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忽悲辛 暮色薄,斜阳坠,晚风急. 风将她的衣衫和头发高高扬起,翻飞的衣衫长发似一只被逼到绝地的蝴蝶,绝望地狂舞!她奔得那么急,哭得那么伤心.陈征雁不敢追得太急,又不敢离她太远,只跟在她身后丈余之处.他脑海里一片空白,隐约间听到什么东西一点点碎裂的声音---- 是什么,那碎裂的东西是什么,是什么东西碎了,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是她的心吗!是吗,是吗,是吗... 如果是,是谁让她心碎,是谁,是谁,是谁? 青眉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直面他,陈征雁吃了一惊,连忙停住步子.她脸上泪痕横溢,向陈征雁道:"我要走了,你再不要跟着我了.” 陈征雁呆了好一会儿,道:"你要走了?你要走去哪里?” 青眉道:"天涯海角,哪里不能去!” 陈征雁呆了呆,道:"天涯海角,我陪你走.” 青眉微蹙的细眉蓦地扬起,嘲弄地笑着,喃喃道:"天涯海角,你陪我走?...”仿佛听到了极可笑的笑话,她忽然呵呵地笑起来:"不,不,不!你走吧,不要再管我了!用你的剑打遍天下,做绝世的英雄!去啊,去啊!不要管我!” 陈征雁摇了摇头,道:"我不稀罕做什么绝世的英雄,我只想,只想永远陪着你,保护你,爱惜你,再不让你流一滴眼泪,再不让你伤心难过...” 青眉咯咯地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用手指着自己,笑道:"我伤心难过?不,我不伤心难过,我快乐得很,高兴地很,谁说我伤心难过!走吧,走吧,你走吧!去做你的大英雄去吧,就算我真的伤心难过,那也是我活该,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陈征雁道:"你说你不伤心,那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疼?你说你快乐得很,那为什么我心里这么难过?你让我走,可别的地方没有你,我能去哪里呢?” 青眉怔了怔,刹那间,泪如雨下,含泪道:"你的心疼是因为你笨,你心里难过是因为你傻,别的地方没有我,可是还有很多人...走吧,你走吧...” 陈征雁想了想,道:"你让我走,除非你指给我一条路.” 青眉含泪道:"什么路?” 陈征雁笑了笑,泪光也盈上了眼眶,柔声道:"你指给我看,你的心是丢在了哪里,我沿着这条路走,把它找回来,用世上最好的药把那颗心上的伤痕都冶好,然后还给你.” 青眉再度笑起来,眼泪掉得更厉害了,一边摇头一边哭着叫道:"治不好的,永远治不好的,就算不流血了,伤疤还是在那里的.” 陈征雁微笑道:"那也容易.”用手指着自己的左胸,柔声道:"我这儿有一颗心,它虽然也受过伤,但它却很坚强,不怕任何的风刀雪剑,我把它送给你.” 青眉猛烈地摇头,哭道:"不!我不要你的心,我不要----” 陈征雁怔了怔,道:"你不要我的心?你...”一道亮光闪电一般在大脑中划过,他心中忽然一片冰凉,眼睛瞬间结了一层冰. 他沉声道:"他就是你要找的小五哥哥?” "谁?” "殷爱花!” 青眉脸上仍带着泪,却忽然微笑起来:"不是!我的小五哥哥已经死了!” 陈征雁脸色发青,紧紧盯着他,一字字道:"他果然是吗?” 青眉笑道:"我的小五哥哥已经死了,你没听懂吗?” 陈征雁呆了好一会儿,忽然脸色大变,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厉声道:"跟我走!去找他!” 