上无光啊?”
向前进嘿嘿着道:“那倒不是,挺漂亮的,在学校里可是三金六银中的三朵金花之一,排第二位。只是呢,大家都没有表明过。”
广西兵又跳起来说:“小兄弟,不会吧,没表明过也算你的?我跟陈冲苏小明还有香港、台湾的很多明星也没有表明过,算不算我的?”
向前进嘿嘿笑:“我们是多年的同桌,应该算相互暗恋那种,总之是很纯洁的。我入伍来的那天,班上给我搞了个欢送晚会,同学们就给挑明了。她也没反对,脸上红红的。”
广西兵说:“这么说起来,是对你有点意思。那,后来有没有鸿雁传书什么的?给你来过几次信?有没给你寄过照片?我看没多大的戏,不是我打击你。我们老兵上前线,什么私人东西都可以打包放在后方,但唯独有一样东西,是必须带在身上口袋里的,晓不晓的是什么?”
向前进说:“我当然晓得,女朋友的照片么,时不时在战地就要拿出来亲一口,也没什么神秘的了,哪个不晓得?”
广西兵说:“可是你却没有她的照片。”
向前进想了想说:“她好像很少照相。不过她也应该特意为我照一张才对。但是我没有问她要过。我要问她要一张,她应该会给的。”
广西兵笑起来:“那,给你看看我曾经的女朋友的照片吧,水平很高哦!可惜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了。算了,不给你看了,院长来找你了,可能你得要出发了。”
院长走了进来,对他说:“运输连队决定今天晚上走,你赶紧准备一下,然后就到一个兵站公路上去等。我已经给兵站的人打了招呼。还有那个记者同志又打来了电话,要我转告你,路上小心。你从前线带回来的枪,要不要领出来?我给你想想办法,虽然是战利品,这点办法我还是有的,要AK就行了是吧,没问题的。你赶紧准备,我去给你把枪弄出来。”院长说完,走出去了。
广西兵说:“听到没有?电话又来了,你怎么看啊?说说。别再告诉我说也就是姐弟俩关心这回事,我看没那么简单。”
向前进问:“那你究竟想要个什么答案呢?”
广西兵嘻嘻哈哈笑起来:“你就骗我说对她有点意思吧,行不行?”
向前进说:“看来我不这么说还真让你失望,那我就说吧,我是对她有点意思。我东西收拾好了,要出发了,你保重!”说完他拿起一个小包袱,里边是他换下来的血衣,护士们已经争抢着替他洗干净晒干了,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他想把它带上前线去。包裹里还有那个女记者两次来看他给她买的一条烟,有一条给医院里的兵们瓜分了,这一条他留了下来,要带上前线去给同志们的。
对于他的回答,广西兵虽然明知是骗他的,而且也是自己要求别人骗他的,但还是很高兴。他拄着拐杖,送他出医院的大门,很多相识的兵,也都来送他了,护士们更是全都来了。他相当的感动,想对大家说点什么,但喉咙里堵堵的,就没有说出口。
那个广西兵说:“小兄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自己保重了。记得在战场上别太莽撞了,以后你那个记者姐姐才会有机会再关心你的。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保存自己,消灭敌人,千万别忘记了啊。还有,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才是革命的好种子,记住了啊!”大家哈哈笑起来,不停的点头,纷纷说:“说得好!”
