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我看看表,知道这时老板正从牌桌上下来,就到楼下给他打了电话。
这家伙看来又赢钱了,在手机里都感觉到那张肥脸上的狞笑。我说熬了一夜把活儿搞定了,他说好啊好啊,我说今天白天想睡睡觉洗洗澡,他说好啊好啊,爽快的就象刚给了小费的发廊女,让他干什么就答应什么。末了他说让小曹顺路把东西带公司里去,我就在家里歇着吧。
小曹是个臭名昭著的马屁精。换了几家公司,都搞的混不下去。没想到在我们这里成了宝贝。眼瞅着一天比一天红,几个卖力气干出来的兄弟们都气不过,就是没机会整整这小子。听说他和小秘芭芭拉勾搭上了,谁不知道芭芭拉是老板的死情儿?真够色胆包天的,我们也都幸灾乐祸,就等出事了。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小曹一进楼洞就嚷:“鸭哥,鸭哥,我来看你了。。。”我一听就想揍他。
不知哪个家伙在背后说我眉清目秀的,又不色,又不赌,又不沾毒,简直不是老爷们,肯定是个鸭子。鸭子和野鸡对称,这明明骂我是男妓!一帮变态的家伙!还就这个小曹成天喊的最凶,好象贫贫嘴就给我套近乎似的。
我把东西塞给他,他伸头让我屋里看了一眼。勾子在里面冲他腻声打了个招呼。小曹皮笑肉不笑的说:“鸭哥,新泡的马子?”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招招手,勾子顺从的坐在我腿上,搂住我脖子。我对小曹说:“你说是不是?”
他嬉皮笑脸的退出去,我感到很愉快,就把勾子的头发使劲揉了揉。
“你骑车带我吧,上街去。。”勾子在我屋里乱翻,“我开车开腻了。也没油了。”
“你从哪里搞的车?傍上大款了?”我冷冷的问道。“哎呀,你真俗,是我一个香港朋友的,他在香港做生意,我先替他开两天。”勾子很清纯的说道。
我看看外面的阳光很好的样子,想想碎碎也快来了。就从阳台把车子推出来。一瞧,勾子把夹克一脱随手往墙角一扔。“你这样怎么上街?露着大半个肚子?”我冲她怒斥。确实,她背心实在太小了,里面又什么也没有,稍稍抬抬头就露出小半截胸脯。“你管的还不少!”勾子哼了一声,“我都不在乎,你害什么羞?”我拿过一件T恤,扔给她,“你不给我穿上我抽你!”
"呵,比我老爸还事多!干脆我喊你爹的了。老不死的。”她站在我对面,一抬手就把背心脱下来,然后慢条斯理的把T恤穿上。我想转身都来不及。“呵呵,便宜你了。。。”她看着我的窘态,得意洋洋的说。
"得了吧你,我见的多了。”我敲敲显示器,“网上有的是美女图,什么样的没有?你当你是个什么宝贝呢。”
她抬腿就踢了我一脚。然后甜甜的说:“鸭哥,咱们走吧。。。”我抗着车子,跟着她下楼,感觉小腿被踢的地方生疼。她在前面欢天喜地的又唱又跳,我在后面面色阴沉心里琢磨着真想杀了她。
我们一起在早市上喝了口豆浆,吃了半斤果子。勾子一直赞叹中国饭比洋草料地道,我忍了半天没奚落她。车子是26的,她坐前面就整个坐我怀里似的。
我摇摇晃晃上了街,扭来扭去在一帮上班族的车海里漂流。
总算溜到了新街口,勾子见警察就跳下来。我们挨门乱进,看着那些高级音响就瞎品评一顿。勾子总说都不如她家里那个好,我说世界上最美好的声音不在城市,而在山谷和溪流的回音。说的她耷拉着脑袋不吭了,我心里一阵苍凉,原来自己读了这么多年书,又拼死拼活干了4年,还不如一个傍大款的黄毛丫头有钱。气的自己脾气就上来了,看她怎么也不顺眼。一句句的堵她,瞧都不瞧她一眼。
终于勾子受不了了,站在大街中间冲我急:你他妈的神气什么?骑辆岗瓦市整的没牌黑车就怎么着了?知道为啥不开我的跑车吗?是怕你太自卑!我们就这样言归于好,不再嚼情。我搂着勾子的小腰在市面上晃着,觉得还是那么回事。后来就骑到北海南门,在桥上停下来。北边是白塔和满是游船的湖水,南边就是中南海了。一棵垂柳把枝叶淋漓到了水面上。我拍拍她肩膀说:以后我住这里,你可不好找我啊!勾子神往的瞧了一眼亭台楼阁,悠悠的说:我就等这一天了!
