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策论坛

       找回密码
    登录  立即注册
搜索
12
返回列表 发新帖
楼主: 西风满长安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转贴)刀剑·孤鸿·醉明月

[复制链接]
11#
 楼主| 发表于 2006-03-21 16:25:00 | 只看该作者

十、意难平
  
  奔到山庄内,揪了一名庄丁带路,左转右走,不一刻来到一座雅致的小院前。跨进门去,就见左厢一间暗室洞开,一股血腥气正自暗室中漾出。他心中微疑,急掠了进去,只见地上蜷缩着一名全身是血的女子,胸口处露出半截剑柄,鲜血正汩汩向外涌。看清那女子的容貌,一股寒意直贯入陈征雁心底,激得他全身猛一震。
“青眉——”
陈征雁痛喝一声,急掠到她身前,弹指封住她胸口周围大穴,从怀中取出两个小瓷瓶,忽然看到刘诗嫣送给自己的“七宝墨芝丹”,便将剩下的两颗都喂入青眉口中。略犹豫了一下,撕开她的胸衣一看——那剑,正插在她左胸。
他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大声疾呼:“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他不敢拔出那柄剑,只怕她的生机会随着那柄剑从她身上拔除。他用左臂圈住她的身子,右掌抵在她后心,一股热力缓缓输入替她化开那两枚丹药的药力。
然而,那娇弱的身体在他怀中却越来越冷,内息已然细如游丝,似断非断。
陈征雁的心越来越冷:她还有救吗?她还有救吗?
他低头凝望着青眉的脸庞,温柔地、沉痛地、悲哀地唤道:“青眉……”她双目紧闭,眉尖深蹙,本来就极为白皙的肤色更是苍白如纸,毫无血色。陈征雁心炸开、碎裂了,低头吻住她额心纹成芙蓉花的伤痕,泪如泉涌。
忽然,青眉在他怀中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陈征雁一惊,直起头望着她的脸庞含泪唤道:“青眉——”她轻蹙的眉尖缓缓伸展开,痛苦之色一丝丝从她身上抽离了,她的面容也慢慢舒缓开来。
那和痛苦一起抽去的,是什么?
是她的生命么!
陈征雁大脑中一片空白,突然痛吼一声,抱着她冲进了夜幕之中。

一条身影旋风一般冲下君山去,从无数人身边掠过,那些人甚至来不及看清楚从身边掠过去的是人是鬼,这条身影就已经消失于夜幕之中了。
夜已深,湖边人却不少,他们津津有味地谈论着今日发生的变故,并津津有味地叹息、回味着。他们正准备坐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条身影突然掠上其中的一条船,一脚将船上的人尽数踢进水中,那船就箭一般射了出去。
驶到离岸丈余远,这条身影蓦地纵起,掠上湖岸,在沉沉夜幕中向前方飞掠。
树、房子在他脚下飞一般地后退。
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料峭寒风猛烈地扑打在脸上,他却没有一点感觉。他只觉得怀中的身体一点点地变冷,他的心也一点点地往下沉,往下沉……
阡陌纵横!
夜好黑!
连星月也躲起来了!
他疯狂地飞掠,绝望地飞掠,他停不下来……
然而,他必竟只是一个人,必竟有心力交瘁的时候。
他脚下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向前方摔了出去。昏昏沉沉中,他伸手向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一扳,止住前跌之势,倚着那株树滑坐到地上。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他不许她离他而去,他多想拿自己的生命来交换她的生命,可是,他留不住她,他留不住她!
谁说男儿无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
此时此刻,陈征雁忽然失声痛哭起来。
他忽然想起那个传说,那个殷爱花说过的传说。
“情孽纠缠,一世孤单。”
他一遍遍地念着这毒咒般的箴言,疯了一般解下腰间的剑,用力掷了出去。他抱紧青眉,嘶声大叫:“你活过来,你不要死——”
忽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远处骂道:“哪个小王八在聒噪,搅了老子的好梦。”
陈征雁如疯似狂,哪里理会?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大叫:“我要救活她,我要救活她——”伸出手掌把内力输进她体内,拼了命地挽留那最后一丝毫无希望的希望。
那人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来,嘻嘻笑道:“这样也救得活吗?嘿嘿,笑话。”
陈征雁看也不看他一眼。
那人嘿嘿笑道:“行哪,你忙吧。你这样要是能救活她,我景佚童立刻拔剑自杀。”说罢,转身走去。
陈征雁心中蓦地一喜,急掠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肩膀,喝道:“你是景佚童?” 只见那人满面胡髭,是个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果然是在桃花山庄见过的景佚童。
两人相距不远,但也并不近,景佚童的武功也并不低。然而他只踏出半步,陈征雁竟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并抓住了他的肩膀,他甚至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
景佚童怔怔地看着陈征雁,不禁惊得说不出话来。
陈征雁喝道:“你替我救她。”
景佚童呆了呆道:“嘿嘿,她是你的心上人,又不是我的心上人,我为什么要替你救她?”
陈征雁一怔,不禁大怒道:“她快要死了,你为什么不救她!”
景佚童冷冷道:“她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征雁心头一阵狂怒,恨不能将他撕成一片片,再一口一口地生吞下去,厉声道:“怪不得诸葛夫人不要你!似你这等冷血铁心肠的人,嫁给你有什么好?”
景佚童顿时变色,愤然叫道:“谁说我冷血铁心肠?我才不是呢!”
陈征雁厉声道:“那你为什么眼看着她死,都不肯救她?”
景佚童呆了呆,抓抓头发,道:“我跟小兰说好了在这里等她的,我不能走。”
陈征雁心中一动,道:“你当真不救吗?”
景佚童摇头道:“不救!”
陈征雁冷笑道:“好!素闻诸葛夫人侠肝义胆,我倒要回去问一问诸葛夫人,你这样不顾别人死活的小人,她肯不肯见你!”说着,抱起青眉往回便走。
景佚童顿时慌了,急追上来叫道:“慢着——我,我救她,救还不行吗?”
陈征雁眼前现出一线光明,连忙停步回头道:“你救得活她吗?”
景佚童脸色一沉,怒道:“自然救得活!老子可是天下第一神医!”伸手看了看青眉的脉相,突然发出“咦——”的一声,讶然道:“‘七宝墨芝丹’?妙哉!妙哉!”
“有救了,是不是?”陈征雁问,一缕微微的喜悦泛上心头,低头向青眉看去,看到她苍白如纸的脸,他的心却又一次深深地沉了下去。
景佚童道:“有这神丹护住心脉,料来无妨。”说罢大袖飘飘在前面奔,陈征雁抱着青眉跟在后面。两人去势甚急,不多时,前方出现了一点朦胧的灯光。只见一座小小的宅院,院中一座小楼,那一点灯光正是从楼上映出来的。
一灯如豆,照出一间简陋的屋子,一床一桌,桌子上堆了七八个酒碗。
景佚童命道:“关窗,把灯挑亮。”从床下拉出一口箱子打开,刀剪、银针、瓶瓶罐罐琳琅满目。
景佚童走到窗前,从窗台上的花盆中摘了朵拇指大的花骨朵,又摘了一簇叶子。那盆花甚是奇特:一枝独立的茎,每隔一寸远生出一簇翠绿的叶子,每一簇不多不少恰好只七片,顶心处长着孤零零的一个花骨朵。
景佚童先将叶子铺在青眉舌下,又将那朵花放进她嘴里,再将数枚银针刺入剑伤周围的穴道之中。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庄严肃穆,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青眉的脸,双手缓缓伸向她胸前的剑柄。
陈征雁突然嘶声叫道:“景先生——”
景佚童不禁皱住了眉,冷冷道:“出去!”
陈征雁呆了呆,突然一咬牙,沉声道:“我不走,我要守在她身边。”
景佚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于缓缓道:“那也好,抱住她的头,别让她动。”
陈征雁抱住青眉的头,他的手镇定得出奇,脸上的神情无比坚毅。他注视着青眉的脸,低声道:“你听着,你得活着,你必须活下去!”
那样的口气是不容辨驳的!
景佚童猛地拔出了剑,青眉惨叫一声,身子猛地一震,一股热血喷出飞溅了陈征雁一脸。陈征雁心中一阵撕裂地痛,突觉手足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晕了过去……