院长说:“想不到你比老子都还土,不过这个话有道理,我喜欢听,一千遍,一万遍都听不厌。听了几十年了,有感情了,确实是这么回事,嗯,这个我要说的也都被你说了,那向同志,我就祝你好运气吧,子弹看见你绕着弯儿走,别的不多说了。这是你的枪!”大家又笑起来。
一个护士说:“向班长,凯旋了,记得来我们这里转转啊,我们大家都会想着你的。”
“哇!”男兵们鼓噪起来。
“是啊!怎么样,不服气啊?全都去整容,长帅气潇洒一点啊。”护士们哈哈笑。
“哇,不知道是什么世道,真是男的爱漂亮,女的爱潇洒这回事了。”一个男兵说。
向前进背起枪来,向大家敬了个礼,转身要走,突然那个淑女也疯狂跑了出来:“你先等等!”只见淑女跑过去,一把拉着了他的手。
“哇!”这次男兵女护们一起惊叫起来。
在众人的惊叫声中,淑女更是面对面一把将向前进紧紧抱住了。
“完了完了!惨不忍睹!惨不忍睹!”院长大摇其尊头,紧紧闭上了眼睛。此地不宜久留,赶紧后退为妙,一面转身往回走,一面叹息着说:“改革了,开放了,但老子这次丢人丢大了!都怪平日工作太忙,教女无方,惯纵了她!嗯,再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得要早点给她许配出去。”
众目睽睽之下,向前进手足无措,羞得满脸通红。淑女突然松了手,站在了他的面前,盈盈泪眼,在夕阳光照之下,火热之外,更格外有一种惹人怜惜的迷蒙,看着他,一面用手去擦拭眼角的泪。“再见!”她说。
“我们大家有东西送给你。”这时又一个护士跑出来,递给他一个大包裹,不等他接过去,又动手将之背在他背上。
“哇!”
所有的男兵们羡慕得眼都红了。
“不看了,太伤自尊心了。”一个男兵说。
“放心吧,从今天起,以后你们中的每一个人重返前线,我们都会送给东西的。”护士们纷纷说。
“只送东西不送拥抱吗?”一个男兵问。
“那样做,是要挨处分的。”另一个男兵说。
护士们全都哈哈笑,不回答。
离开医院走了很远的时候,向前进心里都还在怦怦跳动,脸上发烧。他还没被漂亮大姑娘这样拥抱过,他还是有点晕乎,没完全清醒过来。他一个人大步走着,走的很快。他要在天黑前赶到那个兵站去,然后在那里呆到晚上十一二点多钟,搭乘路过的运输连队的汽车,连夜上山去。
简易公路上很干净,黄土泥地,披着夕阳的金光,走上去轻松得很,没有任何负重行军的疲乏。这种感觉真是不错!现在他精神焕发,浑身使不完的劲似的,力量似乎要爆发出来。军装从头到脚都是新的,在医院里天天有澡洗,一洗一轻松,哪里像入伍来的若多日子那样受苦受累?
精力太充沛了,不发泄是不行的,不自在。现在他将自己手里的小包裹装进背上的大包裹里去,两手一上一下将枪把持着,斜端在胸前,开始跑步。
长天晚霞绚丽多姿,他的绿色的军装有了一种诡异的黄亮带殷红的色彩。夕阳的金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也很孤单。长而孤单的影子在寂静的公路上灵活的跳跃运动着,直至远去消失。
在夕阳余晖即将散尽的时候,向前进来到了战备公路上的那个兵站。他在路口哨卡被哨兵拦住,问了他几句话,摇起栏杆,放他进去了。兵站的人已经接到了电话,很热情的接待了他,把他安排进一个大帐篷。里边还有很多今夜重返前线的兵,都是在等运输连队的汽车的。
厨房里还在炒菜,爆出辣椒的气味,让人猛咳嗽。
离开饭还有阵子工夫,向前进放下包袱,喝了缸茶水。他想出去走走,刚走出帐篷门口,一声急促的“报告!”吓了他一大跳。定睛一看,一个穿着迷彩服、浑身是血的士兵站在他面前立正敬礼!他急忙站直身子回礼。
“对不起,搞错人头了。”士兵定神细瞧,发现弄错了对象,急忙道歉,低头钻进帐篷里去了。
转瞬间,就有几个帐篷里的兵提着枪,跑出来。随着一声尖厉哨响,跟着许多这个兵站的警备人员都全副武装,往前面一个山脚下跑步去了。
听到哨响,所有人都出来了,几个厨房的火头军手里还拿着锅铲,纷纷嚷着问:“什么情况?什么情况?”向前进在外面,最先被人抓住了问,于是所有人都围向他,打听情况。
向前进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找兵站的指挥官吧。”
几个炊事兵说:“我们排长回去后方了,还没回来,负责的人是个班长,刚才已经带人跑出去了。到底什么情况?”
