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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聚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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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服刑的真实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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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
 楼主| 发表于 2008-02-17 19:54:00 | 只看该作者
关于临汾我知之甚少:上大学时有两个临汾籍同学,她们说自己家乡是瓜果城,有的街道两旁全是苹果树,有的是桃树,果香扑鼻美不胜收;在号子里听乞军说临汾由于离西安近,军工枪很多,太原的混混们打架还在用砍刀时,临汾的混混们已经用五连发枪战了。此外还听说临汾三监是做汽车发动机的。其他不详。
    警车驶过繁华的街道,穿过一座好象是鼓楼的门洞。一路上熙熙攘攘,热闹得很。我摘不懂为什么拉我到临汾三监(中午休息时在汾阳二监,晚上自然得去三监了,不会让我住宾馆嘛),但是毕竟离大同越来越远,我心稍安:难道父亲托人是要把我转回到临汾服刑?不过就算不回晋普山,留这儿也行,要是能实现我的小理想:当个犯人老师,那就更好不过的啦。
    警车停下了,前面就是高墙电网,但身后就是喧嚣的红尘。我真不清楚为什么要把监狱修在闹市,这么大一块地方,修个市场或住宅楼什么的多好,真可惜。
    两人这次没让我在车上呆了:“拿上铺盖,下来。”
    我抱着铺盖卷报数进了头道门、二道门,跟着他们往里走。监区大道宽阔干净,路边居然有一块标准大小的篮球场!看着这久违的球架球网,我心头涌起莫名的感动。
    我们拐进一道小门,里面是一个院子和一幢二层监舍楼房。院子、楼道到处是犯人的光头。他俩进去办手续了,一会出来个戴白色囚帽大油模样的犯人,用下巴冲我点了一下:“你!来!”
    我沉着地跟着他走进一楼拐角处的一间号子,里面居然是象学校宿舍一样的铁架上下铺的床!而不是大通铺了!他随便指了一个上铺:“睡那儿!”然后离去了。
    我把铺盖卷放上去,并不急着打开。屋外人声嘈杂,但这个号子却没人在。四张床八个铺,除我以外只有两个铺位上面放着被褥。我有些发懵:这是个什么号?这儿有没有水土?怎么也没人检查我?大油们瓦不瓦东西?我干不干活?我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坐,就那样笔直地站在床边等着看会有什么事发生。防患于未然未雨绸缪已经是我性格中不可分割的部分。
    但是,居然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绷紧的神经有点松懈了。
    突然,进来一个年轻后生。他穿囚服,戴囚帽,却头发较长且乱。他是什么来头?他说些什么话我该怎样应付?我冷静地注视着他向我走过来,大脑在高速运转。
    他咧开嘴向我微微一笑。老天!他居然在向我微笑?!这是几年来每换一个陌生的环境后唯一向我微笑的犯人!
    “听说转来个人,我回来看看,是你吧?从哪回来的?”
    “我从太原东太堡过来。”
    “哎呀已经开过饭了,你饿不饿?饿了我给你找点吃的去。”
    “没事,我有带的吃的。”后生的关心好象没什么恶意,也减轻了我的戒备。我打开床上的铺盖卷,拿出吃的和一包三五,拆开敬给他一支。
    “哟!还是三五!”后生很欣喜,但他并没表示出欲强行要走我其他烟的意思,相反,热情地拎来暖瓶:“有杯么?我给你倒点水。以后想喝水随便倒,这是我的,那边是松哥的,随便倒。”
    我把牙膏牙刷放到毛巾上,用刷牙杯倒了水,就着李华卫塞的蛋糕,慢慢吃起来:“这是什么地方呀?”
    “出监号,整个院子是入监队。”后生抽着我的烟,自认为很有义务为我答疑解惑,便滔滔不绝说起来。他很健谈,或者说嘴碎,我感觉他不象其他经过多年改造后的犯人那样沉稳寡言。
    这幢监舍楼属于狱政科直辖的出、入监队。出监的犯人频率太慢,所以只设了个出监号。这儿都是大徒刑,犯人们住得太久了,距出狱之日还有半年就转到这儿,接触些刚入监的新犯,了解一下外界,放松一下心情,适应一下环境,顺便留点头发。他是小徒刑,十一年,本地人,家里托关系把他留在这儿。他减了三年,再过两个月就出狱了。那位松哥,无期,实住了十三年,再过一个月回家。
    天!实住十三年!人会不会住傻了!我要是判十年实住十年,会是怎样!
    后生找出个饭盆和饭勺递给我:“这儿每天三顿饭,饭车来了你自己出去打就行了。他们让你住在出监号而不是楼上的入监队,说明你是个关系户。平时没事了你就在院里遛达遛达,其他的你别管。”
    我应承着。他出去串门了。我吃喝完毕,舒服地坐在一个小凳上,心中有着从未有过的放松:即来之,则安之,今天吃饱管逑他明天饿不饿!