他醒来之时,发现自己竟是睡在地上,灯熄灭了,四周围黑洞洞的。站起来推开窗子,不知何时,那一轮月儿又露出了头,将清辉银光洒遍大地。月色映入房中,朦胧映出床上女子的面容。陈征雁走到床边,伏下身子半跪在床前,痴痴地望着她。
一袭薄被盖在青眉瘦弱的身上,只露出一张清丽绝俗的脸。散乱的黑发零乱地围在她脸畔,将她本就白皙胜雪的肌肤映得更加苍白无血。她的眉尖深蹙着,苍白的嘴唇轻抿着,如一只受伤的小猫儿。
陈征雁心中不禁升起万般柔情,酸酸的,涩涩的,柔如月光漫过他的心胸,迷漫于这朦胧夜色中。
“青眉——”他痛惜地柔声唤道,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手,突然听到她在昏迷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那呻吟声如一把尖刀,一刀一刀剜他的心。他手足无措地望着她,却帮不了她任何的忙,只能看着她在痛苦中挣扎。他忽然恨极了自己,俯下头,狂吻她的手,似是要用这种方式挽留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沉沉睡去,呼吸也再度平缓下来。
陈征雁握着她的手,一下也不肯放松,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她的手,而是她的生命似的。
房内静得出奇,只能听到风动轩窗,发出孤寂的“吱吱——”声。
淡淡的清光透入房间,这残夜,已到了尽头。
陈征雁凝望着青眉,唇角忽然掠过一丝残酷的冷笑。他转头向窗外望了望,慢慢放开她的手,身形一闪掠到窗前,靠窗而立,透过窗缝向下方望去。
近二百名劲装大汉正悄无声息地掩近,行至院门外,队伍前一人一挥手,队伍立刻停了下来。光线虽弱,陈征雁却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韩一淆。
韩一淆眼里闪着毒蛇般的光芒,仰头望了小楼一眼,他一挥手,七八道火光带着白烟射了上来,随即一股浓烈的火药味迅速漫溢开来。然而,那道白烟刚射至窗前,突然掉转头飞了回去。队伍中立刻爆发出惊恐的呼喝声,众人没命地向四方逃窜,巨大的爆炸声夹杂着惨呼声,无数血肉之躯被炸开,血雾迷漫于淡淡晨光中,焦臭的血腥气瞬间漾向四方。
韩一淆怒喝道:“给我射!”
散开的人群立刻弯弓攒射,无数支劲羽雨点一般射了进来。
陈征雁冷笑道:“这个也还给你!”一拳锤碎窗子,双手向漫天射来的箭雨抓去,那些羽箭仿佛长了眼睛一般,争先恐后向他手中奔来。
陈征雁随抓随掷,将箭掷向人群,中箭者当即毙命,转眼间楼下已只剩不足百人,却没有一支羽箭近得了他半分。
箭势渐渐弱了下去,到后来,那些手握劲弩的大汉呆呆望着楼上,再无人敢射出一箭了。
楼上楼下,窗里窗外,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陈征雁神威凛凛,宛若执掌生死的天神。他从窗口里俯视楼下众人,目光比刀锋还要锋利千倍,比寒冰还要冷酷万倍。他缓缓拔出腰间长剑,随手削去,片刻的死寂之后,院中数株合抱粗的参天大树突然轰然倒下,几人闪避不及,被活活压死在树下。
满院之人尽数变色!
陈征雁冷酷地笑了笑,将剑插回鞘中,淡淡道:“三个月之后,我会再上君山。”
韩一淆呆了一会儿,突然厉声道:“好!陈征雁,我等着你!你可别到时候不敢来!”
陈征雁冷冷道:“不必多说,回去布置陷阱吧!”
韩一淆顿时哑然,冷哼一声,高声道:“我们走!”
陈征雁忽道:“慢着,把这里打扫干净!”
他的声音极平淡,韩一淆却不敢违拗,咬着牙下令道:“留下三十人将这里清理干净!”一顿脚,飞一般奔了出去。
陈征雁不再看他们,走回床边,握住青眉的手,一字字道:“无论伤害你的人是谁,我都决不放过他,绝不!”他的声音极冷酷,神色却很温柔。
他缓缓低下头,床脚的一柄短剑突然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俯身拾起那柄短剑,剑上还留有血迹。看清剑柄上雕刻的一行小字,他身子一震,目光瞬间结冰。
“殷爱花赠妹晚蝶恭贺芳辰”
诸葛嫣然也有这样一柄剑,上面也刻的有字,但诸葛嫣然那把剑的剑柄上刻的却是“殷爱花赠妹嫣然恭贺芳辰”的字样。
剑是诸葛晚蝶的剑,血,却是青眉的血!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震响:
“她们的父亲姓任,叫任孤崖,她们的母亲姓朱,叫朱紫幽。”
他脸上忽然现出极奇怪的笑容,这笑容渐深,渐深,渐深……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杀师父师娘的人,我不能杀;杀青眉的人,我也不能杀。为什么会这样?……哈哈、哈哈……”大笑声中,泪水飞流而下,他却笑得更厉害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接着笑,放肆地笑,疯狂地笑!
他笑得越来越厉害,眼泪也流得越来越厉害,他突然捧住青眉的脸,向她含泪笑道:“呵!青眉,我真是不明白,你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折磨!你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他突然想到,就在刚才,他还握着她的手信誓旦旦地说:“无论伤害你的人是谁,我都决不放过他,绝不!”难道,现在,他就要反悔了吗?
誓言是多么不可以信任的东西啊!
他跪下去,将脸埋进她的手掌里,喃喃叫道:“不,我不反悔,我绝不反悔。上一次发誓杀了韩凤淇为你报仇都没有做到,这一次我若再食言,我怎么对得起你……不,我不反悔,我不把悔……”
嘴里这样说着,他心中却一片茫然:我真的要杀了诸葛晚蝶吗?真的要杀师父和师娘的女儿吗?
不!不能啊——
两个念头在他心中激烈冲突着,似要将他撕成两半。
不知过了多久,景佚童疲惫的声音在他身后问:“你想不想喝酒?”然后,一个酒坛子就递到了他面前。
陈征雁不语,突然抓过酒坛仰脖便灌。
然而,只喝了一口,他的手突然顿住了,将酒坛放到一旁,连喝进嘴里的酒也吐了出来。
景佚童正咕咚咕咚喝酒,不禁停了下来,问:“这酒不好吗?”
陈征雁摇了摇头:“我不能醉,我醉了,谁照顾她?”
景佚童的眼睛忽然变得亮晶晶的,他深深注视着陈征雁,许久,拍了拍他的肩,微笑道:“我向你保证,她一定会好好活下来的,一定!”

午后的阳光格外慵懒,太阳将白色的小亮块斜斜铺在窗前的地上,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在窗外“啾啾!”叫着,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陈征雁凝望着青眉额心那朵幽幽地怒放着的芙蓉花,那花竟似也随她沉沉睡去了。
他忽然微笑道:“等你养好了伤我们就离开这里。我带你去落月谷好吗?春天的时候,那儿的山坡上就会开满各种颜色的花,风温和极了,将各种花的香吹得满山谷都是……”
陈征雁握着她的手望向窗外,接着道:“我们白天的时候就去抓野兔,还可以跳到溪里捉鱼,我烤鱼给你吃——我师父最爱吃我烤的鱼了,可是我再也不能给他烤鱼吃了。”他勉强笑了笑,“幸好还有你吃我烤的鱼——我都闻到鱼的香味儿了!”
他忽然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在听,你早就醒了,不是吗?”
然而,青眉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陈征雁不再说话了,意绪阑珊地望向窗外。伴着鸟鸣声声,太阳一分分偏移,暮色一分分降临。夕阳的余辉铺进房间里,温暖而安详,那桔红的光突然回光返照地一亮,就迅速陷入了沉沉暮色里。
陈征雁出神地望着窗外,忽然微笑起来,无限神往地说:“落月谷的月亮美极了,尤其是春天的夜晚。天空干干净净的,深蓝深蓝的天空里孤零零地挂着一弯新月——只是有一点冷,有一点寂寞……师父只在我的腿治好后留在谷中陪了我两个月,然后他就又走了。我每天练剑,晚上就躺在山谷的草地上看月亮,有时候也在月下练剑。那个山谷大极了,只有我一个人,夜风嗖嗖地吹……”
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温柔,“等咱们回到那儿,我再盖一间房子,然后种上更多更美的花……”他眼里闪动着向往的光芒,微笑道:“我捉两只小鹿给你养,好不好?它们长着好看的眼睛,呵呵,和你的眼睛很像呢,忽闪忽闪的,漂亮极了……”
  “它们的胆子特别小,一看到人就跑。我练轻功的时候,每天满山谷的追着它们跑,开始的时候追不上,后来可就容易的很了,它们被我吓得没命地跑,跑着跑着,一回头,看见我就在它们身边,可把它们吓坏了,拔起四蹄就又跑,哈哈,真有趣!”