青眉脸上的笑僵住了,猛地挣开他的手,含泪叫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的小五哥哥已经死了!你要带我去找谁?不去!我不去!” 陈征雁恶狠狠地抓住她的双臂,厉声道:"他是!我知道他是!看着他娶了别人吗!而你,等了他七年,连一句为什么都不去问!?你告诉我,你甘心吗!?” 青眉认真地看着他,盯着他的眼睛看,好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大笑声中,眼泪泉水般涌上眼眶,颗颗滴下.她挣开他的手,笑道:"我为什么要去问他!他又不是我的小五哥哥,他不是、不是、不是!我的小五哥哥不会不要我,我的小五哥哥不会娶了别人,还那样对着我笑,我的小五哥哥不会连我的样子都认不出来...不会、不会、不会----”她突然张开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压抑的哭声却透出指缝,散在空气中. 陈征雁脸色铁青,沉默得可怕! 青眉忽然悲声道:"我走了,不要跟着我!” 她猛然转身奔出去,却与一人撞了个满怀.看清那人的面目,她蓦地一惊!那面容俊美的少年看清她的容貌,神色间一震,目光不自禁地迷离起来,低头看着她的脸,一脸痴迷之态.青眉惊叫一声向后急退,那少年吃了一惊,目光向周围一扫,看到急掠过来的脸色铁青的陈征雁,脸色大变,慌忙向后退去,转身绕过假山,一溜烟儿地去了. 陈征雁急忙问道:"撞到哪里了?” 青眉定定地看着那少年消失的地方,全身都在发抖,颤声道:"是他,是他...” 陈征雁目光一紧,沉声道:"是谁?” 青眉一字字道:"是他,就是他!”声音颤抖得厉害,说完这几个字,咬紧了嘴唇,血痕丝丝渗出来.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年消失的地方,满是惊惧屈辱之色的眼里,泪水静静涌出,大颗大颗地滴落. 陈征雁目中寒光闪动,一字字道:"是他吗?” 青眉道:"是他!” 陈征雁一字字道:"我向你保证,他绝活不过今天,绝活不过!”他犹豫着,终于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在这儿,不要怕.” 他挽住她的手臂向前方掠出去,不多时来到湖边,将她送到一条候在湖畔的船上,微笑道:"换上原来的衣服,去朱师叔住的那间茅屋等我.” 青眉脸色微变,颤声道:"那个人很可怕吗?...” 陈征雁道:"他并不可怕,但我得保证你是安全的.”说完这句话,转身奔向山去. 喜宴早已开始,酒桌从大厅一直排到院子里,划拳声、笑骂声、杯筹交错声不绝于耳,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热闹的酒宴忽然安静了下来. 最后安静下来的人是泰山剑派的龚正平和崔巍,他们两个正在兴高采烈地划拳喝酒,突然发现整个大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了.他们抬头一看,发现无数道古怪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禁暗暗奇怪.然而那些目光只停留了片刻,就抛下他们移向了大厅门首. 一袭洗得泛白的青衫,腰插长剑,很随意地站在门前.人还是刚才那个人,但却又不像是那个人了.他只是默然而立,手甚至连碰都没有碰腰间的剑柄,神色也是淡淡的,然而一股凌厉而巨大的杀气却充斥了整个大厅. 他刀锋般的目光从大厅里的每个人脸上掠过,所及之处,众人的目光纷纷游移避让.唯有史墨龙阴冷古怪的目光桀骜不驯地迎上了他,两道目光相触的刹那,史墨龙神色一震,良久,也终于缓缓垂下头去,倒了杯酒自斟自饮. "咕咚----”是咽下酒液时喉结的滚动声,史墨龙的脸色不由白了白,形容间甚为恼怒. 