向前进说:“大家赶快拿家伙,准备战斗!”炊事兵们急忙答应“是”,菜也不炒了,纷纷跑回去抄起来家伙,奔了出来。所有重返前线的兵们也都拿起了武器,前前后后,往刚才兵站警备人员们去的地方跑去。向前进对那几个炊事兵们说:“你们别走远,就在附近警戒,我赶过去看看。”
正跑出去了没多路,前面去的人后军作前军回来了,打听时说是这个兵站的负责排长在从后方返回的来路上遭到敌人渗透特工伏击,被打成重伤了,他手下的士兵们正在抬他回来。正说着,有几个兵急忙着从向前进身边跑回去兵站打电话叫救护车。
紧张消除了,大家松了口气。不一会儿,最先跑出去的几个兵抬着他们的排长回来了,并不停的高声咒骂着。一个兵跟在后面,大声的哭着走,“排长排长”的喊着。
排长被停放在兵站值班室里两张拼起来的桌子上,浑身是血。人还在昏迷中。那个哭着的兵跪着在地,胸口以上部位靠着在桌子边沿排长身边,还在哭喊着。
值班室里里外外都挤满了人。
向前进在里面问刚才向他喊报告那个兵:“到底怎么回事?敌人呢,怎么样?都收拾了没?”那个兵说:“收拾个鸡巴,我们只撂翻了三个,还有八九个跑了。”
大家都纷纷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呀!”
那个兵说:“我和四班的小吴跟着排长去后方开会,回来时没遇上车,就步行赶路回来,在那边团坡岭下遇到敌人伏击,这些人配备着火箭筒,排长在反击中被火箭筒吹了一火,炸成了这个样子。当时都是这个小吴,看到敌人怕得要死,趴在了那里不敢动,枪也不敢开。敌人火箭筒打来了,排长要救他,跑过去拉他,就被炸成了这个样子。排长本来可以跑开没事的,都怪小吴!”
兵站的几个兵就要动手去打小吴,被向前进止住了。来到这个兵站准备重返前线的兵们也都劝。
那个小吴现在成了可怜虫,眼泪巴沙,仍然还跪在那里,摇着他们的排长,不停的喊着。
向前进问:“他是个新兵吧?”
那个兵说:“是的。当初我建议排长带个老兵去,排长不听,非要带着他,结果就成这样了。”兵站的兵们打不了小吴,这时都在责备他,有几个还恐吓他:“你他妈的孬种,排长要是醒不了了,老子们要你陪葬!”看到这个兵站的兵们很责备那个可怜的小吴,有几个重返前线的老兵说:“算了,他已经够伤心的了。新兵都是这个样子,别难为他了。”
兵站的兵对小吴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有几个就火了:“算了?你们他妈的这是什么话?站着说话不腰疼是不是?受重伤的又不是你们的排长,你们当然这么说了。”
一个兵说:“我们连长排长都阵亡了。”
大家都不说话了,听着那个小吴在那里痛哭流涕。不一会儿附近急救站的一辆救护车来了,兵站的兵们将他们的排长抬上了车去,有一个班的兵护送着去了。于是值班室里大家都散去了,只有小吴还在那里低声的哭,不敢哭大声,老兵说了哭大声了要打他。
很快兵站就加强了警戒级别,哨卡上加派了人手,炊事班的人在两个班的兵扩大了警戒面后,也负责起了兵站的防卫。
任务分派下来,大家都赶紧抓紧时间吃饭。
菜已经全变得焦糊了,大家默默的吃着,没有人说什么。向前进匆匆吃了两碗饭,就去看那个被众人斥责的倒霉鬼。
外面天已经黑下来了,天上有星光。值班室里的灯光很模糊,向前进走进去时,那个新兵蛋子小吴还在值班室里的地上跪着,仍在不停的啜泣,排长排长的有一声没一声的低声喊着。
向前进站着在他的旁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想了想,半蹲了下去,对他说:“别哭了,下次看见敌人,给我狠狠打,把本扳回来就是了。哭是没用的人才会做的事,你是个兵,部队有句话,流汗流血不流泪,你忘了?”
