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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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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7-05-22 18:47:0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日是立秋,总感觉夏日的灼热还未升温,它就飘然而至了。午后的一场骤雨使心情凉爽了许多,走出房间趴在阳台上向下闲望,昔日噪杂的人群也如我般格外娴静,吸入一股清凉的空气到心底,说不出的悠然滋味。远处平日纳凉的方桌上一道金光闪过我的眼帘,老人们正围坐在一起折元宝呢,哦……,七月半了吗?我扳指从刚过的异常热闹的七夕算起,明日即是七月十五——鬼节。每次总是这样,不经意的提醒,使我从不错过一个祭祀我亲爱的外婆的日子,对于我这样一个有着轻微健忘症的年纪不大的女孩子来说,真是老天的恩馈,因为我深爱着我的外婆,生怕错过每一个和她有关的日子,那些记忆中点点滴滴总也挥之不去的美好的日子。

上去了鸡鸣寺的香火店,因为前次午夜叩门很不好意思,幸亏我已是老主顾了,所以才不觉尴尬,估计老板是看我年龄不大,而每次总是一人独行,所以眼神里总带着些许疑惑,不过日子长了,这样的感觉渐渐消失,我们的主顾关系已很默契,老板每次待我都很热情,照例是那几样常买的纸钱和冥币,只是这几次多了一种据说是九华寺的老方丈亲自打的经文钢印,可以保证在阴间收到这些钱,我欣然接受了他的关照。心情不错,临走之余还买了一盒最好的檀香,揭开盒盖,一股纯正的木香沁入心脾,仿佛又回到了儿时夏日里外婆用檀香皂帮我洗澡的场景,那时候屋里屋外弥漫着阵阵檀香气息。

婆是个有着三寸金莲的标准古典美人,出生于徽州的一个大家族——胡氏家族,现在还保留着胡氏宗祠供游人参观。我去看过,听老人们说外婆年轻时很漂亮,那时很多男人路过她门前经常故意把鞋带解开,蹲下边系鞋带边偷看我外婆,直到外婆嫁了人后依然门可罗雀,以至于她的婆婆喊她是“小白菜”,想必就是指那个流传已久的杨乃武与小白菜吧!观望着偌大的祠堂,听着老人们的诉说,回想起那终日穿着清式大襟领的蓝布衣,梳着整齐光亮的椭圆形发髻,走起路来如蜻蜓点水般的小脚外婆,一个出生名门的大家闺秀,走过了近一个世纪的徽州女人。

当在这样的夏夜里,外婆总是一手摇着芭蕉叶做的蒲扇,一手拍着被她洗得干干净净并擦了一身松花粉的小宝贝,轻哼着歌谣哄她快快入睡,时而拍打着蚊虫,而这时我总是故意装着被惊醒,吵着要外婆讲故事。其实外婆的那些故事我几乎都能背出来,并且故事间的先后顺序也能说的差不离谱,像狼外婆的故事,挑牙虫的故事,还有一些没有名字的故事等,但每次听外婆说的感觉总是不一样,我都能随着她叙述提出质疑,就像是今天的故事情节会有新的变化。外婆似乎也忘了她已说了一代又一代,却永远保持着那份对初听者的新鲜劲头儿。当每天第一缕阳光出现时,外婆已早早起床收拾好了一切,当我坐在小椅子上被喂着早饭时,我凝望着的已是擦了雪花膏,抹了鸭蛋粉,上了梳头油,盘好了发髻的外婆了。如果是有茉莉花的季节一定也会别上一束茉莉花环在发髻上的。不时地外婆还会边从衣襟处抽出新换的手绢为我擦擦吃得油乎乎的小嘴,边唠叨着:“小孩子吃饭时要上规矩,要不长大后会被人笑话的,乖……好好吃噢。”这时,我总是歪着小脑袋看着她,心里只想着长大后要像外婆一样擦粉戴花,香喷喷的。长大了,回想起外婆用过的那些所谓大上海的名牌化妆品,现在已销声匿迹了,而到处可见的是来自世界各国的泊来品,可是我的脑海里总是记得外婆用的那些曾被我偷偷打开过多次、充满着无尽好奇心的神秘瓶瓶罐罐们,那些含蓄、雅致而独特的包装和香气只有在睡梦和记忆中才能重温,仿佛距离这个时代已经好远好远……。
了秋,不过多久就应该有柿子了吧,在我印象中这是外婆最喜欢吃的水果,因为小时候一到刚有柿子的季节,外婆的米缸里总是会藏着几个青涩的柿子,从雪白的大米中露出点点绿油油的脸蛋,我每天都会去看看它们有没变红,直到过了漫长的一个多星期,外婆才会把一个个红扑扑的小家伙从白花花的襁褓中捧出来与孩子们围坐一起分享。说到柿子,不禁让我想起了一件儿时的往事,在一年的初冬,我突然想吃柿子了,那时不象现在,不管南北还是四季的水果都能买到,只能吃到应时的水果,外婆先用别的水果哄我,后来看不管用,我哭闹的更凶,就背着我边讲故事,边带我去满大街小巷的找柿子去,要知道外婆可是个小脚女人,那时也已上了年纪了,自己走路还不是很稳,又要背着我,真是够呛啊!就这样走了一个多小时,突然天又下起了雪,那好像是第一场雪吧。慢慢地上的雪已积了薄薄的一层了,外婆用围巾把我的头裹得严严实实,我趴在外婆渐渐弯下的背上,就像是躺在温暖的棉被中,而外婆的头上、脸上都是雪,布鞋也全湿了,小脚踏在滑溜的雪地上,已不听使唤,开始不停的打颤,也许是我觉得不太舒服了或是对下雪天的兴奋,就嚷着要下来自己走,可外婆却怕我冻着摔着,怎么也不肯放下我,也许是感动了上天,突然外婆高兴的大叫着:“前面有棵柿子树呀,前面有棵柿子树呀,……”,我应声向前望去,是有一棵大树,但树叶都已枯了,上面没一个柿子,我又人来疯似的嚷着要吃柿子,于是外婆打听到种柿子树的人家,便进去和人家不好意思的说了我这个馋猫的任性,正好这户人家也是位老奶奶在家,也和外婆一样藏着柿子在米缸里,把家里仅存的几个准备做柿饼的柿子都给了我和外婆,外婆几乎当时都要谢天谢地了,边感激这位奶奶,边笑着对我说:“儿啊,吃吧,这下不哭了,再哭喉咙都哭哑了。”写到这,我已热泪盈眶,是幸福,是忏悔,还是愧疚,我说不出。长大后母亲一谈起我的固执和任性,每当和外婆说起这,外婆就会笑着对我说:“你妈妈小时候也是这样,闹着要吃菱角,背着她到处找……”。此时,外婆、母亲和我三代人都会相视哈哈一笑,这笑声里充满着人间最美好的无尽的爱意。