陈征雁冷冷道:"韩凤淇呢?” 韩一淆脸色大变,陪笑道:"小儿并不在此处,不知...咳咳!不知他何处得罪了陈公子?” 陈征雁冷冷道:"他并没有得罪我,只是欠了一笔债.” 韩一淆脸色变得越发地难看,陪笑道:"却不知小儿欠下了什么债,要怎么个赔法?” 陈征雁冷冷道:"巨债,要用命来赔!” 韩一淆的笑容僵住了,脸色灰白,一字字道:"陈公子要取我孩儿的命,那也没什么难,但我这孩儿做下了什么非死不可的恶事,还请陈公子明示.” 陈征雁冷笑道:"元月十九日,扬州道上,纵马踏伤七岁童子一名;元月二十日,扬州城中,强抢良家少女不成,杀父女二人;元月三十日,岳阳城外,将一文弱书生殴打致死;昨日,欲玷污一渔家少女清白!” 厅中顿时一片大哗! 陈征雁朗声道:"各位以为此人该不该杀?” 众人忽然静默了下来,无人敢说该杀,也无人敢说不该杀.史墨龙则眼中闪着兴奋的光,一边喝酒,一边饶有兴味地看事态的发展. 陈征雁扫视众人,不禁放声大笑道:"好一群英雄好汉!”鄙夷之色形诸于色. 众人脸上露出自惭之色,忽听一人大声道:"自然该杀!”众人转头看去,是一名虎背熊腰的大汉,那大汉双手抓起两坛酒大步走到陈征雁面前,大声道:"我武功比你是差远了,你要是不嫌弃,咱们交个朋友.” 陈征雁哈哈大笑道:"郭大哥,你的酒可是送我喝的?” 那大汉奇道:"你认识我?” 陈征雁笑道:"昨日在君山下说‘这么多人打人家一个,真不要脸’那句话的不就是你吗?那日你曾说你是王屋山的郭广平.” 郭广平笑道:"你的记性真好.” 将酒坛泥封拍开,递了一坛给陈征雁道:"这种下流坯子让俺老郭看见,那也是见一个杀一个!你杀得好,我陪你喝!”说着,抱起酒坛仰脖就灌. 陈征雁也举起酒坛"咕咚咕咚”喝了数口,大笑道:"痛快!”将酒坛向地上一摔,砸成粉碎,向韩一淆冷冷道:"韩庄主,把令郎叫出来吧!难不成做一辈子缩头乌龟!?” 郭广平也将酒坛一摔,叫道:"不错!快交人!” 韩一淆咬着牙,一字字道:"若我不交呢?” 陈征雁森然道:"那我就杀尽桃花山庄之人,然后把君山翻个底儿朝天,不怕他跑到天上去!” 韩一淆惊怒交加,厉声道:"好!你先放倒了老夫再说!” 陈征雁冷冷地盯着他,却并不动手.他忽然冷笑两声,气贯丹田,高声叫道:"韩凤淇,我等你半柱香时间,你若不出来,你父亲可就要死在我剑下了!”这几句话被他的内力远远传出去,声震整个君山. 这番声势,震得韩一淆不禁脸上变色. 陈征雁淡淡道:"我跟你打个赌,他不会来!你若不信,咱们便等上半柱香时间----郭大哥,咱们先喝杯喜酒.”说着,在一张桌子旁坐下来,拿起酒壶斟了两杯酒.郭广平果然也坐了下来,两人相对而坐,竟轻酌慢饮起来. 时间一分分流逝,韩一淆忽厉声道:"要动手就现在,有什么可等的?” 陈征雁淡淡道:"你也知道他不会来吗?” 韩一淆道:"淇儿根本不在家,否则、否则...哼!” 陈征雁道:"是吗!那我刚才在外面碰到的难道是他的双胞胎兄弟?没听说过啊!” 韩一淆脸色由灰而红,由红而铁青,一咬牙,厉声道:"你待要怎样?” 陈征雁淡淡道:"我不想怎样,不过让你看看,你这个宝贝儿子到底是什么货色!韩庄主,可曾听过一句话----子不教,父之过.” 韩一淆怒极反笑,指着陈征雁叫道:"好!说得好!” 陈征雁冷笑道:"殷爱花不是你的侄女婿吗?怎么不叫他出来救你?” 一个沉静安详的声音忽然笑了笑,道:"我在这儿.” 陈征雁抬头望过去,殷爱花已然脱去了新服,白衣如雪,站在大红喜字之下,飘逸之气横溢而出.这般风神,有几个女子能不动心?陈征雁不禁在心中轻轻叹息,然而那个念头只一闪,一股悲愤之气却猛地冲上心头,他冷笑道:"新郎官出来了?” 殷爱花却只一笑,向韩一淆淡淡道:"凤淇呢?叫他出来.” 韩一淆呆了呆,吩咐道:"去,把那个小畜牲给我找来!”庄丁领命而去.韩一淆不再出声,站在一旁听殷爱花如何处置. 