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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绿马红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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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6-04-07 09:24:0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开局〉
                 
  我是一颗棋子,卒,红色的卒子。
                 
  我本来并不属于这个家族。
  可是我的前任在一次战斗中失踪——许是厌倦了刀光剑影,许是
白骨辗转埋瀚沙。
  一位木匠师傅选中了我。
  他用他的慧眼和它的刻刀,把我从一块普通的顽木,塑造成一名
战士。不是每一块胸怀大志的顽木都有机会展现自我,谁能扭转一块
木头化为灰烬的命运而赋予它精彩生动的新生?
  一刀复一刀。
  我感觉他的感情透过锐利的刀锋嵌入我的身体,他心底的语言附
着遒劲的笔划注入我的灵魂。从此我的身上就背负了与生俱来的重任。

  只剩最后一笔长竖。他凝神静气,力贯于腕,以气御刀,一刀划
下。就在此时他粗糙的食指被刻刀刺破,一滴鲜血入木三分。
  干将冶剑,以血殉炉。造物者的鲜血,从来都具备蛊咒般的灵异。

  “天意!天意!这必定是一颗煞气冲天的卒子。”他这样喃喃自
语。岁月在他的额头雕满沟壑,这个我所敬仰的大师,赋予顽木灵魂
和斗志的主宰,除了苍凉竟然没有一丝的豪气,深深的瞳孔像两个陨
石坑,无数个雨季的降水和淤泥沉淀其中。
                 
  我来了到棋盘,这块充满了厮杀和血腥的土地。生命在刀剑下呻
吟,大地在铁蹄下震颤,强盗和帝王轮流坐庄,千百年来演绎着一幕
幕的悲怆与壮烈的篇章。
  但是我不同,我是一颗渗透了造物者鲜血的棋子,我是红卒,我
要凭着正义向邪恶宣战!让无辜走开,让弱者走开,长剑,应该向那
些凶残的施虐者挥舞!
  匈奴!匈奴!且看我肃清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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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06-04-07 09:24:00 | 只看该作者
  〈一〉
                 
  我的位置被安排在左七路,我知道这是个要冲。对弈者是一名退
役的将领,他犀利的目光让他轻易就觉察到这枚颜色鲜红的卒子那四
射的煞气,所以每逢开局他总是挺起七路卒,而且给我坚强的后方保
障,从未轻易舍弃。而我缜密的军事头脑,无所畏惧的气概,让我从
平凡中脱颖而出。
  口袋,遮不住利锥的锋芒。
  日积月累,我成为傲睨群伦的勇士,百战百胜的骁将。
                 
  狼烟从远方依次升起,像黑色的长剑渐渐指向天空,匈奴的铁骑
又浪潮般卷来。
                 
  车粼粼,马萧萧,行人刀弓各在腰。我烦恶拦路的哭声,我鄙夷
怯懦的犹豫。匈奴犯境,边民受难,丈夫自当效命疆场。
  卒七进一。
  我的劲旅一夜疾行,抢在界河要津扎下营盘。
                 
  河界只是一条窄窄的小溪,一块块零散的石桩努力对齐,向两面
逶迤延伸。
  河界是庄严的承诺?笑话!这只是一道力量的平衡线,它的两边,
一面是苟和,一面是喘息。千百年来谁曾认真?只是在将士们的回忆
录里,他们会骄傲的宣称曾在这条溪水里洗马,在这些石桩上砺刀。

  如果不是一次偶然的遭遇,我依然会势如破竹,麾军直指贺兰山
阙。
                 
                 
  对方的战车从右二路突破防线,战斗重心渐渐向东移去,西线暂
时归于平静,双方都趁机休整喘息。
                 
  我发现我的后方渐渐空虚,对于步卒,这意味着危险。探子来报
右翼有友军的身影。发出信号请求靠拢!互为犄角,眼下是最好的策
略。同时我率领所部,向右移动。
  右方有一片树林。在烈日似火瀚沙万里的朔方,树林象征着生命
——水源,绿荫,粮草,安全,树林是步军的天堂。
  没有敌兵。士兵们一阵欢呼。去家万里,生死倏忽,已经许多日
子不闻这样晴朗的笑声。我不忍用纪律来拘束这短暂的欢乐。边关多
名将,塞外秋草肥。但见壮士去,不见壮士回。他们中的多数虽然才
是十七八岁的模样,却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这样放肆地欢笑。我只是悄
悄传令几个小校,布置防守。偃旗息鼓,造饭时不得升烟;将弓弩手
全部置于外层,埋设机关消线;戟盾在内层布设防守阵形,疏通小路,
以便调动。开阔处以树枝雍塞,以防骑兵偷袭。远撒探马,预警敌情。