  他兴高采烈地说着,一脸天真喜悦的神色。
  不知什么时候,青眉的眼睛竟缓缓睁开了。她痴痴地望着陈征雁神采飞扬的脸,听得出了神。
  陈征雁低头望向她,微笑道:“它们一定不怕你的,你这么温柔,像一只小鹿。呵呵,人家白天去放牛放羊,咱们白天的时候去放鹿。”
  青眉出神地听着,不禁微微一笑。
  陈征雁微笑道:“你想吃点什么?等你好了,咱们就走。”
  她脸上的微笑春雪般消散了,梦醒了,花谢了,阴云低垂。所有的神采逝去,倦意涌进她眼中,摇了摇头,虚弱地说:“我什么也不想吃。”
  陈征雁微笑道:“什么也不吃,身体怎么能好呢?”
  青眉不语,轻轻咬着嘴唇。
  陈征雁微笑道:“先喝点粥,好不好?”
  青眉却没有笑,垂着眼睛道:“我不会去你的落月谷的。”
  陈征雁依然在笑,“可我不打算放你走了,无论你愿不愿意,我这次是一定要带你去的。”他笑得更开心了,“你至少等看到了那个地方,再做决定吧!”
  青眉凄然一笑,道:“我一定不肯去,你难道把我绑去吗?”
  陈征雁微笑道:“不错,你一定不肯去,我便把你绑去。”
  青眉诧异地看向他,眉目间带出微微的恼怒之意,咬着嘴唇道:“那好,你……你便把我的尸体埋在那里好了。”
  陈征雁眼角微微一跳,却仍在笑,“你真的不答应吗?”
  青眉不语。
  陈征雁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却渐渐笼上了一层落寞之色,“如果陪你去落月谷的是殷爱花呢?”
  青眉脸色大变,半晌无语。
  陈征雁道:“你可知替你杀韩凤淇的人是谁?”
  青眉只是静静听着,却不言语。
  陈征雁的笑容更落寞了,叹了口气道:“是殷爱花。”
  “他?”青眉喃喃道,将探询的目光投向陈征雁。
  陈征雁道:“他杀了韩凤淇,然后就下山而去,离开了桃花山庄。”他望向青眉,略带酸涩的笑了笑,接着道:“我回去杀韩凤淇的时候,殷爱花突然穿了一身白衣服出来了,然后诸葛晚蝶一身缟素走了出来。”
  青眉失声道:“一身缟素?”
  陈征雁点头道:“诸葛晚蝶对殷爱花说了句很奇怪的话,她说:‘你已经给了我很多,今天是我一生中最高兴的一天,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记住你,我不后悔,永不后悔’,然后,她又说了一句‘殷大哥,该说再见了,是不是’就跑了出去。你说,她为什么要穿一身缟素,为什么说她永不后悔,为什么对殷爱花说再见?而殷爱花为什么不拦她?”
  青眉怔怔道:“为什么?”
  陈征雁涩然一笑,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终于猜到了一些——这些根本就是他们约好的。”
  青眉怔怔重复道:“他们约好的?”
  陈征雁道:“成亲之后,殷爱花离开桃花山庄,这就是他们的约定。原因只有一个——殷爱花从来没有爱过诸葛晚蝶,他心中只有女子,而且那个女子在他心中拥有着无人取代的地位。” 一抹痛苦与欣慰交织的神色漫溢在他眼中,他微笑着望向青眉,“若非如此,他成亲前我上君山见他之时,他为什么会满面落寞之色?若非如此,诸葛晚蝶怎么会刺你一剑,欲置你于死地?”
  青眉惊得呆住了,半晌道:“是诸葛晚蝶刺了我一剑?她……”她忽然摇了摇头,咬着嘴唇道:“不、不对,他那天居然没认出我来,他根本就已经忘了我……”说着,眼泪慢慢盈上眼眶。
  “你难道没听人家说‘女大十八变’吗?别忘了你们分开已经七年了。”陈征雁调皮地微笑起来,“大概你变得太美了,美得让他认不出来了,而且你额头上又多了一朵‘花儿’……呵呵,我真有点儿想看看七年前的你是什么样子,一定是个黄毛小丫头。”
  青眉不禁笑了笑,她出神地望着窗外,又一次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暮色越来越深,终于化为漆黑的夜。点点星辰缀上了天空,月亮的清辉也渐渐洒遍大地,后来便悄悄铺进窗子来。
  夜色静谧极了,月色温柔极了,陈征雁的声音也欢快极了,“小丫头,乖乖养好身子,然后陪着你那个名满天下的大英雄携手江湖吧!”
  他微笑着,眼睛在夜色朦胧的房间里闪闪发光。
  长久的沉默后,青眉忽然缓缓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对不起……”
  陈征雁却大笑道:“不用说对不起。我跟你说‘落月谷’如何如何美,其实是骗人的话,那里一点儿也不美。到处是怪石蔓草,草上长满了倒刺,常常把人的衣服挂破。”
  他突然站起来,走出去。
  回来的时候,他一手抓了个酒坛子,一手端了一碗粥,微笑道:“我今天快活得很,可惜你不能陪我喝酒。你以粥代酒陪我喝,好不好?”
  青眉眼中闪着泪光,微笑道:“好啊,我以粥代酒,陪你喝。”

回复 支持 反对 引用

使用道具 举报

12#
 楼主| 发表于 2006-03-21 16:27:00 | 只看该作者

十一、昨日非
  
  极晴朗的天气,天空湛蓝,连一片云彩都没有。
  陈征雁慢慢拭手中的剑,突然抬起眼睛看了看窗前的青眉。
  轩窗半开,她正对镜梳妆,镜中的容颜秀美绝伦,眉目之间笼着淡淡的风霜之色,更增几分风致。她突然抬手轻抚额心的芙蓉花——那绝世美丽的伤痕,然后,她讶然失笑。
  陈征雁微笑道:“唉——谁能想到伤痕也可以这样美丽,这天下的好事怎么都教你碰上了?”
  青眉不禁笑了。
  窗外不远处是一带白苇绿柳,柳外便是那茫茫烟水,夕阳将逝,落落余辉灿若织锦斜铺在天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陈征雁怔怔想着,不禁微觉怅然,叹了口气问:“真的不痛了吗?”
  青眉点了点头,道:“一点儿都不痛了。”
  陈征雁微皱着眉头道:“你真的……”
  青眉含笑截住了他的话,“真的不痛了,一点儿都不痛了!”
  陈征雁笑了笑,继续拭手中的剑。
  青眉忍不住道:“你这几天一直在擦剑……”
  陈征雁微笑道:“把你交给殷爱花之后,我可就该自由自在地浪迹江湖了,当然要把剑擦得雪亮雪亮的,今后就只有它陪着我了——说不定哪天,你就会听到人们说,‘断肠剑主陈公子’又做了件如何如何轰动江湖的大事!”
  青眉呆了好一会儿,道:“那时候,你就是人人景仰的大英雄了。”
  陈征雁眼底掠过一抹落寞的笑意,淡淡道:“是啊,到时候我就是人人景仰的大英雄了……”他将“大英雄”三个字反反复复念了几遍,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青眉呆呆地望着他,耳边忽然响起君山之上他曾说过的话:
  ——“我不稀罕做什么绝世的英雄,我只想,只想永远陪着你,保护你,爱惜你,再不让你流一滴眼泪,再不让你伤心难过……”
  ——“你说你不伤心,那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疼?你说你快乐得很,那为什么我心里这么难过?你让我走,可别的地方没有你,我能去哪里呢?”
  她心中一阵酸痛:陈大哥,我负你何其深呵!怔怔想着,不觉掉下泪来。
  陈征雁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你就算高兴得喜极而泣,至少也等见到他的时候再掉泪啊,现在……呵呵,不嫌早些吗?”
  青眉含泪道:“是啊,现在,不嫌早些吗?”
  陈征雁突然笑了,“罢了,就当送别的泪吧,只可惜你这些眼泪不是为我掉的。”
  “送别的泪?”青眉不禁一怔,“你要走?走去哪里?”
  “青涯海角哪里不能走?”陈征雁说出这一句话,立刻就后悔了。看到青眉的眼睛瞬间黯淡下来,连忙解释道:“我已发出江湖贴约殷爱花在岳阳楼相见,过一会儿就要去了。”
  陈征雁涩然一笑,道:“此时一别,再见不知是何期了。”
  青眉失声道:“你不回来了吗?”
  陈征雁微笑道:“我虽然不回来了,殷爱花却要回来了,这不正是你等了很久的吗?”
  青眉心中一阵怅然,喃喃道:“我……我……”却说不出话来,只觉一片茫然:我应该高兴啊,可我怎么非但高兴不起来,还觉得难过呢?
  她望着陈征雁温暖的笑容,怔怔问道:“你为我高兴吗?”
  陈征雁道:“当然。”
  青眉听到一个声音在自己心中说:“你说你高兴,为什么我的心这么难过?”她怔怔地望着陈征雁,许久涩然一笑,道:“谢谢你。”
  陈征雁神色懒怠,看看天色,道:“我该走了。”
  青眉道:“你走了?”
  陈征雁点头道:“我走了。”
  两人呆呆地对视良久,陈征雁忽然笑了笑,转身大步走下楼去。
  青眉静静坐在镜前,静静望着镜中的容颜,静静听他一步步走下楼去,她忽然想起他平时走路是没有声音的。他的脚步声到了楼下的时候,青眉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来从窗子里望下去,突然想到从这扇窗子里是看不到他的,忙奔到另一边的窗子前。看下去,却看到他仰望的脸。
  似乎想不到她会从窗子里看他,陈征雁不禁一怔,向她笑了笑,笑容里是掩不住的落寞孤寂之色。
  青眉心中一阵刺痛,慌忙后退,再抬眼看时,他却已转身走了。他越走越快,忽然足尖点地掠了出去,转眼消失于远方,再不曾回头。
  