陈征雁冷冷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扫了你的兴,抱歉得很哪!” 殷爱花无声而笑,却不言语. 看到他的笑容,陈征雁憋在心头的一口恶气忽然就散了.那笑容里只有无边的落寞,而绝无一丝新婚的喜悦,莫非他有什么难言之瘾?可他是无敌天下的"伤情刀主殷公子”啊!有谁能够要挟他,他又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陈征雁心中激烈交战着,一时也默然无语. 一人挨着门边闪了进来,锦衣华服,是个面目俊美的少年,畏畏缩缩地走到韩一淆身后,轻轻叫了声:"爹----”韩一淆冷哼一声,并不理他. 殷爱花淡淡道:"元月十九日,扬州道上,纵马踏伤七岁童子一名;元月二十日,扬州城中,强抢良家少女不成,杀父女二人;元月三十日,岳阳城外,将一文弱书生殴打致死;昨日,欲玷污一渔家少女清白!可有此事?” 韩凤淇偷偷看了看父亲,韩一淆却连看也不曾看他一眼.他脸色惨白,犹豫着,忽然"扑通!”一声跪下去,叫道:"我知错了,姐夫饶了我吧!” 殷爱花目光闪动,道:"舅父大人以为该怎样办?” 韩一淆尚在沉吟,忽听陈征雁放声大笑起来,不由怒道:"你笑什么!?” 陈征雁大笑着叫道:"妙啊,妙啊!真是妙啊!”倒了一大碗酒,仰脖灌了下去,却被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被涨得通红,眼泪都呛了出来,却还狂笑不止.忽然,一个人在他背上轻轻捶了起来,他抬头,看到的却是殷爱花温和的叹息般的目光. 陈征雁冷笑着一耸肩甩掉他的手,一字字道:"如果被他玷辱的是你的心上人,你会怎样?也是这般问仇人怎么办吗?” 殷爱花身子一震,深沉莫测的眼中腾起一团雾气,他的目光便被这团雾气淹没了.他淡淡道:"仇人?很多时候,你并不能分得清你的仇人是谁?就说被你打碎的酒坛子,既然是被你打碎的,仇人便是你了吧;然而若这酒坛子并不曾在此,自然也不会被你打碎,那卖酒的人岂不是也算是他半个仇人;再深一层想,若世上并没有这只酒坛子,你自然也无从打碎它,可见那制酒坛的人也是它的仇人.” 陈征雁听得怔住了,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些被韩凤淇打死、玷辱的人都活该了!” 殷爱花摇了摇头,淡淡道:"我只是羡慕你.” 陈征雁又是一怔,"羡慕我?” 殷爱花淡淡道:"冤有头债有主,以牙还牙血债血偿,何等的快意?”他顿了顿,苦笑一下接着道:"要知道,很多的悲欢离合是没有仇家的...” 陈征雁咀嚼着他话中的深意,心中暗忖:这七年中定然发生过许多莫测之事!但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大变故! 殷爱花忽然叹了口气,道:"晚蝶,你说呢,该怎么办?” 不知何时,诸葛晚蝶也出来了,大红的新衣换下,一身缟素现身.满厅之人都瞪大了眼睛,惊奇地望向她,唯恐眨一下眼睛错过了什么. 诸葛晚蝶淡淡笑道:"你爱怎样便怎样吧!你要我死,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别人的死活,我就更管不着了.” 殷爱花目中掠过一丝痛苦之色,沉吟不语. 诸葛晚蝶淡淡笑道:"你又不说话了----是不是我又说错话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你做你喜欢的事情,爱怎样便怎样,不用管我...” 殷爱花低声叫道:"晚蝶----”眼中是无奈、歉疚的神色,转头,似不忍看她. 诸葛晚蝶呵呵笑起来,道:"真的不用管我,真的...