    厕所在院子拐角。我上厕所出来看到楼上楼下到处是零星走动的犯人,好没有纪律性呀!那,我也趁乱上二楼转转吧。唉!三年没走过楼梯了,腿脚还真有点不习惯上楼这个动作呢。我按捺不住喜悦,在楼梯上来回上下了十几次,操!上楼的感觉真好!二楼的监舍里也是上下铺铁床,每个号子里有一张床单独摆开,其他的并排挤在一起,和通铺也差不多。但铁床和土坑有着本质的区别,是明显的进步。一路上三五成群的新犯们好奇地看我,他们的囚服全都是中山装款式的。我这一身臃肿的棉囚服格外醒目。他们在议论,在猜测。但我是不会去考虑别人的想法的。
    折腾这一小会,我就感到很累了,妈的这三年多号子真把我身体住垮了。我回到出监号,坐下来回忆今天所发生的这一切,试图分析出点什么,但是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片茫然,没有丝毫头绪。在我的双脚踏上晋普山之前,我绝对不会排除任何坏的可能性的。
    这时门外传来大嗓门的说话声,推门而入的这个犯人个矮脸黑,可能就是松哥吧?哧地吓我一大跳的是他身后居然跟进来个大兵!二人吵吵嚷嚷,好象是松哥答应给大兵做个什么东西,大兵怕他变卦不给了,就跟着进来拿。松哥从床底拖出个箱子,翻出什么东西递给他,大兵满意地笑了。二人又相跟着笑骂着出去了。我惊讶地睁大了小三角眼,扒到门缝上一看,俩人正准备出院门。院子里犯人来来往往,居然视若无睹!操!大兵和某个犯人惯熟这无所谓,但其他犯人这样见怪不怪就说明一些事情了。这儿的犯人,一住都是十几年,当兵的两三年就换一批,犯人才是监狱的老主人呀!你是兵,他是囚,但大家都是人。人家都迎来送往好几茬了,你个当兵的摆兵架子没用,还不如就这样日久生情,互相帮忙呢。
    我等着河西后生和松哥回来后,又敬了烟,大致聊了几句,这才上床睡觉。这一天身心都累了,很快就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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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楼主| 发表于 2008-02-17 19:59:00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天早上,我被门外的嘈杂声惊醒。顾不上穿衣服,我跳下床从门缝中看去,原来是新犯人们在整队准备跑步。那么我用不用出去参加出操呢?可也没人来叫我呀。操!老子就假装不知道,等有人来叫时再说。我爬上床钻进被窝,在整齐的跑步声中的沉闷的号子声中窃喜,并且又小睡了一个回笼觉。妈的睡懒觉的感觉真好!
  新犯人人们跑完步后,跑上跑下地在院子里的一排水管处洗漱。我懒懒地起床叠被。河西后生和松哥仍在蒙头大睡,他们夜生活丰富,老犯人嘛。
  过了一会,两个戴白帽、囚服外罩了件白大褂的生活科犯人推了饭车进来,院子里又是一阵喧闹。新犯人们挨挨挤挤排成很不整齐的队伍,有说有笑,还不时有插队的。由此我断定临汾水土不硬而且对入监新犯管理松懈。我也拿了饭盆跟在最后面。操!早饭居然是馒头、米汤、炒土豆片!妈的这么丰盛呀!真不愧是自封建社会起就称得上的经济发达地区。临汾运城一带土地肥沃,自古以来就人烟稠密社会进步,出了无数达官贵族也留下了无数藏着金银珠宝的古墓,这就造就了可能是山西最早的现代化的、武装化的、半政治化的、极经济化的黑社会头目候百万、郭千万等人。这是后话。
  扯远了。别人一般都是两个饭盆,一个放馍和菜一个盛汤,我就只能选择前者了。好在我并不是很注重形式的,不管几汤几菜,差不多吃饱就行了,更注重的是吃饭时的心态:是心甘情愿地吃糠咽菜还是屈辱卑微地吃红烧肉。
  上午下午,新犯们都在二楼静悄悄的,我猜有人在组织他们学习什么。我只能无所事事地呆坐在出监号里,强迫自己心如止水,不去想以后会发生什么。
  中午,有个老乡来看我了(可惜我还是不会说家乡话)。他叫乔卫东,89年入狱,死缓。他们一伙人在社会上混时我刚上高中,偶尔听到大人们议论说早该枪毙了,好象某人自己有个小相好,自己玩了后无私地让几个同伙玩,某处修路挖出古墓,他们玩过后,把小妮子脱光绑在棺材板上,几人围着在她身上打扑克,输了拨她的小毛毛,还有其他事,总之是无恶不做。他这一案枪毙了两个,死缓两个。他身材不高但结实匀称,虽已经过几年的磨砺,说话慢条斯理,但脸上仍有股杀气(出狱后我看尼古拉期凯奇演的《空中监狱》时,隐隐感觉乔有点象其中一人)。他在教育科文艺队服刑(他在社会上就喜欢且略通音乐舞蹈,和吉他),听说来了个老乡就赶过来看望。我热情地敬烟让座。他大概也认为我不是个不屑一顾的板油,与我聊了好大一会。他说他和九龙(同案)刚到这儿时,也不甘受欺负,从入监队就开始与老犯人打。他俩在社会上都是打架的好手,心狠手快,但这儿的犯人有几个不是打架的好手啊!临汾三监篮球队的犯人就在入监队(每天的工作就是看着新犯人不让闹事,以训练篮球为主),全是一米八好几的大块头,他俩一次次被打得遍体鳞伤,经常从二楼楼道被扔到院子里。一段时间后,他俩也有点名气了,没人欺负了。但是这是监狱呀!他俩是死缓呀!不受欺负有个屁用,只要你愿意住满二十年,没人强迫你去干活,顶多你一直住在禁闭室里而已。他俩逐渐醒悟过来,主动要求下队干活。此时他家里的关系也到位了,他就被分到文艺队,每天唱歌跳舞学习各种乐器排练节目。九龙则被分到翻砂车间。三监算是个工厂,没什么重活,唯一要出苦力的就是翻砂车间。但年纪轻轻养着力气干嘛呀,向谁炫耀呀!早几年出去才是正理!卫东说自己在里面也多努力、家里在外面也找关系,多减点,估计住十四年就能出去。天哪!从1989年到2003年!我在心里想想这十四年也有点头皮发麻。他说监狱全是大徒刑,各改造各的,犯人们之间真正做到了君子之交淡如水,没有什么人际关系、谁与谁相好谁与谁交恶这一说,很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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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
 楼主| 发表于 2008-02-17 20:05:00 | 只看该作者
我问他家里人经常来看望吧,他说搓搓手说还好还好,姐姐姐夫经常来(他父亲怒极,不认他了)。只是最近这三四个月没来,不知家里有什么事了。
  我和他不是一路人,对于他以前的所做所为我,我只能很外交地表示遗憾。但我和他是老乡,人嘛,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求得着谁的帮助。乔卫东刚才的意思我明白,因为生活在监狱里就时时需要来自家里的资助,尤其是外地籍想混大油的犯人。他说家里三四个月没来了,应该是缺钱了,我觉得他现在遇到难处了,我可以适当地帮他一下。看看身边没别人,我脱下坎肩,从左肩处抽出一条钱递给他:“别嫌少,我只能帮你这些了。”
  我们都是明白人,磊落人。他没怎么推辞,叹了一口气把钱收起来了,问我在这儿有什么困难,我说一点也没有,他说楼上有一批新人很快就要转去晋普山了,不知你会不会随着走。我呵呵一笑:那太好了。
  无所事事在临汾三监呆了两天后,4月8号晚上,过来一个慈眉善目戴眼镜的服刑犯:“你!白露?明天早上五点起床!”
