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叫我夫子!从今以后,我们师生的情谊从此一刀两断。”
“夫子,公谨年纪太小,被宠坏了,书读得太多,人有点傻乎乎的,说话太直,您就宽恕他吧。”蒋干按着周瑜,“公谨,快跪下给夫子赔礼。”
颜衡坐着没动,显然是想给周瑜一个机会。
周瑜站着也没动,脑海里闪现的是那个锅里的死婴,耳边仿佛回响着死婴的泣声。
我没有错。夫子不也教导我们,君王和读书人都要以民为重,社稷次之吗?夫子和皇帝一样,体验不到百姓的疾苦,我这是在替天下穷苦百姓申辩呐喊,何罪之有,何错之有。
这样一想,他感觉很悲壮,很崇高,很高大,我为穷苦百姓呐喊,上天会保佑我。
蒋干急得直跺脚:“公谨……”
“不要说了,还当我求这个畜牲不成。”颜衡拍桌而起,脸上的肌肉不住地抽搐着,神情可怕到极点,“快把他给我赶出去。”
对这种结果,周瑜并不感到意外:“夫子,就让历史来证明这件事吧。”
他走出淮江书院时,蒋干追了出来,连连叹息。
“公谨啊!你太年轻了,涉世太浅,不知天高地厚。你的话有道理,但要换一种方式说,换一种场合说。如今的形势怎样收拾呢?”
周瑜一字字地说:“我———没———有———错。”
有了磨难躲不掉,最好的办法就是勇敢地迎上去。好男儿志在四方,天地这么大,乱世刚刚开始,有无数的机遇在等着我。即使夫子和父亲不赶我,我也不会待在家里。
周瑜这样想着,就昂首挺胸走进了家门,反倒有几分不畏强暴的英雄气慨。
周异听了儿子的所作所为,几乎晕过去了,捶足顿胸,连称家门不幸,对不起祖宗。
“我这么做,也是要光宗耀祖。天下大乱之时……”
“住口,你这逆子!”周异厉声打断了儿子的话,“你再说这种话,我就割下你的舌头。”
周瑜长这么大,还从未听过父亲说如此恶毒的话,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儿啊,周家世代享受皇恩,将来你是要入朝伴君的。你是颜夫子最得意的学生,就凭这一点,到洛阳城就不难平步青云,至于其它来路不明的人,少来往才好。”周夫人抓住周瑜的手,哀求般地说:“我和你爹,还有你的叔伯们,都把你的前途安排好了。两年后,等你从淮江书院毕业了,不愿意在颜夫子身边也行,我们送你进京,入秘书省任后补大学士。这个职位不高,但所接触的都是天下最有学问的儒家大师,和他们在一起,你会受益极深,还有许多亲近帝王的机会,极容易被皇帝圈点,平步青云。那时候,你也不过16岁啊。”
“母亲,按你说的,看似平步青云,实际是走进了一个腐朽王朝的坟墓,做一件殉葬品。”
“你对朝廷不满,又不屑于儒学,难道你想学黄巾贼,想造反?”周异越想越害怕,“周家世代忠良,你想当逆贼,家法都不能容,第一个要杀你的人就是我。”
“如今想造反的人太多了,你能杀几个呢?”事到如今,周瑜心一横,像个弹簧。
最后,周异摆出家长的威严。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今天我叫你回淮江书院向颜夫子负荆请罪,你到底回不回去?”
“爹,要成大事,首先要看清天下大势,再来选择自己的学业,这样就是顺水行舟。如果把这个顺序颠倒了,两耳不闻窗外事,抱着书本死读一气,完全不想时局之变化,那就是逆水行船,会被风浪打翻的。”
周异根本不许周瑜辩解:“回,还是不回?我不想听任何理由。”
“我不回去。”周瑜宁死不屈。
周异彻底绝望了,挥了挥,有气无力地说:“你走吧,就当我没生你这个儿子。”
“儿啊,快给你爹认个错。”周夫人急得直跺脚。
“我没有错。”
周瑜走出家门,虽然感觉一片茫然,但身心却十分轻松,似乎挣脱了两条沉重的铁链束缚。今后天宽地广,任他驰骋。
一个血腥残酷而又充满机遇的英雄时代到来了,等待我的将是一种全新的生活。为此,我必须迎头赶上。
4
被赶出家门的当夜,周瑜没住客栈,甘愿在清冷的长街上徘徊,让冰凉的夜风吹他。他需要这种刺激来激发他内心深处的热血,和他的呐喊。
我一定要用事实来证明,我没有错。
第二天一早,周夫人的侍女湘儿背着两个大包裹找到了周瑜,里面都是他的衣服和被褥。
周夫人让周瑜暂且在某个客栈住下,等到周异的气消了,再搬回家。周瑜也想和母亲相聚几日,再去找鲁肃。
周瑜是舒县年龄最小的名流,人人都认得他。他走到哪里,都会被异样的目光包围,仿佛是过街老鼠。昔日最好的朋友,都是世家子弟中的少年才俊,如今都视他为洪水猛兽,远远避之。周瑜对此并不在乎。
天下大乱,匪患横行,统兵胜敌的人才最有用武之地。读书人不理睬我没有关系,我去从军,先在军中做文字工作,总能胜任,然后再学习用兵之法。 |