你已经给了我很多,今天是我一生中最高兴的一天,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记住你,我不后悔,永不后悔...”眼泪在眼眶里滚动着,迟迟不肯坠落,她仍在微笑,笑得温柔甜美,轻声叫道:"殷大哥,该说再见了,是不是----” 她突然转身,风一般掠出门去. 殷爱花目中的痛苦、歉疚之色更深,看着诸葛晚蝶奔出去,却并不阻拦,只是用叹息般的目光看着韩一淆,一字字道:"谁动手?” 韩一淆怔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觉嗡地一声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了,腿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他呆了好一会儿,忽然大叫道:"不、不、不----”回身将直直跪在地上的韩凤淇抱入怀中,颤声叫道:"谁也别想伤害我的儿子,谁也别想!要杀他么!你们要杀他么!先杀我,除非先杀了我...否则,谁也休想,谁也休想----” 韩凤淇更是吓得脸色惨白,躲在父亲怀中哭叫道:"爹爹,孩儿不想死,孩儿知错了,孩儿再也不敢了,你救救孩儿,救救孩儿...” 韩一淆将儿子抱紧,含泪道:"淇儿别怕,谁也休想伤你,有爹爹在,谁也休想伤你,爹爹在,爹爹在,不让任何人伤你,爹爹在,爹爹在...”然而情知殷爱花和陈征雁中的任何一个都足以将自己击倒,继而杀死怀中的儿子.自己实在是无能为力,儿子的命更是没有半分的希望,他只觉心中一片冰凉,不禁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满厅之人看在眼中,都不禁心中悲凉. 陈征雁冷冷道:"我今天是非杀他不可,谁也不能拦我.”然而连他自己也不明白,那句话,究竟是在对谁说.若是对韩一淆说,大可不必;若是对殷爱花说,殷爱花并没有丝毫拦阻的意思;若是对旁人说,放眼一厅之人,史墨龙冷眼旁观,郭广平义愤填膺,余人则不敢作声,自然也不是对他们说的.那么,那句话是对他自己说的吗? 他的心,又软了吗?他忽然忍不住轻轻叹息. 韩一淆忽然放开韩凤淇,跪在殷爱花面前叫道:"殷公子,你救他一命,救他一命吧!” 殷爱花淡淡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出这八个字,他目中忽然闪过一道凄哀之色,抬头望着灰蓝的天空,喃喃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是啊,是啊,彬江幸自绕彬山,为谁留下潇湘去?”一抹温柔的微笑浮上嘴角,他忽然呵呵轻笑起来,倒了杯酒仰脖灌下,喃喃道:"彬江幸自绕彬山,为谁留下潇湘去?为谁、为谁?...呵呵、呵呵...为谁?为谁...”
韩凤淇忽然跳起来冲向厅外,一条身影却已然挡在前方,韩凤淇大惊,急向后退,叫道:"殷爱花,别以为你自己就如何了不起!还不是喜新厌旧,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叫声忽然顿住,仿佛有一只无形之手把剩下的话扼住了. 他咽喉洞穿,然而殷爱花手中并没有剑! 满厅之人皆大惊失色,连史墨龙也不由变色,目中寒光闪烁,低喝道:"手中无剑,心中有剑!殷公子竟能凝气成剑,以剑气杀人!佩服、佩服!” 看着自己的血泉水般涌出,韩凤淇惊惧万分,叫道:"你、你、你...”血涌入咽喉,语音已然模糊. 殷爱花向他微微一笑,笑得落寞而淡然,"有些错可以说一句‘我错了,我改’就算了,但有许多时候,错了就是错了,永远都不能挽回,永远都无法弥补.” 韩凤淇死死地盯着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喉中"格格”两声,气绝倒地而亡. 