  操!人不可貌相!原以为戴个眼镜是个文化人,没料到说话是这样居高临下盛气凌人。我也戴眼镜,还是个大学生,姑且算是个文化人吧,可我现在说话时,对板油时好象也是盛气凌人的逑样,会不会别人也在心里很反感我呢?以后得注意!不过现在我已经顾不上想那么多了!在以后的劳改生涯中是大油还是板油,就算明天是不是确认能踏上晋普山了!
2007-10-23 16:37:16

[177楼]:
还有没有了啊```我想看看啊`和我在江西做牢的时候不太一样`但也有的地方是差不多的`我们的看守所比山西的难做`但是烟比较容易搞`就是做事实在是很累`常常有几天几夜不睡觉做事的`有的人拉个屎都能睡着`但我们的监狱还是比较好呆`有没有服过刑的朋友交流下经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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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
 楼主| 发表于 2008-02-17 20:06:00 | 只看该作者
应刘念国兄的邀请,我先写了一点出狱后的部分生活,现先发帖如下:
    1999年6月16日。
    上午八点多,我被出监队的干事带了出来,向监狱大门走去,一路上向碰到的几个我认识的干事道别。迈出二道门时,狱政科派在这儿看门的坐班犯也认识我,热情地向我表示祝贺。来到头道门前,干事进办公室同当班的武警办手续了。一会,“啪!”的一声,高大威严的大铁门上的一扇小门从外面被打开了。门外是持枪的大兵,警戒线外就是爸爸热切的双眼!
    我跨出铁门(几年来头一次没报数),在两个武警的监视下走出警戒线。我回转身,看看大黑铁门及上面硕大的“禁区”两个字,看看大兵们警惕的眼神和钢枪刺刀闪砾的金属光泽,看看高墙上的岗哨电网和不时用望远镜监视里面的大兵,再转回来,看看站在车边迎接我的父亲和远处的高楼大厦、往来人群,我知道:我出狱了!
    上了车,我们先到一位老乡家里换衣服,他家就在监狱家属楼,很近。老乡这几年对我照顾有加。换上便装的我出来和父亲一起对他表示诚挚的感谢,父亲邀他上车,中午一起去市里吃点饭,他婉拒了。
    车子驶出家属楼,在拐出山角的地方,我让司机停车,下来最后看一眼荫营——我改造了近三年的地方,同时也践行我和秦春的约定。一幢幢监舍大楼和坑口大楼已很遥远,我知道大墙内的五千犯人们现在在做些什么:或在列队出工,或在吃饭前背规范,或在教室上课,或在井下挥汗如雨,还是有大油,还是有板油,还有弱肉强食,还有勾心斗角……这些我太熟悉了,这些就是我这几年劳改生活中密不可分的部分,不过这些都不再属于我了!我长呼一口气,眯着眼寻找六大队的监舍楼。找到了!我看到了,看到了那幢楼的第四层的过道,看到了过道上一个很小的模糊的身影!那一定是秦春!我眼睛不好,看不清,但他眼睛好得还怕了,他一定能看到我从车里出来,站在高处,注视着监狱的里面。他一定在向我挥手致意!我也用力向模糊的身影挥了挥手,在心中大喊着祝他早日出狱。
    我转过身,坐上车,车子拐过山角,荫营煤矿消失在我的视野中。就这样我告别了秦春,告别了二十四中队,告别了六大队,告别了荫营——这个我奋斗了三年的热土!
    父亲很欣慰,不过父子间总是话不多的。他只是隔一小会就扭头看看我,我向他笑笑,以此向他证实儿子的确出来了,而不象春节探亲那样,出来六天后还得再进去住了半年。
    窗外绿树成荫。由于荫营矿在郊区,外面有大片的农田。所有的一切我都感到风景如画,有种久违的新鲜和亲切。
    一会,车子进入市区,穿过桃河大桥,停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大酒店前。父亲告诉我:“咱们进去吧,他们都在里面等着呢。”
    我跟着父亲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堂,在香气袭人衣着华丽面容娇美的服务员的带领下向包间走去。过道里铺着厚厚的地毯,两侧墙上挂着不少油画,不知从哪里传来若有若无的钢琴声。刹那间我有种不真实感,眼前浮现出出工时长长的通道,井下漆黑的巷道,以及写着“牢记你的身份,检点你的言行”的监舍楼道。不过我很快提醒自己:那些都是历史啦!要适应、融入任何新的环境,就象当初进了号子一样!