  然后我开始巡营,与将士共餐,这是习惯。视士卒如婴孩,才可
率之履险境;视士卒如骨肉,才可与之共生死。感情和纪律,是这支
铁军的奥秘。铁釜内的水正在沸腾,我和几个士兵用树枝扇散炊烟,
林中响起浑厚的低音: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
兮守四方~这一夜我仿佛在江南悉悉窣窣的春雨中憨甜地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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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楼主| 发表于 2006-04-07 09:24:00 | 只看该作者
  〈二〉
                 
  清早的薄雾还未退尽,我便被箭矢的呼啸惊醒!
  “报——!我军被围!敌骑数目不明!偷袭已被射退!”
  尽管消息如此简洁,我还是压抑不住我的惊讶。谁能悄无声息地
消灭了我的前哨,一夜之间包围我军?要知道战马白天腾起沙尘,夜
晚难禁嘶鸣和蹄音,在广袤的沙漠上无可掩藏。一定是昨天日落前在
数十里外就发现我军行踪,利用夜色悄悄靠了上来。
  狡猾的对手!
                 
  按兵不动,虚张声势,比拚耐心和胆量,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策
略。沙丘后面几处时常有可疑的烟尘,无法估计对方实力,贸然突围,
即使成功也摆脱不了骑兵的追杀。希望对方耗尽水粮解围而去。我在
短时间内已经做出判断,并吩咐节省粮食箭矢,坚守待援。
                 
  对方的几次突击都被挡了回去,骑兵的长处是在开阔地纵横穿插,
树林的阻碍和严密的防守令其一筹莫展。随后的几天他们放弃了进攻
的努力。忍耐,有时候是最好的武器。
  沉寂。令人透不过气的沉寂。
  补给线彻底被切断,右翼友军仍无消息,估计已是凶多吉少。
  断炊三日,掩藏在树荫下的红方士兵都已有气无力;附近没有第
二处水源,林外不时传来暴躁的嘶鸣,绿方应该已经断水,我对他们
的军纪和忍耐力渐生敬意。
  不过他们还有马匹,那是继续坚持下去的资本,虽然马匹是匈奴
不愿割舍的生命。
  我开始忧心忡忡,这样下去将没有胜者。
                 
  有些人的智慧总在相同处碰撞,他们的名字叫英雄。
  我见到了绿马,这个传奇女将。
  狮蛮盔,黄金甲,雪攒梨花枪,紫电骅骝驹。
  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明澈得像随时要流淌的溪水,晶莹得像荷叶
上的露珠在朝阳下折射着无暇的光芒——匈奴的战神,居然美丽得像
映日的芙蓉,风沙和战火只是使这双眼睛多了些许凌厉。
  对视的刹那,她的目光中也有一丝稍纵即逝的诧异,显然红卒也
非她想象中的老谋深算。
  “一日不出,两日不出,必有死鹬。”开口居然是我族的神话典
故,她再一次让我惊讶。
  “一日不雨,两日不雨,必有死蚌。”沉着不仅仅是一种气质,
更多的时候,它代表着一种力量。我的回答结合着自信的笑容。
  “马肉至少还可以让我们支撑十天,可你的营中已经三天不见炊
烟。现在用不着掩藏行踪啊!”她的脸上浮出嘲弄的笑。
  “你很美丽。”赞美可以作为击碎矜持的武器,“可是你不该给
我看到你干裂的红唇。”铁军的奥秘看来是相同的。
  “本来我该赞美你发抖的双腿的,但是我们匈奴实在不习惯这样
谈话,”她停顿了,费力地咽了一下,“还是改用坦诚的方式吧。”

  我的内心忽然有一丝异样,招手示意部下取来一囊泉水,挑在枪
尖递过去。
  其实我并没有酝酿阴谋,虽然现在一囊水的出现会导致她队伍的
哗变。我也许只是不愿看到一朵鲜花的枯萎,或者……我无法准确捕
捉意识的磷火。
  轻回蜂腰,一箭如电,囊中的水转眼间渗入砂砾。
  干渴的折磨要远远胜过饥饿,饿久了的人会忘掉食欲,但是干渴
的感觉会咬噬神经直到生命的尽头。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能够抵御水的
诱惑,必须有钢铁一般的意志。
  战争,已经抹杀了性别。绿马,比我想象的更强。
  一切的疑惑云消雾散,我知道她以往的胜利决非偶然。
                 