小吴抽抽嗒嗒的说:“都怪我,太没用了,把排长害成了这个样子。我不哭了,你说,我们排长会不会有事?”向前进说:“应该不会,医生已经把他救走了。”
正说着,忽听外面有一种古怪的呼啸声,两人都听到了,都抬起了头,向外张望。
一发火箭弹带着尾焰,向着窗户射来,就在外面了。“赶快跑,冲出去!”向前进一声大喊,抓起小吴,屁股上一脚,就将他猛力踢了出去。
小吴几个饿狗扑食,抢出去了,向着外面公路上就跑过去。向前进刚冲到门口,那发弹药就穿进窗户,射到后面的墙上,爆炸了。几乎是在爆炸的同一瞬间,他右手在门柱上一借力,旋过了身子,扑倒在外面墙根下。
外面公路上枪声在模糊星光中响成了一片。
那个小吴听到爆炸声,一回头,看见一团火光在值班室里腾起,不晓得救他的人怎么样了,猛地大吼了一声:“同志!”又飞奔过来。
他的枪还在值班室里的进去靠边的墙上,他冲了进去,值班室里吊顶的灯光在烟雾中摇晃,他摸到枪,操起来就往外面冲出去。终于发威了!
在扑倒在地后,爆炸声中,向前进本能捂着头上戴着的钢盔。他感觉他挨着的墙壁震动了,像是要倒塌的样子,他迅速爬起来,向着旁边的大帐篷冲去。他的包裹武器全都还在那里,刚才吃饭时他放回去了。
跑动当中,借着模糊星光和值班室里透出来的灯光,他看到公路边的土坎外有几个戴着头盔的士兵也在跑动,顺着公路往前,脚步声噼里啪啦,身子呼啦一下都没影了。向前进跑进旁边的帐篷里,里面还好有一盏灯,赶忙拿起武器,在一张小桌子上捡了两个弹匣,扎进腰带,又冲出来。
冲出来一看,还好,值班室里没有起火,电灯还在顶上吊着,一摇二晃 ,外面可以看到光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刺鼻的硝烟味,枪声已经顺着公路远去了。看来敌人逃走了。
兵站里炊事班的人也已经追过去了,附近只有外边哨卡上的几个人,向前进不想再跟着过去了。
他正要回身往帐篷里去,突然发现前面土坎处有几个人影儿,猫着腰,向兵站摸过来。自己人追赶敌人回来的话应该不是这个样子,一定是敌人,但又拿不准。正想着是否喊声话,突然枪声就响起来了。枪声是从土坎下一个猫耳洞里响起来的,嘭嘭的声音,连响了好几下,人影儿倒下去了好几个。剩余的人,开了几枪,掉头就跑。
“我操你妈!我打死你,小狗日的!”随着叫喊声,猫耳洞里冲出来一个人。向前进赶紧向前面逃跑的人开火射击,追了过去。
“别追了,小吴,赶快看看后面打中的人,还有没有没被打死的。”向前进向追赶过去了没入了黑暗中的小吴喊。
听到后面有枪声,前面顺着公路追赶过去的人们纷纷又跑回来了。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和喝喊声很有气势。
“我打死了五个,我打死了五个!”小吴兴奋的喊。
兵站的几个兵赶快回去找来手电筒,扫射战场,清点胜利果实。小吴一共开了五枪,却只发现打死了四个敌人。“应该还有一个,我打中了五个的,我看见五个都倒了地。大家再找找看,一定受伤了,没跑多远,还在附近。”小吴肯定的说。兵们都兴奋起来,好几把手电筒,四处找。
忽然有人兴奋的喊起来:“找到了,在这里,在这个水沟边的猫耳洞里,有血印子,爬进去了。”
人很快就逮出来了,吓傻了,像只死狗。原来是大腿上中了枪,血流得很厉害。于是兵站的将之拖回去,放在值班室里,也不审问,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轮流打。每打一下,这个家伙就用中国话喊:“解放军优待俘虏。”打他的兵们说:“给排长报仇,老子们用拳头脚尖来优待你,很不错了,否则大邢伺候!千刀万剐。”只打得这家伙声音喊变了羊叫。