    包间的门打开了,里面装饰的考究和桌上琳琅满目的果品、冷盘就不说了。经过这几年,我基本上也能做到荣辱不惊。我也吃了不少苦,也向隹舒适或奢侈的生活,但不是我的我绝不强求,不艳羡,不卑躬奴膝。
    包间里的几位长者站起身迎接我们,除了继母,其他人我都不认识。他们都笑盈盈地看着我,热情地招呼我入座。父亲介绍:“这位就是我的老同学,蔺秘书长,这几年呀,多亏了他的关照呀!”
    蔺秘书长笑着说:“哪里哪里,都是老同学,应该的嘛!小伙子挺精神的嘛!叫我伯伯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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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
 楼主| 发表于 2008-02-17 20:08:00 | 只看该作者
“蔺伯伯好。”我起身微笑着向秘书长微躬致谢。
    “这位是蔺秘书长的爱人。”父亲指着另一位衣着朴素的女士。
    “伯母好。”我稍转身也微躬致谢。
    “哎呀小白快坐快坐!个子蛮高,就瘦了点,回去后多吃点好的补一补,这就得看你们的喽!”蔺伯母笑着转向我的继母。
    “那是那是呀。”继母笑着答。
    还有一位父亲没怎么介绍,可能是蔺伯伯的司机。
    大家落座后,服务员为我们斟满红酒,蔺伯伯举起杯:“咱们,首先为小白回到咱们身边,干一杯吧。”各位纷纷举杯向我祝贺。我也发自肺腑地感谢他们。他们对我的关照这份人情是父亲来领的,但我出狱后为我接风洗尘并且没有丝毫的鄙视,这种象对待漂泊多年的孩子回家的感觉,让我由衷地感谢!
    落座后,我看着手中的高脚杯,和杯中这一抹醉人的红,啊!自由真好。一道道菜端上来了,大家不停为我夹菜,劝我多吃点,我确实吃了不少,味道也很好。不过就算现在面前这满桌的美味佳肴换成家常便饭甚至三瓢两圪旦,我也甘之如饴。因为我太渴望这种氛围了,太渴望回到亲人们的身边了。
    席间,蔺伯伯谈到市委田书记也经常过问我的事。因为田书记以前是父亲的间接上级,调任阳泉后听说老部下的爱子入狱且在本地监狱服刑,也少不了关心几句。父亲说:“是呀,田书记真是人很不错!不过,人家是领导,许多事还得你来跑腿嘛!”我们全都会意地开怀大笑。
    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中亲情洋溢春意浓浓,我默默地感受着幸福,很是开心惬意。
    离席前,蔺伯伯送给我一支包装精美的钢笔:“小白呀,你爸爸和我都是读书人,你也是读书人,以后得好好学习,努力工作呀。还有,回去后好好孝顺你父母吧,他们真是为了你操尽了心呀!”
    我接过礼物:‘谢谢蔺伯伯,我会努力的。“
    出了酒店后,爸爸的司机送蔺伯伯二人回家,然后就带着继母回家乡了,而蔺伯伯的车将父亲和我送到火车站。父亲早已订好了票,想让我出来后先到外面转转,散散心然后再回家。火车一点多启程,父亲开始陪着我去到北京、承德、秦皇岛、北戴河、山海关等地转了一圈,历时八、九天。
    一路上我的话不多,父亲问我原因,其实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刚出狱不太习惯吧,但又不能这样说,只好支吾着说也没啥,就是不知道以后工作好不好找。父亲安慰我:“别想那么多了,回去后先在家好好歇歇吧。”
    沿途的景色美不胜收,我俩只赏景,不购物,很是悠闲自在。途中只有过一次小风波。在北戴河时,当地一个照相的热情地要为我们拍合影,说三张十块钱,说着便为我们选景,“嚓嚓”几下后,相片出来了,就一张,上面是三个背景的我俩。“三十块!”
    我当时还不知道这已是全国各景点宰外地游客的普遍做法,只觉得这小子在跌我的马马。而父亲可能是见得多了,争辩了几句后就准备掏钱自认倒霉。
    我按住了父亲的手,走到不远处的沙滩椅上坐下,用手指勾了勾照相的:“你!过来。”
    他一愣:“谁?”
    “你!”我不耐烦地低沉沉吼了他一句。我的长相确实有点差,脑袋大下巴尖,小三角眼戴眼镜,脸黑还有满脸挤过粉刺后的小坑,大刺刺反客为主往椅子一坐后,话语间无意中可能流露出了狠劲。
    照相的没敢过来:“算啦老板,十块就十块啦,以后常来啊!”父亲给了他钱,我们离开了。
    在北京的两天我有点发烧,一次坐公义车时我有点疲倦,颠簸中我的头慢慢靠上了父亲的肩头。父亲一动不动让**着。他老了,白发好多,耳根有了老年斑,细细的皱纹爬满了前额眼角。我心一酸,赶忙闭上眼,怕有泪珠掉出来。
    旅游结束坐火车回到市里已经是凌晨四点多。等候在那儿的司机将我们接出站,近一个小时后我们回到县里,在继母的家里小憩了一会。
    早饭过后,我们乘车回到我的家。家中早已不是原样,而已装璜一新,还有点档次呢。继母说原来的房子太落伍了,而且水泥墙上有好多钉孔(当时为了给母亲治病在吃西药的同时陆续请了大量的仙家。各仙来了后总是钉上各自信奉的佛像,到处贴符,到处烧香。他们指到哪,父亲就磕头到哪里。我当时也这样磕过一次,一晚上几个小时的法事,我们就跪几个小时,磕上百个头。我才一次,父亲无数次),到处是符,她就劝父亲在我回来以前把房子收拾收拾。现在,这房子我都有点认不出来了。不过,无论我在哪个房间,都能想起妈妈曾在这儿走过的影子。父亲叫来几个人,我们一起动手干了一整天,才把玻璃、地板等全擦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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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