  一个回合,尚无输赢。
  “你以为你的防守真的无暇可击?相信吗?我本来当天就可以让
你全军覆没。”
  “火!你大概知道什麽是火攻吧?”
  冷汗从毛孔中潸潸而下,我对自己的疏忽感到毛骨悚然。干燥沉
积的残枝败叶,饱含油脂的树干,莫崮什山口的芒硝,匈奴的羊油—
—这一切虽然并未燃起,却依然烈焰一样烤炙着我的自负:这与其说
是疏忽,毋宁归罪于我对对手的傲慢和轻视。
  傲慢,轻视,自古兵家的大忌,从什麽时候悄悄侵蚀了我的神经
呢?
  “我本来可以用火攻消灭你们。可是我舍不得这片树林。这方无
辜的土地已经遭受了太多的蹂躏。要花去几百年的时间,才能长成这
样一片密林。几百年——我们早已魂飞魄灭,无影无踪,可是我们的
子孙还要繁衍下去,这片土地这片绿洲还要承载无数的生命。我们没
有权利毁坏!”
  这里到底是谁的土地?为什麽如此深挚的感情竟然发自一个蛮夷
的内心?如果互换一下位置,我是否肯为此放过一次消灭敌人的良机?

  扪心自问,土地是不是应该属于最爱她的人?
                 
  不能被语言挫去锐气。我调转话头反唇相讥:“请不要夸张你的
爱心!你们屠杀平民,烧毁房屋,还有什麽权利奢谈生命?是谁让战
火烧红了大地?”
  她略微踌躇,马上反驳:“屠杀?那麽请问红卒的威名从何而来?
难道不是靠鲜血和头颅博取?请问你的使命难道不是战争?”
  “我从来只与军队厮杀,却从来不对妇孺施暴。我的使命就是驱
除鞑虏,将你们赶出这片土地!”
  “哈哈哈哈!”绿马发出一阵凄凉的笑声:“你只不过变换了一
下手段而已!水草和羊群是匈奴的生命!你们夺走这两样,把他们赶
向荒漠,这比杀死他们更加残忍!”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
吹草低见牛羊……”绿方的骑手们松弛了弓箭,随着他们的首领一起
低唱起来,他们的眼神变得那麽陶醉,那麽迷离。
  我不知道英姿勃发的绿马竟有如此婉转的歌喉,我惊讶这些颠簸
于马背的蛮族还有如此回肠荡气的诗情,相形之下我们一直传唱的大
风歌是那样的苍白直露,粗俗无文。我桀骜的心竟然生出一丝羁绊,
我冰冷的铁衣像被江南早春的艳阳熨过。我随着他们的视线极目远方,
苍穹与大地在地平线上接拢,但那条线却永远可望而不可及,就像匈
奴和汉人冰火不溶。
  煞气!我的煞气呢?
  我惶恐地发现一直激励着我的那个鲜红的“卒”字不知何时已褪
尽血色,甚至斑斓的汗渍和瘢痕已经模糊了当初的轮廓,我再也无法
找回心中的仇恨。
  “红卒,我知道你的无敌让你自负,你的自负让你从来不肯在敌
手面前退缩。但是你不会放弃水源,我也不会撤去重围,对峙只会导
致所有将士无谓的丧生。现在我来提议,由你我代表双方作一场决斗,
失败的一方任由对方处置。如果平手,————咱们交换水源和食物,
各自休兵。”
  我赞赏对方的坦诚。将智兵勇,上下同心,双方面对的都是难胜
之敌。身冲矢石,争胜一时,成败未分,我伤彼死,此用兵之下也。
即使局面倾向一方,失败者也会破坏掉水源或食物。长期对峙下去的
结果就是双方谁也走不出这浩瀚的荒漠。
  死神留给我们的时间不会超过七天。
  接受。以两个人的生命换取千万条生命,这道题目并不需要太多
的思考。
  脱去重甲,我感觉轻快许多,手里是一柄雪样森冷的短战武器—
—青霜剑。
  绿马没有丝毫的矫揉,就在我面前卸去盔甲。一袭长发瀑布般倾
泻,洒满洁白的短衫。原来盔甲的掩藏下她竟是如此的婀娜,像我窗
外那棵妖娆的海棠。
  绿马的短兵器是一双弯刀,刀光如月,穗绦如花——桃花刀。
  她随手一刀挥去,斩来一杆芦花,从容地挽起长发,斜簪头上。
然后淡淡地说:“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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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楼主| 发表于 2006-04-07 09:25:00 | 只看该作者
  <四〉
                 
