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离别路 断肠人不在
如果心痛,就把心肠变硬。 心痛成了习惯,也就不会再痛。 姓吕的人走的路总是那么坎坷,姓吕的人的命运飞得再高,也总要重重的跌入泥泞之中。 那一年,因为痛恨义父丁原把我做走卒棋子,我和兄长杀了丁原去投奔董卓,半路上,被一群想要我头颅赏金的贼拦住,酒里下了迷药,他们在我面前杀了兄长和他未满10岁的女儿,那时,我很痛,是心痛。 心痛为人在乱世中的不堪,心痛为人在乱世中的悲沧。 那一晚,我决定,吕家的人不再沦落别人的走卒,姓吕的要走一条姓吕的路,开天辟地,举世无双。 所以,那一晚过后,只有我和似乎在大笑的丁原的头颅一起上路。 所以,吕布可以做三姓家奴;所以,吕布可以做天下无敌。 因为我只恨,不痛。 不痛就再也不怕。 —————————————————————— 下邳城。 这里决不是我最后的葬身之所。 满目疮痍的城市,身心疲惫的将士,重重围困的敌兵。 还有什么更糟糕的事情。 还有什么更惨淡的下场。 雨季早已过去,天公却偏要作对。一切一切,把人推向崩溃的边缘,可全城老幼,只有我一人不可倒下,只有战神,不能向别人敞开自己软弱的一面。 城破在即,谁都明白,却谁也说不出口,救命的稻草,只剩下与袁家的和亲。曾几何时那我最痛恨的政治婚姻,却落在我最疼爱的小东西身上。 可谁也知道,袁家的救兵再不来,不出三月,谁的命也保不住。我多年的苦心经营,我多年的部曲臣下,都要灰飞烟灭,现在的我,空谈什么天下无敌,一切都是骗人,一切都是空话,我在背后痛骂自己,一个父亲,竟连自己的儿女都保全不了。 空谈,笑话。 这就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很痛,却要咬紧牙关,把心肠打得比铁硬,比石坚,城头乌云遮天蔽日,暴雨连绵,我已别无退路。 硬下心肠,不怕,只恨。 既然我已走上自己选择的这条不归路,既然我的人生已是逆天而行,那么吕布只有奋力维护自己脚下选择的路。 哪怕,逆天而行,也要把命运扭转。哪怕,舍弃挚爱,也要把这条路走下去,永不回头。 因为这条路,已不能回头。 漫天惊雷,下邳南门口,我只剩下孤注一掷。 我的女儿,那仍然在乱世中包裹住我一丝人性的小东西,我曾多少次梦见我亲手送他上那花轿,在我开创的时代中蒙上遮羞的盖头,等待该属于她的幸福。 而此刻,却只有我孤零零单人独戟匹马送她出嫁。 何等悲哀,何等无奈。 军士用肚带把小东西系在我的背后,城门洞开,扑面的洪水惊雷竟然让暴烈的赤兔也为之颤抖,我清喝一声驱动赤兔逆水而出,为这畜牲,也为自己。 战神嫁女,竟是如此这般,我不知该哭还是笑。 冷雨浇在脸上,我却没胆量回头去看女儿那张俏脸,我无法面对她那种表情,那种十四岁女孩不该有的成熟和对命运的绝望。 女儿不哭,女儿不闹。我背负着轻如鸿毛的她融入墨一般的夜,出了城门,我问:“小东西,恨父亲么??”我的心中在喊,要恨,就恨你的父亲吧,说出口,谁也会好受一些。 小东西没有回答,我只能感觉她的小手紧紧地抱住我,仿佛要刺透战甲,扎到我的心里。我们谁也不再说话,赤兔努力突破着滚滚浊流,向南,再向南,离袁家越近,她也离我越远。 理性的,我拼命赶路,感性的,我却又享受这父女最后的时光。时间好长,却又苦短,赤兔在昏暗的夜里划出一溜火线,猛然间,沉入我看不清的陷阱,带动警示的铜铃,惹出铺天盖地的杀声。 身后稚弱声响,只一句童音已让我分不清脸上是雨还是泪,“不恨,小东西一点也不恨,我姓吕,能与父亲共赴沙场,女儿已没有遗憾了。” 对面沙场征尘起,而我眼中却别无二物,我是人中吕布,我身为人父,我背负的,是我最后的希望,是我在这乱世中尚为人的证明。 画戟在手,赤兔嘶鸣,天下无敌,何怕之有。 不怕,只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