我笑着说:等你个头!经过站岗的哨兵时,勾子还诚恳的向人家打招呼:兵哥哥,辛苦了!吓的我急骑慢蹬的,生怕有便衣把我们当痞子抓起来。
过了美术馆,上了王府井。我们一路招摇,穿行而过。在长安街上就不敢带人了。
勾子一点手,来了个拉活的,她一骗腿上车,指着我说:跟着这家伙。那拉活的还问呢:
小姐,不看看北京的胡同?勾子一脸不屑:有嘛可看的?从小长大的地儿,不看。
不理她。自己骑着车,沿着长安街向西走。慢慢的经过天安门,喷泉和鲜花。我停了一会,看着周围出神。勾子也停下来,问:怎么不走了,鸭哥?我白了她一眼,说:这是中国的心脏,我每次来这里就满腔的爱国主义!象你这种素质低的人不会明白的。
后来骑到了紫竹院,累得我直想吐血。买两张票进去,随便乱逛了一会,找个草地我就躺下来了。勾子在玩两根草叶,想绕在一起成个什么样子。我看着就不行了,一下就睡过去了。好象只是闭上眼一会的工夫,再睁开已经是黄昏时候。我发觉自己的头枕在勾子的腿上,她正瞪着眼睛瞧着我。
在一间小门脸的饭馆坐下,要了几个菜,要了六瓶啤酒。我的意思是自己喝四瓶,她要不行我把那两瓶也捎带着顺下去。结果可能太累了,才喝了一瓶就开始打晃。
勾子瞅着我乐,也不怎么吃菜,几下把两瓶就倒下去了,还很歉意的说:先漱漱口。
看她喝到第四瓶,我死活不让她喝了。结果她非和我夺瓶子,最后就放声大哭起来。
路灯凄凉,北京夜晚街上人总是很少。勾子坐在后面,趴在我背上哭哭啼啼,一间音像门市还没收摊,放着一只小提琴的曲子,在整条街上哑哑的吟唱。
拐到一间迪厅门口,勾子喊起来:停!停!下去蹦!于是把车子锁好,抬头,她已经拿了两张票冲我招手。一起进去,绕过几个走廊,钻进一个门,铺天盖地的声浪就震起来。我是一听见节奏感强的音乐就收不住腿的人,当下和勾子就挤进去,连扭带蹦的狂到了一起。
勾子真能跳,两条腿扎了根似的戳在地上一动不动,但腰肢,手臂,脖子,每一个关节都在颤抖,颤抖的就真是那么回事。象风里倒伏的芦苇,一荡荡的涌起碧波。
象一只巨大的蝙蝠,在月夜里寂寞的飞翔。音乐震撼心扉,撞击我们的心跳和血液。
一曲罢了,灯光昏下来,几只苍白的追影灯胡乱的漂浮。是慢四的点,我们拥在一起,跟着世界一起晃。我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的脚尖在轻轻触着她的。她紧紧贴在我胸前,能感觉她的鼻息和混着香水的汗味儿。
忽然音乐停住。人们还抱在一起,只是一愕然的工夫。如雷的鼓声又惊天动地的响起。灯光一片火红,人们疯狂叫喊,挥舞着手臂,一起跳动歌唱。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最大的声音对勾子喊了声:我要娶你!
"你他妈的疯了?”从迪厅出来,勾子奚落我。说实话,我也有点后悔。
但她这么一说,我来劲了:“什么疯不疯的,就是看上你了!你就等着收拾嫁妆吧。”勾子停住回头,冷笑道:“跟你玩玩罢了,你这土包子还当真?街上两条腿的女人多了,自己随便找人爱怎么的怎么的去!”
她伸手拦夏利。我一把揪住她,恶狠狠说道:“少走!把话讲清楚!”
她叹了口气,说:“你怎么不明白呢?是为你好!我那朋友你惹的起吗?你要觉得玩的不过瘾,我现在跟你回去上床行不行?”我们面面相对,我看见她眼里有那么深的无奈和凄然,忽然觉得原来她已经很苍老。
司机在按喇叭。我松开手,她一头钻了进去。车开走了。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深夜两点的大街中间。橘黄的路灯把马路流成了河,我就在这河面上快沉没了。我本来没有任何叫做感情的东西在和她相处的时候,相反我是那么的厌倦和反感她,就象厌倦和反感自己一样。可是现在看着她远去,在这冷冷冰冰的深夜,不可遏止的深情充满心胸,让我感到自己又象一个人一样了。回到窝里,正要开门,突然注意到门里有灯光。想想,最铁的那几个哥儿们今晚都不应该在:豆年去广东了,四锅头也一定在搓麻,大骨刚进了局子。
是碎碎。我一看地净窗明的就知道又是她来了。屋里全是一股香水味儿,真呛!