  自从上次遭遇绿马无功而返,我明显感觉到主上的态度的改变。
我知道绿马是他最渴望击灭的力量,因为绿马存在的意义已经超过了
这支队伍的本身。传奇英雄,战无不胜,绿马已经成了匈奴人的精神
象征,成了他们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之源。两颗明星碰撞,却无声无
息地擦身而过,没有想象中的绚烂火花——这是令人难以接受的。
  要知道,即使死去的英雄,一样可以保存着英雄的功能。
  战争,需要热血沸腾,需要以仇恨磨砺斗志。
  主上表面上还是嘘寒问暖,满脸温暖的笑容,但是眼底流露的失
望却令我羞愧。我并非怕死,但确实只考虑了一子的得失,忘记了满
盘的输赢。
  我还是没有受军法追究,本来那样可以让我更理直气壮一些。
  为战斗而生的人,最能够坦然面对死亡。
  我知道这出自主上的厚爱。还有另一点,就是和绿马一样,我存
在的意义,已经超过了我存在的本身。
                 
  我军的策略开始有所调整。我所部的编制缩减,精锐抽调殆尽。
后方再也没有源源不断的兵员和粮草。多年的征战已经耗尽民力,随
着战线向敌方的延伸,供给问题时时困扰着红方。一支以轻骑为主的
精兵正在组建,朝中主张以快对快的力量终于占了上风。千里奔袭,
以打击代替歼灭——这种战术思想决定了一代将星的陨落和另一个名
将的诞生。
  这一次左翼久久平静。旧疮犹痛,绿方依然配置了大量的兵力提
防着我的沉默。唉,全错了。长于机动的部队怎能长时间消极地等待
对手呢?大概长期的战争已经懈怠了对方首脑的思维,习惯的刺痛已
经麻木了匈奴敏感的神经。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成千上万的生命将化作僵硬的尸体喂肥贪婪的秃鹰,成千上万双
眼睛将泪尽泣血,成千上万的毡房将辗转流离,迁徙向荒芜的戈壁。
正义?正义??这个谁都声称为其而战的东西,我开始怀疑它的存在。
绿胜,只不过可汗的帐下多出一些可供驱使和宰杀的奴隶,贵族们多
出一些可供炫耀的真丝和细磁;红胜,只不过皇家的版图多出一块无
法耕耘的疆土,帝王的盛宴上多出一点万国来朝的得意。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那些裸露遍野的尸骨呢?那些倚门翘盼的白发呢?
                 
  红车的确是一颗天才的将星,新的战略不久就让他发出眩目的光
芒。绿方判断的错误导致我方一炮沉入底线,双车逼近九宫,轻骑突
袭的威力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我对面的守敌挥师回援,又一个战机
出现在我的面前。
                 
  卒七进一。我再次奉命出击。
  但是我已经不再祈望有什麽辉煌的战绩。我的身后不再有炮和车
的保护,孤军挺进的卒子,摆明是对方的案上鱼肉。我知道我的使命
只是给对方造成威胁,必要时迫使对方消耗子力。
  可怜这些踊跃的士兵,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注定。过去的辉
煌使他们相信,在英勇的红卒麾下,胜利之神的美酒和鲜花从来就在
不远处等待。
  好在对方东线面临的压力使其暂时无法顾及我的出现,我几乎没
有遇见抵抗就深入绿方的腹地。
  饶是如此,我已体会到从未有过的艰难。
  三千里跋涉,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寒冷,疾病。这支队伍已经
不堪一击。关键是支撑我战斗的信念已经消失殆尽,我所以还能坚持
下去只是因为责任,对万千将士生命的责任。同样的,能够维持这支
队伍没有溃散的原因也只剩下他们对我的信任。
  ——这是一种怎样无奈的依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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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楼主| 发表于 2006-04-07 09:25:00 | 只看该作者
  〈五〉
                 