陈征雁心中忽觉一阵怅然:要来为她报仇的不是我吗,为什么最后杀死她的仇人的却是他? 韩一淆跪在地上,呆若木鸡!眼中的伤心绝望之色一扫而空,只余一片冰冷.他突然狂叫一声拔剑刺向殷爱花,殷爱花并不躲闪格挡,微笑着看那柄剑刺入自己胸中.然而那剑只刺进了两分,就再也前移不得半分,鲜血涌出,氤氲成一朵硕大的桃花,娇艳绝伦,不可方物. 只听一声轻响,剑被陈征雁以两根手指拗断.韩一淆绝望地大叫一声,将半截断剑刺向陈征雁,陈征雁随手一拂,封了他腿上穴道,韩一淆"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又悲又怒,叫道:"还我淇儿命来...”只叫出一半,又被陈征雁点了哑穴. 陈征雁捏着半截断剑,冷冷道:"为什么不躲?” 殷爱花淡淡道:"这是我欠的债,就该我来还.” 陈征雁蓦地看向他,道:"欠的债,你还得清吗?” 殷爱花微笑道:"还不清!” 陈征雁一怔. 殷爱花仍在微笑,飘逸如仙的淡笑里,无边的落寞无声流淌,眼中腾起一团白雾,再度将他的目光淹没.他向厅中之人逐一看去,淡淡道:"君山之外的事我绝不插手过问,但从今日起,君山之上不许再有鲜血.” 他说话的声音极平淡,然而,空气却沉重得似乎凝固了起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忽听一声尖厉而低沉的爆裂声,却是一只汝瓷花瓶被陈征雁霸道的杀气震裂了. 一厅之人脸色俱变! 陈征雁突觉手背上一热,低头看去,却是一滴血珠,就在这刹那间,一条身影飘身掠出门去.一道电光在他心上一闪,急追出去,高声叫道:"等一等...”却只看到一条白影轻烟般飘下山去!那身影去势甚急,片刻间就完全消失不见了. 两个声音在他心中交战: "我若告诉他青眉在这里,他会怎样?” "七年了,他都没有回去找她,我何必要告诉他呢?” "她既然心中喜欢他,我便该替她达成心愿,至少也该问清楚这其中的情由!” 想到此处,他气沉丹田向山下高声叫道:"殷爱花,你还记得钱塘张家村的俞青眉吗?你若是个英雄好汉,就与我说清楚为什么七年不归,害她一个弱女子浪迹江湖找你!殷爱花,回答我,回答我----” 高喝声中,忽觉一缕寒气逼上脊背,急向右前方斜斜飘出,背上一凉,接着就是火辣辣一阵剧痛!殷爱花刚说过君山之上不许见血的话,竟有人胆敢出手,陈征雁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刀剑相击声中,郭广平粗豪的声音大骂道:"我呸!南疆地藏王的大公子就这德性!背后偷袭人,丢十八代祖宗的脸!” 陈征雁沉声道:"郭大哥,我来!”手中剑一抖,护住郭广平.郭广平手中的刀被史墨龙一剑削断,手中只余下半截断刀,笑道:"我真没用,还要你来保护我.” 陈征雁微笑道:"既是朋友,就不必客气.” 史墨龙冷笑道:"今日这‘伤情刀’和‘断肠剑’只怕都要易主了吧!殷爱花受了重伤,正是大好时机,雨巫,你还不快动手!?”长剑翻转,疾刺陈征雁双目! 却听一个淡漠的声音道:"这种勾当,在下可干不出来!” 史墨龙冷笑道:"嘿嘿!风宁儿死在谁手里,你忘了吗?” 那人顿时沉默了下去. 陈征雁脚下微错,闪过史墨龙的剑,又惊又喜地叫道:"雨巫,你也在吗!?” 人群中走出一人,身材高挑,面容阴沉,冷冷道:"在啊,你想怎样?”他抚着腰中长剑,淡淡道:"史墨龙,陈征雁交给我!” 交战中的史墨龙长笑道:"好啊,我去找殷爱花!” 陈征雁冷笑道:"走得了吗?”一道幽微的光芒倏然闪过,然而,一道耀眼的光华却将这一道幽微的光芒湮没了. 雨巫长剑牵到,冷笑道:"真的走不了么!” 只是这一顿间,史墨龙已然大笑着掠出门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