知不觉,已到了又一个清晨了,现在是五点四十五分,还不觉得有睡意,想到这个时间,也应该是我上小学时的起床的时间了,确切地说应该是在小学期间维持了三年的起床时间,那时因为拆迁而随家人搬入了离学校较远的城北居住,而外婆也和我分开了。每天清晨当我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时,总会远远的看见我的外婆的身影,她总是静静地坐在校门对面的花坛前,怀里用手绢包着我儿时爱吃的蒸日糕,紧紧地捂在大襟领的衣服里,花坛上面还放着一个奶锅,里面不是牛奶豆浆,就是馄饨等早点,只看见她时而站起时而坐下,眯着眼睛向我来的方向张望着。常常都是我老远就看见她了,可她却还没看见我,于是一路小跑着向她奔去,到了她能看出是我的距离时,外婆总是嘀咕着一句:“我说怎么这么像我们家的……呢,快,趁热把这个吃了。”外婆总是要看着我,甚至是监视着我把东西全吃完了才肯罢休,哪怕是快迟到了,她也是不停地说着:“不急不急,儿啊……别噎着,还早呢,人是铁饭是钢,三天不吃饿得慌。不吃饱怎么上课啊……”。我几乎每次都是鼓着腮帮子冲进教室的,临走还不忘从布包包里掏出一只苹果或香蕉什么的塞进我的书包里,让我课间吃。有时她的动作太慢,我被侥幸溜掉,但她绝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我的,为了一个水果或是一个包子,她会默默地站在教室的窗前或门口,一直看着我,可我总是假装没看见她,直到老师或同学发现后把我叫出去,外婆这时会很不好意思的微笑着向大家表示歉意,而我也只能尴尬地拿着一堆吃的边跑回教室,边示意她赶快回去。有时我也不得不当着她的面把东西狼吞虎咽的吃完再回教室,她总是会很开心的看着我,夸我乖。时间长了,次数多了,老师同学都知道我有这样一个外婆了,就连学校的门卫大爷也认识她了,竟然还端了凳子,倒了茶让她坐下聊起天来了,不过这样倒挺好,外婆知道不能在上课时打扰,改在课间了。下午她也会送些零食或水果什么的给我和同学们分着吃,渐渐地我的同学们都喊她外婆了,我还有点吃醋了呢。现在,每当走过儿时的小学校时,所有的记忆却只剩下了那个坐在花坛旁等候我的瘦弱身影,可旧时的学校已变得不再像儿时眼里的宽大,花坛也早已没了,周围建了密密麻麻的高楼,孩子们从他们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手里接过的不再是又香又糯、白白软软的什么蒸日糕了,而是油香扑鼻的麦当劳、肯德基之类的洋快餐。但不管再怎么改变,在这里外婆留给我的最深的记忆没有改变,依然唇齿留香。