接下来再一审问,这家伙就什么都招了,原来是饿坏了,想来兵站搞点吃的。没想到调虎离山的战术不成功,偷鸡不成,反折一把米。小吴很高兴,兵站的兵们也都拍着他的肩,表示祝贺,不再责怪他了。
晚上十二点的时候,向前进跟在这里等车的十多个兵终于上了运输连的汽车,向前线进发了。
向前进坐进运输连一个兵开的汽车驾驶室里后,打开着窗户,风吹起来异常凉爽,没有丝毫闷热。汽车过了兵站以后不久,一直是摸黑行使,没有开灯。战备公路并不平整,颠簸得厉害。这些汽车兵,驾驶技术一流,不用说了。
不知道行驶了多久,公路开始拐弯,坡度加大了,汽车爬行起来很是吃力。这样七弯八拐,一上一下,在黑暗夜晚,只看见近处模糊不清的山的轮廓,向前进很快辨不清方向了。
开始上山的时候,向前进有点担心,要是越军特工搞伏击偷袭,那就有点惨了。前线的仗打到这个时候,正是胶着状态,一时间还分不出胜负。越南军人都不是泥捏的,单兵作战素质及其基层指挥官的指挥素养,表现得都非常不错,毕竟打了几十年的仗,所谓第三军事强国,也不是空穴来风,非无根据。
前线明刀明枪对干之余,双方更都将战火努力延伸到对方后方去,炮袭、渗透、小股骚扰,搞得不亦乐乎。尤其他们的特工,搞渗透破坏,暗杀,绑架,相当厉害,手段也歹毒残忍,弄得我们后防也相当不安宁。大家最痛恨的就是这些人,逮住了,都不管政策了,先揍了再说。刚才的兵站排长受到偷袭,即可看出越军的特工,那是无孔不入。这次要是又在半路来个伏击, 这可是弹药啊,引爆开来那可就不得了了。
模糊的星光中,前面的车突然停下了,可把那个汽车兵吓了一跳,赶忙着问向前进:“什么情况?”
向前进说 :“我不知道啊,你们有经验,那可要问问你了,通常这会是什么情况?”
那个兵呵的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刚才紧张了,随口就问你了,我当然知道你不知道。你问我,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是有点情况。等等看吧。”那个兵又像是安慰他说:“不用担心,经常这样,都没事的。”
“我下去看看。”向前进说着,就要打开车门下去。
“不用了,前面有枪声,你听。”向前进仔细一听,汽车的轻微的马达声中,果然有了枪声传了来。
那个兵说:“前面拐弯处是个悬崖,越军特工经常在那里伏击我们运输兵,大队人马过去时他们不敢,你要是落了单,那可就得要吃亏了。部队专门在那里加强了反伏击力量,有两个班的人手,可能是对干上了。你不晓得越南人的特工,专爱盯我们弹药运输车下手。上一次我车况不好抛锚了,落了后,有两个特工化装成边民,大月亮的晚上,说是去亲戚家回来晚了,要搭载,解放军跟边民心连心嘛,我就答应了。哪晓得上了车来后,押了老子的俘虏,差点把老子干掉了。喜得好我人聪敏冷静,他们要我把弹药运送到他们那边去,用匕首威胁我,我就假装答应他们,慢慢的开,开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我就将车猛向着他们那边开翻进一个沟里,将他们两人一个当场压死,一个压成重伤。弹药撒了一地,可是一件没少,车拉回去修一下就又可以开了,连里还为我请了个三等功。呵呵,就是我现在开的这辆,这可是英雄的车,你运气好,搭带沾光了。你是哪个部队的?”