 楼主| 发表于 2008-02-17 20:10:00 | 只看该作者
我不点不愿主动去和往日的同学、朋友们联系,家里书多,刚回来这几天我就一直在家看书,也不大想出门转。有几个老朋友来看我,偶尔提到她,还有人开玩笑说要不约个时间你俩单独见个面?我淡淡一笑岔开话题。
    也怪,好多人不知怎么就打听到我回来了。几天内竟来了好几拔上门说媒的,居然有的还带着女方的艺术照片!操。后来爸爸和我说过:“哎呀,以前看你在里面的样子,还想着你出来以后到哪个乡下给你找个哪怕是二婚。等你出来后一换上衣服,嘿!咱的要求一点也不能低!”言毕我们哈哈大笑。对于说媒,父亲很慎重,女方父母的名声不太好的,就不让我去见面。一个月我好象和七、八个女生见过面。我家的亲友也在四处撒网为我提亲,不过也有女方家长听说了我的情况后,便以孩子还小等借口婉拒了。
    对于恋爱、结婚等,我还有点消极,有点逃避,好象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同时也怕如果遇上中意的自己却没有承担那份责任的能力。不过亲友们总劝我:“一家女百家说,一家男也是百家说嘛!况且让你和谁见面又不是一定要和她恋爱的。”于是我就一个接一个和女生见面,在与她们的交谈中下意识地分析对方的性格。
    我不喜欢乱花钱,也没钱让我乱花。父亲很关心我,但他毕竟是男的,有些细节考虑不到。我当时基本上没什么零花钱,家里大件齐全,从电器到被褥,但就是缺少些沙发垫、纸巾盒等这些富有家的感觉的小东西,同时也缺少一种使这个家更完整的感觉。父亲给些钱大部分买了家里的小件日用品,从油盐酱醋到洗衣粉肥皂等等。出狱后家里已经找不到我的旧衣服了,父亲给我买了两件夏装后就不懂得我其实还需要其他衣服的,不过感谢六年半监狱生活帮我养成的良好生活习惯,我的衣服总是很干净。
    出狱之初的几个月,我很能吃。在劳改队我常帮干部们煮速冻饺子,煮好用搪瓷碗盛,一袋34到36个,多半碗的样子。我回家后嫌家里的碗太小,一碗碗盛饭麻烦,专门找了个一样的搪瓷碗。吃饺子的时候满满两大碗还不太够,估计就是一百个左右。大米饭也是满满两碗,菜不算。焖面等就得三碗了,汤不算。半年之内我顿顿如此,大家称赞我能吃了好,也有人惊讶地问我:“你也不怎么上厕所,吃那么多去哪里了!”父亲心疼我,知道我这几年饿坏了,不过他也承认:“你这种吃法,要是放在过去粮食短缺的年代,家里早就闹开意见了。”这是指我和继母带过来的子女之间。我在四个月内体重增加了四十斤。
    我们县在1998年枪毙了一个姑且算是黑道老大的人物,据很多人(包括他妻子)讲,我刚出狱时和他长相很是相似。于是,就有了朋友的朋友去我家乍见到我后目瞪口呆额头冒汗的;就有了我在某郊区饭店吃饭时有人把老板娘叫进来几人在门口看着我满腹狐疑交头接耳的;有喝醉酒后在大街上拖着我的手说有件事我办得实在不对别人不敢说他这个做兄弟的怎么也得说一说的。99年7月,父亲给我买了辆摩托,我刚学会水平不行,有一次俩人抬着一匹白布过马路时,我不小心挂了一人胳膊,白布掉地上脏了一大片。我赶忙停了车回来看。这人人高马大满脸横肉比我壮得多且目露凶光:“咋办!”
    “赔么!”我嘴上满不在乎心里在想着弄脏这么大一块布估计也值几十块钱但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呀,并且盘算着如果打架对方二对一我的胜算估计很小。就在我腰板笔直抄着手寻思办法时,小个子把大个子拉到一边不知耳语些什么,大个子上下打量我后不情愿地挥挥手:“算了算了!算我倒霉!”我侥幸又逃过一小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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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
 楼主| 发表于 2008-02-17 20:14:00 | 只看该作者
继续发在监狱的回忆。。。
2007-10-23 16:39:53

[182楼]:
大巴驶出牛匠收费站,路旁一个蓝底白字的路标牢牢吸引住了我们三十一个人的视线:“晋普山煤矿”。车厢内的气氛顿时沉闷下来。年青的后生们好象这才突然意识到传说中的晋普山并不遥远,听来的残酷现实即将出现在眼前。
  煤矿建在乡下。由于长年累月拉煤的重车压碾,这条路很是坑坑洼洼。我们就在颠簸中逐渐向它靠近。我看看身边的后生们个个忧心忡忡,略显惊恐地看着车窗外,这又让我想起了我初入号子时的害怕,和转往上马街时一路的恐惧,而后者那种在清醒中一步步迈向危险濒临深渊的恐惧更是使人绝望的、歇斯底里的。
  或许,日后我可以帮助他们其中的一两个,但是,有这个必要吗?他们之中有谁是本质不坏而一时误入歧途需要要帮助和引导的呢?又有谁敢保证他自己能够不张狂不卑贱不卑不亢地接受帮助且在得到帮助后能以正确的态度看待劳动改造和所处的这个环境呢?就我个人这几年的经历来说,一个人的成长,外界的影响是相对次要的,主观上的努力的不屈不挠的永不轻言放弃才是最重要的。别人的帮助不一定就是善意的,得不到帮助或者说受到打击时只要自己在内心深处不被打倒那就可以恣意地忍辱偷生装疯卖傻装聋做哑以图日后稳步地东山再起。所以,我不能帮助他们任何一人。他们还年轻,为自己的罪行去投入可以触及灵魂的劳动改造是应该的,为自己的一时鲁莽轻率受到干部或大拿们的打骂也是无可厚非的。每个人的成长之路需要阳光雨露的滋润也需要狂风烈日的考验,就看他们怎样看待这些了。成仙成魔、或成泥成空,就看各人的造化了。
  大巴拐过一个山坳,公路的上空出现一个铁制拱形路标(?)“晋普山煤矿欢迎您”。三十个新犯人整齐划一地发出一声惊呼:“哦!”这惊呼里我分明听出被压抑的恐怕。我也在心里“哦!”了一声:我终于回来了!