京的冬季是漫长而阴冷的,我又是特别的怕冷,儿时总是穿着外婆亲手缝制的大棉裤蹦蹦跳跳,尽管是出自名门,但外婆的女红确实不太好,每每缝制的衣衫和裤子总是依葫芦画瓢似的在纸板上画好,再照样子裁下,所以做出的衣服基本上是没有立体感的,但却很是保暖,因为棉花多,布料好,这是关键。这一点居然也遗传给了母亲和我,但我还算后天开发的不错,除了衣服不会做外一般的针线活都还行,还会绣花。当然和外婆的实用主义是比不了的。上了初中,尽管南京冬日的气温依旧没变,但孩子们已不会再穿那样的大棉裤了,可从冬至开始,外婆就开始拄着拐杖去忙着买棉絮,布,熬制浆糊等,张罗着为我们做棉裤了。她会熬上一整晚的时间赶制一条并不受孩子们欢迎的棉裤,准时在我起床的时间送到我的床头让我穿上,这时候为了不想迟到也只好乖乖的穿上了,暖暖和和的到了学校后,为了不被同学笑话,也只好忍着受冷在厕所里偷偷把它脱下塞进书包里。可有一次突然降温,外婆竟然抱着刚缝好的更厚的棉裤送到了学校让我换上,使我哭笑不得。外婆去世之后,再也看不到那样的大棉裤了,温暖而朴实,虽然离冬天还远,但多希望在冬日里再次穿上外婆亲手缝制的还带着温热体温的棉裤,和同伴们打着雪仗,伴我度过那漫漫严寒。

婆的胆小是众所皆知的,怕电,怕火,怕车,“会不会爆炸呀?”、“会着火吗?”、“当心触电哦”,这些都是她时常挂在嘴边的话,想来这些都是些洋玩意儿,在她那个时代是少见的吧,所以怕也是情由可原的啦!可我却以遗传来掩饰自己的胆小天性,不敢打打火机,不敢点火柴的女孩估计在这个时代已经绝迹了吧,也许再过一个世纪我依然不敢,如果外婆依旧,如果遗传依旧……

如此胆小的外婆在因摔跤手臂骨折后,肉眼都能看见骨头从皮里支出时都没呻吟过一声,直到临终。她说她只要打扮的香香的,穿得漂漂亮亮的走,她怕火,生前曾经像小孩子般问我火化时会不会很疼,一个当时还未长大的孩子对于这类问题不是恐慌而是兴奋和好奇,我已忘了当时的回答,但愿没有吓着我可爱的外婆。千禧年的一月十九日子夜,这位跨世纪的慈祥老人辞世了,享年八十九岁。我的外婆就这样突然离我而去,那天的气温只有零下七度,可我的心比这温度还凉,整个人象是沉到了冰冷的海底,已经忘却了寒冷,留下的只是麻木,只有麻木。曾经有台湾高人算卦说她是荷仙姑的化身,我想外婆是仙家不会死的,难道也会这样不辞而别吗?我不相信,也不愿相信这样的事实,母亲也因此那段时间得了抑郁症,而我至此也不认为外婆是死了,我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仙,但我想她只是换了一种活法,换了一种环境,可以说是生活方式罢了,必竟在这个国度里度过了将近一个世纪之交了。眼前依稀清楚的记得,外婆躺在晶莹透亮的水晶棺里,脸上的妆容还如儿时我端详过的那般雅致脱俗、端庄娴静。头发照样是一丝不苟的挽成发髻光亮整齐的梳在脑后,还是穿着她一辈子都没改过的装束——清朝大襟领衣衫,只是外加了一个绣满花的披风,脚上穿着精致的荷花鞋。我扒在水晶棺上透过玻璃,只想发现她呼吸时的心跳,向大家证明外婆只是睡着了,可是外婆是那样的安祥宁静,一动不动的躺在里面,勇敢地面对着即将与火的融合。我从小到大,直到我外婆去世,从没有见过死人,所以对于有关死亡的种种传说都还是恐惧的,可就在外婆被送入火化房时,我冲出了人群,跟随着她进入了火化房,耳边不停回响着外婆的问:“会疼吗?”大人们把我拉了回来,我哭喊着对外婆说,外婆,别怕,有我在,我会好好护送着你升入天国的。愿您一路走好。

时,我已整夜没有合眼,多少次想忍住的泪水还是不争气的静静顺着脸颊滑下,视线已模糊了显示屏,但是字里行间却表达不尽我对亲爱的外婆的思念之情。唯有祈求上天,愿外婆转世投胎能成为我的儿女,我愿承受十月怀胎之痛,将您带到这个在您那个时代做梦也想不到的新时代,像您含辛茹苦待我般去好好养育您,为您努力创造一个舒适而温暖的家,给外婆您一个幸福、安康的人生。

头花瓶里的那些粉色玫瑰,像是一群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精灵们,自顾自的争相开放着,那样的稚嫩、圣洁,透着婴儿般的天真无邪。面对着这些粉色的小脸蛋,我相视许久,耳边依旧响起外婆儿时经常给我唱的歌谣:

啊摇,摇到外婆桥,

外婆夸我好宝宝,

又会哭,又会笑,

两只黄狗会抬轿。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两只喜鹊喳喳叫,

红裤子,花棉袄,

外婆送我上花轿。

外婆依旧

美人依旧


谨以此文献给我可爱可敬的外婆——王胡氏,以向在天国的她老人家传递我的深切思念之情,并祝愿全天下的外婆身体健康,安享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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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07-05-29 16:52:00 | 只看该作者

真能摆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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