“我是边防军的。”
“边防军?听说里边有几个小兵,可狠了!有个叫什么向前进的小子,17岁,很厉害,认识不?不认识?那也是,边防军部队大着了,谁跟谁,谁个人都能认识清楚?我们是轮战部队的。边防军最他妈的苦了,打了很多年了吧。我们轮战部队,是来这里实战锻炼一下的,试试手,许多年没打仗,生疏了,捞点经验,过几个月就回去了,再派另一个军区的来,大家都练练。这南方全他妈的山地丛林,沟谷深壑,蚊虫也多,又高温湿热,枪支都要生锈,在这地方长久生活作战,不是个事。我比较佩服你们四川、湖南、贵州的兵,吃苦耐劳,作战勇敢,视死如归。我们北方人,很多人来到这里不习惯,拉痢疾,还好我这人适应性较强,睡觉时任蚊子咬,就是不醒,二十天下来,被吸去了二十多斤血,愣是皮包骨头了,脸上也被蚊虫咬成了蜂窝。我看见不行了,以后睡觉就戴面罩,几天工夫,人又面色红润了起来。哎呀,好像停很久了,这车还不走,前面好像越打越厉害了!同志,我看着这边,你帮忙看着那边,有人影儿就开枪,那都是越军的特工,不用喊话。我最痛恨越军特工了,以后你一个人被陌生人招呼,千万小心。他妈的,都这么久了,那边怎么搞的?我们部队已经加派了两个班的人手在那里搞反伏击的啊,应该是他们打起来了,难道还拿不下,非得要老子亲自下去动手?哎呀不好,你帮忙看着,我下去撒泡尿来。”
这个司机左手拿起枪,右手刚打开车门,斜身要下去,当的一声,一颗子弹就射在了推出去的车窗边框上,打得他的右手赶紧缩了回来,把在枪上。
“特工。是他妈狗日的特工!”他大叫一声,返身卧倒,爬回车内。
子弹密集的扫射过来,打得车窗门当当的响。
向前进迅速的打开右边门窗,一颗子弹挟带着热风从他的脑门前射过去,还未等门窗大开,他赶紧滚出了车外去。还未爬起来,呼的一声,一个人影从他头上窜过,着地即是一个前滚翻,站了起来,转身就往车前头去,依托射击,动作飞快。他不知道这是否为汽车兵的必修课目,但这个兵的动作速度绝对堪称一流。
向前进来不及细想,赶紧往车尾部去。后面相隔着两丈来远的另一辆车上的兵已经开枪反击了,枪口喷着焰火,子弹嗒嗒嗒的向着路坎外边的一座黑乎乎的山压去。
从枪口的焰火判断,敌人好像有好几个,在边打边撤退。
这些特工惯于搞的是偷袭骚扰,打几枪就溜,够让人讨厌的。向前进开了几枪,黑暗中看到前方敌人的枪口焰火已经退入那座黑乎乎的山中去了。他追到公路坎边去,载他的那个司机由前车头绕过来,喊他道:“同志,别追了,赶跑了就是了。马上要出发了,前面的车好像启动了,赶快上车。”
向前进正要转身,瞥眼间忽看见前面不到一丈远的路坎下草丛中有什么在动,他立即向下打了个点射,动的东西爬起来了,好像还扛着个什么家伙。他打了那个点射后,那个司机也赶过来了,看清了动静,赶紧打了个长点。
紧接着轰的一声,一发火箭弹喷射而出,触着公路外边的土坎,猛烈的爆炸开来。火光照得公路上一片明亮,炽热的气浪将向前进掀动着退了好几步。一块弹片由他的脑门跟钢盔之间穿上去,将钢盔顶掉了,由背后落下去,哐当哐当在公路上滚动着。
他没法透过硝烟看清那个敌人的情况,赶紧绕到右边,只见燃起的草照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尸体蜷伏作一团,一动不动了。向前进跳下去,将那个敌军尸体翻过来,拣起一把AK和几发弹药,连带火箭筒和四发弹药一起收缴,递上公路来,那个司机接了,拉了他上去。
“我的钢盔被打掉了,给我找找。”上来后,向前进赶紧说。