  大巴驶入矿区,头道大门缓缓开启,大巴进入后它又缓缓合上。我看到了高样高大森严的第二道大铁门,同样在黑底上写出的“禁区”两个白色大字及门前的警戒线,还有高墙上同样的岗哨和背着钢枪四处游弋的大兵。
  “一!二!……三十一!”我响亮地报数下车,抱着铺盖卷第一次踏上晋普山的土地。我知道从现在开始,迎接我的将是一个崭新的生活。
  我们报数进了二道门,在押车干警的带领下向里走去。经过一个较大的水泥地面的操场,前面左右各有两幢监舍楼。我们报着数拐进了右边第一幢楼前院子的铁门。说是院子,其实是个标准大小的篮球场,虽然球架上的篮板已旧得斑驳,地面也只是黄土场地。我们列队站在第一单元的门口,押车的干警进去办交接手续了。
  院子里有几个犯人走动,看到新犯人来了纷纷围过来看个热闹,况且最后面还跟着我这样一个在囚服、身高、眼镜上都与别人很不一样的异类。也有几个新犯人在偷偷左顾右盼,想来是在找着看有没有熟人吧?此时,从院门内的门房里出来两个看门的,恶声恶气地骂着:“日你妈!哪个小*再敢扭头乱看!你大打死你个*冲!”虽是骂人的话,却因为是乡音,在我耳中十分亲切。
  门里出来一个服刑犯,吆喝我们:“进来!”
  我们跟着他报数进了楼,第一层左拐的顶头,象是个中队活动室,挺大,不过空荡荡的,里面有几个服刑犯对我们挨个检查。不仅查铺盖卷里有无违禁品,还检查身上囚服里面有没有羊毛衫羊毛裤、坎肩、衬衣等不允许穿的便衣。动作辐度大而且粗鲁,还不停在骂骂咧咧的。在这个良好的语言环境里,我对说家乡方言的感觉逐渐复苏了。房间另一头摆着张桌子,有服刑犯坐在桌后,对每个被检查的犯人登记姓名、籍贯、刑期等基本资料。
2007-10-23 16:40:23

[183楼]:
“打开!”轮到检查我了,有人趾高气扬地命令我。
  我解开铺盖卷外面的床单疙瘩,心中突然有股想发泄一下终于回到晋普山的快乐的冲动。我猛一下拎起褥子角,把里面的东西“哗!”地一声抖散在地。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他们都惊讶地看到从我的铺盖卷里抖出来好多本英文书。我不动声色地站着。他们应该感到我象个谜。谜就对了,就是要让他们猜不透。当他们询问到我的基本资料时,我如实回答:白露,阳城县人,在太原被判十年,被转到临汾三监又转到这儿。听到这些,新犯人脸上全是惊讶,几个服刑犯的脸上除了惊讶还有狐疑和深思。
  是的,一个在太原犯案的人,能被辗转地回到晋普山,这就意味着大有来头。这种背景不是这儿的一般人可以比拟的。况且还是一个阳城籍犯人,以后会怎样他们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绝对不会是板油。
  不过,还是有人指着我的羊毛坎肩说:“脱下来!”
  我脱下来递给他。他一把扔到旁边一大堆没收的便衣上。我俯身收拾自己的东西,心里很有些心疼坎肩肩膀那儿缝的一百块钱。
  全部检查结束后,有人挑了饭过来。大米、肉菜!很香!不过这个早就听说了,新犯人到了劳改队后第一顿饭绝对不错。等把你安顿下来后,以后的饭嘛,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有人给我们发了碗筷,我们排成一列挨个打上饭菜后蹲在墙角吃。那几个服刑犯虎视耽耽地注视着我们,可能是防止有些心理脆弱的新犯人在乍到劳改队后神经崩溃而发疯或徒劳地试图逃跑这些举动吧?
  饭后,我们被要求抱起铺盖卷,出了活动室,再走过楼道中间干部办公室,进入右侧的一个房间里。房间不小,左右两排上下铺的铁架床,一个挨一个,只是靠窗的那儿有一只单独的铁床,上面展开着被褥。
  其他几个服刑犯看着我们靠床围成一圈站好后,都走了,只留下一个个子不高面容冷峻的中年犯人。他开口了:
  “这儿!是晋普山集训队!你们到了我管的这一组!就得绝对服从!不能打半点磕绊!不管你在外面耍多大!在我这一亩三分地!就是我说了算!我姓李!有任何情况必须及时向我汇报!谁要是不服气!有得是办法收拾不死你!”
  这一番声色俱厉的训话,别说临汾的这三十个犯人,就连我这个当地人都在心里“圪登”了一下:真有这么可怕么?对我也会这样么?
  疑虑很快打消了。
  李训完话后,开始安排铺位。他就睡在那张单独的床上。他扫了一圈我们,指着他旁边的第一个下铺,冲着黄哥:“你!这儿!”
  又指着第二个下铺,冲着我:“你!这儿!”
  黄哥的衣着神态自然是个见过世面的大油,又是临汾人,让他帮着管理这一批犯人也是合情合理的。而我嘛,看来李还没傻,知道不把我和其他犯人一样一视同仁。
  除了黄哥和我,李没安排其他人的铺位:“你们,各自找个位子!开始铺床!”