  陈征雁来到岳阳楼时,突然发现这里的人很多,多得过分,好像整个江湖的人都跑到了这里。岳阳楼外已被挤得水泄不通,陈征雁出现的刹那,却立刻就让出了一条大道。
  陈征雁不禁暗暗苦笑,走进楼里,不禁又一怔,楼里居然空荡荡的。楼上摆着一张极大的桌子,桌子上没有一样菜,只放着一壶酒、几个古朴的酒杯。
  桌旁坐着一个人,却是诸葛晚蝶,一身缟素。
  诸葛晚蝶淡淡道:“坐。”
  陈征雁坐下。
  诸葛晚蝶倒两杯酒,淡淡道:“请。”
  陈征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诸葛晚蝶嘲弄地笑了笑,问:“你不是答应带她离开吗?怎么又回来了!”
  陈征雁沉声道:“我本来的确是打算带她离开的——如果不是她伤成那样。”
  诸葛晚蝶道:“她的伤好了吗?你怎么不带她来?”
  陈征雁冷冷道:“她的伤当然好了,好的不得了,倒让你失望了。”
  “失望?”诸葛晚蝶微觉讶然,忽然笑了,摇头道:“不,我不失望,我怎么会失望呢?我、我真替他们高兴……”泪光缓缓盈满了眼眶。
  陈征雁冷眼瞧着她,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怜悯之情,不觉叹了口气。
  诸葛晚蝶擦干脸上的泪,笑了笑道:“他们都说是你杀了嫣然,可我知道,一定不是你。”
  陈征雁如被电击,吃惊地看向她,好一会儿才道:“你说什么!”
  诸葛晚蝶咬紧了牙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泪水却又一次涌进眼睛,断线的珠子般纷纷滚落。她的嘴唇紧紧抿着,突然用颤抖的手端起一杯酒,仰头灌下,缓缓道:“你不会杀嫣然的,不会……”
  陈征雁沉声道:“他们为什么说是我杀的嫣然?你又为什么说我不会?”
  “那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不会!”
  “为什么?”
  诸葛晚蝶抬起眼睛,凝望着陈征雁凄然笑道:“你明明喜欢那个叫青眉的女孩子,却要替她找她的心上人,当你知道殷爱大哥就是她要找的人的时候,就不顾一切地要把殷爱花送回她身边。像你这样情深义重的人,怎么会动手杀师父的女儿呢?”
  陈征雁不禁沉默了,忽淡淡道:“你终于来了。”
  诸葛晚蝶一怔,殷爱花已然在她对面坐下,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陈征雁淡淡道:“你来晚了,你难道……一点儿也急着见她吗?”
  殷爱花不语,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突然一道尖锐的碎裂声从他手中响起。陈征雁猛地看过去,却是酒杯被他捏碎了,鲜红的血珠从拳缝中滴下。殷爱花的容色疲惫到极点,他满眼血丝,凝视手中的酒杯,嘶哑着声音道:“真的是她吗?”
  陈征雁全身血液不由一热,一股更浓的酸涩迅速涌上心头,他努力让声音显得平静一点,淡淡道:“为什么不是她?”
  殷爱花道:“可当年我回去的时候,村子里的人告诉我他们全家都被火烧死了。”他满脸痛苦之色,声音不自禁地颤抖。
  陈征雁讶然道:“难道村子里的人都不知道俞家还活下来一个人?”
  殷爱花尚未答话,忽听一个柔媚的声音在楼下冷笑道:“是啊、是啊——难道村子里的人都不知道俞家还活下来一个人?”伴着这声音,一名黑衣裹躯、黑纱蒙面的女子提着条口袋走上楼来。
  陈征雁登时变色,低喝道:“刘诗嫣,你竟敢来!”
  诸葛晚蝶闻言色变,颤声道:“她便是刘诗嫣吗?”
  陈征雁尚未答话,刘诗嫣已然向诸葛晚蝶冷笑道:“是啊,我就是刘诗嫣,杀了你亲爹亲妈的刘诗嫣,如何?”她拍拍手中的口袋,狞笑道:“喂!我也奇怪啊,难道村子里的人都不知道俞家还活下来一个人?你倒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你的女婿也正奇怪呢,你就算不想对我说,也总该让你的好女婿闹明白啊!”
  桌畔三人一齐变色,互相看了一眼,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刘诗嫣解开口袋将袋中人提出来,笑道:“你怎么不说话呢?”
  虽已猜到口袋中之人的身份,但亲眼看清楚之后,诸葛晚蝶还是忍不住失声叫道:“娘——”
  刘诗嫣在面纱后微笑道:“诸葛夫人——啊,不!应该叫你韩姑娘,如果我猜得不错,韩姑娘还是处子之身吧?哈哈!真是可惜了这般花容月貌,怪不得景佚童无怨无悔地等了你二十年。”
  诸葛夫人面色惨白,紧闭双唇,却只不语。
  刘诗嫣向殷爱花道:“我问她,她不肯答,不如你这个姑爷来问吧?”
  殷爱花冷眼望着她,却也不言语。
  刘诗嫣摇了摇头,叹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唉——想来我的话不值得你们信,却不知他的话你信不信……”向楼下唤道:“齐老三,你上来吧!”
  沉重的脚步声中,一名庄稼人打扮、四十余岁的汉子走上楼来,陪着笑脸,却张嘴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的目光落到诸葛夫人身上,看到鬼一般,顿时吓了一大跳,脸色都变了。
  刘诗嫣道:“你看看这儿有你认识的人没有?”
  “我……”齐老三声音发颤,不敢往下说,甚至连看诸葛夫人的勇气都没有。
  刘诗嫣冷冷道:“说!”
  齐老三向殷爱花看了一眼,支吾道:“我……我认识这位夫人……”
  刘诗嫣道:“你怎么会认识她?”
  齐老三道:“她去过我们村子……”
  刘诗嫣立刻截断了他的话,冷笑道:“你看清楚了,人家可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桃花山庄韩庄主的亲妹子,人家怎么会去你们的村子?”
  齐老三又向诸葛夫人看了看,坚定地说:“不会错的,就是她!”
  刘诗嫣向诸葛夫人笑道:“真叫人奇怪啊!诸葛夫人去那里做什么呢?难道你在那里住的有亲戚,却不知姓甚名谁?殷公子也是钱塘人氏,说出来或许他也认识呢!”
  诸葛夫人咬牙不语。
  殷爱花、陈征雁、诸葛晚蝶俱是脸色大变,却神情各异。陈征雁握紧了拳,满脸震惊悲愤之情;殷爱花沉着脸,眼底隐现深深的惊疑悲凉之色;诸葛晚蝶却是痴痴地望着殷爱花的眼睛,神色间似笑非笑,目中笼着一层深深的凄凉之色。
  殷爱花忽然沉声道:“齐三叔,诸葛夫人去张家村做什么?”
  齐老三身子一颤,颤声道:“她,她让我们对你说……说……”
  殷爱花一字字道:“说什么?”
  齐老三颤声道:“说……说……说俞家全家人都死光了……”
  殷爱花目中闪着寒光,缓缓道:“那俞家人究竟死光没有?”
  齐老三吃吃道:“只、只剩一个姑娘。”
  殷爱花握紧拳头,酒杯的渣子又深深刺入手掌,凝固住的伤口又滴下血来。
  刘诗嫣微笑道:“俞家人怎么死的?怎么就单剩一个姑娘呢?”
  齐老三吃吃道:“半夜起火烧……烧死的?那天晚上老张家的阿蕊约俞家的青眉姑娘出……出去玩儿,晚上青眉住在了阿蕊家,所以没……没被烧死……”
  刘诗嫣笑得更开心了,柔声道:“这位诸葛夫人为什么要你们对这位殷公子说俞家人死光了呢?”
  齐老三摇头道:“我不知道。”
  刘诗嫣忽道:“你记不记得殷公子是什么时候回张家村的?”
  齐老三想了想道:“三年前,大概三月……不,四月……对,四月初他、嗯殷公子回村子的。”
  刘诗嫣点了点头道:“那俞家的那场火是什么时候烧的?”
  齐老三又想了想,道:“大概殷公子回村前三天……”
  齐老三一言未了,突听“咔嚓!”一声巨响,吓得他机灵灵打了一个冷颤。
  殷爱花整个人跳了起来,身子下的那张凳子已完全碎裂开来。他双手握拳瞪视诸葛夫人,悲凉愤激的火焰在目中熊熊燃烧着,似是烧毁一切的地狱之火!他突然大步向诸葛夫人走去,诸葛晚蝶跳起来扑入他怀中,含泪叫道:“殷大哥——”殷爱花看都不看她一眼,手臂一挥猛地推开她,瞪视着诸葛夫人,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是你杀的人!”
  陈征雁跨上一步扶住诸葛晚蝶,目光也紧紧盯住了诸葛夫人。
  诸葛夫人一直垂着头,这时忽然抬起眼睛,注视着殷爱花,道:“是的,是我……杀的人。”
  殷爱花双眼血红,瞪着诸葛夫人,一字字道:“他们和你无怨无仇!”
  诸葛夫人惨然一笑,道:“不错,他们和我无怨无仇。”
  殷爱花的神情像一只负伤的野兽,拳头握得更紧,骨节“咔嚓”作响,鲜红的血珠自拳缝滴下。他咬着牙道:“可是,你却杀了他们全家。”
  “是的,他们和我无怨无仇,我却杀了他们全家……”诸葛夫人缓缓道,眼中现出追忆的神色,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伤,眼神忽然一黯,一抹苍凉的笑意浮上眼底眉梢,她悲叹一声,嘲讽地笑道:“无怨无仇,无怨无仇……”
  殷爱花嘶声道:“为什么!”
  诸葛夫人叹道:“因为你。”
  “我?”殷爱花微一怔,蓦地转头看向诸葛晚蝶,忽然笑了,一半震惊一半悲愤,喃喃道:“我……因为我……哈!因为我,你因为我杀俞家全家!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
  他突然放声狂笑起来!
  诸葛晚蝶痴痴望着殷爱花,忽然含泪道:“殷大哥,不是你害的她,是我,是我害的她,你若伤心,就杀了我为俞家的人报仇吧!”
  诸葛夫人厉声叫道:“不!人是我杀的,殷公子要报仇就只管找我来!她……”诸葛夫人挣扎着要爬起来,却又摔倒在地上,她哀叹一声,仰望着殷爱花,放缓声音道:“她什么也不知道,她是个从来只会为难自己,却不肯为难别人半分的傻孩子。殷公子,你可知三年前你身负重伤的时候,蝶儿为了求景佚童救你,不惜……”
  诸葛晚蝶突然打断了诸葛夫人的话:“娘!别说了——”
  “不,我要说。”诸葛夫人坚定地说,泪水忽然涌出,悲声道:“蝶儿啊,你当年以自己的性命换他的性命,喝下景佚童的毒酒,却怎知竟走到今天的地步……”
  诸葛晚蝶凝望着殷爱花,笑了笑,道:“遇见了他,爱过了他,我这一生总算没有白活,只是……只是,我却害他这么伤心……殷大哥,我真希望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过一个我,你能和她快快乐乐地生活。”
  诸葛夫人一怔,失神地望着她,道:“我错了吗?”
  诸葛晚蝶摇了摇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快乐,我就快乐;他不快乐,我就不快乐。”
  诸葛夫人怔怔地听着,好一会儿,苦笑一声,喃喃道:“原来,我还是错了。”她惨笑着慢慢摇头,一股鲜血忽然自口中溢出!
  “娘——”诸葛晚蝶身子一震,怔怔地唤了一声,走上前,蹲下,抱住她,“娘,你怎么了,娘,娘……”她轻轻推了推诸葛夫人的身子,向殷爱花问道:“殷大哥,我娘她怎么了?她在流血,流血啊!……”
  刘诗嫣微微一笑道:“傻姑娘,你娘是咬舌自尽了呵!”她俯视诸葛夫人的眼睛,微笑道:“诸葛晚蝶杀人家俞姑娘的账还未了,你这当娘的不等着女儿一起上路,怎么狠心一个人先走了?”
  诸葛夫人闻言大惊,挣起头瞪向刘诗嫣,张大了嘴却已说不出话来,喉中“嗬嗬!”叫了两声,怀着一腔惊怒恐惧气绝身亡。
  当刘诗嫣说出那句“诸葛晚蝶杀人家俞姑娘的账还未了”之时,殷爱花身子猛地一震,冷峻可怖的目光蓦地投向诸葛晚蝶,难以置信地注视着她,脸孔痛苦地扭曲着。诸葛晚蝶身子也是猛地一震,回头望向殷爱花,缓缓道:“殷大哥,我娘她,在流血……”
  殷爱花脸上的伤痛之色更重了,眼中浮起一片悲哀、怜悯,他的目光与诸葛晚蝶茫然失神的目光一碰,两道目光试探着、交谈着,渐渐纠缠在一起,化为一片悲凉之色。
  诸葛晚蝶缓缓道:“我没有伤青眉。”
  殷爱花道:“你不会,我知道。”
  诸葛晚蝶微一怔,喃喃道:“你,你这么相信我?……”
  殷爱花悲叹一声,叹息道:“你只会做伤害自己的事,怎么肯做一点儿伤害别人的事……”