  黄尘蔽日,绿马的旌旗在前方出现。
  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结局。
                 
  当然不是出于畏惧,抱定死心的战士不会畏惧任何敌人。可是我
宁愿去面对另一个更加强大更加凶残的对手,我会将最后一战表演得
轰轰烈烈,给英雄的传奇添一个圆满的结尾。我的名字会被渲染成一
种精神,我的躯体会被雕琢成一座丰碑。
  可是我不愿看到随着我一同灭亡的是美丽的绿马。
  作为绿方的预备队,绿马的八千劲骑还保持着完整的战斗力。一
针之害,足以震动腹心。绿方只好全力应付。可是,可是为什麽偏偏
是绿马?
  冥冥之中,是不是有一只手专门捉弄棋子的命运?
  我侧翼的红炮早已调好焦距,瞄向我和我疲惫的部下——以局部
的牺牲,换取全局的胜利,残酷吗?战争的规则从来就是这样设定,
对此我无言以对。
  当心啊,我只是一个诱饵!作为一个出色的将领,绿马应该很容
易看破圈套。
  为什麽她视而不见,从容地迎上来?
  我还是决定挽救绿马。
                 
  我出列叫阵。绿马再一次与我对面相逢。
  她消瘦了,目光幽幽。
  那是什麽?在我心底缭绕不散的东西?
  像飞泻的瀑布唤醒深潭中滋生的水草,无声地蔓延伸张努力向水
面浮升,像风声叩动宝塔檐下的铁马扑楞楞惊起栖宿的鸽群,惶张地
扑腾着乱翅撞向黑夜,像薄雾弥漫的早晨一缕阳光透过朦胧,不可阻
挡地射过来刺痛我的眼睛……
  令人窒息的感觉,令人发软的感觉
                 
  “不要贪图我这两万残兵,你可知道我只是作饵的羔羊?”话到
嘴边,依然带着冷冷的味道,为什麽角色的习性那麽根深蒂固?
  “请不要小瞧绿马的眼睛,雄鹰怎会辨不出天上的雨云?”绿马
的话音一样的如此冷静,只是我从她的眸子看到了湿润的星星。虽然
并没有一个明显的开始,却分明都已经深陷过程之中。
  一别经年,你也一样受着煎熬麽?我的心隐隐作痛。
  “既然已经看到陷阱,为什麽还要卖弄你的英勇?”
  “切~,我有选择吗?”
  “我的民族注定要在战火中浴血,巍峨的殿堂注定要在箭矢下颠
覆。草原和沙漠再宽广辽阔,也不会容我苟且偷生。要麽胜利,要麽
灭亡,英雄的命运不就是这样?所以我宁愿被雄狮撕成碎片,也不愿
面对鬣狗的戏弄。相信你能理解绿马的心思。”
  夫复何言!
  我注视着这双清澈的眼睛,也被这双眼睛清澈地注视。
  “既然命运已经安排了结局,再来一次决斗吧!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带着会心的笑容,我们一件件脱去身上的盔甲,护镜,战袍……
在最后的一刻,我们恨不得赤裸相对!此刻我们不是战士,是木头!
我们向对方坦露自己的本色。
  多麽美丽的少女!多麽健壮的男儿!沐浴着苍茫的暮色我们刀剑
交击,往还穿梭如同花间翻飞追逐的彩蝶……
桃花刀,青霜剑
江南漠北两不干
天子鞭梢指狁猃
可汗猎火照狼山
尝思幽燕生牧草
拟教玉门作桑田
冻云凝滞红旗乱
胡笳悲鸣铁衣寒
将军鬓发如霜雪
壮士英魂去不还
几多望眼成枯眼
无数红颜变苍颜         
  ……
  为什麽?我的思维总是切换进三月的江南?
  烟雨霏霏。莺呖鹂啭。
  我,本来是一棵树,静静映照在波光滟滪的湖面……
  那麽眼前,是一场荒唐虚幻的梦么?
  这梦里,残阳如血。
  尸横遍野。
  破碎的旗幡被晚风撕扯得猎猎作响,丧主的战马悲啸着蹀躞。黑
夜像大幕缓缓推进,将黄昏一点点逼向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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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楼主| 发表于 2006-04-07 09:25:00 | 只看该作者
  〈结局〉
                 
  “踩卒!”“打马!”
  “啪!”
  对弈者将我们拍在一起,拿开。
  绿马,红卒。却同时碎裂!
  ——我们真的厌倦了自己的角色。
  “多好的棋子啊!可惜,可惜,成了几块碎木头……”
                 