果然,看见她伏在桌子上已经睡着了。
"起来!你这臭婆娘!”我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她一下就跳了起来。睡眼惺忪的看着是我,就咧开嘴笑了。“你把我拖鞋弄哪里了?”我恨恨的问道。每次她一来,我就肯定找不到东西。“给你扔了,实在不能穿了。。。还没来得及买。”
她平静的说,好象这样很正常似的。“你有病!”我哼了一声,不理她了。
"你去哪里了?我等了你一天。”碎碎说。我打开机器,来到网上,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心里有点镇定和欣慰了。“你管的着吗?整个一事儿妈。这么晚了,又睡我这里啊?邻居该怎么说我?”我愤愤不平的说。“就凑活一下嘛,反正你也熬夜上网,床空着也是空着。”她倒不客气,和衣而卧,又睡着了。我懒的理她,心里想着勾子,觉得生活渐渐的美好起来。
网上开了个“城市情人”聊天室。我进去看看还很热闹。瞧着他们东一嘴西一句的乱扯,忍不住觉得很幽默。有个叫“国产爱情”的人一直在歌颂爱情的崇高和美好,大家一片的哄它。我想想,它说的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就帮了几句腔。我在网上也是臭名昭著的,很多人被我骂过狗血喷头,于是大家群起围攻。
我让机器自己忙活去吧,自己坐在椅子上看碎碎睡觉。她算我捡的一个朋友,那时是个下雨的深夜,她和她的白马王子一起在人行道里面的树丛里接吻。被几个流氓围住了,把那位痛打一番,几个人上来按住她就扒她衣服。白马王子在一边哀声恳求,声泪俱下。我那天心情正窝囊的时候,又喝了点酒,瞧着那男的实在他妈的不是个人,就一昏头上去来个英雄救美。结果是我也被暴打一顿,把我打急了,开始往死里掐和他们拼命。总算这副松样把他们吓跑了(正巧也是有人过来了),从此碎碎就镖上我了。说句实在话,我不是那种英雄人物,只不过干了件人事而已。
碎碎个子很高,身材好的让人不忍心看第二眼。很多面容娇好的女人都一副发育不良的样子,小赵称之为搓衣板。碎碎不是这样的,她很难得的又丰满又清秀。她佳丽可人,冰清玉洁,我实在觉得离我太遥远。如果不是我无意中救了她,我自己又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我是很脏的,就象这黎明前的城市。
"姑娘,不该是肥皂。。。”想起张楚的歌了。就从床底下拉出木箱,倒腾了一会,没找着他的带子。只是翻出一堆信封,都是空的。里面的信都被我在去年冬天烧了。那次烧的太狠了,差点把自己烧死。后来生了场大病,再后来就和以前都不太一样了。那些信,都是那个人写的,算了,不提她的名字和事情了。
看着窗外的天空,琢磨着她此刻在美国哪个州哪个城市哪个街道哪个房间在做什么。想着想着,很久没有体会的眼泪漫漫的滴落下来。
"天灰,你哭了吗?”碎碎突然坐了起来。瞪着眼睛看着我。我突然觉得碎碎和那个人好象,就一阵冲动扑了上去,把她压在身下。碎碎闭着眼睛不说话,双手张开,一动不动。这个样子让我的血一下凉了下来,我从床上滚了下来,觉得头痛欲裂,就使劲的用拳头砸自己的太阳穴。稍微好受一些了。
"又想她了?”碎碎问道。我趴在地上,象条狗一样的哼哼,说不出话来。她也下了床,听见水管哗哗响了一阵,然后一大桶自来水劈头盖脸的浇了下来。碎碎把桶一扔,把门使劲的摔了一下,在她身后猛的关上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又站到镜子前。我对自己说:嘿嘿,我今天泡了个妞,她在我面前脱衣服,还有个妞在我床上睡觉,我弄她都不反抗,嘿嘿,我多厉害,多伟大,我谁也不在乎,谁也不想!我快乐着呢,快乐!快乐!快乐!
转过身,操起那个啤酒瓶,我使劲的向镜子砍去,我看到自己破碎在无数的碎片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