  刘诗嫣冷眼旁观,目中神色变幻不定,忽冷忽热,忽恨忽妒,这时突然冷笑道:“韩素云杀了俞家全家,这笔帐就这么算了么?哼!我看你有什么脸去见俞青眉……”
  一语未了,忽听一人大声叫道:“殷兄弟,果然不出你所料,嫣然中的那一剑果然是韩一淆下的手!” 便见一名满面胡髭,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提着一人奔上楼来,一边愤然道:“这个老东西也真够狠心的,虽说不是亲的外甥女,也养了二十年,你说他怎么下的手!”
  看到陈征雁也在,大喜道:“你也在?别人都说是你杀的嫣然,殷兄弟却说你一定不会,我替你洗清了冤枉,你可怎么谢我?”回头又向殷爱花道:“说来也巧,陈兄弟抱了个半死不活的丫头遇上我,刚给那丫头治好伤,就又遇上你抱着个半死不活的丫头求我替她治伤。我一瞧,竟发现两个人受的伤,无论是手法还是凶器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景佚童笑了笑,道:“若说嫣然是陈征雁杀的,那个叫什么青眉的丫头便也应该是他杀的……嘿嘿,我看他只怕宁愿自己死一千次,也不愿意那丫头挨那一剑呢!谁若说是他杀的人,我看……哼哼!”
  忽听一个女子声音道:“嫣然呢?她……她没有死吗?”
  景佚童怒道:“自然活着!我景佚童要她活,她怎么会死!”恼怒地循着声音望去,一边冷冷道:“现在都已经活蹦乱跳了,我都两天没见她了……”他的声音忽然被一只无形之手扼住了,仿佛一根木头,被刀或剑硬生生斩为两截!
  他双眼发直,瞪着诸葛晚蝶怀中的诸葛夫人,一步步走上前,在她身前半尺处站住。
  诸葛晚蝶眼中忽然升起一丝希望,小心翼翼地说:“你说你要谁活,谁就不会死,是不是?你说话要算数的,你能不能要她活?”
  景佚童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只是直愣愣地瞪着诸葛夫人。
  诸葛晚蝶拉住他的袖子道:“你是天下第一神医,你若不救她,谁能救她?”
  景佚童看着诸葛夫人,好像在看一件十分有趣的东西,许久忽然笑了起来,缓缓道:“她已经死了,我救不活她。”
  诸葛晚蝶怔了怔,道:“可你是天下第一神医啊!”
  景佚童道:“是啊,我是天下第一神医,可我还是救不活她。”他向诸葛夫人笑了笑,道:“有一次你笑着骂我说:‘呸!什么破医术,我看没用得很!我一剑在你心上戳个大窟窿,看你怎么救自己!’——小兰,我确实救不了我自己,但我至少杀得了我自己!”
  陈征雁惊道:“景先生!”向前急掠中,突然听到轻微的爆裂声,就见景佚童的身子在面前软下去。探手一抚,景佚童全身筋脉俱断,心脉已然断绝。
  景佚童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向诸葛晚蝶微微一笑,道:“丫头,别伤心,有我陪她呢……”
  诸葛晚蝶想了想,居然点了点头,微笑道:“很好。”
  殷爱花和陈征雁都不禁一怔,却听一人冷冷道:“如果你们都去陪她,岂非更好?”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3-21 16:31:34编辑过]
回复 支持 反对 引用

使用道具 举报

13#
 楼主| 发表于 2006-03-21 16:27:00 | 只看该作者
十二、今朝恨(一)
  