  一声令下后,众人纷纷行动。黄哥和我不慌不忙地打开铺盖卷,放好褥子,铺好床单,整好被子,日用品等杂物暂且放在被子后面挡住。其他人,却也井然有序,大概在临汾集训期间,各人按照跟黄哥的惯熟程度已经基本固定了其铺位与黄哥的远近。
  李背着手站在那儿看着这一切。他应该是在观察,在分析各人的地位、性格,从而判断哪个犯人敢放手打骂,而哪个有可能是愣头青,打了他如果服了股就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我也在分析他:他刚才训话时口气倒是不小,不过真正的大油是平淡的,在无形中让你感到不敢抗拒的,而不是象他这样厉言厉语威胁的。他虽然算不上是大油,但他的表情和站立姿态有些自负和傲慢,小腰挺得蛮直,脚上的白边布鞋却有些发旧。自古就有“头靓一身贵,脚破一身穷”的说法,看来此人经济实力一般,估计也是靠着是本地人这点优势在狱政科集训队混,在外地籍犯人新犯人面前努力寻找些高高在上的感觉和一点点不可冒犯的尊严。给我的印象他像是社会上某个小机关里牢骚满腹愤世嫉俗既想显示自己的清高又希望能与领导搞好关系以获提拔的一个小小副科长。
  我在心里呵呵笑了,不过没有嗤之以鼻。虚荣不是错误,别人的任何想法和做法都是有其考虑的方面的。以已度人盲目评价他人才是最愚蠢的。在多年的监狱生涯及出狱后的生活中,我很不反驳某人或试图说服某人(影响到我的切身利益的除外,不过即使出现这种情况,反驳和说服是没有用的,想点现实的办法搞定即可)。人各有志,无论别人怎样做,就让他怎样做,任他飞黄腾达或自生自灭去吧。即便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或亲人,我也只是会帮着他分析利弊,建议其选择我认为正确的做法。仅此而已,从不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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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楼主| 发表于 2008-02-17 20:18:00 | 只看该作者
我们整理好床铺后又整齐地分两列站在床前。李清了清嗓子:“嗯!以后,该出操的时候出操!不出操就在这儿背规范!”他又转向黄哥:“我宣布这个人是你们这批中的小组长,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必须服从他的管理!”说完,他扫视了我们一圈,转身出去了。
  新犯人们面面相觑,不知该站该坐。此时黄哥发话了:“他不是让背规范么,就都坐下来背吧,都坐到下铺,睡觉的时候再上去。”此言一出,监舍内的气氛缓和了许多,年青人们纷纷坐到下铺上,窃窃私语的聊天声越来越大,逐渐有人说笑,气氛活跃了。
  古人云:饥屁冷尿热瞌睡,心宽体胖打瞌睡。我盘腿坐在床上,耳边嗡嗡响着别人的闲谝乱侃声,在这暖乎乎的环境里,我渐睡意朦胧,慢慢倒下,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有人在轻轻推我:“哎,吃饭了。”
    我睁开眼,感觉精神饱满神清气爽,好舒服!叫醒我的是我旁边铺上睡的一个精干的小后生,他叫崔峰。原来刚才李回来带人去生活科打饭,已经把晚饭挑回来了。我很感谢小崔刚才叫我时的轻言细语,对这个俊俏的小后生有了初步的好感。小崔挺佩服我,说刚才李进门后,所有人都安静地坐好,只有我呼呼大睡,李看了一眼没吭声,让黄哥安排两个打饭的人他带着走了。我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晚饭是和(音:霍)子饭和一个馒头。和子饭方言称之为米琪,属于稀饭,里面有小米、面条、还有一点豆角之类的,经过长时间熬之后炖出来的粥。虽然理论上讲这种饭因为有小米而有营养,不过我从小就不喜欢吃。虽然多年来第一次吃到家乡的饭很感亲切,但我依然不喜欢吃,勉强吃了一碗。我发现自己变了,变得在内心深处已经居然敢于挑肥拣瘦了!这种想法极为不对,说明我也是个贱货!妈的什么也吃不上的时候我怎么不去挑肥拣瘦呀!以后必须彻底杜绝这种思想,继续保持不嫌好坏吃饱就行的优良作风。
    晚饭过后,监舍里的气氛进一步活跃了。我依然静静地盘腿坐在铺上,从不主动与别人搭话。黄哥是老江湖了,他很随意地转向我,很随意地和我聊开了。寥寥几句其实是相互试探性的话后,我感觉到此人也是临汾市内某一片的一霸,只不过任谁到了晋普山,“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给我卧着,不管你在外面是个闹几的,到了这儿你就逑也不是!”关于改造环境他说过:“不知道这几年咋样了,我以前在这儿住的时候,几乎每年都有打死人枪毙了的。有三大员打死新犯人的,也有新犯人被打得实在没办法,晚上趁组长睡着后,”他指指铁架床上上铺的床板:“这都是坑下的勾木板,新犯人抽出一根过去,冲着脑袋一顿打,几下脑浆就出来啦。打死人的都关在禁闭室,开庭下判都在劳改队里,枪毙的时候拉出去就完了。”关于劳动环境我没留心听,感觉自己好象不至于会沦落到下坑挖煤那一步,只是从窑衣裤子的下摆碎成裙子状我可以感受得到其严峻和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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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
 楼主| 发表于 2008-02-17 20:20:00 | 只看该作者
黄哥言简意赅但很能说明问题的介绍,牢牢抓住了所有人的心。昏黄的灯光下,有人愁眉紧锁,有人吁声叹气,都在为自己未卜的前程发愁。
    这时,门开了,进来一个年轻后生,一张口便是家乡话:“哎!你们里头谁是从太原转回来的!”