“在这里,车轮子低下,刚才滚到这里来了。”司机说。
野火还在公路下燃烧,这次小战斗没进行多久,干掉了一个敌人,相当顺利。大家又都忙着赶路出发了,此时除了汽车的马达声,四周恢复了寂静。
将枪关了保险,重又坐进了车,向前进戴上了捡起来的头盔。
汽车继续在盘山公路上行驶,越近老山战区,戒备越森严,一路上经过了许多个守备兵站,许多是弹药临时仓储点,这个运输连队的一些车上弹药被卸下,守备兵们挥汗如雨,搬进洞穴里去了。
老山地区,自然洞穴多不胜数,每洞能容纳几人或几十人不等,我军利用这些洞穴,加大改扩,变成了很多弹药库。向前进乘坐的这辆车弹药没有被卸下,而是跟着前面的十几辆继续上行。
汽车在一处险坡停了一阵后,不一会儿又在茫茫暗夜里,摸黑行驶在一个深沟峡谷间,里面光线更加黯然,什么也看不见了。汽车行驶,应该是完全凭感觉。
一路来这样上山下沟,盘山行驶,不知有多艰难。要知老山、者明山地处亚热带地区,这一带海拔一般都在500m左右,单从海拔上看起来虽不甚高,但这地方山岳连绵,山势陡峭,坡度都在30-60之间。山上高峰耸立,各高地山脊狭窄,两山之间多为深沟峡谷,谷深达数十米至数百米不等。在盘山公路上夜间摸黑行车,没有过硬本领,那是绝对不行的。一旦翻下沟谷,即是车毁人亡。
驶出深沟峡谷后不久,汽车又盘上一个陡坡。向前进一直捏着把冷汗,现在担心的不是越军特工的伏击偷袭而是千万莫出车祸了。虽然是乘坐在车上,但担惊受怕,还不如步行呢。然而步行又谈何容易?落了单,运气不好,正是越军特工伏击的下酒菜。
很快汽车开到一个地方后就停下来了。“我们到了。”那个汽车兵说,“在这里卸下弹药,就要打道回府了。下车吧,到兵站去看看,问他们可不可以等到天亮再走。我跟这里的人比较熟悉,我带你去吧,这里负责的张排长是我的老乡。等等,刚才缴获的弹药,你全带去,我们回去人多,不会有什么事。”向前进拿了几个AK弧形弹匣,插进腰带,跟着这个热心人,走到前面去。第一辆车上的东西已经搬空了,车已经掉了头。找到张排长后,张排长正走进洞去,在洞口放下肩上的一箱弹药,呼呼喘气:“怎么还有一个?前面已经去了好些人了,跟着几个护路的民兵,他们对这里地形比较熟悉,你赶快去追上他们。这里白天上山不太方便,乘着黑夜走,民兵们会把你们带到阵地脚下的。”
向前进赶紧告辞他们,急步往前面公路上走。
借着模糊星光,走了一阵,还是没有跟上前面的人,前方脚步声也听不到,他有点心里焦急了。顺着简易公路,他加大了脚步,小跑起来。公路肯坑坑洼洼,跑起来高一脚低一脚的,他尽量用脚尖着地,避免发出较大的响声。
他只感觉两边的山黑乎乎的,公路边一些树很高,都看不清楚。这里植物种类繁多,生长茂密,多数高地被森林和杂草覆盖。尤其道路稀少,一些地方长草竹林,密不透风,不用砍刀,难以通行。而大雾天气或者黑夜一旦迷路,是很难找到正确方向的 。好在现在可以一直沿着简易公路,不用分辨方向。
跑着跑着,突然脚下被一根藤条一拉起来,将他绊倒了。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公路边几个人一涌而上,将他死死摁住,一把冰凉的匕首按在了他的脖子上。枪被缴走了,弹药也被人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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