  众人转头看去,说话的是名身材高大的虬髯老者.老者身后,十二名身姿峭拔的红衣劲装大汉昂首而立,静默间,是逼人的杀气!
  殷爱花淡淡道:"原来是‘南疆地藏王’到了.”
  陈征雁眼睛一跳,道:"是史天威史老先生?”
  那虬髯老者向陈征雁看了一眼,冷冷道:"这位想必就是任先生的高徒陈征雁了!当年无缘会见任老先生,今天会一会陈少侠,也不错嘛!”眼睛又投向殷爱花,冷冷道:"殷公子刀法纵横天下,墨龙他不知死活,死在你的‘伤情刀’下那也是活该!”
  殷爱花淡淡道:"史先生真是明理之人.”
  史天威虎目一凛,冷笑道:"好,好极!我那帮不成才的手下尽数在殷公子手下丧命,今日史某亲自来领教!”
  殷爱花淡淡道:"好说.”看了看虬髯老者身后的十二名红衣劲装大汉,淡淡问道:"你是打算先让他们上,然后你再动手,还是你们一起动手!”
  史天威怒喝道:"竖子何敢小瞧于我!?”大掌一伸,一名红衣劲装大汉从怀中的黄金刀鞘中掣出一柄厚背大砍刀,双手捧刀送上.史天威右手握刀,左掌一摊,冷冷道:"你是后辈,老夫让你先出手!”
  "也好.”殷爱花淡淡说道,脚步向左前方一踏,右手轻描淡写地拂出.史天威身形微侧让到一旁,横刀怒道:"你的刀呢?”殷爱花淡淡道:"刀在我手中,你难道没看到?”史天威顿时变色,一字字道:"掌中刀?”刚说到"刀”字,就见陈征雁向自己走来.史天威戒备地盯着他,陈征雁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从他身侧走过,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柱子旁凝目看那柱子.
  柱子并无什么特别之处,红漆已有些微的斑驳,但细看之下却会发现,半腰处有一道细微的裂痕.陈征雁回头看了一眼史天威,嘲弄地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在那道裂痕之上轻轻一点.轰然巨响中,柱子沿那道裂痕倒下来,唯余一段不足三尺长的柱子好端端留在那里,断处如利刀砍过,"刀口”整齐!
  陈征雁叹道:"掌中刀.”
  史天威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之极,冷汗已然涔涔而下,干笑道:"好,好,好极.你居然练成了掌中刀,你居然……练成了,‘伤情刀主殷公子’果然是不世出的奇才,我……”双手颤抖,两行浊泪自充满绝望之色的眼中滚下,这神威凛凛的老人在刹那间竟似苍老了几十岁.
  殷爱花神色间微现出哀叹之色,不禁转头望向窗外.
  就在殷爱花转头的刹那,史天威突然跳起来,高举厚背大砍刀自上而下照殷爱花头顶砸落!这一斩迅猛到不能再迅猛,干净利落到不能再干净利落.极简单的一斩之中,实是凝聚了"南疆地藏王”毕生的功力.
  天下无人躲得开这一斩,殷爱花也不能.
  然而,殷爱花似是毫无要躲的意思,只是回过头来静静望着史天威.史天威又奇又惊又惧,一缕不详之兆从心头掠过,手中的厚背大砍刀却不遗余力地斩了下去!
  就在史天威挥刀斩向殷爱花的刹那,陈征雁的剑也出手了,一缕幽微的光芒悄悄闪过,直袭史天威后背.史天威那一刀将斩落的一刻,"断肠剑”恰好递至他背心处.史天威若将这一刀彻底斩下,江湖上就再也没有殷爱花这个人了,而史天威这个人,就也要同时从江湖上永远消失了.史天威突然双手用力一扭,厚背大砍刀撇开殷爱花向身后的陈征雁拍去,他的身子则在同时急向左边让去.
  陈征雁身后,那十二名红衣劲装大汉已然尽数行动,十二柄刀向陈征雁身上斩下.
  前方是史天威的厚背大砍刀,身后是十二人组成的刀阵.千钧一发之际,陈征雁身子拔地而起,长剑在空中一个旋转,就听一片"呛啷——”之声,十二名红衣劲装大汉手中的大刀俱断!陈征雁身子尚未落地,忽觉一道极阳刚迅猛的掌力袭向后脑,回手一掌迎上,哪知那一道阳刚迅猛的掌力忽然变作阴柔怪异,陈征雁被激得气血一荡,使个巧劲卸去一部分掌力,借着那一道掌力急掠了出去!
  陈征雁身子一转和殷爱花并肩而立,对面是刘诗嫣和史天威,还有那十二名刀已断的红衣劲装大汉!
  殷爱花看了看陈征雁,道:"如何?”
  陈征雁淡淡道:"还好.”
  史天威盯着殷爱花,沉声道:"你为什么不躲老夫那一刀?”
  殷爱花叹道:"你如果要躲开陈征雁那一剑,你这一刀就绝不能斩落.”
  史天威目光闪动,道:"你算准了我一定会躲?”
  殷爱花嘲弄地笑了笑,道:"你怕死.”
  史天威冷冷道:"你杀了我儿子.”
  殷爱花淡淡道:"这个儿子死了,还有一个,自己的命却只有一条.”殷爱花突然冷笑起来,"当年史二爷死在纪先生手上的时候,史老先生不是也没有报仇吗?”
  陈征雁忽道:"哦?那是怎么一回事?”
  殷爱花道:"史二爷挟持了纪先生年仅半岁的小公子索要‘伤情刀’,被纪先生一刀劈作两段,史老先生亲自上门倒歉,还将史二爷的尸体扔进了江里喂鱼!”
  陈征雁道:"这也奇怪了,他不报仇也倒罢了,干什么要将自己兄弟的尸体扔进江里喂鱼?”
  殷爱花道:"这也没什么奇怪的,那时史老先生势力有限,怎么敢招惹名动江湖的纪笑之?要怪也只怪这个兄弟缺根筋.做大哥的怕受兄弟的连累,只好忍痛割爱了.”
  陈征雁道:"可死的毕竟是自己的兄弟啊!”
  殷爱花道:"问题是史老先生觉得,自己的事业比起兄弟的命来重要得多.”
  二人一搭一唱,轻描淡写地将史天龙当年的丑事揭出来.史天威微微黎黑的面孔一阵青一阵红,却分辩不出一句话来,突然大喝道:"刘姑娘,动手吧!”
  刘诗嫣冷冷道:"早该动手,难为你听了这么久!”向陈征雁微微一笑,"来!雁儿,你不是说我欠的债太多吗?杀了我!”双掌一错迎上来,身形晃动,面纱轻轻荡起,面纱后可怖的脸忽隐忽现.
  陈征雁脚步微错避到一旁.
  刘诗嫣冷笑道:"躲什么?你不是一直在恨我吗?”又是两掌拍到.
  史天威冷冷道:"你倒是会挑人.”
  刘诗嫣哈的一笑道:"你真的怕了殷爱花的掌中刀吗?”
  史天威冷哼了一声,厚背大砍刀蓦地向殷爱花削出!史家刀法走的本是刚猛一路,一路直砍直劈,史天威却竟忽然连削带刺,竟似使长剑一般.殷爱花的掌中刀竟也没有用,白衫飘飘,在史天威以厚背大砍刀使出的剑法中飘忽往来.
  转眼间,四人缠斗了近三百多招.陈征雁手下容情,与刘诗嫣只斗了个平手.殷爱花却稍处上风,史天威已然是捉襟见肘!
  刘诗嫣眼观六路,冷眼旁观多时,突然出声冷笑道:"笨蛋,用你史家刀法砸他啊!”
  史天威怒道:"你来砸砸看!”
  刘诗嫣冷笑道:"你也不想想,你这以刀使剑的破剑法怎么就能用了三百余招不落败,他的掌中刀又为何还不使出来?”
  史天威眼睛一亮,忽然大笑道:"殷爱花,原来韩一淆刺你的那一剑根本就没有好啊?哈哈!来,接老夫一刀.”削刺立刻变为劈斩,刀法直进直退,大开大阖,端的刚猛无匹.
  殷爱花不答,只是奋力相抗.胸前渐渐氤氲出一片血迹,那血迹越来越大,殷爱花的身手也渐渐不似当初那般的灵动了.忽然,史天威猛向前一冲,翻到殷爱花背后,自他头顶一刀斩落!殷爱花不敢硬接,错步避开,正与刘诗嫣迎上,只得挥掌击去.史天威眼见就要得手,不禁大喜,却突觉胸中一凉,手中尽道顿时全消.低头看去,鲜血已然从胸中汨汨冒出,而陈征雁早已兜转长剑削向刘诗嫣双掌.史天威一咬牙,大喝一声,将手中厚背大砍刀砸向陈征雁!
  陈征雁竟不躲不挡,手中长剑依然是直削刘诗嫣手掌.刘诗嫣怒喝道:"你不要命了吗?”急缩手退开,身形突然一滞,狂喷出一片血雨.与此同时,陈征雁的身子也飞了出去,右手一抓,抓住窗棂,才不至于跌倒下去,喉中一动,也吐出了一大鲜血,背上,一道血痕氤氲开.
  陈征雁回头看了看扑倒于地的史天威,强笑道:"殷兄,咱们赢了.”
  一缕血痕沿殷爱花嘴角滴下,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淡淡道:"赢了?”一抹自嘲地淡笑涌进眼底,抬头看了看刘诗嫣,厉声道:"我以掌中刀劈断柱子虽是假的,但劈断你全身的筋脉,还是绰绰有余的.”
  刘诗嫣一咬牙,冷笑道:"好.”突然转身奔下楼去.
  殷爱花叹了口气,向陈征雁道:"其实你不必为了替我逼开她而受史天威那一刀的.”
  陈征雁苦笑道:"若不是算准他手中力道所余无几,我也不敢冒这个险.”
  殷爱花叹道:"你也太胆大了些!”
  陈征雁不禁笑道:"太胆大的只怕是你吧?你伤势未好,居然冒险使‘掌中刀’劈柱子,我若未看出你的用心,你这一招只怕立刻就要穿帮.”
  "若不使出那一招镇一镇他,后面可不好办.”殷爱花笑了笑,道:"所幸你看出来了,不过我却没有看出你是在什么时候帮我弄断那根柱子的.”
  陈征雁微笑道:"你出手的时候,我也出手了.”
  殷爱花微一怔,道:"掌中剑?”
  陈征雁含笑点了点头,然而笑容一闪即逝,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又笑了,淡淡道:"青眉在城中‘福安’客栈等你,你……快去吧!”
  殷爱花的脸色更加苍白了,苦笑道:"我还有什么面目见她?”慢慢转头看向缩在角落中的诸葛晚蝶,失声叫道:"晚蝶!”疾冲上前去抱住她.陈征雁循着他目光看去,脸色大变,也掠了过去.
  一道乌黑的血痕挂在诸葛晚蝶嘴角,她的眼神已然渐渐迷离.
  就在这时,忽听刘诗嫣的声音在楼下大声道:"殷爱花和陈征雁都受了重伤,要夺刀剑的都快上去啊!”
  陈征雁心中一凛,却听楼下有人道:"真的假的啊?殷公子会受伤?谁伤得了他!”
  刘诗嫣冷笑道:"南疆地藏王也伤不了他吗?”
  便有数人叫道:"殷公子真的受了伤?”
  刘诗嫣冷笑道:"自然是真的,只是不知道,今日这一刀一剑会落入谁的手中……哈!峒崆的木道长也来了?你难道也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她的话突然中途断绝,就听一个阴沉的声音冷冷道:"殷公子是武林中人人景仰的大侠,谁敢乘危下手,我木道长第一个不答应.”
  便有无数人齐声应道:"正是,谁敢动殷公子的主意,咱们第一个不答应.”
  纷杂声中,无数人涌进楼来.当先一人是名道装打扮的老者,眼中满是关切之色,道:"在下峒崆木道人,两位公子没有受伤吧?”
  殷、陈二人并不答应,甚至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涌上来的这一楼人在他们眼中竟似无物一般.此时此刻,他们眼中已只剩诸葛晚蝶一人了.
  无数双毒蛇般的目光齐齐落在三人身上,忽有一人冷笑道:"他们真的受伤了!”
  便有人道:"谁先动手上!”
  又有人道:"不如大伙一起上,先放倒了他们,咱们再合计刀剑归谁!”
  几人齐声道:"好!数一、二、三咱们一起上!”
  陈征雁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回头看向他们,淡淡道:"我师父曾给我定了个规距,一天只准杀四个人.加上史天威,我今天刚好杀了三个人,你们这么多人,可真不好办……不如这样吧,我就杀最先动手的那个人.”
  人群中顿时一静,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陈征雁看了木道长一眼,道:"我看你不顺眼,不如你先动手,或许我这把剑从此就归你了.”
  木道长干笑道:"我……咳!不……不用……”
  诸葛晚蝶倚在殷爱花怀中,眼波微斜,向不远处剑拔弩张的人群望了一眼,叹道:"这些人真讨厌.”
  殷爱花道:"是么?我带你离开这儿.”
  诸葛晚蝶摇了摇头,凄然笑道:"不,你身上有伤,再加上一个我,不行——唉,我怎么总是连累你?”
  殷爱花咬着牙,缓缓道:"你从来没有连累过我,你一直都为我着想,对我很好.”
  "可你还是忘不了她.”
  殷爱花顿时说不出话来.
  诸葛晚蝶笑了笑,"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像……像曾经思念她一样,也为我吞泪饮恨?也为我夜夜……夜夜长醉?也为我埋剑消沉……”她眼中泪光闪动,忽然缓缓摇了摇头,"你不会……她死而复生,你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难过?”
  殷爱花的目光被痛苦灼烧着,忽然嘶声叫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在惩罚我,是不是?你要我后悔,要我痛苦,你……”
  "不!不是的——”泪水从诸葛晚蝶眼中涌出,她抓紧殷爱花的手,含泪叫道:"啊,殷大哥,我……我不是这样想的,不是……”
  殷爱花猛地将她拥入怀中,含泪道:"你这是在用刀剐我的心,你不知道么!”
  诸葛晚蝶伏在他怀中抽泣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就要回她身边了,就要永远忘记我了.我只是想,如果我死了,你也许就会永远记得我的……”
  殷爱花登时呆住了.
  诸葛晚蝶哭道:"你会记得我吗?会吗?”
  殷爱花已根本答不出话来.
  诸葛晚蝶叫道:"是的,你会记住我的,你会永远恨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俞家不会遭灭门之祸,如果不是因为我,三年前你们就双宿双飞了,如果没有我……”她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殷爱花身子一震,悲声道:"不!我不恨你,我怎么会恨你,我不恨你……”他抱起诸葛晚蝶,"你不喜欢他们,是不是?我带你离开这里,咱们走……”
  "走?”诸葛晚蝶喃喃道:"能走去哪里呢,我们?……”
  殷爱花心中凄怆,低声道:"天涯海角,你爱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诸葛晚蝶泪如泉涌,含泪道:"可是,我快要死了——”
  殷爱花不语,抱着她站起来迎着人群走去,短暂的对峙后,挡在面前的人纷纷退开,在中央让出一条道来.
  陈征雁沉声道:"她在等你……”
  殷爱花淡淡道:"所以你拼了受史天威那一刀,也不容我受一点伤?”
  陈征雁不禁一怔,尚未来得及答话.突见一抹雪亮的刀光一闪,直取殷爱花怀中的诸葛晚蝶.那刀光一闪即没,闷哼声中,一名青衣刀客倒了下去.然而这一刀一出,立时有无数柄刀剑递了出来——仿佛决堤的水.
  殷爱花一手抱着诸葛晚蝶,一手使出掌中刀,向这些疯了的人身上劈去.陈征雁的"断肠剑”也立刻出手了.
  "刀”、剑所及之处,肢体纷解,鲜血横飞.然而,楼上楼外岂止百人?他们杀得尽么!
  忽然,一道淡淡的刀光在人群中闪过,刀光中,几颗人头落地.执刀之人排众而出,叫道:"殷大哥,你的刀!”将一柄暗蓝色的薄刃刀双手递上.
  殷爱花目中不知是喜是悲,叫道:"嫣然,你的伤好了么?”数柄刀剑已然刺到诸葛嫣然身后.殷爱花抬手接过"伤情刀”,随手一挥,又是数人无声无息地倒地.诸葛嫣然并不答话,手中短剑左削右斩,与殷、陈二人并肩作战.
  殷爱花和陈征雁分站两边,一边杀开一条血路,一边护着诸葛嫣然向楼下走去.出得楼去,陈征雁眼睛余光忽然看到一具仆倒在地的尸体,黑衣裹躯,蒙面的黑巾已不知去向.面目可怖,半阖的眼睛却是极美的,长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轻轻盖住黑珍珠般美丽的如水双眸.
  一双双脚从她尸体上踏过,从她脸上踏过……
  每前进一步,就有四五个人倒下,鲜血和尸体在他们脚下延伸.更多的人践踏着尸体和鲜血冲上来,将自己的鲜血铺在路上,直至自己也变为尸体,被别的人所践踏.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天上织锦灿烂,人间鲜血成河,一般的凄艳绝伦,蔚为壮观!
  殷爱花和陈征雁不停地挥动手中的刀剑,淡淡的青锋蓝芒在夕阳下轻闪,一道道血箭冲上天空,散成一天的红雨.殷爱花一身白衣已被鲜血浸透,他的眼睛越来越空洞,越来越冷酷,深黑的眸子被映成了血红色,闪着刺人的寒光.
  陈征雁的目中却是一片悲悯之色,浓郁的血腥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想冲出这片令人窒息的空气,然而面前的人倒下,又有无数人冲上来.他突然想到那在远方小楼中等殷爱花去见她的青眉.他能把殷爱花送回她身边吗?
  夕阳将逝,前方是无边的黑暗!
  围猎在继续,屠杀也在继续!
  前方突然有人大喝道:"咱们来帮你!”就见三人手挥刀剑奔来.当先一人是名身材瘦高的老者,手中一柄钢刀,刀光闪动中,身前丈余之地无人能近.老者左边是名黑衣男子,身材高挑,面容阴沉,手中长剑指处,当之者死.老者右边是名虎背熊腰的大汉,一把大刀挥舞得霍霍生风.
  看到雨巫,陈征雁心中一紧,却听殷爱花叫道:"纪先生!”
  那虎背熊腰的大汉却向陈征雁大声道:"陈兄弟,我来了!”
  说话间,几人合在一处.陈征雁和雨巫刚打了一个照面,数把刀剑便攻到了身前,两人齐挥剑一削,握刀剑的手被削断,数人惨叫着退去.陈征雁和雨巫互相看了一眼,一种奇异的同仇敌忾的感情在他们胸中升起,所有的恩仇在这目光相交的刹那尽数化解,他们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去,互相紧紧一握,手中的剑再一次挥向纷涌而至的人群!
  ……
  地上铺满了尸体,渐渐凝结的血液在月色下泛着幽幽的冷紫,无声的杀戮仍在继续.
  尸积已成山,血流已成河,但这场杀戮还要进行多久,却没有人知道!
  六人如一叶小舟,在这人、刀、剑的海中苦苦漂流.
  陈征雁忽放声大笑起来,高声道:"你们不就是想要这把‘断肠剑’吗?给你们便是!”忽然将手中的长剑掷了出去.
  疯狂厮杀的人群怔住了,呆呆地望着他,竟忘了去抢!
  殷爱花微一怔,忽然冷笑起来,淡淡道:"纪先生,这把‘伤情刀’也送给大家,您看怎么样?”
  纪笑之淡淡一笑,道:"刀是你的,你爱怎样,跟我可没关系!”
  殷爱花笑了笑,将手中的刀也掷了出去.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3-21 16:32:12编辑过]
回复 支持 反对 引用