    我愣了一下,不过料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
    他走了过来,微笑着坐到我的床边:“我姓霍,也是阳城的,前几天就听说要从外地转回来个人,今天听说过来个阳城的,情况还挺特殊,就跑过来看看呵呵。”
    我也笑了,便与他聊了起来。他叫霍敏,盗窃,好象是六年。上高中时贪玩,经常偷辆摩托车骑着去学校显摆逞威风,骑两天扔了再偷一辆。他家里有点关系,判得不重,到晋普山后分到狱政科集训队,在井下坑口看警戒线(类似于东太堡砖场的放小哨的,坑下巷道多,有的地方可以连到普通煤矿的巷道里)。前段时间刚出了点事:他值班时睡觉,跑了两个犯人,他被关到严管队里,刚回来不久。好在越狱的犯人也被抓回来了。本来要加他刑的,但家里跑跑关系也就过去了。这段是后话。
    霍敏年纪小我几岁,他说他也喜欢读书,听说我随身带了不少书、纸、笔记本,很稀罕,但在他心里有种认同感。我和他大致说了一下自己的案子后他恍然大悟:“噢!是你呀!我在家时就听我爸提起过,咱县里差不多的家里都知道你的事呢。”他问我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开口。我让他先去把我那件坎肩找回来,再给我找一双布鞋和一身囚服外套——我这身棉囚服,太热啦!他答应后出去了,很快就回来了——打开库房,找到了我的坎肩。又递给我布鞋和一身囚服:“你这块头,裤子怕是紧,别急,穿不上我随后再给你找个合适的。”我试了一下,上衣差不多,料子还蛮不错,比临汾的囚服好,但裤子确实不行,穿上绷得老紧象健美裤,只能先将就着穿这条棉裤了。我下了床,拿了坎肩拉着霍敏走到外面,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拆开肩膀处的线头,把钱抽出来交给他:“我现在也不方便拿,先放你这儿。”我又换上他给我的鞋,脱下我脚上的这双平绒面塑料底的布鞋,撕开鞋底的夹层,取出藏在里面的二百块钱。可恨哪!为了怕大油们瓦走我这双鞋,这二十天来我每天都穿着它,钞票叠着藏在夹层里,被我这体重以及长期摩擦的摧残下,已经完全没有钞票样了!我叹了一口气,把这两张钞票撕得粉碎,连同鞋子一起扔了。霍敏有些吃惊地看着我这一切——装着好烟,还藏着现金,居然二百块说扔就扔了!还是个大学生,还是个杀人犯!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感谢:“好了,你先回去吧。我需要什么的时候会告诉你的。”
    “行,那我先回了,改日再来侃。有事吭气啊!”霍敏走了。
    我回到监舍后不久,李进来了,要求大家上床睡觉。躺在被窝里我很高兴,因为刚才聊天时,我的家乡话已经差不多标准了,说明我已经开始融入晋普山——这个阳城犯人占了半边天的劳改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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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
 楼主| 发表于 2008-02-17 20:24:00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天的早饭是什么我给忘了,好象也是家乡饭。不过还有一点,李早上起床后没叠被子就出去了。黄哥叫一个年轻后生:“红星!来!”然后冲着李的铺上一呶嘴。红星马上会意地跑过来,先把李的床铺收拾好,又脱鞋窜上床把他的被子叠成整整齐齐的豆腐块状。李一会回来后见此没说什么,估计他心里比较满意黄哥的有眼色。和这种“机敏人”打交道不错,双方都省心:“宁跟机敏人打一架,不和糊涂人说句话”嘛!
    黄哥的床铺是小崔收拾的。他也要帮我整理,我表示还是自己来吧。
    饭后,有几人拿出本粉色(我有点色盲,对此颜色把握不清)的小册子来背。我问小崔那是什么,小崔说:“是规范么!听说每个犯人都要背会的。我也有,要不给你看看?”哦,我想起来了,陕红凯邓文科他们说过,在劳改队要背规范,六章五十八条。看着小崔手里的小册那么多字,我有点发愁:“现在先不背,下了队再说吧。”
    我和小崔,以及其他一部分犯人已经比较熟了。在晋普山集训的这一个月里,他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听我讲故事,也就是那些我以前看过的武打书,如陆小凤,多情剑客无情剑等。能记起来的情节我便绘神绘色地复述,某些想不起来的章节就瞎编。但小李飞刀这套书我看过两遍多,印象深,基本上能说下来。我在上马街时,曾经有人托干部带进来过一本废都。他们白天看,我只能晚上看,不过一晚上就啃完了。还好里面经常有些“此处删去多少字”,要是没删,那这本书会更厚,估计一晚上我看不完。此时我对废都很有些印象,因为看完还不到一年,也想给他们讲一讲,但又怕他们理解不了作者那些只能感应的意思,而只想听里面有关男女关系方面的内容。
    这批新犯人里,就是小崔和红星长得俊俏些。小崔苗条挺拔,白暂的脸、细韧的手指、清秀的五官,很是赏心悦目;红星稍矮,椭圆形的脸挺好看,眼大鼻小,唇红齿白下巴圆润润的,虽有点黑但耐看。小崔比较机灵,红星比较憨厚。小崔自称在社会上也是经常打架,年纪轻轻却已睡过两三个小女子。红星可能在社会上属于“跟着疯子扬土土”的类型,没有带头做坏事的这个胆,他也有小对象,估计也上过床。但是现在已经顾不上考虑什么时候再和小对象睡觉了,他俩首要的问题是什么时候会被人下瓜。对会不会被下瓜黄哥的态度很明确:“呵呵红星,你还不如现在过来脱了裤子让老子先下了你的瓜吧,你,还有小崔,绝对一下队就丢了瓜咧!啥?能不能保住?保你妈的逼了!那么多比你耍得大的都保不住,你能保住?!不习惯?哈哈哈习你妈的逼了,要不你现在过来给老子唆唆吧,哈哈哈……”满屋子的人全都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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