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阅读三国与隋唐人物对比的相关贴子,惯以罗少保映衬赵常山,一则无非传统概念,形象逼近,二则都系白马银枪,武艺过人。在偶拙作《从三国看后世演义小说中的同类人物》一文中曾批驳过此观点,是只知其表,不明就里。同样,说到水浒,又有人会将花荣与赵云相提并论,其认识混淆,如出一辙。
“知人未向心中识,画虎今从骨里描”,如果仅凭表面现象分析,罗少保的孪生兄弟可以在演义小说里抓出一大把,薛丁山、杨宗保、高琼(《飞龙传》里高怀德之子)、张宪(《岳飞传》),甚至于《小五义》里白玉堂子白云瑞,等等比比皆是。端得一般风流倜傥、英姿勃发,翩翩美少年,兼有名门之后的身家背景,即便学得老子一半本事,闯荡在外也是迷倒万千大户闺秀、小家碧玉,摘得无数巾帼英毫芳心。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除张宪老老实实做了岳帅的娇客,大多是眼晴长在额头上的小白眼狼,这班小爷俱都盛气凌人,怎一个狂字了得,俗语云:骄兵必败,年少轻狂少不得付出代价,末了还是放下男子汉大丈夫的尊严,低声下气地向那被负心的女子乞求原谅,来收拾自个解决不了的烂摊子。呵呵,题外话说得太多。罗少保虽无有薄情史,却凭添寡义录。君不见传统京戏《踹唐营》(又名锁五龙)后被擒的单五爷,见到罗成劝降后的那段骂唱:见罗成把我的牙咬坏,大骂无义小奴才,自从与你来结拜,同心起义巧安排。你到洛阳将某拜,某家接你到家来。我为你招军把兵带,我为你修盖瓦楼台;我为你屯粮把马买,我为你花费许多财;我为你东床招驸马,我为你受了许多灾。你忘恩无义良心败,管叫你乱箭穿身死无有葬埋。
整短唱词以西皮快板一气呵成,单雄信骂得酣畅淋漓,罗成听得恼羞成怒,牙齿风历来毒辣,罗成的结局不幸被其言中,因果报应这个东西总叫人将信将疑。偶在这里兜个圈子,目的就是证明赵云在性格上,确切说是人品上与罗成不在同一层次。在《三国演义》里,赵云的品德经由罗贯中描绘几近完美,而袁阔成的评书说到家喻户晓,更是将子龙之德宣传推向极致。是问,子龙岂肯接受与背上忘恩负义骂名的罗成“同流合污”?云粉丝想必也不答应。
回过头来我们再看这位三国人物---西凉锦衣马孟起,伏波将军马援之后,与罗少保相同出身的将家子,论门第之贵重,平民子弟赵云落后他两不是一个身位。马孟起甫出场,便交待面如冠玉,眼落流星,对比赵云“浓眉大眼,阔面重颐”,从外形上应似更接近罗成。表面挂钩,子龙先输了两分。再看其里:贾家楼众英雄结拜,磕头做了兄弟,单雄信尽管先前被老程挑拨,和罗成较量被跌了个跟头,在一干好汉前算是栽了面,彼此双方心底结下个不大不小的梁子。好在兄弟不计隔夜仇,罗成洛阳落魄那阵单五爷可是赤心赤肺,服侍这位老兄弟,然而好心无好报,纵然有牛鼻子徐茂公暗中使坏之由,不过古人重义,罗成临阵背叛,反戈一击,恩将仇报之嫌委实难以洗脱。如果说罗成有负手足之情,那么马超则是愧对妻儿老小,杨柏固然在张鲁跟前进谗,力阻张鲁招婿之念,不过所言并非虚妄,马超先后三度引祸株连家小,第一次是兵败西凉,被曹操收灭满门二百余口,第二次是据冀城时,为杨阜等设计驱除,妻及幼子三人至亲十余口皆被梁宽、赵衢杀尽,第三次是入蜀降刘备后,滞留汉中的家小再度蒙难。
罗成和马超在两部书里都可以说是悲剧人物,前者遭建成、元吉构害,乱箭穿身,惨死不说,要命的是应验了单雄信的咒骂,迷信的说法连替自己翻案的机会都丧失殆尽。马超也好不到哪里去,自归顺大耳后,整一个花瓶摆设,仇不得报、志不能伸,郁郁而终。二人际遇,大同小异,追溯败因,盖出于性格使然,无论马超还是罗成,易冲动而不及后果,性毛躁而忽略计较,自私冷血。罗成初遇单雄信,便以贵胄之身见轻,是为失仁,洛阳行骗是为不义,背弃贾家楼结拜宗旨是为无信。蜀郡王商说刘璋谏马、刘两家相通,曾评马超:超勇而不仁,见得不思义,当为罗马合流画上注脚。
花荣之与赵云有别,不存在品质差异,以梁山头领身份事主,花荣蓼儿洼哭宋江而悬树,可谓尽忠,以江湖朋友相交,花荣清风寨救宋江而身陷,可谓仗义。沙场上,花荣号小李广,箭术一流,又称银枪将,枪法亦不弱。梁山那般好汉大多杀人不眨眼,似李逵辈好滥杀无辜者也不在少数,相形之下,花荣循规蹈矩,劣迹几乎没有。忠勇仁义,花荣与赵云有得一拼,其所欠缺的是思想认识,只有张弓搭箭时我们才能看到一个生龙活虎的花荣,余者便是个木头人,不客气的讲是宋江的跟屁虫,同是上梁山前早早确立的大哥小弟关系,每每宋江议招安时武松便冷不丁唱句反调,令其难堪,李逵虽说屡屡镇/压但毕竟还敢提出异议。花荣呢,不会说半个不字,在宋江思想地熏陶灌输下,完全失去了主见。
赵云谏刘备成都分田,阻刘备东征,不以对刘备的忠诚与尊崇而左右自己的个人原则,就思想境界而言,是花荣难以匹及的。有人说赵云在三国名将里最缺乏个性,我却道花荣在水浒群雄中没一点个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