使用道具 举报

14#
 楼主| 发表于 2006-03-21 16:30:00 | 只看该作者
十二、今朝恨(二)
  空气凝结,安静到极处,死一般的片刻沉寂之后,人群忽然涌向被掷出的刀和剑的方向.有几个理智稍存的人大喝道:"他们今夜身受重伤,不趁此机除掉,可是后患无穷啊!”但人群早已疯狂,这一点儿声音立刻细浪般被淹没了.
  更大范围的厮杀在朦胧月色下展开,抢到刀、剑的人飞一般逃窜,但立刻就被截下,而新的主人,走不出十步就伏尸于地.随着刀剑的走向,大群的人飞奔着,互相践踏、互相杀戮,仿佛赴死的飞蛾,执着而可悲可笑可叹!
  渐渐,人群远去,所有的嘈杂都结束了,世界一片安详——死的安详!
  月色淡漠得出奇,懒洋洋的,夜风漫不经心地吹,将浓郁的血腥味儿吹得漫天游荡.
  六人望着那群声势浩大的渐渐远去的追逐者,仿佛在看一场荒诞的闹剧,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笑了.然而,那笑容是苍凉的,沉重的.
  雨巫忽然长叹一声,道:"我先走了,若有缘,日后再见吧!”
  纪笑之不禁叫道:"辉儿.”
  "宁儿常说她的家乡很美,即使死后葬在那里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我想去看看,那里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顺便把她的尸骨带回去葬了.”雨巫笑了笑,接着道:"过些时候,我会去见父亲的.”
  纪笑之呆了呆,道:"那……也好.”
  雨巫向众人拱了拱手,一步步走远,消失在月色下.
  纪笑之怅然望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眼中掠过一缕孤寂之意,长叹一声,向着相反的方向奔了出去.
  殷爱花叫道:"纪先生——”
  纪笑之摆了摆手,转眼也消失在月光下.
  诸葛嫣然忽然跨上一步,亲了亲诸葛晚蝶的脸颊,柔声道:"姐姐,我可也要走了……”
  陈征雁和殷爱花一齐向她看去,齐声叫道:"嫣然!”
  诸葛嫣然笑了笑,"殷大哥,你又不爱我,留我做什么?至于陈大哥嘛,我又不爱你,为什么要留下?我要去找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人,才不跟着你们在这儿酸呢!”眼泪忽然滴落下来,她揩去颊上的泪,又笑了笑,道:"殷大哥,伤你那青眉姑娘的韩一淆,已经被我杀了.咱们恩仇尽了,就此告辞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了.”
  挣开两人的手掌,弯腰一揖,竟飘然而去.
  殷爱花微微惊异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轻叹道:"她终于长大了.”
  "人总是要长大的.”陈征雁笑了笑,"郭大哥,咱们去喝一杯怎么样?”
  郭广平喜道:"好啊!”一拉陈征雁的手就要走.
  殷爱花忽道:"我要多谢你替青眉做的一切.”
  陈征雁却只淡淡一笑.
  殷爱花又道:"明日午时,岳阳城东门外十里亭,可否赏光一聚?”
  陈征雁笑了笑,道:"很好.”回头向郭广平笑道:"郭大哥,咱们走吧!”
  他仿佛连一刻都不愿意在这里停留,拉着郭广平很快地消失不见了.浩渺天地间,只剩下殷爱花一个人了.他握了握诸葛晚蝶早已冰冷的手,微笑道:"蝶儿,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永远……陪着你.”身形掠起,转眼也消失不见.
  