                 
  在一个火红的炉膛里,在烈火愉快的跳跃舔噬中,我感觉自己化
作一阵轻烟,我看到绿马婀娜的身影和我拥抱。纠缠。渗透。然后一
路袅袅地向上飞升……
  天国,应该没有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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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楼主| 发表于 2006-04-07 09:25:00 | 只看该作者
  〈三〉
                 
  豹腾虎掀,风奔尘走。为了身后的将士,最后的能量都迸发出来。

                 
  忽然间她的双刀乱了章法,本来劈我左臂的一刀竟然斫向圈外!
鲜血!一瞬间曾有一丝犹豫掠过心头,但是剑锋已然收势不住,鲜血
从她的左肩迸出,皎洁的白衫洇濡了桃花。
  我不想伤你的!我听见自己的心在高声叫喊。她晃了晃,勉强站
立,目光却越过我的肩头威慑向身后:“谁放冷箭?出列!”———
—啊??原来刚才她挡开了射向我背后的一箭。
  一个匈奴跨出队伍,将箭囊和角弓弃在地上。“违令乱行,背信
弃义,按律当斩!你知道该怎麽做?”绿马的面颊冷若寒霜。放箭匈
奴一声不响,拾起一枝雕翎箭,“噗”地刺入胸膛。
  然后绿马的眼睛才移转向我,将双刀丢弃在地,一声叹息:“我,
输了。”我看到她倔强的眼睛有泪花欲涌:“武技不如你,军纪也不
如你。方才明白,真的交战,败者也一定是我军。”
  “不!”我分明又觉察到挑战,刚才心底萌发的痛惜被激成一腔
孤傲:红卒的人格岂能输给这个女子!我俯身拣起那柄救了我一命的
弯刀:“你替我当开一箭,我却伤你一剑,这岂是红卒所为!”说话
间一刀向自己的左肩插进!“你没有输,我也没有赢。刚才欠你的一
刀,现在还给你了。”
  震动。对视。无言。
  绿马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这样的干渴,居然还有泪水生成?
  “那麽,我们平了。从现在起,我们暂时不是敌人!”
  “好吧,我们平了!”谁在这种状况下还能挥出刀剑,一定是魔
鬼。
                 
  一阵欢呼忽然打破沉寂,从双方士兵中爆发出来——生命,摆脱
了死亡阴影的笼罩,马上恢复了他本来的鲜活恣肆。哗棱棱刀剑坠地,
不知道哪方领先,他们奔向对方奔向食物奔向水源——士兵的角色那
麽容易被淡忘了,我突然发现,互相仇恨的理由似乎并不充分。
  绿马望着我,我也望着绿马,我们不能像士兵那样无所顾忌,但
是我们的目光拥抱在一起。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从心底绽放出来,渐
渐涌满眼睛,溢上脸颊,尽管夕阳的余晖使一切看起来有些苍凉。多
少年,我们忘掉了许多与生俱来的东西包括笑容,还有……
  可以说出来吗?对一个异族的将领夹杂着互相崇拜互相欣赏的情
怀?
  显然我们都开始警惕和抑制内心的冲动。
  角色又重新回到各自身上。
  有一些东西不能存在,有一些种子不能萌发,有一些语言不能出
口……
  为什麽?
  为什麽??
  自从我们不再是一块木头,是不是就注定要放弃许多?
  那自从成为棋子,我们还算不算是木头呢?
  队伍缓缓而退。我和绿马各自断后。
  我忽然有了一种玩笑的心境。“绿马,其实我只有三万士兵,对
峙以来,我的士兵夜里每人要燃三支火把。”我当然希望看到惊讶和
后悔的表情。
  “红卒,其实我也只有八千骑手。其中的一百人,每天要策马拖
着树枝在沙丘后面奔驰。”绿马有惊讶,但并没有后悔,一种得意取
而代之。
  “哈哈哈哈……”
  我们挥枪道别。但是,是不是从此再也告别不了彼此的身影?
                 
  就这样难以置信。我,红卒,和我身后的三万劲旅,这支自诞生
以来从来不知道什麽是退却的队伍,一路靠咀嚼着异族的牛肉干,从
大漠深处,从死神的掌心,蹒跚地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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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06-04-08 10:43:00 | 只看该作者
脖子又看酸了~~~短点啊[em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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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06-04-09 08:36:00 | 只看该作者
我还没沙发坐,腰杆也看酸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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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楼主| 发表于 2006-04-09 18:04:00 | 只看该作者

牛B哈,一个用脖子看哈,一个用脖子+腰杆子看哈,奇怪你们眼睛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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