  "福安”客栈那座小楼下,居然有两三株桃树,桃花已露出些残败的迹象,淡淡的花香却在人的鼻端萦萦绕绕.
  领殷爱花来到楼下,店小二就离开了.淡淡的灯光将一抹黄晕涂在窗上,灯光昏黄的,像是殷爱花此时的心绪,彷徨无措.
  殷爱花怔怔地望着楼上那一抹灯光,竟看得呆了.
  七年前,也是这样的月色,也是这样的桃花,也是这样的凉风……
  那夜的凉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她抬起被月光映得几近透明的脸庞,问:"江湖离这儿远吗?”
  江湖远吗?
  他心中一痛,那时对她说:"远,很远……”然而,那时他并不知道,江湖,比他想像中的还要远得多.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走进江湖,才知道这个叫江湖的地方是这么的荒芜而寂寞,但那算得了什么呢?这里埋藏着他的英雄梦,他的梦要在这里实现.扬名天下的那一天,就是他衣锦荣归,迎娶他心爱的女孩儿的时候.
  然而,他曾自以为傲的武功,在这卧虎藏龙的江湖竟是那样的微不足道.他忍耐着孤独和寂寞在江湖上漂泊,他要练成天下第一的武功,他要做英雄,他要鲜衣怒马地迎娶他心爱的女孩儿.
  他远赴岭南绝域之地寻找一位江湖异人,苦跪七天那江湖异人却避而不见,他满怀悲愤和失望离开了,谁想雪上加霜,又中了岭南瘴气之毒险些丧命,却不料竟因祸得福,被一位怪异的老人救下,传了他这套傲视江湖,睥睨世人的伤情刀法.
  三年后重出江湖,一夜成名,名满天下!
  他是武林中的传奇,更是武林中的神话!
  然而,当他日夜兼程奔回去找她心爱的女孩儿的时候,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废虚.
  明眸皓齿尘中埋,独向东风哭旧游!
  拥有了想要的一切,却失去了曾拥有的一切!
  那万重烟水,那天上人间,他该上哪里去把她找回来呢?多少个*夜夜,他在心中发狂般地叫她的名字,叫一回,痛一遍,撕心的痛.然而今夜,站在这月下,这花下,他却要对她说:我已经不爱你了,我要永远离开你了.
  那一片血海横在他们之间,他再也走不近她了呵!
  ——眉儿,你恨我吧,你该恨我的!
  他心中一阵刺痛,倚在桃树旁,深深地弯下腰去.
  突然,他对着楼上大声道:"其实最爱你的人是陈征雁,我约他明日午时去东城门外十里亭等你.而我,心里早已有了别人,咱们今后不必再见.”说完,风一般地卷了出去,仿佛生怕再停留片刻,就再也走不掉似的.
  然而,两个极熟悉的声音却在耳边一遍遍道:
  ——"江湖离这儿远吗?”
  ——"远,很远……”
  ——"去江湖做什么”
  ——"江湖是个成就英雄的地方.”
  
  清晨,福安客栈.
  小二端了盆洗脸水,睁着惺松睡眼上楼,叫道:"姑娘,送水来了.”里面却没有人回应,他将盆子放到地上,用力敲了敲门,门竟"吱——呀——”一声开了.他向里面一张,房里空无一人,咕噜道:"去哪儿了.”放下盆子,打开窗子给房间通风.
  风将缕缕花香送进来,他惬意地打个吹欠,随手拿起桌子上一方端砚瞧了瞧,哪料端砚下压了张纸笺,被风一卷,飘飘悠悠地落下楼去.他并未在意,放下端砚,咕噜着下楼去了.
  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蹦跳着走来,那张纸笺恰好从他面前飘过,他捡起来,用童稚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读道:"小五哥哥,我走了,我忽然发……发现我三年漂……漂……嗯,漂白(泊)江湖,只是为了……嗯,为了什么见他,嗯……兄(祝)你和晚……晚虫(蝶)辛(幸)福……”翻转过来看了看,又想了想,将纸笺叠成个小船放进楼下一个破水缸里,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蹦跳着走了.
  小小的船渐渐沉下去,一缕墨迹氤氲开,墨迹溶于一缸污水中,淡了,淡了,小小的纸船也彻底沉没了.
  
  城东外十里亭.
  一名小厮举头四望,一见到从此地经过的面貌英朗的青年男子就问:"公子可是姓陈?”忽然,一名少年策马奔来,在亭前跳下马来.那小厮忙迎上前道:"公子可是姓陈?”那少年微一怔,忽然恭敬地笑道:"阁下可是姓殷?”那小厮摇头道:"不是.”
  两人干站了一会儿,聊起天来.
  小厮道:"兄弟你也是受人之托来送信儿给什么人?”
  少年道:"是啊.那人说今日午时,会有人在这儿等他,让我交一封信给他.你呢?”
  小厮道:"和你一样.”
  闲谈中,时间过得挺快,看看太阳已将落山,二人所等之人竟都未到.二人又等了片刻,不耐烦起来,小厮忽道:"我看他们等的人多半不来了.”
  少年道:"我看也是.”
  小厮忽然扮个鬼脸笑道:"咱们看看他们写的什么信.”
  少年迟疑了一下,道:"不好吧!”
  "那有什么?”小厮却不以为然,撕开手中的信封,抽出信笺读道:"陈兄亲启:余已决意离去,青眉烦劳照顾.”
  少年道:"没有了吗?”
  小厮道:"没了.”
  少年犹豫了一下,撕开手中的信封,抽出信笺读道:"殷兄亲启:千山万水,各自平安,何须一见.”
  小厮道:"没有了吗?”
  少年道:"没了.”
  二人不禁有些意绪阑珊,看看天色不早,将纸笺一仍,各自走了.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3-21 16:40:28编辑过]
回复 支持 反对 引用

使用道具 举报

15#
 楼主| 发表于 2006-03-21 16:33:00 | 只看该作者
  尾声
  
  栖霞岭,落月谷。
  人间四月,芳菲尽。
  山坡上开满了各种颜色的花,风温和极了,将各种花的香吹得满山谷都是。
  然,花已残,日将暮……
  芳草萋萋,夹杂着落英缤纷,宛若一张铺向远方的大花毯。就在这张大花毯的尽头处,一轮红日正依着远山直坠下去。突然,林中响起一片鸟儿的咶噪声,无数不知名的鸟儿扇动翅翼冲上天空,瞬间连成一大片黑云。鸟鸣声中,一只小鹿从林中奔了出来。它蓦地止步,用又黑又亮、纯净如稚童的眸子注视着痴立于山谷中的少女凝停不动。
  小鹿犹豫着、试探着走向少女,少女痴痴望着依山将尽的落日,竟浑然未觉。
  小鹿漆黑明亮的眸子中闪动着好奇的光芒,在少女身边停下,抬头望向少女的脸。它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少女的手心,少女吓了一跳,低头看去,眼睛蓦地一亮,微笑道:“是你?”当她笑的时候,额心那朵含愁的芙蓉花仿佛也忽然笑了,在她的笑容里,夕阳也越发的温柔了。
  小鹿却急向后跳去,逃出七八步远,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少女。少女叫道:“你别走啊!”紧追了两步,小鹿受了惊,转身飞也似地逃入林中,转眼消失不见。
  少女追了几步,怅然望着小鹿消失的地方,轻轻叹了口气,又痴痴地望向斜阳垂落的地方,许久,忽然喃喃道:“你骗人,原来落月谷真的这么美。”
  夜幕渐渐垂落下来,四面的山和树剪影一般伸向深蓝的天空。不知何时,一弯新月挂上了天空。天空是干干净净的,深蓝深蓝的天幕里孤零零地挂着一弯新月——只是有一点冷,有一点寂寞……
  新月弯弯,如情人的眼睛,含着些微的幽怨,些微的冷寂。
  山谷大极了,夜风嗖嗖地吹过。四月的风那么温柔,如情人的手指,拂过她的头发,她的衣衫。
  少女坐了下去,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忽然,一抹淡淡的笑意掠上她的嘴角,“你知道我在这儿等你吗?”
  “这儿是你的家,你会回来的,是不是?”
  忽然,一道流星从天际划过。月儿被这流星的光芒刺伤了,急忙躲进杨柳梢头……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3-21 16:40:47编辑过]
回复 支持 反对 引用

使用道具 举报

16#
 楼主| 发表于 2006-03-21 16:33:00 | 只看该作者

看看哈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3-21 16:56:09编辑过]
回复 支持 反对 引用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分享按钮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